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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系里真是一点不体谅宇文忠的心情,迟迟没有把学生评估的结果通知他,害得他度日如年。

    Grace分析说:“肯定是评估没问题,不然早就通知你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到你们学校网上查一下你下学期学费是多少。”

    他立即去查,发现学费还是跟上学期一样,只几百块钱。

    Grace说:“看见没有?这说明你拿到下学期的助教钱了,不然你的学费肯定得上万。”

    “会不会是系统还没更新?”

    “呃——也有可能,但我相信你肯定没事,nonewsisgoodnews(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他也只能这么想了,反正云珠签到证了,至少让她到美国来逛逛吧。万一他下学期没钱读书了,两个人再一起回去也不迟,就是云珠的学费可能退不回来了。

    云珠抵美那天,他去机场接人,Grace在家做饭。

    当他看到云珠的那一刻,几乎认不出她来了。他从来没看过她穿冬装的模样,这半年虽然经常视频,但她都是卧室里的打扮,只在半裸和全裸之间徘徊。

    现在看到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孩向他走过来,他都没意识到那就是云珠,还在越过她的肩头往她后面望,心想这人怎么这么讨嫌,我望哪边,她走哪边,好像故意要挡住我的视线一样。

    她走到他跟前,叫了一声:“阿sir,在望谁呀?”

    她说的是B市话,把他听得鸡皮疙瘩一冒。他来美国半年了,基本没听见过谁说B市话,刚来时听赵云说过几句,但好像是改良过的B市话,比较接近普通话。现在猛地一听地道的B市话,有种土得拐弯的感觉。

    而她的穿着打扮也显得格格不入,机场里的人都穿得很宽松,很轻薄,穿毛衣的都不多,大多是单衣,而她却全副服装,长大衣,长筒皮靴,脖子上还挂着个围巾。

    她脸上化了很浓的妆,眼圈抹得黑黑的,嘴唇也涂得亮亮的,像刚往上舔了口水一样。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扎得太紧,把眼皮都吊了上去。

    可能她以前也是这样化妆的,但他那时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现在不知道是看惯了化了妆像没化妆的白妹妹,还是看惯了不化妆的黄妹妹,或者是看惯了化妆不化妆都看不出来的黑妹妹,总之就是觉得云珠的妆化得太明显了,有种不自然的感觉。

    他愣了一下,才用B市话回答:“我——我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她放下手里的行李箱拉杆,大方地走上来,抱住他。

    而他倒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妞一样,羞红了脸,东张西望一阵,悄悄挣脱了,拉起她的两个箱子,带着她来到自己的车前。

    她一看那车,就很老练地评价说:“美国车啊?很耗油的。还是换个日本车吧,比较省油。”

    “这车的钱都还没付呢。”

    “那不正好吗?干脆不要这辆车了,买辆日本车。”

    “这车都开了半年了,当初也讲好有钱了就买下的,怎么好——不要呢?”

    “但是这车多费油啊,以后我们两人都要开这车,你还要送餐,一个月得跑多少路啊,现在油价这么高——”

    他不想一见面就为辆旧车吵架,敷衍说:“以后再说吧。”

    开车上路,景色也不那么取悦云珠:“真的是大农村啊!我还以为你谦虚的呢。”

    “本来就是大农村么。”

    “感觉好荒凉哦!开了这么久,我连一幢超过十层的楼房都没看见,比我们B市还不如。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到大城市去,在这种大农村呆四年,非得把人呆出毛病来不可。”

    他心说,四年?我这个博士可不是四年就能读出来的。但他没敢说,不想这么早就把云珠吓跑了。也许她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就会喜欢上这里了。他就是这样的,刚开始来的时候很陌生,觉得还不如B市热闹,但住了一段时间,就喜欢上这里了。

    又不是马戏团,要那么热闹干什么?

    回到家,他忙着搬箱子,云珠自己走到厨房去见Grace,接着就听到两个女人在寒暄:“是云珠吧?阿忠等你可等苦了,每天在挂历上划日子呢。”

    “Grace阿姨!老早就听说你了,好想来看你啊!”

    云珠说的是普通话,让他释然了一点,他生怕她跟Grace也一口B市话,那听着多土气啊。

    他小声对云珠说:“怎么叫她阿姨啊?”

    云珠一吐舌头,也小声说:“你不是说她奔四了吗?我小姨也就四十出头。”

    “我哪里说过她奔四?我说的是——三十多岁。”

    “三十多岁不就是奔四吗?”

    Grace笑呵呵地说:“没事,本来就是奔四嘛,就叫我阿姨吧。”

    云珠乖觉地改口:“我叫你Grace姐姐吧。”

    “也行,随你。”

    屋子里热,云珠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穿的紧身高领毛衣。这个他也有点不习惯,来美国之后,好像还没看见谁在室内穿紧身高领毛衣的,箍那么紧,连看的人都觉着不自由。

    三个人坐下吃饭,两个女人谈得很带劲,天南地北,有很多共同话题。他坐在旁边插不上嘴。

    吃完饭,他要去洗碗,但被Grace拦住了:“我来,我来,她坐这么久飞机,一定很累了,你陪她去休息吧。”

    云珠问:“Grace姐姐,你家没洗碗机吗?”

    “有啊。”

    “那怎么不用洗碗机呢?是不是嫌费电啊?”

    Grace解释说:“费电还只是一方面,主要是洗碗剂挺麻烦,不带phosphate(磷酸盐)的洗碗剂吧,又洗不掉碗上的油污;带phosphate的洗碗剂呢,又很难从废水里清除掉,会污染环境,对鱼类和农作物都有害,所以我们一般都是手洗,用热水洗,尽量少用洗碗剂。”

    “是吗?我听别人说好多中国人都把洗碗机当碗柜用,因为他们还没融入美国社会。”

    “真的?还有这种说法?那我肯定没融入美国社会。”

    “不会吧?你都嫁给美国人了,还没融入美国社会?”

    “可能是在洗碗的问题上没融入?”

    他对Grace说:“碗放这里,我待会来洗。”

    上楼之后,云珠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挂衣间去:“哇,好大的挂衣间啊!哈哈,你看你才挂了几件衣服啊,空空荡荡的。”

    “留着给你挂的呀。”

    “帮我把箱子提过来。”

    他把箱子提进挂衣间,搂住她:“待会再挂——”

    “不行的,衣服放在箱子里,都压皱了——”

    “已经压皱了,现在提出来挂上也没用了——”

    “早一分钟挂上,少一点皱——”

    他无奈,只好站旁边看她挂衣服。

    她把箱子打开,拿出一个精美的纸袋子:“这是给Grace姐姐带的丝巾,好看不好看?”

    “好看,我拿给她吧。”

    “不用,等我亲自给她。这是给你们那个老杨带的一盒茶叶——”

    “你还给老杨带了礼物?想得真周到。”

    “这是给你导师带的一幅苏绣,徐悲鸿的《奔马》。”

    “我还不知道能不能给导师送礼呢。”

    “当然能送,哪有连礼都不能送的道理?还有这一大包,是崔阿姨带给赵云的——”

    “你也没逃出她的魔爪?”

    “还不是怪你?连你都给她女儿带了东西,我怎么好意思不带?怎么说我也比你跟她们近一层吧?哼,带这么多,占了我好多地方,不然我可以多带点淘宝的衣服过来,听说这里不方便买淘宝的衣服,寄费很贵。”

    一个箱子的内容还没挂完,已经没有衣架了。云珠支使他:“去问问Grace姐姐还有没有多余的衣架——”

    “我明天去买吧。”

    “你去帮我问问嘛,有多余的就问她拿几个过来,没多余的就算了。”

    他只好下楼去找Grace,看见她正在厨房的水池边洗碗,连忙抢过去:“哎呀,不是给你说了吗,等我来洗。”

    “我是等你来洗,等半天没见你下来,我就——洗了。你不抓紧时间——跟女朋友温存,跑这里来干什么?”

    “她在——挂她的衣服,叫我来问你有没有多余的——衣架。”

    “有,衣架我有,我去拿给她。”

    Grace洗了手,用纸巾擦干,上楼去找衣架,他借机把剩下的碗筷洗掉了,再把厨房的台面和饭桌饭厅打扫干净。

    等他上楼来的时候,发现战场已经转移到了Grace卧室里,两个女人正在里面叽叽咕咕交谈甚欢。

    云珠看见了他,招呼他说:“快进来呀,来看Grace姐姐的名牌!”

    他站在门外说:“你们两个慢慢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反正我也不懂名牌。”

    “就是因为你不懂,才叫你进来学习学习嘛。”

    “你先学吧,等你学会了教我。”

    他回到自己的卧室,洗了澡,躺在床上等云珠,不知为什么有种梦幻的感觉,一切都不像是真的,兴奋不像是真正的兴奋,激动不像是真正的激动,连勃起都不像是真正的勃起。

    这好像不是他想象中的场景。

    但他自己回想了一下,发现其实也没想象过什么,大概这段时间太忙了,又有评估的事压在心头,没空想象与云珠见面的情景。再说两人经常视频,根本就不觉得是分隔在两个半球上,现在相见也就不那么震撼了。

    云珠终于回来了,洗了个澡,又兴奋地谈论起Grace的名牌来:“她可真有钱啊!连爱马仕的白金包都买得起。”

    “白金的包?那得多重啊?”

    “又老土了吧?白金就是Birkin,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金子做的?那有什么不得了的?”

    “包中之皇啊!国内国外的影星都爱那包。”

    他不敢再往下问,怕问得太详细云珠会叫他给她买一个,或者他自己英雄豪气一上来许诺给她买一个。

    云珠问:“你知道她是怎么认识她那个富翁老公的吗?”

    “不知道。”

    “呵呵,你在这里住了半年都不知道,我一来就知道了。”

    “她告诉你的?”

    “我问的。”

    “你问她这个干什么?”

    “这有什么不能问的?”

    “这是人家的隐私——”

    “隐私怎么了?如果她不想告诉我,她可以不说嘛——”

    “你问了,人家怎么好不说呢?”他好奇地问,“她是怎样认识她丈夫的?”

    云珠笑起来:“你说我不该问,结果你自己却来问我。”

    他狡辩说:“我问你跟你问她不同嘛。”

    “哼哼,如果我不问她,你怎么会问我呢?告诉你吧,她和她丈夫是在酒吧认识的。”

    这个他可没想到:“在酒吧认识的?她跟你开玩笑吧?”

    “不是开玩笑,是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酒吧的印象不那么好,觉得出入那种地方的人不是酒鬼就是妓女,要么就是黑社会。

    云珠说:“过几天我让她把我也带到酒吧去玩。”

    “去那儿干什么?”

    “去融入美国社会呀!”

    “你的意思是融入美国黑社会吧?”

    “哈哈,那你的意思是Grace姐姐和她老公都是黑社会的人?”

    他走过去搂住她,吻住她的嘴。

    她没反抗,让他把她抱到了床上,问:“有TT(避孕套)吗?”

    他一愣:“没有。”

    “你没买?”

    “没有。”

    “你知道我要来,怎么不买TT呢?”

    他答不上来。

    真的,怎么没想到这上头去呢?

    她打发说:“去问问Grace姐姐有没有。”

    “这怎么好问?”

    “这有什么不好问的?都是成年人了,难道她还有什么不知道?”

    “她知道也不好问。”

    “那怎么办?你开车去买?”

    “就这一次不用TT不行吗?”

    “那怎么行?万一搞出人命来——”

    “那就生下来。”

    “我现在怎么能生小孩?”

    “为什么不能生?”

    “我刚到美国来,脚跟都没站稳,就忙着生小孩,我这一生不完了?”

    他有点不开心:“怎么会完了呢?”

    “我还想在美国办舞蹈班的。”

    “生孩子就不能办舞蹈班了?”

    “大着个肚子怎么办舞蹈班?”

    “生完了再办不行?”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去了?还不知道生完孩子能不能恢复到我现在的身材呢。”

    “那我——体外吧。”

    “不行的,体外一点都不保险。”

    他很扫兴,那玩意也蔫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