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杭州的夏天是出了名的热,除了清晨之外,白天燠热,夜里闷热,特别是在正午时分,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少有人在这种时辰赶路。
但这会儿,正是日正当中时,阳光火辣辣的像在炙烤着大地,在蜿蜒于田野丘峦中的土道上,却有一批人顶着如火般的烈日策马急驰,奔行如飞。
“为什么要绕道而行?”焦躁地挥去一把汗水,白燕燕不耐烦的问。
“我们这一大票人,不避开人群不行,免得我们尚未动手,便惊动城里的旗兵预做防备。”吕四娘回道。
阳光下的大地是起伏辽阔的,却没有半户人家,有那寥寥数户也都错落掩隐于岭脚山腰之间,打从这种地方经过,确实不容易被人发现。
“起码我们从林子里或山路走吧,不然还没到地头,我们自己就先热死了!”
“好吧,我们从山里走。”
于是这一批除却领头的吕四娘与白燕燕以外,其他百多骑全都是大男人的人马便策转方向朝山林驰去。
然而他们方才到达山脚下,吕四娘与白燕燕便不约而同勒住马缰,警觉地相顾一眼,随即飞身下马,吕四娘抽出斜背于背的牡丹双刀,白燕燕右手长鞭,左手短剑,双双严阵以待。
前方,就在山道旁,有几株枝叶蓊郁互为纠缠的大树,那不稀奇,哪座山没有几棵树,稀奇的是在树荫底下居然有个背着双手的人背对他们挺然卓立,瘦削颀长的身影傲岸孤高,看上去比他面对的那座山更深沉有力,更坚毅无畏。
“你是谁?想干什么?”吕四娘喝问。
那人一动不动,好像根本没听见。
“你到底是谁?”吕四娘再次喝问,嗓门提高了。
那人依然不动,仿佛业已化成石柱。
“你是哑巴吗?回话呀!”
终于,那人徐缓地回过身来。
“阿……阿荣?!”白燕燕不可思议地惊呼。“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他不是阿荣。”吕四娘可比她老练得多,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你究竟是谁?想要干什么?”那阴鸷的表情,那一身凌厉森然的煞气,绝不会是那个愚蠢爱哭的白痴。
那人不语,冷酷的大眼睛徐徐绽露出嗜血的光芒,右手倏翻,长剑骤然在握。
吕四娘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心下不知为何有些胆寒。“你……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那人白齿一露,终于出声了。“吕四娘?”
吕四娘面色一变。“你要杀我?”
“不,”那人轻轻否认,“我要杀……”缓缓举剑上扬。“你们!”
声落,卓立的身形倏旋,长剑嗡然抖颤,骤然暴泄出千百道森厉的烈芒,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扑洒向吕四娘,以及她身后所有人……
“有了、有了,大妹子在那里,快,我们……天爷,那是森罗地狱吗?”
白慕天、王均与萧少山匆匆忙忙依循着跟踪白燕燕的人所说的路径赶来,正欣喜能及时赶上,下一瞬间又被眼前凄怖的画面骇得连连打了好几个寒颤,背脊从头凉到底。
地下,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死状狞恶,形状惨怖的人尸马骸,入目所见是一片不忍卒睹的血红,滩滩沥沥的肠肚内脏活像牛羊屠宰场似的流泄一地,断肢残骸散落四处,有些肢体仍不时的痉挛着、颤抖着,痛苦得撕肝裂肠的呻吟声回荡四周,惨烈得令人作呕。
这是何等惨厉的景象,纵使见过再多死亡,闻过再多血腥味的人,也会一致认定这是最残酷的场面!
“老天,真的是阿荣!”萧少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样冷酷凶残,宛如恶鬼附身的刽子手,真会是那个老是被欺负得哇哇大哭的智障?
“住手!”
不愧是漕帮帮主,仅骇异了短短片刻时间,白慕天便回过神来,随即抽出蓝玄剑,大吼着扑向仍在拚斗的场中,意欲强行分开双方。
王均与萧少山相对一眼,不约而同跟上。
此刻场中只剩下“阿荣”、吕四娘、白燕燕与石士宝,若再没有人帮忙,下一刻可能只剩下“阿荣”一个人了。
可是,虽然白慕天的本意是要阻止打斗,不料双方甫一接触,一道迸射着森森寒芒的银白色光华便仿佛漩涡似的将他们三人卷入打斗之中,使他不由自主地身陷于那宛如大海的翻腾、狂风的肆虐,威猛无匹的冷冽银光里再也脱身不得,他不由暗暗心惊不已。
以一对六,对方到底拥有多超绝的身手,竟能如此轻松自如、游刃有余?
“住手,阿荣,有话先住手再说呀!”
“白大哥,他不是阿荣!”吕四娘大叫,双刀陡然劈出三十七道白虹,吃力地迎向对方蓬射而来的一溜溜冷电。
“不,他确是阿荣!”蓝玄剑抖出圈圈光影,串串蓝芒,白慕天吼回去。
“就算他真是阿荣也没用,他业已打定主意非杀我们不可,你说再多也只是浪费力气!”
其实不用她说,一眼瞧见这遍地尸首,白慕天心里已然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