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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9得遇

  皇上和封锦之间你来我往耍花枪,现已经不是善桐关心问题了。要不是顾忌问得过分仔细,可能会招惹宁嫔不,她是巴不得令宁嫔把皇上每句话都说出来听听——榆哥这个漏子捅得不大不小,也可以说是不知者不罪,可皇上要真计较起来,他按律那起码是要蹲几年大牢。当然,听宁嫔意思,蹲大牢是肯定不至于,但善桐也得为哥哥前程考虑,这上头,她倒和一般妇人一样,一听见皇上、皇上笑了云云,心里就想着加官进爵、光宗耀祖。

  宁嫔又岂能不知道善桐心理?娘家人肯定是多出息一个是一个,她也说得很仔细,又一再安慰善桐,“你不知道,皇上心底是很看重这个火药。南洋海盗多,没有个傍身利器,人家一炮过来我们船就要沉了,这和从前不一样,不再是三宝太监下西洋时候了,只有我们打人,没有别人打我们……可自从那场大火之后,这事儿就耽搁住了,仓促间也寻不到什么能工巧匠来继续做事。咱们哥哥能挑得住大梁,他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可不会介意这么几句话,再说,那也是不知者不罪——”

  话虽如此,善桐出了宫,自己想想,也还是恨不得把榆哥叫到身边来数落一顿:只看他出了宫并无只言片语,就连自己送衣服过去,也没听他说起这事,一心只扑了火药上,便可知道榆哥恐怕到现都还不晓得自己见了皇上,是真转头就又忘了这个插曲,根本就没把皇上当回事。

  回到家和含沁一说,含沁先吃惊,后也不得不钦佩榆哥:“奇人也不是没见过,淡泊名利到这份上,连皇上都不当回事,也就是大舅哥一个了。”

  又道,“这事恐怕知道人也还不多呢,咱们且先不说什么,静观其变吧。要是真能捣鼓出什么明堂来,皇上也不会吝啬功名。”

  善桐也是这样想:反正都这么着了,也无谓去扰乱榆哥思绪,就错有错着,让他这么继续捣鼓下去也就是了。免得说穿了,一群人一旦患得患失起来,反而误事。她就只是嘀咕,“就不知道那一群人究竟都怎么想,竟让榆哥进去,但凡换作李先生,也不至于这样……”

  “那是李先生爱他。”含沁道,“我们应当备重礼谢他才对。”

  善桐被含沁这么一点,也就明白过来,点头道,“是该谢,回头我给家里写信吧。”

  又将宫中事说给含沁听,两人感慨了一番,含沁有几分庆幸,“虽说宫里有人也好办事,但实烦心事也不少。你看孙、牛两家,可不是泥足深陷。真是宫里人也不舒服,他们外头人不舒服,双方挖空心思,就只是斗吧。”

  “我们背后跟着架秧子起哄,也不是什么好货。”善桐轻轻地撇了撇嘴,因见四下无人,一半也是自我宽慰,一半也是和含沁商量,“现看来,只要东宫身子能见好,不管终究好得了好不了,咸福宫有个皇子,也不是什么坏事。要是个皇女,娘娘还未必惜得和她们斗,要是皇子,东宫身子又不好,往后十几年,估计牛家心力也多半都放后宫、孙家那块,要和他们斗,想倒不是西北了。”

  不管怎么说,眼下能做都做了,就看咸福宫这一胎究竟争气不争气了。宫中水浑,牛家一时分不出身西北经营,桂家就争取到了宝贵时间,过去事情上动动手脚。善桐自觉她和含沁一道,把局面运作到这一步,已经是使出浑身解数,算是对得起本家了。她经过和七娘子一番谈话,也渐渐学会从小处着眼,不再为自己无法左右事情操心。余下一段日子,只是用心和含沁一道操办年事。一面四处送年礼,一面自己家里给全家人做衣、预备年货,准备分发赏钱,年终盘账等等……反正到了年下,家家主母忙事情都大同小异,京城一年四季几乎从不停歇社交活动也罕见地全面停摆,整整半个月,善桐就收到定国侯府送来一份契书而已:孙夫人处事明,有恩必报,就这件事里表现,已是给十八房船队生意里多占了一成股份。

  “听着没什么,进出就是几万两银子。”善桐就和含沁感慨,“到了这一步,来钱真是,小汤山院子不就出来了?只是二堂姐也太见外了一点,两家亲密,本也不是为了钱,她这样弄,倒是显得生疏了。”

  “就是再亲密,那也要封你口。”含沁倒有不一样看法,“这钱你不收她还不安心呢,人情是人情,好处是好处。孙夫人是把官场这一套给琢磨得透透了,真是个女中豪杰,怪道侯爷能放心南下。”

  他眉毛若有所思地蹙了起来。“只是侯爷几个兄弟都领命外,迄今也没调回京里……就不知道皇上是什么心思了。”

  他们现是隔岸观火,自然是悠然自得,林三少奶奶来探她时,提起来宫里,“真是看不懂了,我们家那位和后宫几个太监相好,年年都要一起吃几顿酒,今年就没吃成,据说后宫是一点年味儿都没有,厉兵秣马,不知闹什么。”

  眼下琦玉胎还一两个月就要满了,东宫闹了个春宫事,两边还不知怎么互相使劲呢,善桐听了就笑,“就是,真不知道闹什么劲儿。娘娘虽然宠我,可却一句话都不多说。”

  其实,桂家和孙家多少是有里应外合一道对付牛家意思,这个明眼人都是看得出来。陕甘肖总督递表请辞闹得是沸沸扬扬,有心人稍加咀嚼,不难联想到皇后对善桐格外喜爱。反正都是局中人,这些事也是题中应有之义,三少夫人不细问了,喜孜孜地和善桐说了几句儿女事,又低声道,“真多亏你帮我,现我时不时撒娇放赖,姑爷倒很受用,这几个月,才抬举了一个通房……”

  善桐也为她高兴——三少夫人是去上香路上顺便进来坐坐,说几句话也就走了,她就又高高兴兴地忙她年事。抱着大妞妞自己屋里站着,远远地看着丫头们进进出出地扫东厢房。

  大妞妞今天心情好,抓着她肩膀,拿嫩嫩脸蹭她脸,一边蹭一边咯咯地笑,又要善桐亲她——一岁四五个月,话说得很清楚了,也懂得贿赂了,让母亲亲了她几口,又亲了母亲几口,她就清脆央求,“娘,我要吃江米糕。”

  她今天吃过两块了,善桐不给她吃,便唬她道,“江米糕都小哥哥家里,要把你送给小哥哥才吃得上。”

  这边小哥哥,特指是许家那对双胞兄弟,大妞妞果然吓得一缩肩膀,窝母亲怀里不敢则声,过了一会,又笑着冲窗外道,“爹,爹。”

  善桐便抱着女儿候帘子后头,等含沁进来了笑道,“你今天回来得倒是早。”

  含沁换了衣裳,见女儿妻子身上探过了半边身子,切切地要她抱,便抱起她来温存了一番,大妞妞还是老三刀,先蹭,再笑,又互相亲,后索要江米糕。奈何虽然爹爹胡渣磨红了她脸,可善桐一摇头,含沁也就只能乖乖地回绝了女儿,大妞妞便生气起来,挣扎着下地跑出去寻养娘了。含沁和善桐笑着看她出了屋子,含沁方告诉善桐,“今天听说,宫里贵人身上不好,胎气不稳,已经是传唤了太医进去了。小中人们私底下这传那传,说是去坤宁宫请安,吃了块点心,回去就闹不舒服了。”

  善桐吃了一惊,用心想想,也不禁冷笑道,“几个月都不出门,难得到坤宁宫坐坐,居然就动了胎气?这也太巧了吧。要我说,娘娘很该把她拽一把,就看跌出来是枕头还是孩子了。”

  说是这么说,但要真跌出来是孩子,坤宁宫地位就不利了。既然没听到别消息,想来皇后是没这个胆子不敢节外生枝,终究还是认了怂。含沁道,“这两边你来我往,真是热闹。你还好是腊月里,不然,恐怕是又要进宫去陪她说话了。”

  其实皇后是否真是那样依赖她,也是两说事,一面是有个福将名声,就是自己喊出来,多少也有些安慰作用,还有一面那也是做给人看。真正到了做事时候,坤宁宫靠还是孙家,善桐道,“你等着瞧吧,不出几天,二堂姐是肯定又要进宫了。”

  她没有猜错,宫中这个春节,过得是一点都不平静。就连王大老爷都听说了一点端倪,含沁送了他们夫妻回来,便同善桐道,“舅舅让你干脆回西北算了,接下来几个月,宫里肯定不宁静,要不想牵扯得太深,还是避开锋锐好些。”

  “这也不是说避开就能避开。”善桐叹了口气,“人家又不傻,没个由头,我回去干嘛?倒是三月咸福宫生产前后,我是不回去都要回去了。西北那边写信过来,令我陪着郑姑娘一路送回去呢。”

  这多少也是借着善桐和王家亲戚关系,令郑姑娘一路走得顺点。毕竟桂家和晋商关系一向冷淡,现虽然渐渐有回温迹象,可肯定也及不上王大老爷同他们同气连枝。有善桐,山西几省那长长一段路走得就顺了。这一点含沁也是知道,他就逗善桐,“后悔了没有?要是你跟了二哥,婶婶待你说不定比待郑姑娘好。”

  也就是两年多而已,曾经看得天一样重往事,已经是比蝉翼还薄。这三个当事人谁都再没把它当回事了,善桐这小半年来前前后后,没少帮着桂含春张罗亲事,现想起来,也就是三年前,自己吃不下睡不着,心心念念都焦虑着自己上不得台面心事。她也不禁一笑,“要是后悔了,我就把郑姑娘药晕了,自己钻进花轿里去。”

  含沁不由发一大笑,两夫妻旋又商议如何过年,含沁道,“榆哥不肯过来,主要还是陪李先生——唯独他京城是没亲戚。我看,我们不如索性拉了李先生一道,大家一起吃个年夜饭,倒也热闹。他七十多岁人了,你也不必回避。”

  善桐从前对李先生没什么好感,主要是嫌他把榆哥带得太野,现渐渐也有所改观,自然并无二话。没想到榆哥还是不过来:据说是一群人都不过年了,只一心扑扬威库里,他和李先生自然也不能例外。

  大家亲戚,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善桐亦无法把他硬扯回家里来过年。索性一家三口带个四红姑姑,高高兴兴地也就备起了年夜饭。小家庭还是第一次单独团圆,也就不讲繁文缛节,除了供祖宗看菜,还有年年有余一道鱼菜之外,余下还都是可着自己口味来。善桐放所有家室京里底下人全回去过年,家不京里,也厨房里给预备了年夜饭,身边几个亲近丫头就开了小桌边上吃,只一边吃,还一边过来服侍着罢了。

  一说起过年,孩子们是高兴,大妞妞拍着巴掌,坐父母中间小高凳子上,一道一道菜说过来,“红焖对虾、香酥藕丸子……江米糕、江米糕!”

  善桐无可奈何,拿起一块江米糕放到大妞妞手上,让她抓着去啃,一边和含沁道,“怎么搞,忽然间就爱上了!原来还平平呢,好像是从许家回来,就闹着要吃。”

  含沁笑道,“别是被那两个小哥哥逗得了吧。”

  两人正说着,养娘隔远了从那头小桌也道,“可不就是被逗着?小哥哥们拿了江米糕来,凑到她嘴边又挪开了,大妞妞直流口水,他们又不给她吃。”

  “真是淘!”善桐也有些半真半假心疼,“以后不带她过去了,是被哥哥们欺负。”

  含沁也啼笑皆非,“算了,还是早给她生个弟弟,以后姐姐被欺负了,弟弟也能出头。”

  现妞妞一岁半了,再生个弟弟,似乎正当其时,善桐红了脸不吭声,只白了含沁一眼。吃过年夜饭,大妞妞换衣服,领了压岁钱便去睡了。她、含沁、四红姑姑便围坐炕上,说些天水老家往事。一时院内又有人叫道,“呀,皇城里放焰火了!”

  众人便又都出去看焰火,只见远远天空里流光溢彩,随着一声声炮响,隔了这么远都能隐约看出些花形状来。这热闹是西安时从未见过,连四红姑姑都不禁艳羡道,“宫中人可不过着火树银花、神仙一般日子了?大焰火这样好看,小烟火是巧夺天工了,也不知皇城里现是怎生热闹!只恨我们是见不着了。”

  善桐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她扭头去看含沁,含沁也正看向她,两人眼神相触,都明白了对方心意。相视一笑间,善桐慢慢地把头放到了含沁肩上。

  不该做这个决定……不论是地铁还是打车都一大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