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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8怀才

  真是慌得都没有一点头绪了。

  善桐禁不住叹笑:皇后要是有本事生产前后不为人知地动些手脚,又何必如此着急?换了别嫔妃,也许还有这个可能,但牛淑妃有太后护身,是生是死,那肯定是看她时运,和坤宁宫是不会有一点关系了。

  “娘娘您想,”她自然不曾指出皇后谬误,而是放低了声音。“小如意胆大包天,竟然引逗东宫。这么大事,要是我和您说全是他一个人主意,您肯信吗?”

  东宫要是十八岁,那也就罢了,这才八岁孩子,皇后如何肯信?其实就是善桐自己都不信:就哪有这样巧,几个月来谁都不曾留心到这一层,还由得小如意得了意了。但凡小如意要是有一点脑子,也该知道这事要闹出来,他肯定得掉脑袋,即使要使狐媚子,怎么也得等太子大了几岁再说。

  不过,机会是不等人,也难说小如意究竟是如何想……善桐轻轻地晃了晃脑袋,见皇后和孙夫人都面露沉吟,便道,“按时日算来,小如意引逗太子,就恰好六月前后……”

  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片刻,皇后和孙夫人不禁就交换了两个眼神,皇后自己都有些疑神疑鬼。“此事别真是她们背后搞鬼,六月里,大那个肚子里孩子也已经有两个月了。”

  孙夫人抿了抿唇,“茶花是怎么说?”

  当下就又把茶花提出来,三个人亲自讯问。善桐只一边坐着,并不曾多说多问,倒是孙夫人仔仔细细,将茶花问得眼含热泪,几乎要一头撞死以证清白,她一口咬定,小如意是孤儿出身,从小父母双亡,两人都是京郊村落出身,也有些交情。等小如意进宫之后,他又会巴结,因就认了干亲。至于他和牛家有什么联系,纵有,茶花自然也不可能知道。

  善桐看来,就茶花知道,这时候也肯定是要说不知道。只她看着茶花袖子底下纵横交错鞭痕,心底未免还是有几分不忍,只能转过眼去不看,孙夫人和皇后却都视若无睹,当着茶花面还说了几句,“就逼她也是无用,这丫头脾性你也清楚,该说不该说,她心里有数呢。”

  若茶花并不知情,那此事对她来说真正是池鱼之殃,善桐瞅了她一眼,见她几天内,脸颊都瘦得脱了形,便轻声道,“她家里人……”

  茶花一家人倒是都务农为业,这个是孙夫人这几天星夜查证过。善桐倒觉得她应当不像是个内应,如不然,坤宁宫里消息早都走漏出去了,又何必到这时候才来为自己分辨?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还是开了口。“这件事虽然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但现却不是合适时机。瞒肯定是瞒不过去,若是依我拙见,先把连公公和皇上那头糊弄过去还好些。这时间也掐得巧,影影绰绰,说不定还能扯琦玉一把……六月里出事可多了,您说是不是?”

  她点了点茶花,“小如意既是孤儿出身,进宫后又认了这丫头做姑姑,肯定同她亲,他平时和谁好,和谁不好。肯定是她知道得清楚……”

  话都说到这里,皇后要还不知道善桐意思,也就真坤宁宫住不久了。

  她瞅了茶花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也直起身来,弯下腰摸了摸她脸颊,“这孩子也是可怜,无事人,被牵连成了这个样子,连我看了都心疼……”

  茶花眼泪顿时滚滚而下,她呜咽着只不敢放声儿,不住给皇后磕头,一边反反复复地道。“奴婢要能证明自己一片忠心,纵死了也是甘心情愿。”

  就连孙夫人也都一把抹去了方才那严厉神色,温存地道,“好啦,别光顾着哭,这事该怎么办还得参详呢。你先回去,放心吧,就不能留娘娘身边,也亏待不了你。”

  将茶花打发出去了,皇后也振作起精神,坐起身来同孙夫人低声商量,善桐一边听着,并不多说什么。两人却都不曾忘了她,才商量出个结果来,孙夫人就一脸感激地握住了善桐手,“这一次多亏有你,不然,大错铸成,真是悔之晚矣!”

  其实就是现,把牛家拉下水来也不过是无奈之举。东宫体虚,对坤宁宫打击还长远处,善桐不信孙夫人品不出来——就是现品不出来,想必将来也终究能体会到。除非皇上没有别子嗣,不然……

  她摇了摇头,自然要做得战战兢兢。“几句话事,一个馊主意而已!要不是您们关心则乱,也轮不到我跟这抖机灵。”

  皇后眼泪又下来了。“说好,关心则乱,我就一想到太子,就像是有人硬生生地我心头啃肉,我这疼得……”

  东宫放纵,皇后肯定有失察责任,这一次孙夫人似乎是动了真怒,皇后这第三次落泪,竟没换得她脸上一点动静,善桐只得又陪着安慰了几句,她关心其实还是太子身子,“听说吓病了,可别再出个好歹,那就真太折腾了——”

  “已经请马大夫来扶脉了。”皇后拭了拭眼泪,“我看马大夫意思,小畜生一是怕,一是装,也没有那样严重。他倒疑惑得很,话里话外一直打听小畜生平时起居,看来这个肾精亏损,是没有瞒得过他……连他都瞒不过,怎么瞒得过权先生?唉,这件事是肯定要闹到皇上那里去……”

  一面说,一面竟轻轻地战栗了一会,善桐看眼里,心底亦不禁纳罕:皇后其实是要比皇上大了几岁,按说姐弟夫妻,这做妻子无论如何也不至于这样惧怕丈夫,可看皇后这个样子,她真怕还不是太子落下了什么病根,却主要是皇上对此事反应……

  就含沁平时说来,管皇上贤比尧舜、洞明烛照,但平时却是和气一个人,就不知他雷霆盛怒能有多大威力,竟然连皇后都预先要吓成这个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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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天不塌下来,日子就还是要过,对善桐来说,宫内得失终究还是隔了一层。这一次进宫,孙夫人根本都没心思去探宁嫔,善桐却还是想着上回进来就没见面,就为了掩人耳目,出了坤宁宫,她还是到景仁宫去坐了坐。宁嫔这回倒,见善桐来了,也很高兴。“怎么今天又进来了,是一个人进来,还是同二姐一道进来?”

  “二堂姐坤宁宫陪娘娘说话。”善桐笑着说。“娘娘心绪不好,令我进来解闷儿。这会也不放二堂姐走,想必是正说私话呢。”

  宁嫔点了点头,也有几分若有所思,“我今早遛弯儿回来,恍惚听说你们进了坤宁宫,我也就想着是娘娘闹不舒坦了。这几天都不让我们过去请安,还老派人往东宫过去,想来,是太子这一病不大好,也激起了娘娘心事。”

  这话说得,善桐只能微笑,宁嫔看了她一眼,也跟着笑了,她亲昵地拧了拧善桐脸颊。“你啊,就知道笑,我就是随便问问,又没想着向你打听,你至于这么小心吗?”

  善桐得到皇后特别青眼,这是明摆着事,这一阵子进进出出,少不得有些人问她打听坤宁宫里事。宁嫔偶然也问一问,善桐能说自然露个口风,不能说也只能守口如瓶:牛淑妃和皇后不卯,那是明摆着事,但宁嫔和皇后关系就比较微妙了。宫中就是这样,哪有谁能永远甘居人下?就是宁嫔愿意,也得看皇后心里怎么想,因此两边提起来对方,善桐也都是随口敷衍,是绝不敢两头传话。

  “我不是小心。”她就捂着脸笑着为自己分辨,“我是不知怎么说,反正您也知道,这时间一天一天过,那一位肚子一天天地大了,娘娘可不是心事就越来越沉?”

  说到这事,宁嫔也不禁摸了摸自己平坦小腹,多少有些艳羡地道,“就是,哪怕要坐九个月监牢,也都是值得。”

  说着自己也是一笑,“不过,就为了这事,现宫里虽然近了腊月,可一片肃杀,一点过年喜气都没有。慈寿宫、咸福宫成天到晚宫门紧闭,两宫只和对方走动——这就看出亲戚来了。本来坤宁宫还能去一去,现也不好常常过去了,人就这么几个,现还闹成这样……皇上就和一点都不知道似,一心一意,只记挂他美人儿。”

  她口中美人儿,肯定不是指自己了,善桐也不知道她说是琦玉还是封子绣,好奇想问,又不敢多问。因只笑道,“你有缘时常出去伴驾,已经算是不很寂寞啦,还不知足?”

  又告诉她自己上回见了小四房七姨娘事,“人看着很富态、很安详,就连和太太说话,堂伯母都对她很客气。”

  宁嫔顿时就听入神了,一叠声问了好些话,她脸上那点淡淡寂寞,顿时为迷人微笑取代。“也是,家里人都聪明,现也没有谁敢给她气受了!”

  却终究也不是没有遗憾,“只是自我进宫,姨娘进不来也就算了,连娘都不来看我。要不是有你们,娘家就京里,我倒和没个娘家似。”

  善桐想到阁老太太那一心念着亡女,万事不管劲头,也有点不知怎么答话,好宁嫔自己也不意,只抱怨了一句,又兴致勃勃地道,“说起这娘家,你哥哥同你说了没有?就是前几天事,皇上把他叫进来说话了呢!我正巧就边上……我看他结结巴巴,说东西我也都不懂,可皇上却听得很用神。”

  善桐吓了一大跳,“有这事?我们可是一点都不知道!连含沁也一句话没说,我昨天还给榆哥带话呢,他不是正倒腾火药吗——”

  宁嫔顿时笑开了,拍着手道,“我就说嘛,皇上还不信!我想着他恐怕都不知道那是皇上!说话才会那样不客气,皇上就非得说他们名士都是那样清高倨傲,他浑身这黑一块那黑一块,还有什么倨傲可言呢。恐怕见皇上穿着便服,是根本没认出他来。”

  这肯定是要细问,宁嫔显然也觉得鲜,一边拍手,一边就仔仔细细地和善桐交待,“有意思得很!就前几天皇上带我去南苑赏雪,因天气冷,琴弦涩,声音出不来。远处又有接连不断轰隆声,皇上便命人去看看怎么回事,知道是扬威库又试炮了,一时兴起,就令人把领头叫进来问话。你也知道,要是一般人进宫,还得先教礼仪换衣裳……皇上哪里耐烦等?恐怕中人们也都知道皇上性子,生拉硬拽就把他给弄进来了。好家伙,大冷天,只穿了棉袍,脸上还冒汗,黑一道黄一道,抱着算盘就只是打,别人令他行礼,他也是虚应故事。皇上看了都觉得好笑,便问他,‘这是算什么?’”

  她顿了顿,钓足善桐胃口,才合掌大笑道,“他头也不抬就说了一句,‘说了你也不懂’!连皇上都懵那儿,几个中人嘴巴都长大了,我又是想笑,又觉得害怕,屏风后头都为他担心。好皇上也没生气,还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懂?’两人就这样说起来了,你一言我一语,什么硫精、什么伏火、什么铅子,皇上越问越觉得有兴致,可那人答得没什么好气,到末了还甩袖子说,‘你还是不懂,这些都试过了,并不对。还是原来那个方子对,不懂一边去,别瞎添乱!’一边说,一边左右看了看,好像回过神来了,忽然问,‘我、我这是哪儿——?你们把我拉到哪啦!,我得赶紧回去,下个方子不应该这样配——’”

  善桐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不过仔细一想,似乎也怪不得榆哥——他这一辈子可能也没和太监打过交道,估计对他来说,晕晕乎乎上了一辆车,再下来进了一间大房子,就被人连珠炮一样地逼问起来,对方就告诉他那是去见皇上,对于沉浸计算中榆哥来说,只怕也是耳旁风,听过嗯嗯两声就算了。

  宁嫔显然也做如是想,她捂着嘴又笑了一阵,才道,“皇上也没说什么,就让他回去了。转头令连公公去查了查才知道,那是我亲堂兄,说来也好笑,亲堂兄进来都不认识……”

  她见善桐神色,又反过来安慰她,“不要紧,皇上非但没生气,还高兴得很,直说,‘有这份心,说不定还真能把方子搞出来,就让他去搞!’你就放心吧,皇上心胸宽大得很,能为他做事人,脾气越大,他越喜欢。”

  说着又不禁撇了撇嘴,酸溜溜地道,“你瞧,就那个谁谁谁不就是?什么身份,还敢和皇上闹别扭……皇上也就由着他。要不是堂兄逗他高兴了几天,他这几个月,都没怎么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