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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全民公敌(九)

  正如他们所预想的那样,判决结果一出,包括法官在内的所有参与此次案件的司法人员都遭到疯狂网络暴力。

  因为被告是驾驶豪车撞人,所以有一种说法甚嚣尘上,聂飞其实是出身隐贵之家的私生子。所以即便犯下这么伤天害理的罪行,仍然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群众看到的永远是最终结果而不关心这其中纠葛的过程。

  与之相对应的是法学界一片业内人士的叫好。近些年来,司法被舆论干涉的情况愈加严重,正如东方廌所说,这种结果实际上是司法的胜利。

  所以也有不少业内人站出来为他们说话,剖析整个案件的法律依据。谢燮就是其中的主力军,别的人被骂两句也就退缩了,只有她专门开了个讨论帖,孜孜不倦的在上面与人斗法。

  让她无可奈何的是,总有一些不讲客观道理,只争主观感受的人在跟她说车轱辘话。尤其是那些伪装成特别理性的分析,带有很强的迷惑性。

  比如说讨论帖里被赞最高的答案是说,“不管受害者是否在第一次撞击时就已经死亡,聂飞的主观恶意十分明显,并且已经付诸行动。他为了逃避医药费,抱着撞死受害者的决心去做的事。为什么就不能构成故意杀人罪?”

  谢燮翻着手机,手指头噼里啪啦在上面打字,周身仿佛可以看见一团火焰。“这些人根本分不清事实和主观能动性的区别嘛!法律要是这么想当然,还需要我们干嘛?”

  坐在她对面的东方廌,只觉得她认真和网友吵架的模样很好笑。“我的大谢燮,您现在挺着个大肚子,就别动气了。”

  谢燮骂爽了才放下手机。“说吧。什么事?”

  东方廌递给她一个牛皮文件袋,谢燮拿出来扫了一眼,是个急救报告。“这是什么?”

  “我从你老公那里搞来的。”东方廌朝她挤眉弄眼,“你仔细看看再说嘛。”

  谢燮仔细翻看了一遍,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玩味。最后从报告里抬起头时,表情已经恢复的很严肃。“你的意思是……”

  “她送来医院的时候,我在场,刚好听见小护士们的对话,当时是叫了妇产科的人过去。我就想到去查了一下急救的记录。送来医院的时候,母亲虽然死亡,但宝宝还有非常微弱的生命体征,孩子从受害者肚子里取出来的时间是5点48,很可惜而确认死亡的时间是5点50……”东方廌故意留下半截话不说。

  谢燮自然的接下来。“胎儿在母体中还不属于法律意义上的‘人’,不享有民事权利。然而因为车祸,他提前脱离母体,而且在遭受碾压后仍然保持生命体征,并且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两分钟。这就意味着,聂飞仍然犯下了故意杀人罪!”

  “bingo!感谢宝宝顽强的生命力,给了我们这两分钟的点。”

  谢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肚子。只有做母亲的人可以体会到那一刻受害者的想法,她一定是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护住了肚子里的孩子,这才让孩子来到这个世界走了一遭,虽然短暂,却也永恒。

  “你给我这个资料做什么?自己打自己脸?”

  “我想要检察院接着起诉聂飞。”东方廌定定看着她。

  谢燮这就觉得有意思了,抱臂不解的问。“敢情您老人家耍聂飞玩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他打脱死罪,他还没快活两天又要把人打回原样。图什么?自个儿费力不说,还挨了一顿好骂。”

  “我从来不是为了帮聂飞脱罪,我维护的是法律独立于舆论的尊严。聂飞有罪不能是因为所有人说他有罪,只有法律能判定他的罪行。”

  东方廌的话很绕口,但谢燮听懂了她的意思。“可是这个案子我去接不合适吧?别说我现在马上要休产假了,就算我身子受得住,从同僚手里抢案子也不合适。于情于理都该让唐既白去起诉。”

  听到这个名字,东方廌脸色一寒,不自然的别开头去。“这个是你们检察院内部的事,没必要和我说。”

  “你们以前多好啊。咱们每回加班加成狗,你哥不管多晚都来接你,还给咱们全办公室送夜宵。那时候办公室多少小妹子偷偷喜欢他,可他眼里只有你……”

  “不要说了,魏晚那边还有事需要我过去帮手。资料给你了,怎么弄你自己看着办。”东方廌急急打断她的话,拿起包就走。

  “那我就交给唐既白啦!”谢燮笑她的口是心非,明知道自己打不了这个官司,就是在借她的手转交给唐既白吧?这别扭的两个人。

  方初接到自己老婆电话,一边听她吐槽,一边偷笑着看身边的唐既白。最后索性打开了外放,把手机放在桌上。

  谢燮略显尖细麻辣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你说这两人是不是作的慌?明明喜欢对方喜欢的要命,偏偏要绕来绕去不肯说句实话。我说你也劝劝你那个‘灵魂伴侣’吧。小廌是钻进牛角尖了,没人拉她一把出不来的。”

  “他呀。他就是自己作死。”方初打趣的瞟了唐既白一眼,拿起电话。“老婆,别管他们了。回家路上注意安全,今晚想吃什么?我回家给你做。”

  方初挂断电话后,唐既白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甜的发齁。”

  “你别羡慕嫉妒恨了。躺下吧。我给你做完针灸以后,还要回去给我老婆做饭呢。我老婆说的没错,你也是真能作,你知道东方光凭那个男人的一面之词无法给聂飞脱罪,所以把我送到她面前。说实话,帮那个人渣作证,我心里真不舒服呢。”

  “就算我不找你,她也会想办法找到别的医生。从她决定给聂飞做代理,我就知道我们之前的起诉是有问题的。只要她做的是对的,我都会支持她。”唐既白躺到沙发上,眼见着银针没入脑中。脑中的阵阵钝痛缓缓消失。

  这个病是他在撞死李大龙被送入监狱后发现的,起初只是觉得到了夜里,他的情绪就特别暴躁,冲动,到了后面演变成无法抑制的黑暗想法。比如说打人,报复,甚至自虐。

  只要夜晚降临,周围的光线渐渐消失,他那些被压抑的那些黑暗念头就会统统冒出来。抹杀他看重的所有规则,放纵自己去实施所有坏的念头,当他有意识的压抑,就会引发剧烈的头痛。他曾以为自己患上了多重人格,却真真切切记得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对自我的认知也没有出现分歧。

  直到遇到方初,他才知道他的病并不是个例。方初的父亲就一直致力于研究这种病,虽然直到现在医学上也没有给这种病一个明确定义,但方初为它命名为昼夜人格交替症。指的是一个人的性格会因为昼夜变化而走向两个极端,而父亲的笔记里还有一个治愈病例的资料。

  方初按照父亲笔记中的针灸方法给唐既白治疗也有两年多了,可始终没有明显效果。坦白说,唐既白是个很有毅力的病人,如果不是他的问题,只有可能是自己医术不到家。

  但近来也许是东方获的离世给唐既白的刺激太大,他的病竟渐渐有被压制的趋势。这让方初感到兴奋,最近两人见面治疗次数也多了很多。他絮絮叨叨给她

  “我跟你说,这次上庭我还有个新惊喜。你不是一直想见那个二十多年前跟你症状一样,被治愈的患者吗?就是庭上给东方作证的那个文什么,文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