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炉在含光那个时期,已经是有名的宝贝了,起码在她那个时代,仿品已经多见,不过见过真品的人家,一般都不会认错了假炉。宣德炉配方特别,宝光内蕴,色泽是非常难以模仿的,上火烧过颜色更亮,这两个特点使得对它的仿制比较容易识破。当然了,如果没有见过真品,那么对仿品也就无从鉴别起了。这只炉如果说是宣德炉,那含光第一眼就能说假,但说是成化年间仿制,那就又有一些可信度了,因为成化年间仿制过几次的这种炉,虽然色彩比不上宣德时期的明亮,但也不能说不是官造中的精品。
问题就在于这里了,这只炉中规中矩,边角虽然微有铜锈,但还是依稀看得出内中蕴含的光彩。可以说从外形上乍一眼是看不出什么不对的,起码,对含光这个门外汉来说是如此不假。但她刚才那一眼望过去,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浮现了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是一声不屑的冷哼一般,第一眼含光就能肯定:这炉,假的。
但要说为什么假,她也说不上来了。含光就纳闷,这算是她的特异功能吗?如果是随着穿越开启的金手指,为什么她在潘家园也好,在各种博物馆也罢,对着那些真真假假的藏品,没有类似的感觉呢?
她运足目力,很认真地端详了一下炉身,好像还是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来,但这种‘不可能为真’的感觉却很明显。含光现在就好奇了,不知道于思平有没有这样的天赋,如果有的话,难怪他会来做古董生意。
这个炉底价也不贵,才三千元,如果是真品成化炉,据解说,市面上应该怎么也能卖上五六万,作为开胃小点还是挺不错的,几个人上去看了都是有意出价,最后以九千元成交。含光对古玩店的利润心里也是有点数了,这个要能当真的卖,一转手就是几万的收入。怪道说,文玩店都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于思平似乎对这个炉没什么兴趣,看了一眼便转移了注意力,接下来几个拍品,起拍价都不是很高,含光也没有了那种一眼识真假的能力,她正忙着琢磨呢,自己这个天赋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结了一下,大概只能是如此的原因——这东西她前世见过真品,所以印象带到了今生,本能地就具备了辨伪的能力。
虽然说不能扩大到所有文玩身上,但这个天赋如果为真的话,也还是挺合算的,她前世在娘家、婆家、亲戚家,也都见识了不少奇珍异宝。要知道那时候她亲戚家的博古架,摆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一般是不会有假货的。如果都能辨伪的话,她可以专做这几个类型的文玩,其实在古玩市场,这种偏才也是很常见的,古玩种类多,谁也不可能样样都精通啊。
当然,自己的猜想能不能成真,还得看实践了。含光现在是兴味十足,比于思平还起劲,倒是于思平慵慵懒懒的,似乎压根没提起劲来。
“老弟,眼光还是这么高啊?”胖子笑着和于思平搭了几句话,“今日能请到你,我都是吃惊呢——怎么,是和你打了招呼,说后头留了好货?”
“说是有一串不错的佛珠。”于思平不置可否,拿下巴点了点含光,“再加上这个小淘气嚷着要来见识见识,这就带她来了。”
“佛珠?”含光也低声说,“你专买佛珠吗?”
“也不是专买,你叔叔信这个,有收藏癖。别的好的当然也买。”于思平随意说,“好了,小点声吧。”
这个茶话会显然是属于比较有底蕴的那种,是来个倒吃甘蔗节节甜,每一件拍品的起拍价都要比之前更高,现在摆上台面的拍品是一尊黄玉观音,玉上有了斑驳沁色,一望即知是刚刚出土,起拍价已经达到了六万元。含光眯眼看了一会,还是觉得沁色十分难看,而且这玉沁是鸡骨白,看起来灰不垃圾的,十分触目惊心,她才看了几眼,便扭过头去,吃起了水果。
没想到于思平倒是对这观音有几分看重,开拍以后他犹豫了一下,举手喊了个七万,一路和一位仙风道骨的道袍老者竞价到了二十万方才放弃。含光有些纳闷,扯了扯于思平的衣袖,低声问道,“这观音值这么多钱吗?”
真假与否她还不会看,但雕工如何,这个属于她前世专业培训内容,含光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尊观音虽然玉质好像还过得去,但雕刻手法太匠气,绝非大师所为,放在她那个年代,也就是中等人家拿来装点门面用的了。大户人家好像对此呆板雕像不会有多大的喜爱。
“还可以吧,也就值二十万了。”于思平也凑在含光耳边轻声说,热气吹得她耳朵痒痒。“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含光很茫然。
“回头再说吧。”于思平没有马上回答,“哦,那串佛珠拿出来了。”
这佛珠并非随葬品,但应该也不是正来路,拍卖师拿出来以后简单介绍,“西藏老天珠,七万起拍。”
老天珠?众人都有些疑惑,胖子道,“九眼天珠——真品啊?真品七十万起还差不多呢?”
这算是问出了大家心里的疑惑了,含光在潘家园也见过几串九眼老天珠,无不被奉为镇店之宝,标价全在百万以上。而且全都打的旗号是活佛佩戴过的,意义非凡云云。她虽然对这种新型文玩态度十分冷淡,但也不至于没听过老天珠的鼎鼎大名。
拍卖师不吭声,戴上手套,把天珠串捻了起来,让众人看到它的内侧,“沾过血。”
果然,手串内部血迹斑斑,看起来就像是主人佩戴它时受了伤,血迹沾染过去的。天珠本为吉祥物事,沾血后价值大打折扣,再加上是在黑市买卖,来历成疑,谁知道是不是死人手上撸下来的,大家的兴趣顿时降低,只有于思平站起身也戴了手套,拿起来仔细地鉴赏了一番。
含光看了一会,也觉得有点头晕,她心下警醒,总算肯定了这必为真品,不过还是对血迹疑虑重重,于思平思忖了半晌,最后也只是给出了一个八万的保守报价,却被一位不信邪的中年妇人用三十万的高额报价拍走。
天珠、观音像……含光心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什么,她扫了于思平一眼,又看了看已经被移交到新主人手上的老天珠,不禁是若有所思……
正是出神时,这边很快摆出了下一个拍品,拍卖师简单道,“花苞银簪,起拍价十万。”
啊?又来一个花苞银簪?含光不禁是有些失笑,拍卖师可能也觉得自己的开价太离谱,又难得地补充了一句,“簪身锈蚀严重,无法打开机关,但与其形制极为相似的五色沁和田玉开合梅花银簪,数年前曾参与拍卖,拍价达百万以上。”
换言之,这银簪的确是可以开合的,但需要专业修复,而且开合后里面是否有玉,沁色如何,也难说得很,这就是一场赌博。
“十一万。”
“十二万。”
含光还没反应过来呢,众人便掀起了一阵激烈的叫价,最后银簪以二十三万的价格被胖子拿下。作为品相这么差的金银首饰,已经是天价了……
这就是榜样的力量吗?含光抽着嘴,想笑又不敢——反正,她看着这簪子,是一点都没有晕的意思……
接下来的几样东西,拍价自然越来越高,但含光和于思平都没什么兴趣,拍卖会也是接近尾声,拍卖师往旁边让了让,让两人扛了一扇不小的——大屏风进来,方道,“金龙屏风,规模巨大比较难得,起拍价四十万。”
靠,连有龙的屏风都敢卖?这是含光的第一个想法,然后,她的眼神落到了物件身上……
这一回,才是真正的大吃一惊。
不会这么巧吧?又是他们家的物件?她几乎就要失态地上前查看,但很快又忍住了这股子冲动,而是转头问于思平,“这个……要是真品的话,外头市价多少啊?”
“绣件的话不好说啊,”于思平毫无愧色地耸了耸肩。“没什么研究。”
那胖子比于思平经验丰富些,凑上来道,“小姑娘对绣件有兴趣?这么大的开件,七八十万是少不了的。不过毕竟是金龙啊,这个不好脱手,自己收藏也犯忌讳,就看你怎么出价。四十万的起拍价也不能说是很便宜。”
不过,这金龙屏风的品相不差,金线甚至还是熠熠生辉。含光站起身凑到近前,仔细地研究了一下针法,回来见胖子有趣地望着自己,便笑道,“技痒了——我高中时候也学女红的。”
胖子也看出来了,她根本就是个半懂不懂的门外汉,亦不怎么把含光的异状当真。含光乘着众人纷纷起身去看货时,方才伸过手捏了捏于思平的手掌,用眼神传递了一个信息。
这个绣件,必须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