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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长枪世家

    扶沧海沉吟半晌方道:“乐五六的身手我早有所耳闻,你过谦了。如果我目力不差,纵是乐五六全力以赴,也未必是你的百招之敌。”他突然间傲然笑道:“幸会,幸会,有强手亲临,总算让扶某不虚此行。”

    他说完此话,又悄然退回自己刚才所站的那个角落,来去突兀,潇洒至极,顿让韩信叹服不已。特别是他面对格里这等高手时犹似不见,这份傲气,实是狂得可以。

    “看来你与扶沧海必有一战,他指名点你,只怕你难以回避。”格里脸上露出一丝忧郁之色,轻叹一声道。

    “难得遇上如此英雄人物,我亦不想错失这个机会。”韩信眼眸中顿闪异彩,战意勃发下,整个人多出了一股必胜的气势。

    格里欲劝又止,只得匆匆离去。虽说韩信与扶沧海之战胜负未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但两人若是交手,终需百招之后方能罢休,到时即使韩信胜了,也必定已是强弩之末,又怎能再担负起刺杀胡亥的使命?这种结局绝对不是赵高愿意看到的,所以格里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扶沧海与韩信交手。而要扶沧海接受这个建议,通常的办法,只有格里亲自与扶沧海一战,迫他离开相府。

    格里的行事作风就像是一阵风,只要主意拿定,立时实行。于是一炷香的时间不到,他已约上了扶沧海,悄然离开人群,来到了花园之中。

    扶沧海人到花园,便已看到了花园之中人影幢幢,潜藏了不少高手。他皱了皱眉,却丝毫不惧,缓缓地将长枪取在手中。

    格里看出了扶沧海眼中的疑虑,轻笑一声道:“我绝没有以多欺少的意思,之所以约你一战,只是不想让你与时信在今夜交手。”随即打了个手势,竟然指挥属下全部退出了花园。殊不知,这个决定带给他的将是灭顶之灾。

    “为什么?”扶沧海没有料到格里会是如此自信,但他更想知道,格里为何要拦阻他与韩信在龙虎会上的争魁之战。

    “如果你能胜得了我的霸王钹,过了今夜,你就自然会知道原因。但是现在,我却无可奉告。”格里笑了笑,南海长枪世家虽然名扬天下,但他却丝毫不惧,他完全有击败扶沧海的自信,否则也不会贸然挑战了。

    “霸王钹,这是格里的兵器,莫非你就是入世阁中暗杀团统领格里?”扶沧海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暗惊,他绝对没有料到站在时信身边的将军竟是入世阁的三大高手之一。

    “你现在知道,并不算迟,只要你答应离开相府,我留给你的还是一条生路。”格里很满意扶沧海的反应,更不愿贸然与南海长枪世家为敌,所以提出了一个折衷的方案。

    “不,你错了,你可知道,我来到相府是何目的吗?”扶沧海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格里道:“来参加龙虎会的人,都想夺魁,藉此争得一份功名,你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南海长枪世家屹立江湖数百年,你可曾听到过有一人身居官位?”扶沧海淡淡一笑,脸上仿佛多出了对功名利禄的厌倦。

    “这倒不曾听过。”格里想了想道。

    扶沧海道:“我来相府,一是欲会会天下英雄,二来则是为了帮朋友的一个忙。英雄可以不会,但忙却不能不帮,所以我不能走,咱们惟有一战!”

    格里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道:“你的朋友是谁?”

    “你很快就会知道。”扶沧海冷冷一笑,陡然间长枪一振,大声喝道:“就让我的长枪会一会你的霸王钹吧!”

    他双腿错步,长枪已然破空,枪锋闪耀虚空,发出嗡嗡之音,一股慑人的杀气顿时弥漫空中。

    他初时给格里的印象,虽然狂傲,却不失有礼,听到自己的名号,似有怯意,但这一刻却像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般,非常沉着冷静,眼芒射处,无一不是随时可以发动攻击的突破口,根本没有半点轻敌或是怯阵的表现。

    他的双手握住枪身,稳定如山,却意态轻闲,随意摆出的架式,如山梁般横亘,的确具有震撼人心的高手风范。

    格里心中暗自喝彩一声,不敢大意,将手伸向背后,再伸出时,只见一只大如铁扇的钢钹跃然空中,钹边寒芒尽现,竟是一件可攻可守的杀人利器。

    他的眼神变得如刀锋般锐利,洞察着对方长枪逼迫而出的气势走向,而自己的霸王钹却一点一点地伸向虚空……

    花园之中静若无声,清风徐来,到了他们相距的空间,仿佛撞上了一面墙,再也渗透不进。

    如此强横的气势,使得双方都不敢有半点疏忽,更不敢贸然出手。

    幽暗的花香覆盖了整个园林,淡香袭人,沁人心脾,但是无论是格里,还是扶沧海,似乎都没有闻到这如处子体香般的幽香,扑鼻而入的,是那股沉沉的肃杀气息。

    这是无声的对峙,在如此紧张的气氛中仿佛透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不动则已,一动必是石破天惊!格里感受着对方迫来的如潮压力,不得不为自己的一时轻敌暗自叫苦。他根本没有想到扶沧海的内力会如此雄浑,一时大意,让对方在气势上压了自己一头,不过他毕竟身经百战,临场经验丰富,而且实力不弱,表面上丝毫看不出落于下风的迹象,却在暗中催逼劲力,企图在相峙中扳回劣势。

    他的本意是想速战速决,心系龙虎会和韩信,使得他无心恋战。按他的实力,假若与扶沧海同时拔出兵器,在气势上不分轩轾,他就处于主动,但是到了此刻,他只能气度沉凝,严阵以待,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他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不由心中一急:“倘若扶沧海一直不动,我岂非便要陪他站上一夜?”

    但是扶沧海绝对没有再等待下去的意思,他忽地身子向前微俯,如猎豹般陡然冲前。

    人动,枪却未动,就仿佛长枪悬凝空中一般,等到他踏出两步时,劲力陡然从掌中爆发,长枪甫动,如恶龙般标射而出。

    如此怪异的出枪手段,实乃格里生平仅见,但他却知道这样的出枪,借力强大的惯性可以使速度增加逾倍,间不容缓之际,他惟有架钹格挡。

    “当……”地一声,枪钹一触即分,发出一声轻响,但两人同时感到手臂一麻,不由得重新估量对方的实力。

    扶沧海回枪退步,枪势更烈,手腕一振之下,长枪化作漫天枪雨,如暴风骤雨般卷向格里的身体。

    格里虽处守势,却丝毫不乱心神,指拨霸王钹,竟如风车般全力旋转,一时“砰砰……”之声不绝于耳,顿时化去扶沧海的如潮攻势。

    “高手就是高手,临危不乱,不过你再接我这十七式沧海枪法试试!”扶沧海战意勃发,暴喝一声,人如狂飙直进。

    他占得先机,欲一鼓作气挫败对方,何况面对的又是格里这等高手,一旦让对方转守为攻,自己便难以扳回胜势,是以他一招出手,招招不让,枪势如大江之水,连绵不绝,尽显长枪攻略的威力。

    格里一见之下,心中再也不存侥幸,心知高手交战,只要一旦失势,惟有在严防之下等待对方出现破绽,倘若贸然攻击,往往是画虎不成反成犬,徒增败笔。

    于是他全力退防,霸王钹飞旋如风,遮挡得滴水不漏,钹动风生,猎猎直响,卷起花草残枝,愈滚愈大,犹如滚雪球一般,任凭对方的长枪舞动穿越,竟然不散。

    扶沧海看得心惊,久攻不下,不由怒喝:“第十七式,沧海怒潮!”话音一落,长枪速度陡然放缓,一点一点地透入虚空,劲力四溢,潮声隐起,犹如海潮怒啸而来。

    格里心中一凛,顿觉一股强大无匹的劲气随着枪锋的挺进,成阶梯式的浪潮一级一级不断加强,由四面向自己围杀而来。触目之下,但觉扶沧海在精奥的步法配合下,正围绕着自己做出旋转式的攻击,处处俱是飞旋的人影。

    他不由心中一紧,同时暗自窃喜,因为他看出了这是扶沧海竭尽平生所学的一招精华,只要自己能够挡住这绝妙的一杀,胜负已可立判。

    他当然有化解此招的办法,事实上他在尽力防守的同时,已经作好了反攻的准备,惟一要做的,就是等待机会。

    而现在就是一个机会,以格里的眼力,当然不会放过,是以他突然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冷静,双目厉芒绽射,凝注着长枪在每段空间与每个时段里衍生的变化与进度。

    “呼……”当扶沧海的长枪如毒蛇吐信般刺破他的劲气防线时,格里再不犹豫,一退之下,就在对方枪势欲尽未尽之时,陡然出手了。

    “轰……”爆响惊起,格里提聚的功力蓦然沿着霸王钹飞旋爆射,向四方迸裂。一时间那凝聚的草球散裂开来,疾风袭卷,花草如漫天星雨般标射开来。

    谁也想不到这飞旋的草球也是一种攻击的武器,花草疾射,形如暗器,仿佛形成了千百个攻击点。而最让扶沧海感到心惊的,还不是这些,就在草球爆裂的刹那,他感到在草球的中心有一股凌厉无匹的杀气飞袭而来。

    杀气,刀的杀气,格里以霸王钹成名,所以谁也没有想到他也会使刀,而且还是用刀的高手,这才是格里真正致命的一杀!凛冽的杀气如针刺般直侵肌肤,眉毛倒竖,却不能使扶沧海的眼珠转动一下。他在瞬息之间感受着这突然的一变,并且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作出判断和相应的变化。

    刀是弯刀,呈弧形而来,刀气更带着一股强大无匹的回旋之力,任何人面对此刀,都不可能真正做到无动于衷。

    扶沧海也不能,不过他幸好也留了一手,所以他并非毫无回旋的余地,因为他的沧海枪法虽然名为十七式,但真正的一式杀招,就隐藏在这第十七式之后。

    南海长枪世家能够屹立江湖数百年不倒,这固然与它地处边疆有关,实则是因为每隔数年,这个世家中都会涌现出一位杰出的弟子,对祖传的枪法套路做出精心地改良或者重新设计。每经一人,其枪法的破绽便减少一分,渐渐达到攻守平衡的完美境地。到了上一代人的时候,长枪世家出了个扶三枪,为了检验这套枪法的实用性,竟然现身江湖,公然与当时最负盛名的剑客飞散人决战于吴楚故地。虽然最终无人知道这一战的结果,但扶三枪回来之后,认定枪法攻势有余,防守不足,是以闭关七年,终于创出了这沧海枪法的最后一招——“意守沧海”!只因这一招只守不攻,与沧海枪法十七式的全攻精髓格格不入,是以扶家子弟并没有将它纳入沧海枪法之列。但这一招一旦与之配套,攻守有度,浑然天成,又的确是这套枪法的后续之招。

    此招创成数十年,今日方在扶沧海的手上展露出来,怪不得连格里这等行家高手都没有预知此事。

    “轰……”枪锋破空,终于与弯刀碰撞一起,爆发出一股猛烈的狂风,草树连根拔起,向四方飞泻。

    两条人影俱觉浑身一震,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跌飞。格里心惊之下,霸王钹陡然出手,发出了一记意想不到的攻招。

    钹锋森寒,如圆盘飞旋,呜呜声响,慑人心魄。劲气随着霸王钹运行的轨迹向前罩射,顿时将扶沧海的整个人影笼罩。

    扶沧海心惊这陡生的变化,再也无力作出应变之招,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格里的实力,根本就没有想到格里竟能在身体失控的情况下犹能施出这厉害的杀招。

    高手之争,虚实变幻莫测,一切全靠预判能力来抢占先机。扶沧海没有算到格里的弯刀,但他有“意守沧海”应急;可是他又没有算到格里除了弯刀之外,真正的杀人兵器是霸王钹,这一次,他似乎死定了。

    格里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身体向后跌飞,气血翻涌的同时,脸上已经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相信扶沧海绝对逃不过自己这致命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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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里离去之后,韩信依然席地而坐,冷冷地注视着来来去去的人影。偶尔从人群中走过一群王族公卿家的贵妇艳女,传出阵阵娇笑,但他却是视若无睹。

    他已无心注意这些美女的艳色,若换作一年前的他,怎么也要凑上去搭讪几句,或是挤入人群混水摸鱼,但时至今日,他已觉得这些举止都是无聊之人所做的无聊之事。因为此刻在他的心中,已有了凤影。

    也许人生讲究“缘分”二字,他总觉得,能在茫茫人海中遇上凤影,这是上天的安排。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只有短短数日,但他已将凤影当作了自己的知己,今生今世,再也不愿与她分离。

    这是他的初恋,也是他第一次将一个女人牵挂心间,割舍不下。当他接受凤五的命令前来咸阳时,他不仅是为了蚁战中昭示的一线天机,更多的则是为了凤影。他想担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不想让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他而感到羞愧,是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轰轰烈烈地活上一回。

    思及凤影,他的嘴角不经意间露出了一丝甜甜的笑意。当他将思绪重新放回到今夜的行动上时,却突然发现,扶沧海竟然不见了。

    他心惊之下,蓦然想到了格里临走时的神情。毫无疑问,为了让他在进入登高厅之前保存实力,格里将会不择手段地阻止他与扶沧海交战,是以扶沧海的失踪必定与格里有关。

    他喜欢扶沧海,更喜欢这个人的风骨与傲气,他觉得这个人像极了纪空手,而纪空手是他最可信赖的朋友。

    所以他站了起来,想去找格里,让他放弃截杀扶沧海的行动。可是他的人刚走出两步,人群中顿时骚动起来。

    门官以悠长而响亮的声音唱喏道:“知音亭五音先生驾到!”

    韩信往大门处望去,首先入目的是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剑眉入鬓,英气勃发,带出一股不相适宜的恬淡。止步时长袍曳地,行动时衣袂飘飘,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无不透出落寂出尘的悠闲意态,偶然间寒芒一闪,才尽现王者风范。

    “此人能够跻身五大豪阀之列,岂是侥幸所致?哎……此生若能如他这般活得潇洒,也就不枉来世一遭了。”韩信惊见之下,由衷地在心里赞叹道。关于五音先生与知音亭的传说,他已听了太多太多,在他的心中,早已将五音先生当作了世外高人,每每思及,感慨良多,想不到今日终于得见尊容,不由得也随着人流向前涌出几步。

    五音先生固然对他有莫大的诱惑力,但韩信却是以迫不及待的心情期盼着红颜的出现。他真的想看一看能让纪空手钟情的女子究竟是何等模样,更想知道在红颜与凤影之间,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不知为什么,每当他遇上纪空手时,心中已多出了比较的心理。他不得不承认,随着这一年来经过的太多事情,使得他在自信心方面已有了大大的增强,他已不再是一年前的韩信,更不是一味顺从的韩信,他希望自己终有一日能够与纪空手并驾齐驱,甚至超越对方,成为真正的强者!这是一直横亘于韩信心中的一大心病,一个不能向外人道知的心病。纪空手的整个人就像一座大山般压迫着他,令韩信有一种郁郁不得其志的感觉,所以如何超越纪空手,便成了韩信最想解决的一个关键问题。

    当他的眼芒越过五音先生厚实的背影,向其身后望去时,蓦觉心神一跳,因为就在这一瞥之中,绝色的红颜终于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不得不承认,无论他用如何挑剔的目光去看待红颜,红颜都是那种可以让人心醉的女人:

    雍容华贵而不失真趣,美丽惊艳却又随和可亲。虽然他深爱凤影,但他始终觉得,凤影之美未必就能盖过红颜,或许这两个女人的美丽本是不同类型,根本就没有可比性。是以,“各领风骚”一词更能恰如其分地说明她们身上所具有的美丽风情。

    “连他所爱的女子都是这般出色,莫非上天注定他始终要压我一头?”韩信的头脑一热,莫名间对纪空手生出一丝难言的妒意。正当他为自己的心绪感到震惊时,登高厅门前,鼓乐声喧天而起,赵高已率门下一帮弟子,步下台阶,正按江湖规矩相迎五音先生。

    这两人都是名动天下的江湖豪阀,在场的众人平素久仰得紧,却少有人识得这二人的真面。

    今日这二人竟然同时现身,顿时引起了满场的轰动,万千目光汇聚一处,使得赵高与五音先生顿处焦点的中心。

    两人见得这等场面,不以为意,只是寒暄几句,把臂而行,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受人注目的场面。

    “五音先生不问江湖世事已久,却为了赵某的寿辰而不远千里奔赴咸阳,这份情义实在让赵某感动不已。”赵高显然对知音亭的人也有所忌惮,因为他是为数不多知道知音亭背景的人之一,是以不得不小心提防,出言相试。

    “赵相所言,倒让五音惭愧不已,此次咸阳之行,五音固然有为赵相拜寿之意,实则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才动了出游江湖的心思。”五音先生淡淡一笑道。

    “哦?能让五音先生动心的事情,在这个世上已是不多,这倒让赵某有了好奇之心,倘若先生不吝赐教,赵某愿意洗耳恭听!”赵高故作惊讶,实则是想逼着五音先生表明立场。对他来说,今夜一战若有知音亭的人介入,自己虽然占有地利与人数上的优势,但胜负殊是难料,这不得不让他谨慎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