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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巧藏若拙 危机重重

    只听白衫少年道:

    “大师虽语重心长,只可惜……只可惜……”

    一连说了两个只可惜,底下不知想说出什么刻毒之语,为滇中双侠制止,却又打了两声哈哈。

    刘奇右掌已凝足平生功力正待击出,南瑞麟暗中扯了他一下,不由低哼了一声,目光旁注。

    天心长老微笑与刘奇有一一引见,南瑞麟听出青城三老名叫天玑子天星子天飘子,白太少年是香山法轮尊者得意高足盛云昆,虎目海口大汉为苍梧大侠金仲骥,那两个面目逼宵之人是滇中双杰戴氏昆仲。

    酒席筵前,谈笑风生。刘奇南瑞麟两人只默默无言静听着。

    青城三老中天星子道:

    “在途中便闻风雷真人软硬并施收罗群豪作为羽翼,不从者便即戮杀灭口,却百密一疏,趁间逃出数人,这得风雷真人不得不改弦易辙,连夜离开金天观。”

    南瑞麟心中猛然一凛,忖道:

    “这消息必是逃出后观之人吐露,除了我们逃出四人外还有何人?”本想出口询问,几度欲言又止。

    天心长老太息一声道:

    “不料铁氏双怪身死尚然茶毒武林,去年黄海三叟与简松隐先生,联合少林阖寺高僧剿灭天王谷时,

    老衲拟邀青城峨嵋两派共赴嵩山稍尽棉薄,一因少林并末柬邀,再又避瓜李之嫌,为避分享降龙真诀口实

    ,不得已抱观望态度,正庆降龙真诀共归少林之际,又横生此变,看来武林苍生祸却无已了。”

    天玑子捋髯说道:

    “风雷真人素有正直之称,老来变节因受降龙真诀秘笈之诱,但他本身功力不堪出居黑道盟主,毒鹞

    子袁鸿逵近年风闻功力大增,也巧使无形百毒,但他气量逼仄,难成气俟,必有人在幕后主持,但不知是

    谁?”

    寂然半刻,汤怀祖含笑道:

    “天玑老前辈真个洞察机先,在下也有此想法,百般打听,徒然无功。”继而说出方才有高人相助诛戮西倾山匪徒之事,语气之间痛恨西倾山匪徒,备极菲薄。

    天心长老迟疑地望了青城三老一眼,道:

    “恕老衲猜不出此人是谁?”

    刘奇不禁嘴角泛出一丝笑容,谁不易发现,天心长老眼光锐利,被他瞥见,暗中生出了一主意,当下隐忍不言。

    晚霞由绚烂趋于平淡,暮霭渐浓,又谈了片刻,汤怀祖笑道:

    “诸位老前辈大侠一路风霜劳顿,必然疲累异常,请早安歇,在下领诸位各归客房。”

    天心长老立起笑道:

    “有扰汤施主了,老衲与这刘许二位施主相见投缘,意欲共处一室。”

    刘奇忙道:

    “大师太过看重,这如何敢当。”

    呵呵大笑声中,诸人随汤怀祖鱼贯而出。

    唯楼上更鼓三响,击柝声隐隐传来,由远至近,在这夜阑人静之时,更显得清澈响亮。

    朗月高悬中天,蒙蒙蟾辉映照之下,如同白昼。

    顺风镖局一列客房之外,是一座偌大的庭园,园中花木扶疏,竹叶摇影,

    一方水池中茁出新荷翠叶,亭亭如盖,池畔嫩柳弯枝迎风摇曳,飘拂水面,月影平生千重鳞波,景色幽美怡人。

    刷地一声,一条轻捷身形疾落在池畔,目光落向一列客房,片刻,疾晃而前,蹑近一间客房之外不动,似若右所思……

    金仲骥独宿一室,心中只觉烦燥不宁,两眼始终未交睫,忽见窗纸上人影闪得一闪,不禁一怔,暗道:

    “莫非西倾山匪徒又来踩探镖局……”

    忖念之中,人已离杨而起,窜至门边轻轻拉开一线,飞闪而出。

    只见那条人影在三丈开外,突然穿空斜飞而起,去势犹如电疾雷奔。

    金仲骥暗道:

    “好俊的轻功!”也不惊动别人,身如离弦之弩般疾射出去,

    一翻出墙外,却见那条人影已现在对面屋脊上,捷似狸猫纵跃如飞,毫不迟疑,蹑踪而去。

    他明知此人轻功已臻化境,一身武功卓绝非凡,但武林中好胜的习气,驱使他非瞧出那人是谁不可。

    蒙蒙月色之下,只见两条人影弹丸起落,穿房越脊,形似淡烟,

    一晃即逝。

    两条人影已翻出兰州城垣,金仲骥见前面那人迳望古长城上源远楼上奔去,两人始终相距五六丈,无法接近一步。

    那人一掠进源远楼前,倏然而止,转过身躯冷冷说道:

    “尊驾一路穷追不舍,意欲为何?”音调森冷,使人不寒而栗。

    金仲骥在那人停步之际,立时脚下一沉,钉牢地上纹风不动,闻言答道:

    “朋友话问得好,但不知朋友夜入镖局何为?”在说话中,已瞥清那人形貌,只见那人才三旬开外,

    面形瘦削,目光阴沉狠鸷若电,一袭长衫只在夜风中拂瑟而动,飘逸有神。

    那人冷笑道:

    “尊驾也太咄咄逼人了,不错,我去过镖局,欲侦查一事,但后来又改变心意,才退出顺风镖局,尊驾莫非疑我有不利企图么?”

    金仲骥道:

    “在此情境之下,任谁都要见疑,何况金某。朋友可否说出欲侦查什么事?”

    “假如我不说,又当如何?”

    “那么朋友无法洗雪盗贼之讥?”

    “如此说来,尊驾已认出我是谁?”

    “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目前虽未能知道朋友是谁?但朋友形像却已落在金某眼中,朋友来历总有水落石出之时。”

    那人发出震天狂笑,目中暴涌杀机,道:

    “尊驾如此盛气凌人,势必动手不可,我倒要瞧瞧苍梧大侠有多少能耐。”

    金仲骥不由惊得退出了一步,诧道:

    “朋友,你为何识得金某,那么朋友何必吝告来历。”

    那人大笑道:

    “尊驾大名,无人不知,不像我乃武林无名小卒,算得什么?但今晚尊驾自掘坟墓,这苍梧大侠算是搁在这古长城上了。”

    金仲骥心中一震,冷笑道:

    “原来朋友早有图杀金某之心。”

    那人沉声道:

    “不错,被你猜到了。”说时右掌穿飞而出,呼地一声,疾如奔雷朝金仲骥“心俞”穴劈去。

    金仲骥认出这招式是武当镇山绝技排山掌法,来势如电,潜力潮涌而至,身形疾晃,左掌一式“托梁换柱”猛接来掌,右掌戟飞一式“戳龙剖甲”,迳向那人“精促”穴戳去,口中说道:

    “原来朋友是武当门下。”

    那人冷笑道:

    “尊驾错了。”说话之间,忽然晃身错步,摄掌改式迅如鬼魅两手齐出,两种招式却是“少林”“崆峒”心法。

    金仲骥暗惊此人武学博杂玄奥,出手都是致人于死的绝招,

    一种不祥的感觉立时袭涌全身,不禁咬了

    咬牙,施展生平绝艺,眨眼之间,已攻出九招,掌出风生,劲力如山,逼起周遭尘砂漩涡,威势骇人。

    那人冷笑连声,衫袖飘飘,手如魅影欺电而出,收招出招之间,玄奥无比。

    金仲骥越打越是心惊,见那人招式竟是每招不同,几乎将整个武林的各大门派独门不传之秘尽都溶汇一炉,越发令人莫测高深。

    两人快攻猛打走出了五十招以外,那人哈哈大笑道:

    “尊驾无愧于苍梧大侠之名,果然身手不凡,且请接我这‘夺魂之招’。”,说时手背朝外飞快一飘,攻向金仲骥左胁。

    使至中途,疾翻掌斜取“幽门”穴,掌心奔吐一股潜力汹涌而至。

    金仲骥料不到对方身手如此玄奥,快如电闪,慌不迭地移形换位闪挪两步,却仍然逃不出对方那附骨之蛆般凌厉掌风,只好上身飞快向左一侧,右掌聚蓄九成功力,硬接来掌。

    一声大震,金仲骥只觉手腕剧痛欲折,身不由主地连退两步,胸头气血翻涌,两眼金星乱冒。

    那人被震得衣衫乱飞,但身形稳若磐石,毫不移动半步,显然内力超过金仲骥太多。

    金仲骥猛听对方一声大喝道:

    “果然不错,再接我一掌试试。”眼中发黑尚未神清,心中大骇,蓦觉一片劲风排山倒海而至,只得出掌平胸推出。

    忽听得金仲骥一声大叫,身形如断线之鸢,霍翻在两丈开外,跌坐在地,张嘴喷出一股鲜血,面白如纸,眼中神光黯淡,他只觉一缕奇寒之气穿透右掌掌心而人,赶忙施展残余真气封闭肩臂三处穴道。

    那人一闪落在金仲骥身前,冷笑道:

    “姓金的,你别自责死得太冤,为何穷追不舍,及早回头,尚可苟延一命,自古以来,正邪犹若水火,势不两立,你们千里远来自找死路怪得那个,汤怀祖也不是什么好人,左大鹏劳三山已被他软禁,勒献降龙真诀抄本,两边骑墙,图收渔翁之利……”

    此际,金仲骥已是气若游丝,两眼垂阖,但双耳并未失灵,听得一清二楚,不由追悔懊丧。

    只听一声甜脆娇嫩少女银铃似的语音传来耳际:

    “瞿少侠,你也不嫌烦赘,竟向垂死之人说出真情,万一他不死透露出来你怎么办?”

    那人笑道:

    “樊二姑娘,你怎知在下在此,无妨,这姓金的已中了‘五毒穿心针’,片刻之后即将尸横古长城上。”

    少女娇笑道:

    “如此就好,令师笛神子在太白宫中等你哩。”

    那人答道:

    “在下便随姑娘去。”只见金仲骥颓然歪躺在地,那人还不放心,探手在金仲骥胸口一摸,只觉触手冰冷,气息俱无,这才放心双肩微振,电疾穿上源远楼。

    一阵银铃笑声扬起,接着两条人影联袂飞出,凌空仰虚朝古长城外掠去,瞬即无踪。

    月隐星明,夜风砭骨,古长城上尘砂飞涌中,金仲骥挣扎爬起坐着,喘息频频,

    一头乱发四散飞扬,口角仍淌出血丝,神情甚是骇人。

    约莫一盏茶时分,只听金仲骥凄恻地长叹了一声,喃喃自语道:

    “人生福祸无常,想不到我金仲骥竟埋骨异乡,此人心性太毒,不可留着世上遗毒武林为害非浅,还有汤怀祖心术之险,比诸邪恶更胜十分,也容他不得……”

    自语之际,猛然一提真气,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步下城垣,向兰州城走去。

    ………………………………

    金鸡三唱,黎明破晓。

    顺风镖局客舍内诸人已自起身盥洗,独不见金仲骥出房,群雄聚在廊檐下心头疑讶不已,知事有蹊跷,滇中双杰戴氏昆仲互使了一眼色,飞步走在金仲骥房外,只见房门虚掩,露出一线。

    戴氏昆仲不禁一怔,戴辟邪一掌推开房门,大叫道:

    “金老师!”

    定睛一瞧,只见被席凌乱,人已杳然。

    群雄立在远处见戴氏昆仲立在金仲骥门外神色不对,亦快步如飞走来。

    汤怀祖一面走来一面高声道:

    “戴大侠,金老师怎么咧?”

    戴昆吾道:

    “金老师人已离去了。”

    汤怀祖呆得一呆,群雄面面相觑,同趋至金仲骥房内,一瞧果然。

    天心长老白眉微皱道:

    “老衲心想,金施主总不至于不告而别。”

    盛云昆疾逾飘风般掠至榻前,伸手一探被内,只觉一丝热气俱无,说道:

    “金老师离此已久,依在下忖料,约在夜半之时,大概必有所见来不及通知就追去了。”

    天心长老白眉似乎蹙得更浓了,沉吟须臾,目光落在汤怀祖面上,问道:

    “镖局迭遭邪魔惊扰,想必汤施主定然派出手下乡人,在镖局内外设有暗桩?”

    汤怀祖不禁心头大震,忙道:

    “那是自然之理,晚辈就去查问他们有看见金老师出外没有?”说着急急走去。

    南瑞麟与刘奇互望了一眼,这神情却又落在天心长老眼中,不禁心中起疑。

    青城三老也推测不出金仲骥为何离开镖局的理由,各种假设均不合乎情理,神色之间不禁有点激动。

    片刻之后,汤怀祖又急急奔来,面色庄肃道:

    “晚辈已查询过所有之敝局值夜暗椿,均答称昨晚并未见得金老师外出,昨晚平静异常。”

    天孤子略一沉吟,道:

    “汤老师可否请将昨晚值夜暗桩统统唤来,让老朽问问,或能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汤怀祖迟疑了一下,含笑答道:

    “晚辈这就唤他们前来。”说完转身走去。

    南瑞麟知道汤怀祖在极不情愿之下勉强应允,因为汤怀-说是查询过了,所有暗桩均未见得金仲骥出外,并言昨晚异常平静,此种说法大有可疑,不无语病。

    因为事实上金仲骥是昨晚外出未归,然而均诿称不见,此极不可能,否则暗桩形同虚设。

    推测之下,汤怀祖必与西倾山有勾结,与自己前时心疑想法更为证实,金仲骥若不觉察有异,断不会外出,园中并无格斗留下痕迹,更可断言金仲骥定是瞥见匪徒明目张胆,进入,为此追蹑而去,如此镖局暗椿不会未有所见。

    为什么汤怀祖要如此答覆呢,一则是所来之天心长老诸人,均是头脑细密,见闻均超迈群伦,分析事理更百不失一,万一答称有人瞥见,追问之下恐露出马脚。

    再是暗示金仲骥武功卓绝,他有意离开镖局,万不能被人发现,不然何致名负苍梧大侠。

    但万万不能料到天孤子会如此要求,这样一来,汤怀祖势必改弦易辙,另生诡谋不可。

    不久,汤怀祖率领着手下十数人奔来,近前手指着领来一干人等笑道:

    “天孤老前辈,他们都是昨晚值夜暗桩,若问他们,他们无不尽情相告。”

    天孤子在青城三老中数他最是冷漠严肃,不苟言笑,也推他最是机智多谋,闻言面上浮起一丝冷漠笑容,略略颔首道:

    “那么有劳了。”

    话音甫落,忽见一镖伙喘息连声奔来,面色甚是紧张,上气不接下气,急道:

    “禀总镖头,小的方才启开大门,发现金大侠重伤垂危,气息奄奄倒卧在门外阶石上。”

    群雄不禁胸头猛震,汤怀祖不禁面色微变,回面向镖局一干人等示意,忙道:“快将金大侠抬了进来。”

    天孤子一声如雷的暴喝,道:

    “且慢,待老朽等自去。”

    汤怀祖面色立时胀得通红,僵在那里做声不得。

    天孤子喝声一出,便与天玑天星二子行云流水般走去,盛云昆与滇中双侠也跟随着去。

    天心长老高喧了一声佛号,道:

    “汤施主,天孤檀樾习气如此,一有重大事故,便疾颜厉色,却不是对汤施主有何成见,汤施主,你也去至门外,或可稍助于青城三老。”

    汤怀祖闻言面色诚谨道:

    “金大侠在晚辈局内遭受意外,无论如何晚辈总不能辞其咎,天孤老前辈情急良友,埋所当然,不要说天孤老前辈未斥责晚辈,纵有斥责晚辈理当承受,既然老前辈论命,晚辈这就去。”长施一揖后,急率众人疾奔而去。

    天心长老抚髯仰面似有所思,南瑞麟忽悄声对刘奇道:

    “刘叔父,不如你也去至前面,慎防汤怀祖等人暗向金大侠施展毒手,杀人灭口,不可不防。”

    刘奇应了一声,身形疾展,-如飞奔去。

    天心长老听得南瑞麟之言,不禁心中一动,缓缓别面,两道如电眼神落在南瑞麟面上,

    一瞬不瞬。

    南瑞麟微笑道:

    “大师难道还未瞧出么?”

    天心长老只觉南瑞麟这人沉默得可以,昨晚共处一室,说不了两句客套寒喧之言,便自倒头便睡,但又见他外朴内秀,骨格清奇,秉赋异于寻常,举动之间似乎蕴有一身内外双修绝乘功力,心头暗暗纳罕不至。

    不管这禅门高僧眼光如何锐利,都无法发现南瑞麟易容改装,只有向刘奇似有若无地套询南瑞麟来历,刘奇老于江湖,那有什么不知道的,顾左右而言其他,轻描淡写的带转话锋。

    然而天心长老一直心中老是对南瑞麟存了一个疑问,更心疑刘奇远来甘凉,必有所为,追魂三煞凶名久着,江湖之上闻名色变,形踪所至,无不奇险立生,老和尚那会心中不起疑。

    此刻闻南瑞麟之言,怔得一怔,诧道:

    “许施主此言必另有见地,可否为老衲一说。”

    南瑞麟冷冷答道:

    “大师且请细心观察,自有所见,在下实在无须多加哓舌。”说完,立时转身,衣袖飘飘回房而去。

    天心长老白眉一皱,朗声喊道:

    “许施主!”只见南瑞麟身形进入门内,太息一声,衣袖疾振转向前厅而去。

    大厅内呈一片混乱,天心长老身形迈入,只见金仲骥面如金纸,两眼紧闭,口角仍有血痕,

    一条右臂紫胀若桶,青城三老正忙着救治,为他运输内家纯阳真气。

    天星子一见天心长老进入,忙道:

    “老和尚,金大侠浑身穴道阻滞,真气甚难输入,可又他心脉未绝,我从未曾见过如此负伤而不易救治的人。”

    天心长老两眼沈注在金仲骥身上仔细察视了一阵,然授抬面说道:

    “老衲断言金施主必受了一种奇毒掌力,致使一条右臂肿胀,金施主临危之际尚尽力封闭全身各处重穴,期使毒性不侵窜内腑及护住心脉不绝,目下不能用纯阳真气透入,打通穴道,否则毒性更飞快渗入,

    加速其死,此际金施主必受尽非人所能忍受的苦痛………”,说此略略一顿,目光扫视了众人一眼,又道

    “至于金施主为何要如此做,挣扎赶返镖局,依老衲所料,金施主晚来定有所见,想将经过告知我等。”

    老和尚说话时,已自发现汤怀祖目光流转,面色微变,暗道:

    “这汤怀祖神色有异,必有不可告人之隐,难道许林已忖出汤怀祖隐秘么?”

    天孤子已自不耐烦道:

    “老和尚,你瞧金大侠有无可救,不然早点使他脱离苦海吧!纵有话说,他是已不能开口了。”

    天心长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眼神落在汤怀祖面上道:

    “有劳汤施主能速前往兰州各金饰店,打造十六根金针,长五寸七分,细若发丝,救命火急,时间无多,最好多分出人手。”

    汤怀祖闻言呆了一呆,忙道:

    “敬遵老前辈谕命。”用手一抬,一干镖局手下簇拥他电奔出厅,仅留下一眉目英悍,修长伟立的三旬蓝衣大汉,负手站立壁角。

    那盛云昆目光冷沉,端坐于太师椅上,似有所思,不时却又逼视在摄魂掌刘奇脸上。

    刘奇目光旁注,虽发觉盛云昆在盯视着他,却面色镇静,无动于衷。

    天玑子望了天心长老一眼,道:

    “老和尚,我从未听过你精擅金针刺穴之术哇!”

    天心长老微微一笑道:

    “老衲早年会习此术,但久未动过,如今手法生硬,但须救命,只有勉为其难了。”说着右手向怀中一探。

    刘奇心知天心长老命汤怀祖等去打造金针,必是故意支使,那里是需金针刺穴,心中不由一笑,只见老和尚取出一柄精光如电的匕首,迅快无伦地向金仲骥一条肿胀右臂之上肩部劈去。

    只见寒光一闪,克察声响,金仲骥右臂齐肩而落,竟然不流出一丝血液,腐肉如同紫酱,臂骨墨黑,可见受毒之剧。

    天心长老急取出一粒白色丹药,用指力研碎,敷在断臂之上。

    此时,南瑞麟已飘然走入大厅,附在刘奇耳中悄语了数句。

    倏地,白影疾晃,盛云昆已自电闪落在南瑞麟刘奇两人身前,冷笑道:

    “你们鬼鬼崇崇在说什么?”

    南瑞麟双眉猛剔,反颜相讥道:

    “我们在说什么!你管得着么?”

    天心长老轻咳了一声,说道:

    “盛少侠,不要轻动无名,老衲保证刘许二位施主无不利我等之意。”

    刘奇在天心长老说话时,突然身如弩矢射出大厅,迅如电光石火般左掌望右猛劈而去。

    只听得一声惨-腾起,群雄见状不由怔了一怔,刘奇已自挟着一人返身疾入大厅。

    刘奇放下那人,大喝道:

    “你是奉何人所命来此窥探,快说。”

    那人张口欲言,忽瞥见伫立壁角之眉目英悍,身长修伟之人,不由神色大变,汗如黄豆冒出,止口不语。

    盛云昆已瞧出端倪,疾闪在那身长修伟大汉面前,冷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他本来要说话,为何见着你便神色有异,止口不言。”

    身长大汉面色镇定,恭谦答道:

    “小的名叫陈伟,此贼名叫朱斌小的认得他,原为飞贼,不知何时投在西倾山毒鹞子手下。”

    盛云昆迟疑了一下,冷笑道:

    “你怎知他投在西倾山手下?”

    陈伟笑了一笑,答道:

    “此贼如无西倾山作护符,就算他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来此窥探,盛大侠倘不见信,让小的来问他。”说着身形一动,如风闪过盛云昆身侧,落在朱斌面前,右手疾伸而下,手到中途,突然转面道:

    “此贼已被刘大侠摄魂掌力震毙了。”

    群雄闻言一怔,定睛细瞧,果然此贼气绝身死。

    刘奇心中诧异,暗道:

    “此事太过奇怪,自己才发出四成真气,无论如何不能致人以死,要死也不会这么快。”心头暗暗纳闷不已。

    只有南瑞麟看得一清二楚,瞥见陈伟伸手之际,射出一丝淡白飞针,只因陈伟动作奇快无伦,大厅光线略暗,竟避过这些武林高手锐利眼力。

    南瑞麟置身之处在大厅中光线最暗,由暗视明,却被他瞧个真实,心中暗惊道:

    “江湖之中真个人心电蜮,这种不着痕迹杀人手段,令人防不胜防。”暂不揭破此事,只暗中紧紧提防陈伟。

    天孤子沉声说道:

    “陈老师身手不凡,屈就在此顺风飘局未免可惜。”他因瞧出陈伟出手身法迅捷无伦,比之于江湖中一班高手并不稍逊,心中大感起疑。

    陈伟答道:

    “小的出身燕京杨永春门下,只因触犯门规,驱出门墙之外,因此浪迹天涯,为汤总镖头收留,天涯知己,何可言屈。”

    天孤子哦了一声,也不再语,陈伟又走回壁角峙立着。

    此时天心长老又取出一粒丹药,掀开金仲骥下颚喂服而下。

    稍时,金仲骥面色渐见红晕,眼皮霎霎而动,终于睁了开来,面容露出不胜痛苦之色,微弱叹道:

    “金某能见得诸位老师之面,死也瞑目。”

    天心长老温语欢慰道:

    “金施主无须耽忧,这点伤调息几日当可痊愈,只是施主右臂老衲无能保全,甚深款疚。”

    金仲骥苦笑了笑,道:

    “死生由命,修短有数,非人力所能挽回,大师不必宽慰金某,虽仗着大师灵药苟延片刻,但活不如死,趁着未死之前,金某将昨晚经历说……出……”

    说至此处,金仲骥已不能成声,暗哑微弱。

    金仲骥调息片刻,又道:

    “昨晚伤我之人姓瞿,乃笛神子门下……”

    天孤子目光电射,面有怒容道:

    “原来是他!”

    只听金仲骥断断续续道:

    “另有一少女,名唤樊……二…姑…娘,只…闻……其……声……但不……见……其…人……”

    南瑞麟听他说出樊二姑娘,胸前一阵撼震,几乎支持不住,所幸大厅群雄并未发现他神色有异。

    天孤子忙道:

    “笛神子现在何处,金老师知道么?”

    这时,金仲骥已是神智半星昏迷,两耳失聪,脸色大变,冷汗如珠冒出,只听他说道:

    “还……有……汤……”头一歪,便自气绝身死。

    天孤子连连跺足,懊丧已极道:

    “可惜金大侠最后一句话末完即阖然逝去,老朽断言这句话必有关大局,可惜,可惜。”

    一连说了两句可惜之后,天孤子突又高声道:

    “眼前急务只要将姓瞿的探出下落,擒来便知端的。”

    突闻厅外忽起了匆促步履声,只见汤怀祖跨入大厅,手掌中托着一束金光灿烂的金针。

    刘奇微微叹息道:

    “可惜汤贤弟一步来迟,为时已晚,金大侠方才逝去。”

    这话中却有刺,含蓄异常,但旁听者清,当局者迷,天心长老等人均不由望了刘奇一限,汤怀祖却当刘奇是句好话,连声自责道:

    “在下该死,竟误了大事。”忽瞥见厅中另有一具尸体,不由神色微变,目光注向陈伟面上,道:

    “另具尸体是何人?”

    群雄见汤怀祖面色微变,已瞧料了三分,知金仲骥临死之前说出汤字必有所指,但究竟何意尚未能知得清楚。

    只有南瑞麟刘奇腹中雪亮,天心长老却是瞧料了五分。

    因为汤怀祖遵天心长老之命出外打造金针,其实并未前去,只嘱咐手下分往银楼打造,自己赶赴他处

    ,一面命朱斌藏在屋外檐下窥听,却不料朱斌猝然受击身死,恐朱斌将自己阴谋吐露,为此脸色疾变。

    但闻陈伟朗声答道:

    “此贼暗藏厅外窥探,为刘大侠发出摄魂掌力立毙掌下。”

    汤怀祖这才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随道:

    “金大侠客死异乡,汤某难辞其咎,只有重礼埋葬,寸心稍安。”即命陈伟出外买棺葬埋尸体。

    天孤子忽高声道:

    “汤施主且慢,老朽还要查明金大侠身受何种阴毒掌力致死,现有一事有烦汤施主代送一信,请往隆德六盘山下寻觅一赵华年其人,倘然找到,只说老朽请他前来相助一臂之力,两位戴大侠亦请至天水紫霄观邀请姜观主前来,三位可以结伴同行,镖局之事自有老朽等代为主持。”

    汤怀祖心中暗暗叫苦,可又不敢露于形色,戴氏昆仲当然会意天孤子这调虎离山之计,戴辟邪立即向汤怀祖道:

    “事不宜迟,汤老师,我们去选三骑快马,急速起程吧。”

    旋风八枪汤怀祖含笑应了,笑在面上,恨在心里。

    陈伟忽高声道:

    “总镖头在此诸事熟悉,不得轻离,小弟愿代总镖头一行。”

    汤怀祖正中下怀,呵呵笑声才出,尚未敢齿,却听天孤子冷冷说道:

    “陈老师,你不能去,赵华年怪僻异常,一丝违忤不得,弄得不巧也许变脸,汤总镖头处事圆滑,八面玲珑,事必有成,陈老师若能达成任务,老朽岂有不借重之理。”

    陈伟做声不得,敢怒而不敢言,目中不禁泛出一丝怨毒光芒。

    汤怀祖宛如浇了一头冷水,知他们已起疑,若不设计将他们除去,终遭反噬,脑中不禁掠起了一个毒念,立道:

    “天孤老前辈如此谬奖,不胜汗颜。”继又向戴氏昆仲道:

    “两位请稍待,汤某去马厩挑选三匹健骑。”说着急急走出厅外。

    天孤子迅即向戴氏昆仲使了一眼色,戴氏昆仲当即会意,疾展身形,双双追向汤怀祖而去。

    陈伟心中大凛,脚步一动,正欲窜出厅外,只觉眼前一花,

    一条白影静悄悄地立在身前。

    定睛一瞧,见又是冷漠倨傲的盛云昆,但听盛云昆冰冷的声音传入耳中:

    “陈老师欲往何处?”

    陈伟似是怒极,面部肌肉激动不止,蓦地哈哈大笑道:

    “陈某职居顺风镖局副总镖头,忝为主人,盛大侠喧宾夺主不说,反盛气凌人,陈某敬你远来是客,一再容忍,难道还怕你不成。”

    盛云昆冷笑一声道:

    “不管你是谁,事关武林浩劫,你若违命,照样立毙掌下。”

    陈伟追悔方才一时冲动,口不择言,虽说未必就怕盛云昆,但因此误却大计。

    他追悔已是迟了,然而他想尽量挽回这危局,笑了一笑道:

    “陈某想不出怎么招来如此误会,昔时总镖头与陈某本侠义仁心,所以函邀各位前辈大侠来此消弭大劫,不想好心却未得好报。”

    天玑子忽道:

    “盛少侠,事情未明,自家人伤甚和气,陈老师请暂且委屈吧。”

    陈伟微笑道:

    “盛大侠就打晚辈两个嘴巴,晚辈也不能回手。”

    盛云昆转笑一声,缓缓走了开去。

    南瑞麟不禁为陈伟泛起了一丝怜悯,同时也震骇下已,在此忍无可忍的处境之下,陈伟竟然忍受如此屈辱按捺下去。

    陈伟的阴鸷坚忍使人可怕,此人不除,只怕自己等人将步上金仲骥后尘,暗中对刘奇低声说了几句。

    刘奇电疾迈至天心长老附耳细语,突见天心长老白眉一皱,沉声道:

    “盛少侠,请快出手将陈伟拿下。”

    陈伟已瞧出事情不妙,双掌立时平胸一推,击出一片狂风惊刮,凌厉汹涌,人却如流星激矢一般穿出厅外。

    却不料盛云昆虽是冷傲自负,但机智灵慧异常,只觉陈伟居然能忍受自己这般凌辱,心中必藏有极鬼蜮的阴谋,身形虽走了开去,却极其留意陈伟的举动,天心长老话声一出,即电疾风飘掠向厅外,拦截陈伟去路。

    他料出陈伟必然逃窜,果然如他所料,嘿嘿一声冷笑,一掌飞撞而出,击向陈伟窜来的身形。

    陈伟冷哼一声,两掌下接,身形陡地上升三尺,两臂一旋,身化“猛龙出穴”迳向天井之上穿去。

    盛云昆一掌击空,左手已自飞攫而出,迅如奔电,已抓住陈伟左腿历骨“悬钟”“附阳”穴上。

    陈伟身形才出得井檐一半,转眼便将逃出,猛感腿骨如中五只钢钩,痛彻心脾,禁不住-叫得一声,

    身不由主地往下坠沉。

    盛云昆哈哈大笑,拉着陈伟身形落下,谁知陈伟上身猛旋,双掌望盛云昆疾按而下,宛如泰山压顶,

    劲风呼啸。

    刘奇大叫道:

    “赶紧放手。”

    盛云昆闻声惊觉,五指一松,身如灵蛇般仰面向前一滑,长身立起,只见天井花岗石上叮叮声中腾起一蓬蓝色毒焰,不禁心说好险。

    陈伟一脱险境,又乍起逃生之念,一鹤冲天而起,天孤子怒喝一声,单袖拂出,

    一股潜猛的劲气。

    只见陈伟身形被撞得只歪了一歪,复又冲霄而出得瓦面去口。

    天心长老叹息一声道:

    “放虎归山,我等又将危难重重了。”

    青城三老尚不知天心长老为何命盛云昆出手擒捕陈伟之用意,同声问道:

    “老和尚有话请明白说出,不要卖关子。”

    蓦地……

    只听一声凄厉的惨-传来耳际,忽见陈伟身形如断线之鸢般向天井中落下。

    叭哒一声,陈伟掉落石面,犹自强挺立起,胸衣之内鲜血喷出滴下,面色惨白。

    青城三老及盛云昆疾逾飘风般在陈伟身前落下,陈伟知难再逃,右掌飞出。

    天孤子一声厉喝道:

    “鼠辈敢尔。”扬袖拂出。

    谁知陈伟掌至半途,倏地转向自己“百汇穴”拍下,克嚓声响,天灵盖震碎,登时脑浆进出,身形被天孤子袖拂劲气撞飞出两丈开外,鲜血在胸口之中喷出如雨,毙命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