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瑞麟等四人一脱出金天观后洞之困,深恐风雷真人率众赶来,疾往南奔,不觉来在一座蓊郁丛树,水声潺潺的山峰之上,四人聚坐一飞檐八角石亭中,背倚着栏杆。
除南瑞麟外,其余三人均因被困洞内较久,空气混浊,又情绪紧张过度,神光已是昏昏,到得亭中,松风弄月,凉风拂体,不由闭目懈神,不声不语,继之鼻息咻咻之声大作。
南瑞麟摇首笑了笑,自已既未困倦,权充守护之责,负手亭外,倘佯慢步。
月色映着这个山峰,景物恬幽之美,疑似广寒仙境,不禁目旷神怡。
只见亭台阁榭,精致曲折,隐现在翠木葱笼中,泉声淙淙,涛风如吟,远瞰黄河襟带,水光接天,兰州城灯火点点,如历幻境,益增人暇思。
南瑞麟心头泛起一种莫名的怅惘,愁绪不绝如缕,只道远来西北兰州,面见神力金刚左大鹏后,很快就可觅到金鼎,问明当年之事谁是谁非,立即束装返回龙门山,从此不问江湖恩怨,携着一双娇妻,啸傲烟霞,躬耕自给。
不料竟会撞上如此无端之事,更难堪的是遇见飞花手陆逢春,樊氏双姝令他刻骨负疚难忘,婚后尽量不思索这问题,但无论如何总不能排遣得开,双姝倩影每每泛影脑中,令他黯然神伤,如今陆逢春不提出樊氏双姝还好,否则,自己将如何答覆。
他下意识匆匆作了一个决定,天亮后觅得摄魂掌刘奇后决计两人踩探金鼎下落,金天观及镇远镖局之事一概不问。
南瑞麟正在沉思之际,忽然身后扬起一声轻咳,别面回视,见是飞花手陆逢春衣袂飘飘,含笑走来,不禁剑眉皱了皱。
陆逢春走至近前,打量了南瑞麟两眼,微笑道:
“老弟竟然精擅易容之术,不是听得老弟语音未变,陆某恐将失之交臂了,老弟!你怎会远来甘凉。”
南瑞麟含糊应了两句,随即问道:
“陆老师,我们置身之地是何处。”
陆逢春知他用意,顾左右而言其他者,是不欲提起当年之事,说他对樊氏双姝负心则未必,但总有难言之隐,何苦加重他那衷心沉疚,当下微微一笑道:
“此处即是皋兰胜景五泉山。”手指四外,接道:
“汉将军霍去病讨匈奴时,驻军于此,以黄河之水混浊,无可供饮,愤极以鞭击地,立有五泉涌出,
所谓五泉,即甘露泉、掬月泉、,摩百泉、营泉、悉泉之总称,清列味甘,用之酿酒烹茗立成绝佳妙品,此地乃在中腰,再上佛寺罗列,千佛阁,五龙宫,藏经殿,赛楼崇文阁等在焉。”说着微微叹息道:
“陆某三十年又重临故土,忆昔年少之时,每当意兴落寞时,必至祟文阁,拾级而登,凭栏寄思,晨夕晴晦,听取梵音缕闻,藉资排遣。”说罢,又沉沉的叹息一声。
南瑞麟听得心中一凛,因为听出这息音中,似藏着无限的哀怨,情不自禁问道:
“陆老师莫非藏有难言苦痛,落得个终生歉疚,远奔中原,尽力遗忘此事。”
飞花陆逢春笑道:
“老弟真个聪明,天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那能让人都称心如愿:陆某一步之失,虽自问无过,-也抱憾终天,老弟亦亲身经历过,有此感觉否?”
“这倒好,”南瑞麟暗说:“他渐拉至正题来了,”微微笑道:
“原来陆老师世藉甘凉,怪不得地理如此稔熟,请问陆老师,风雷道长此举莫非有什么大阴谋么?”
“陆某就不信老弟不知道。”
“在下若知情,何必明知故问。”
“事诚为降龙真诀而起,老弟你真不知情?”
南瑞麟不禁一怔,两眼*视陆逢春一眼,摇首道:
“在下只是不信,天王谷已成废墟,降龙真诀亦为少林取去,往事已成云烟,岂能死灰复燃,那是极不尽情理之事,陆老师何必危言耸听。”
陆逢春正色道:“陆某说话是一不二,老弟与我性情甚投,何用虚诈,铁氏双怪就死在榆中兴隆山太白宫中,事就出-在铁氏双怪身上。”
“作恶多端,死有余辜,难道西北道上有意为他俩之事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差不多,-不为他俩之死,却为着降龙真诀三本副册而起!”
“降龙真诀还有副册?”
“有,铁氏双怪似预知天王谷累卵覆亡在即,得手降龙真诀后即命人誊抄副册,留作日后之用,抄写之人即为樊氏双姝,抄录事毕又恐樊氏双姝泄露机密,点了数处阴穴,致使本灵俱泯,顿成疯狂。”南瑞麟黯然怆神,良久才道:
“陆老师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哼!如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事永无做到天衣无缝处,铁氏双怪百密一疏,下手较轻,樊氏双姝虽成疯狂,但也有片刻清醒之时………
如今卧龙山庄已成沧海桑田,俱成陈迹,庄主心忧爱女之疾而亡,樊琳携双姝不知至何处求治,陆某心念故土,为此倦鸟知还,却未料于十日之前竟获知此事。”
“天王谷覆灭之时,在下亲眼得睹双怪为经纬居士伉俪擒去,莫非被双怪逃去。”
“未曾逃出经纬居士手外,只缘他们有同门之谊,一再哀求之下,经纬居士伉俪施出绝脉手法,将双怪十三处经脉截断,让他们择地作为埋骨之所……”
南瑞麟哦了一声,接道:
“因此,铁氏双怪择兴隆山太白宫作为埋骨之所,那降龙真诀抄本为风雷真人得去,不幸此一消息又播传入西北武林道上,是故风雷真人欲将生心抢夺者一网打尽。”
陆逢春答道:
“与老弟所测略有出入,铁氏双怪自知寿算已届,正值他们欲焚毁时,风雷真人与左大鹏同游太白宫无意撞上,双怪认作两人有意而来,出掌联击。
双怪不出掌还好,妄逞内力,血走肝阴,双双喷血而死,降龙真诀副本风雷真人得其一,左大鹏得其二……”
南瑞麟心中已是恍然,纵然陆逢春不再说下去,也捉摸到七八分以后的发展。
只听陆逢春接着说下去:
“风雷真人与左大鹏两人在西北道上是无人不知的人物,自命正派,得手降龙真诀抄本后,谁也不开口将这三本武学上乘秘笈同归一人享有,但相约谁也不能泄露此事……”
陆逢春说至此处,太息一声,又道:
“然而世事如棋局,云诡波谲莫测,往往出乎意料之外,到目前为止,左大鹏是何用心尚未可知,但风雷真人伪善面具已然揭露,
一面密谋左大鹏得手之二册抄本,另一面则遣徒众恳请笛神子来金天观相助,不幸一徒途中泄露此事,西北绿林道上立即争相播传……”
南瑞麟微笑道:
“其余的事在下多半料知真情,请问笛神子是何人?”
陆逢春望了他一眼,摇首说:
“笛神子只知其名,不知其人,但其盛名留存西北道上垂五十年之久,依陆某看法,降龙真诀抄本纵有其事,也不过藉其为引而己,因为黑道盟主继起无人,争相论霸,转眼间,西北道上又是一片腥风血雨,老弟,陆某知道你是为着此事而来,恐怕又将涉身杀却之中了。”
南瑞麟摇首说道:
“不是,在下此刻倘未闻得陆老师说出其中因果,现在仍是如坠五里雾中。”
陆逢春惊愕得无语良久,心说:
“那么他为何远来皋兰呢?”满腹疑云,张着双眼望着南瑞麟。
南瑞麟不由百感交集,愁怅不已,降龙真诀有抄本事不过是传言而已,究竟须否参与其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只觉心境一片混乱。
此际,西月已隐,星斗满天,转面回望亭中,只见马绍乾贺长龄尚是鼻息如雷,沉睡酣憩,暗道:
“这两人真的宽心,一脱险困便立即安睡,若在自己,那有此泰然心情。”
心中猛生一个念头,转面问道:
“金天观只怕发觉我们逃走,而且击毙多人,奇怪他们不曾追踪我等。”
陆逢春笑道:
“他们已早在山下等侯多时,只是不敢上山罢了。”
南瑞麟惊诧道:
“为什么?”
“因为风雷真人自幼孤苦伶仃,为一僧人收养,后来年长风雷真人投师习武他去,而其始终感僧人收养之恩,敬礼不衰,此僧就是此山玛尼寺主持,故风雷真人不愿在此凶搏拼斗,何况他又有伪善之名。”
南瑞麟明白马贺两人为何放心安睡之故,沉吟一刻,说道:
“玛尼寺主持想必亦是一非常人,何不恳他命风雷真人交出那册抄本,岂不是满天风雨俱散。”
陆逢春笑了一笑,道:
“难就难在这点,玛尼主持乃一平凡僧人,与他说也未必信………”
飞花手陆逢春说话时,突觉南瑞麟目光凝向远处,似有所思,怔怔出神,立时止口也不惊动他,只望着南瑞麟面色阴晴数变,目光含蕴深深忧郁。
天边曙光现出一线,月落星沉,清凉的晨风拂飘着南瑞麟衣袂。
忽然,马绍乾贺长龄两人伸腰立起,含笑步出亭外。
马绍乾道:
“两位竟夕之谈甚畅,兄弟等连日困倦太甚,不觉倒头便睡,失礼之处,请予宽谅。”
南瑞麟仍在沉思,陆逢春正欲谦逊几句,陡闻远处飘来一声阴沉的冷笑。
马绍乾面色立变,疾射而去,贺长龄陆逢春两人亦跟着飞扑马绍乾身后。
南瑞麟突然警觉,正待起步,一条灰影电闪落下,只见是一身背双剑,枭眼鹰鼻的道人。
道人二日不发,只在南瑞麟身上眼光流转不停地的打量着。
南瑞麟冷冷说道:
“道长可是奉金天观主之命追踪在下而来?”
道人森冷说道:
“施主所说的一半对,另有一半却是不对。”
“这是何说?”
“观主与施主一见投缘,所以留驾者内有很深用意,但施主竟不告而去,并击毙观众多人,观主知施主出于误会,咎由自取,怪施主不得,但命贫道特来劝驾一往,解释误会。”
南瑞麟朋声大笑道:
“在下与风雷观主无一面之雅,何来误会,在下还有要事待办,请道长惋言回覆贵观主吧。”
道人冷笑道:“这叫做敬酒不吃吃罚酒,恕贫道无礼了。”旋身撤步,反臂一扬,两只长剑脱鞘而出,银霞寒光顿起,
一式“风雷乍动”,掠起满天寒星刺向南瑞麟重大要穴。
剑飙*人,隐闻呼呼风雷之晋,凌厉精奇之极。
南瑞麟心悬陆逢春等三人安危,不欲与道人交手,身形一晃,倏然穿出剑势之外,振肩腾起。
但觉道人冷笑声中,剑飙已*近身后,如影随形追来,南瑞麟道:
“这牛鼻子身法委实快捷,不如出手击毙,较为省事。”心念转动之间,已自旋身飞扑,两臂疾擒,道人一双长剑已被南瑞麟抓住,
一震之间,道人虎口俱裂,长剑随即脱手,寒芒星射,飞向七八丈外处。
道人惊啊得半声,身形飞扑之势犹未衰竭,南瑞麟迅如电火般印着道人前胸。
只听一声噗的轻响,道人似已断线之鸢般,倒震出两丈开外,尸横地上,口中喷出一股鲜血,显然脏腑俱已震裂。
南瑞麟暗叹了一口气,窜前抓起道人尸体疾往山下飞扑而去。
他到得山腰顺手将尸体掷入一洞穴,略事掩埋后,弹丸飞泻而下,只见马绍乾等三人,杳然不见形影,不禁胸头一震。
他懊丧若失,只为他方才沉思决意不伸手过问这事,因为在婚期中其师数次告诚,说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武林更是能手辈出,他不过是沾了“禹龟洛行四十五步”的光,妄动意气,恃武逞强,不啻自掘坟墓而已,是以心怀凛惧,决计袖手。
然而,此刻三人形踪俱杳,不言而知,定是为金天观众擒去,总不能见死不救。
万般无奈,疾逾闪电地奔向金天观而去。
金天观外松影匝地,涛声如潮,观门大开,静悄悄地并无异状。
南瑞麟脚步顿时放缓,一如常人般慢步走进观内,只见三两游客驻足廊间,瞻仰壁画指点谈论,
一踏入大殿,仅有数名俗道在低诵经卷,铙钹之声净净响亮。
他不禁心疑,暗道:
“金天观主果是非常人物,就拿这镇静如定,阖观上下都是一样,换在别人势所难解。”
他慢慢走在一灰白长须老道身前,沉声问道:
“请问道长,观主在么?”
老道似被突如其来的问话一惊,怔着双眼,良久才吐出哺喃语音道:
“旋主要找的是新观主,还是老观主?”
南瑞麟大大的惊愕了一下,只听老道又说:
“新观主今晨五鼓始率领贫道来此,至于旧观主在半个时辰前飘然离去,贫道猜想施主大概是访风雷观主而来的……”
不待这老道说完,南瑞麟已自转身匆匆走出大殿,一劲往后观走去,行至半途,蓦然转念忖道:
“风雷道长早巳预谋离观,自己何必扑空,且与摄魂掌刘奇晤面再说。”
心念一定,走出观外,扑奔兰州城而去。
南瑞麟进入刘奇卧室,只见刘奇倒卧在榻上,他一见南瑞麟,即霍地跃起低声道:
“少侠一晚未归,老朽忧心如焚,不知探出了什么?”
说时神情关怀备至,南瑞麟心中异常感动,便将亲身经历详细说出。
摄魂掌刘奇闻言,蹙眉沉吟了半天,摇首叹息道:
“想不到铁氏双怪死后仍流毒武林,飞花手陆逢春说话真假尚不可知,但决非捕风捉影,依老朽猜测,毒鹞子袁鸿逵必为风雷真人网罗,命袁鸿逵去找左大鹏护送一批暗镖,他预料左大鹏决计不会丢自己颜面,明知有险,也硬挺着接下,殊不知左大鹏识破他的阴谋,不接此镖……”
南瑞麟接口道:
“即使左大鹏接下此镖,也与降龙真诀抄本截然不相关联?”
刘奇轩眉笑道:
“左大鹏一接下此镖,已料知事态严重,必亲自护镖,试问少侠,左大鹏将得手两本降龙真诀秘笈如何处置?”
南瑞麟犹豫了一下,答道:
“当然放在怀中,随身不离。”
刘奇大笑道:
“这就是了,风雷真人不会在途中阻截却取么?”
南瑞麟默默无语,半晌抬面问道:
“为今之计,我们作何步骤,究竟该不该伸手。”
刘奇望了他一眼,低喟一声道:
“照说我等似乎不可涉身是非之中,但事关武林噩运,未知秘笈之事是否属实,很难说是铁氏双怪自觉死得不值,故弄玄虚,掀起武林轩然大波,我们应查明详情相机行事。”
南瑞麟面有难色道:
“难就难在他们下落不明,只觉千头万绪无从着手。”
刘奇道:
“急事缓办,稍费时日不难找出一丝端倪……”说此略一沉吟道:
“目前有两条线索可循,一为兴隆山太白宫,另外兰州城诸大镖局,我们先循后一途径,去问顺风镖局总镖头旋风八枪汤怀祖,此人昔年与老朽交情不恶,不如前去访他,老朽恢复本来面目,少侠还需易容换装。”
一个时辰后,摄魂掌刘奇同着扮成面像粗豪,三旬不到英悍少年的南瑞麟,跨入顺风镖局。
顺风镖局内一切,都带有浓厚紧张气味,交头接耳,纷纷谈论,见两人人内,均不由止口露出惊诧之容。
忽有一年青镖师迎上前来,含笑道:
“请问二位何来?”
刘奇答道:
“老朽刘奇要面见汤总镖头,烦劳通禀。”
那镖师目光一惊,尚未答言,一旁的人均不由惊叫出口道:
“哦,追魂三煞!”
刘奇微微一笑道:
“不错,老朽就是当年追魂三煞之一,如今红鹰会已解敬,往事岂可重提,匪号不足称道,让诸位见笑。”
众人料不到久着凶名,辣手心黑的追魂三煞摄魂掌刘奇竟是个谦冲随和的老人,看来传言失实,对刘奇大大生出好感。
这时,早由一镖伙飞奔入内,片刻只见一红脸老者大步赶出,呵呵大笑道:
“刘老师,什么风吹得你远来甘凉。”
刘奇笑道:
“红鹰会已解散,老朽了无牵挂因此萍迹江湖,一来探访旧友,另则乘着有限之年遨游林泉山水之胜。”
汤怀祖豪迈大笑,牵着刘奇左腕走入大厅,只当南瑞麟是刘奇随从,未加一顾。
南瑞麟秉性仁厚,对这事淡然处之,随着两人身后走入大厅。
汤怀祖此时才发觉南瑞麟长像虽粗豪,但气度非凡,面现歉意问刘奇道:
“这位是何人,请为引见。”
南瑞麟已自接口道:
“在下许林,与刘大侠途中相见,结伴随来,冒昧求见务望海涵。”
汤怀祖大笑道:
“那里,那里,承尊驾瞧得起汤某,感激不尽。”
落坐已毕,汤怀祖道:
“刘兄,小弟正处在危境中,甘凉道上杀机隐伏,你有个耳闻么?”
摄魂掌刘奇不由一怔,说道:
“刘某今晨才到,并无耳闻,请道其详。”
汤祖怀似是极其忧虑,长叹一声说出详情……
此与南瑞麟所见所闻无多大出入,只不知左大鹏失踪之事,忖不出与顺风镖局有何开连,只听汤怀祖说下去道:
“小弟当年也与毒鹞子袁鸿逵结过不大不小梁子,只因小弟与左大鹏交厚,不与其他镖局倾轧左大鹏,因此与他们貌合神离,数日前其他镖局均有人劝说小弟,既然不与他们站在一边,也要保持中立,小弟只是不允,自镇远镖局中人无故失踪,小弟即命人分头函邀昆仑、峨嵋、青城三大正派高人相助,小弟本为着平抑武林争端之念,却不料袁鸿逵怨恨在胸,扬言血洗顺风镖局,昨晚便有夜行人光临敝局,未曾骚扰,飘然而退,看来,他们大举侵袭之时是指顾间事。”
刘奇含笑道:
“汤总镖头无须忧虑,刘某既然来此,自然助你一臂之力。”语音甫落,天井之上忽传来一声阴恻恻冷笑道:
“好狂妄的口气。”
刘奇闻言立时扬掌呼地劈出,身如电闪穿空飞起,只听得一声哗啦大响,井檐震毁一大片,木石横飞中,刘奇一条身子冲霄而出,旋风八枪汤怀祖亦跟着穿上屋面。
只见三条人影,迅捷无比望后院落去,刘奇断喝一声,与汤怀祖双双如流星疾矢般追下,身落处目睹三黄衣怪人,
一列横身立在一株枝叶密茂大树之下,目光炯炯。
旋风八枪汤怀祖冷笑道:
“你等何人,白日闯入顺风镖局意图何为?”
左首一黄衣怪人狞笑连声,倨傲无比,沉声道:
“西倾山袁当家座前天地人三坛坛主就是,阁下想必就是旋风八枪汤怀祖,据闻阁下好管闲事,广邀自命侠义正派人士,立意与西倾山为难,故我等来此侦查有无其事,如无还则罢了,否则……”
汤怀祖却一声哈哈阻住他的话头,道:
“不料小小顺风镖局,竟蒙三位坛主光顾,未免小题大做,但无论如何,汤某不胜荣幸之至!”
三黄衣怪人面色一红,目光突变阴鸷,嘴角均泛出一丝狠毒的阴笑。
此时,镖局中一干武师闻警均纷纷赶来后院,横刃散立,只听汤怀祖说下去道:
“西倾山见各正派高人相继归隐,竟生出雄图武林之念,勾结风雷真人,
一夜之间坑杀异己六十八人之多,令人发指,天理难容,就是汤某不出面主持公道,难道武林中再无人阻止你等无法无天么?”
那怪人狞笑道:
“你还不配。”
汤怀祖闻言气往上撞,两手望腰间疾按,一支蛇头虬筋软枪已自巅巍巍亮在掌中,冷笑道:
“看尊驾说话神气,谅是天坛坛主景正阳,汤某虽是无名之辈,还不把你们看在眼中。”
景正阳望了其他二怪人一眼,登时放声大笑,其昔尖锐,入耳心惊肉跳。
摄魂掌刘奇发觉南瑞麟并未随来,暗暗诧异不止。
景正阳怪笑良久才定,伸手一指汤怀祖道:
“汤怀祖,这是你自找死路,怪不得我们。”话出身形倏地拔起,曲指暴张,五缕急风疾奔而至。
旋风八枪汤怀祖身形一闪,软枪蛇头横甩而出,一点寒星电疾无比点向景正阳的掌心。
景正阳招式未待用老,疾沉坠地,两手如风抵向汤怀祖两臂,撒出数十指影,竟测不出他那两手向何部位攻到。
汤怀祖暗中一凛,足尖一旋,身已旋往外门,手中蛇头软枪却已展开,挑、刺、拨、点,无一不是快速异常,宛如狂风暴雨。
景正阳亦是双掌如飞,随身而出,越打越快,每一招却暗含诡奇玄机,走至十招以外,越发凌厉快捷,手若魅影飞舞。
汤怀祖渐渐力不从心,枪招犹未递满,即觉被一股阴柔潜劲*回,攻势立为所制,步法呈现凌乱。
另两黄衣怪人只寒着一张脸,张眼望天,根本对场中不屑一顾,宛如一双泥雕塑像矗立院中。
镖局群豪一个个均悬心汤怀祖安危,面露紧张之色。
忽然,景正阳倏地飘退丈外,桀桀怪笑道:
“汤怀祖,你那仗以成名的旋风八枪,本座见识过,也不过尔尔,胆敢妄狂为敌,本座目前还有事,且容汝活命,三日之后,再来血洗顺风镖局。”
这几句话,显然刺痛了汤怀租的心,一张脸变得煞白,目中泛出愧恨交集之色。
刘奇一声大喝道:
“么魔小丑,竟敢在此耀武扬威,老夫威镇川滇之时,也无你们如此猖狂。”说时,呼地一掌劈出。
如山内力疾涌而出,立见狂飙卷起一片沙石,潮啸聚击景正阳。
景正阳急错出一步,双掌平胸推出,潜力一接之下,景正阳不由双肩连晃,退出二步。
刘奇但觉景正阳掌力挟着一股阴寒泛人气劲,知对方练得一种极不寻常的歹毒气功,追魂三煞见多识广,名非幸致,料一撤掌力,那股阴寒之气也穿循掌心而入,立时双掌一弧,分击地面,轰地一声尘砂漫飞中,刘奇才放心缓缓撤回内力。
景正阳面罩寒霜,眉涌杀机,冷冷说道:
“追魂三煞果非虚名之辈,只可惜你身为本座内力所伤,三日之后本座再来为你收尸。”
刘奇心中一寒,暗道:
“我已料知他的掌力歹毒,方才分击卸向地面,怎么还有一丝残余渗入体内。”,忙运真气搜索体内有无异状,只觉犹如常人一般,不由大大宽心,当即冷笑道:
“你不必大言不惭,迫魂三煞纵横武林数十年,只有他人掌下断魏,无人敢言追我之命,今日是首遭听到,如要取刘某之命,何必等三日之后,目前你们能逃出这顺风镖局之外,尚难断言。”语意森厉,咄咄*人。
语音方了,另两黄衣怪人疾飘而前,与景正阳并肩而立,掌心外翻,蓄势待吐。
刘奇扬面放出阴冷笑声道:
“你们三个人似乎嫌少一点,不过刘某掌下从不诛无名之辈,且报出姓名来。”
一人冷笑道:
“本座西倾山地坛坛主胡尔昌。”
另一人接道:
“本座人坛坛主朱化龙。”
景正阳左掌微微一摆,三人身形倏然而动,已按着三才方位而立。
蓦然,一声清澈长啸由墙外生起,响澈云霄,震得枝叶簌簌,飘落如雨。
三黄衣怪人闻声一怔,掉面外视,只见七八条身形凌空平仰疾射而至,来势甚急。
刘奇暗诧道:
“这是什么身法,那有……”
忖念未了,那七八条身形已叭哒坠地,但见个个气绝身死,僵硬冰冷。
景正阳三人面目色变,冲霄而起,曲腰扑泻墙外而去,只见三人身形才一越过墙外,忽然身子一歪,
同时间哼了声沉堕落。
刘奇与汤怀祖道:
“墙外有能人相劝,我们去瞧瞧。”说罢两人身形疾展,纵跃出得墙外,游目四顾,不由相望大为惊愕。
原来这墙外是一片极广大的荒地,瓦烧成堆,景正阳等三人已无踪影,但见这片荒地上分陈着十数具尸体,两目张开,面肤扭曲变形,似是生前受了一种极其难忍苦痛的残忍手法致死。
汤怀祖目中闪出一抹忧郁之色,问道:
“刘兄,你看暗中相劝高人是谁?”
摄魂掌刘奇沉吟不语,此际,镖局诸人纷纷赶来,亦均面露惊奇之色。
良久,刘奇才答道:
“刘奇虽略略测知来人是谁。但不敢肯定,此人既然不愿露面,想必他亦不愿为人知道。”
汤怀祖点头叹息一声道:
“看来这大德汤某无从相报了!”随即命镖局诸人收埋尸体。
方才一声长啸,刘奇隐约听出那是南瑞麟所发,心知他不愿被人发现,亦不顾为人知道他是简松隐之徒,故而不肯与汤怀祖说出。
一回至大厅,只见南瑞麟伏在几上大睡,鼾声如雷。
汤怀祖不由笑道:
“刘兄这位同伴想系连日疲累所致。”
刘奇大笑道:
“这位许兄弟仁厚性痴,又严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师命,刘某途中百般譬解,锄凶殊恶为我辈武人本份应伪,他只是执意不听,看来他火烧在眉上才会发急啦。”
汤怀祖大笑不止。
南瑞麟似为笑声惊醒,睁着惺忪双眼慢慢立起,泛出尴尬笑容道:
“疲累之身,不觉沉睡,失礼之极,二位此行定然击退强敌,在下自知武功不济,恐误了汤总镖头大事,索性懒得动了。”
汤怀祖料不到许林长像粗暴,竟这么酸气迂腐,当下微笑道:
“兄台远来是客,惊扰之处,请海涵一二是幸。”
刘奇突觉胸头微感不适,似有一缕奇寒之气在脏腑来回蠕蠕而行,不禁打了两个寒噤。
这时,汤怀祖已步出厅外,南瑞麟忽迅如电光石火般手掌一翻,掌心倏然紧抵刘奇后胸“命门”穴上。
刘奇只觉一股热流泉涌透入,奇寒立止,鼻中臭得奇香扑鼻,沁人肺腑。
片刻,厅外扬起汤怀祖步履声,南瑞麟如电缩回手掌,汤怀祖走入厅内,只觉气味有异,鼻子臭得一臭,道:
“好香,这是什么气味?”
刘奇佯装不知,瞪眼道:
“没有哇!想是刘某鼻孔阻塞,嗅觉失灵。”
汤怀祖奇道:
“这就令人奇怪了……”
忽见一壮健大汉勿匆奔入大厅,望着汤怀祖垂首禀道:
“昆仑天心长老及青城三老等老前辈驾到。”
汤怀祖哦了一声,忙飞步赶出迎接。
大厅内仅有刘奇南瑞麟二人,刘奇悄声问道:
“方才镖局后院墙外诛戮西倾山匪徒多人,谅是少侠暗中助手。”
南瑞麟点点头,道:
“小侄不愿被人知道,所以出此一策,但小侄只觉此中情形太有可疑,镖中中人多半自惜羽毛,利害分明,汤怀祖这样故作大义凛然,尤其与景正阳交手时武功尚有保留,未免启人疑窦。”
刘奇道:
“少侠此话老朽不尽赞同,君子之交淡如水,患难始见交情,汤怀祖此举未始不失侠义英雄本色。”
南瑞麟摇首道:
“小侄略举两点可疑之处,刘叔父必不谓小侄无的放矢,为何景正阳歹毒掌力不施诸汤怀祖,偏向叔父出手,此其一,镇远镖局之事,只有小侄知道,却不过是亲身耳闻,并未曾目睹,汤怀祖怎么知道他们全部失踪,不曾被害,可见……”
刘奇一挑拇指赞道:
“究竟是少侠头脑缜密,察微知著,老朽自愧高不能及,为今之计作何而处?难道汤怀祖知道左大鹏的下落么?”
南瑞麟道:
“依小侄之见,我们不妨虚与委蛇,遇事不可过于太热心,亦不要采取观望态度,更招其疑念……”
语音未了,刘奇已失声惊道:
“莫非老朽已遭汤怀祖疑念?”
南瑞麟低哼了声道:
“刘叔父当局者迷,江湖之中本是声息相闻,这等大事实可谓不知情之理,何况汤怀祖概略说出情由,叔父一不追问惊诧,再面色平静似无动于衷,可见叔父事先必已知情,汤怀祖岂能不起疑,看来西倾山天地人三坛坛主早就在此厅内与汤怀祖密议,闻得我等前来,立时潜伏屋面。”
刘奇惊愕得两眼张得又圆又大,诧道:
“少侠,你是由何而见?”
南瑞麟伸手一指,指向厅上首左侧门前地面。
因为西北风砂特多,地面积尘浓厚,刘奇穷极目力凝视之下,只见三双脚印隐凹尘面,不言而知景正阳等三人两足着力,窜出门外所留。
刘奇双眉猛剔,正待启齿,忽闻远处传来一阵朗朗笑声,知是汤怀祖已陪着天心长老等人向大厅走来,不由倏然住口。
笑语之声渐近,须臾,汤怀祖引着一白眉白须枯瘦老僧当先走入,跟着走入三个貌像清奇,长髯及腹的老者,最后又走进四人,
一为白衫少年,面如冠玉,气秀神清,可惜目光如鸷,令人只觉这少年不易亲近,有淡漠森冷之感。
一是虎目海口,两臂壮阔的大汉,脚步甚沉,其余二人都是久着盛名的滇中双杰,背上两柄金光闪亮的鸳鸯金钩是他们成名的标帜,昆仲二人威震南天,长名戴昆吾,次称戴辟邪。
南瑞麟均确不识,摄魂掌刘奇成名已久,武林中有名望的人士皆熟知能详,除了白衫少年外,余均察貌知名。
只因两人踞坐太师椅上巍然不动,汤怀祖见状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心说:
“追魂三煞虽在武林中颇具威望,但在所来正派高人面前是微不足称道,你如此倨傲,自有你的好看。”
忖念之际,白衣少年已是瞧不顺眼南瑞麟刘奇旁若无人之傲态,鼻中重重哼了一声道:
“汤老师,这两人是什么来历?怎样这么不懂礼数。”
摄魂掌刘奇不由面目疾变,霍地立起,那白眉白须的老僧高喧了一声佛号道:
“这位施主想必是追魂三煞中之刘施主,风闻红鹰会已解散,老会主劝命会众躬耕自给,不得再出为
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袁会主得刘施主劝言之功甚多,老衲闻听之下,不胜敬仰,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刘奇闻言,一腔怒气未便发泄,猛然压抑下去,含笑施礼道:
“大师昆仑耆宿,佛门高僧,在下不过是一江湖末学,焉敢当此谬赞。”
一言方罢,白衫少年猛可里发出震天狂笑,充满了卑视不屑意味。
刘奇不禁面目射出慑人心魄的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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