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毕宛妮楞了一下。“出家?呃,不对,应该说是,做神父?”
安垂斯颔首。“这是他的心愿,我们不能阻止他,今年初他已出发到罗马去了。但如此一来,我父亲的工作就无人可接,除非是交给我,或者我的弟弟……”
“你还有弟弟?”
“我有四个兄弟姊妹,哥哥和姊姊是双胞胎,弟弟和妹妹也是双胞胎。”
“你不是?”
“不是。”
“幸好,”毕宛妮放下叉子,很夸张的拍拍胸脯,还挤眉弄眼。“不然女孩子长得像你这么高,会吓死人的!”
安垂斯不禁莞尔。“事实上,我姊姊比我哥哥矮,妹妹也比弟弟矮。”
“但你最高?”
“是,我最高。”
“我就知道!”毕宛妮很得意的再拿起叉子继续吃。“然后呢?”
“然后?”安垂斯悄然垂下紫眸。“我弟弟是个非常活泼的男孩子,十分钟都坐不住,如果要求他接手父亲的工作,他不会拒绝,但会很痛苦,所以我父亲要我出来度个假,好好想想决定要怎么做,因为我原计画明年拿到硕士学位后就开始撰写博士论文,再直接进入大学教书,父亲不想勉强我改变计画。”
“真好!”吃完烤鸭胸,毕宛妮再吃鳟鱼。“我家的小孩不管喜不喜欢,不会拿奶瓶先拿彩色笔,直到妈确定你没有绘画的天分之后,你才能丢开深痛恶绝的画笔。至于我呢,当然,我不能,因为我有天分,而且很高……”
她耸耸肩。“其实我也喜欢画画,但再喜欢的东西,如果无时不刻被逼着要继续再继续,不能偶尔停下来喘口气,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厌烦。因此妈妈一跟我提说要我到德国来留学,我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嘿嘿嘿,这么一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躲开她了……”
“她为何没有跟来照顾你?”既然如此关心女儿学画的进展,不该跟来照顾她吗?
“这个啊,嘻嘻嘻……”毕宛妮又用那张痘痘脸挤眉弄眼,看上去很滑稽,好像一堆小豆豆在推来滚去。“告诉你,我老爸爱死我妈妈了,任何事都愿意顺从妈妈的意愿,唯一的条件是妈妈必须随时待在他身边,就算妈妈不得不出远门,也不能超过半个月,所以啦,妈妈只好让我一个人来。不过……”
她叹气。“我住在妈妈的朋友顺子阿姨那里,她是嫁给德国人的日本人,妈妈没事就打电话来问顺子阿姨说我有没有偷懒,超烦人的,所以我老是往外跑,月初一放暑假我就溜到这里来了,教授的妹妹住在这里,容许我免费吃住,我想暂时摆脱画笔松口气,结果……”
她又耸肩。“我反而更想画,但起码这是我自己想画,不是被逼迫的,这样一想,倒也心甘情愿一点。”
放下叉子,安垂斯端起酒杯来浅酌一口白酒。“为什么不回台湾过暑假?”
“回去干嘛?看我哥哥、姊姊、妹妹的脸色?”毕宛妮反问。
因此,她不想回去。
“几年级了?”
“十月就二年级了。”
“唔,跟我妹妹一样。”
所以,她们都是十九岁,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毕宛妮比他妹妹幼稚许多,无论是说话的语气,或者是神态举止,毕宛妮显然比其他同年纪的女孩子更多几分单纯率直。
听说东方女孩子都比较幼稚,看来不假。
“你妹妹也是大学生?”毕宛妮好奇地问。
“法兰克福大学商业管理系二年级。”安垂斯颔首道。“那么,你在这边有什么朋友吗?”
“一个也没有。”
“为什么?”她看上去并不像孤僻的女孩子呀!
毕宛妮欲言又止地瞄他一下。“我跟同学都合不来。”
安垂斯没有再追问下去,似乎无论怎么问,都只会让她显得更悲惨,不如不再提。但不过片刻后,他又忍不住开口了。
“妳把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在德国餐厅用餐永远不用担心分量和价格不成正比,上菜时通常光是视觉上就先饱了一半,除了大碗生菜沙拉之外,足够两人享用的烤鸭胸、整尾的鳟鱼,安垂斯都吃不完,但毕宛妮全都吃光了不说,现在还拚上了那盘带着浓浓奶油香味的马铃薯泥,看得安垂斯惊叹不已。
“羡慕吧?”毕宛妮得意的嘿嘿笑。“我怎么吃都吃不胖哦!”
她笑得嘴里的万丈光芒又闪出来了,但她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不像其他装了牙套的女孩子,不时用手掩嘴,就怕被人瞧见她装牙套的糗样。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