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但他既不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被杀,而对方若真是清廷派来卧底的人,他也不能和对方为敌,否则漕帮几十年来的努力将会在这一刻付诸流水,连带十万帮中弟子也会被连累,所以他不能不在明知希望不大的情况下再做努力。
“阿荣,请你先住手,我们……”
猝然间,一声骇人的惨嗥蓦然而起,只见石士宝下半身从萧少山身边掠过去,上半截则凄叫着飞向白燕燕,那龇牙咧嘴的凄厉五官正对着她狂喷鲜血,吓得白燕燕也惊恐地嘶声尖叫,反射性地劈出左手短剑砍过去,顷刻间将石士宝的上半身劈成十几片肉块碎裂开来,血沫子漫天洒落,兜天盖地的淋得她满头满脸,她不由得失声骇叫得更尖厉。
这是她头一回亲身经历这样残酷的杀戮,也是她头一回见识到这样冷血的杀人手法,更是她头一回被人血人肉淋得满身狼藉。
那血肉还是自被她砍杀的熟人身上洒落下来的。
“燕燕,快逃!快逃呀!”
白慕天终于明白任何努力俱是枉然,于是狂呼着拚尽全力挡住袭向白燕燕而去的剑势,白燕燕不假思索掉头就跑,撇下所有人。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请问,现在我们是在哪里?”
杭州城北方,康桥镇半山下的杏林中,三个人动作一致地转头东张西望。
那边是一条小路,这边也是一条小路,那儿又是一条小路,这儿还是一条小路,现在,他们究竟该往哪条小路去?
“我们来的时候没有迷路,要离开时反倒迷路了吗?”满儿哭笑不得地说。
“我们到底在哪里走岔了?”佟桂喃喃道。
塔布苦笑。“对不起,夫人,请您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奴才再回寺里头去问个清楚。”
“最好不要连寺庙也回不去了。”满儿喃喃道。
表面上,她是为了想尝尝看乡间老妇间所传言天下第一美味的素斋才特地跑到这里来,但事实上,她是想偷学几道素斋回去伺候老爷子。
允禄的嘴向来叼得令人憎恨,然而夫妻十年,她也终于搞清楚他的口味:他爱吃素菜,不喜欢吃肉。但这并不表示说随便炒两颗大白菜加两根葱给他就行了,也不是说清清淡淡、不油不腻就可以,他还是对口味挑剔得很。
太咸不行,太甜也不行;太浓不行,太淡也不行;太生不行,太烂也不行;太油不行,不够油也不行。
有时候她真想挖出他的舌头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不过那些乡间老妇们传言的果然没错,那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里的确供应着天下第一美味的斋食,又不吝于与他人分享,不仅老老实实的把做法和秘诀全数抄写下来给她,更不厌其烦地教授她烹煮的技巧,短短三天里,她确实受益匪浅。
想到这,她不禁脱口问:“食谱可收好了?”
这是第几次问了?
佟桂叹气。“放心吧,夫人,塔布收得好好的,掉不了!”
满儿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那我们现在先……咦?”她蓦而噤声侧耳倾听片刻。
“佟桂,你有听到吗?林子那头好像有人在说话耶!”
“可能是过路的樵夫吧。”
“不对,是女人,而且那声音我听过,是……”满儿又听了一会儿,忽地拔腿就跑。“我们去看看,说不定是熟人喔!”
佟桂呆了一下,慌忙跟上去。
“等等,夫人,塔布怎么办?”
白燕燕没命地埋头往前狂奔,脑袋里是一片空白,只想要快快逃离那场恐怖的梦魇,再也不想见到那个恶魔了!
“白姑娘!”
一听得有人呼唤她,白燕燕顿时如惊弓之鸟般尖叫着刷刷刷盲目甩出好几鞭。
“住……住手!住手!白姑娘,是我们呀!”
白燕燕战战兢兢地停下手,这才发现唤住她的那三个人是吕四娘找来的江湖侠士,负责在笆斗山作乱,诱引李卫带兵前去围剿的人马之一。
“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按照计画,李卫的兵马一到,我们立刻分散逃开,让他们四处追捕、疲于奔命,如此当可绊住他们久一点,好给你们充裕的时间救人,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反正没人能追得上我们,便想去帮帮你们的忙。”那三人其中之一解释。“那妳呢?白姑娘,你又怎会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呢?”
“其他人?”白燕燕喃喃道,陡然抽了口气,那场恐怖梦魇又一古脑全回到她脑海中了。“死光了,我们碰上一个强敌,除了四娘和我,其他人全死光了!快,我们得多找点人回去救四娘和我大哥、二哥、三哥!”
“但,临时片刻能上哪儿找人?再说……”那三人相互对视,表情流露出一般武林高手共有的通病:傲慢。“我们三个还不够吗?”
再一百个也不够!
白燕燕咬咬牙。“好,就我们四个去!”不奢望能对付得了对方,起码让大家能先逃掉再说,这样也许够吧?
“往哪走?”
“往……”
“咦?白燕燕,原来是你呀!”
又是谁在叫她?
白燕燕愕然转眸,见一侧的杏林中走出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当下也顾不得鄙夷她,一把抓住她问:“你会武功吗?”
“会啊,不过……”她的武功有够烂!
“会就好!”帮手多一个是一个。
当佟桂自林中追出来时,只见到福晋被一个女人施展轻功拖走了,当场错愕地楞住,旋即慌里慌张地尖叫着往回跑。
“塔布!塔布!你死到哪里去了,塔布啊!”
无论吕四娘在江南八侠之中排名如何,她的武功为八侠之最却是无庸置疑;至于白慕天,他的师父是陈近南的义子,功力之高强更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