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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计 23

    定计

    书生淡淡一笑:“浪得虚名,不值一提。”

    任天翔暗暗叫苦,没想到对方竟然就是当年以绝顶聪明名扬京师的李泌,传说他五岁就能作诗,七岁就得张九龄、严挺之等名臣器重,不到二十岁即入翰林,供奉东宫。难怪自己在他面前几乎被完全看穿。

    任天翔正自忐忑,不知该不该立刻告辞,忽闻二门外传来兵刃相击的声响,任天翔怕昆仑奴兄弟闯祸,赶紧起身来到二门,就见昆仑奴兄弟正联手围攻一个使刀的汉子,但见那汉子身形彪悍如虎,一柄缅刀使得迅如旋风,以一敌二竟也不落下风。在他身后,尚有一位贵公子和四五个带刀佩剑的汉子在围观,但他们并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任天翔忙令二人停手,那边李泌也出言喝止,那汉子这才收到后退,神情倨傲。

    任天翔忙以手语询问昆仑奴兄弟,才知道原来二人守在二门外,突然看到有人不经通报,便带着兵刃进来。二人以为又是主人的仇家,自然挺身阻拦,由于兄弟二人都是哑巴,双方无法交流,便只能用刀子说话了。

    那边李泌也问明缘由,回头笑道:“李公子是我的至交,出入皆不必通报,因而产生误会。还好双方没有损伤,不然我这个主人罪过就大了。”

    任天翔见李泌口中那位李公子,看模样尚未到不惑,两鬓却已染霜,双目恹恹无神,竟有未老先衰之态,不过其穿着打扮和举止气度,却隐然透露出一种颐指气使的气派。任天翔已被李泌识破身份,不敢多作耽搁,正想开口告辞,李泌却已挽着他的手笑道:“任公子不必急着走,今日既然遇到我这朋友,也是种缘分,大家坐下来喝杯薄酒,容我一尽地主之谊。”

    那李公子摆摆手:“喝酒就算了,我今天是来喝茶的?”

    “喝茶?”李泌有些意外,“公子怎么突然想起找我喝茶?”李公子指向随从中的一人,笑道:“我知逍你这里藏有好茶,不过若是喝法不对,就是暴殄天物。所以我今天特意给你带了个人来,喝过他亲手烹制的香茗,才知道以前咱们不过是在喝水而已。”

    众人顺着他所指望去,才发现那只是个十六七岁的文静少年,一身素净白衣在众多锦衣随从中间,显得有些特别。李泌略一打量,微微颔首笑道:“看来公子给我找了个真正烹茶高手,不知如何称呼?”

    那少年不卑不亢地拱手一礼:“小人陆羽,见过李公子。”

    李泌十分惊讶:“听说京中出了个烹茶的少年,经他烹供的茶汤,天下无出其右,因而有‘茶仙’之称,那就是你了?”

    少年有些羞赧地点点头:“陆羽略通茶道,却不敢自称为仙。”

    李泌大喜:“今日真是有口福了!知我者,李兄也!”

    任天翔对茶从无兴趣,此时却也只得随李泌来到茶室。李泌先将那李公子让到首座,然后才与任天翔先后人座,而其他人除了陆羽,全都自觉地留在了门外,原来他们皆是李公子的随从,包括那个刀法犀利、彪悍如虎的汉子在内。

    茶室素净雅致,一尘不染。陆羽有条不紊地煮水烹茶,举手投足间透着莫名的优雅和从容,他的神情是如此专注,似乎那小小的茶枰便是他的世界。

    大约半炷香之后,陆羽将三杯香茗一一奉到三人面前。任天翔捧起茶杯略闻了闻,就觉一股馨香直沁心脾,令人浑身舒坦,将茶杯凑到嘴边小啜一口,顿觉一股暖流顺喉而下,那种暖融融的茶香渐渐弥漫全身,令人心旷神怡。任天翔慢慢将茶一饮而尽,这才明内为何方才那李公子要说,喝过陆羽烹制的茶汤后,才知道自己以前不过是在饮水。

    三人先后喝下第一杯香茗,李泌微微感叹:“没想到这寻常茶叶,竟能烹制出天下无双的味道,只怕瑶池琼浆也不过如此吧。”

    那李公子早已注意到任天翔,这时终于忍不住问李泌:“不知这位是谁,竞能成为你的座上客?”李泌笑道:“这位任公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兄若能善待之,必能成为你用得着的朋友。”

    那李公子皱了皱眉头:“你我相交这么久,还从未听到过你如此夸赞一个人。不知他有何德何能,竞能令你如此推崇?”

    李泌笑道:“几年前,他失手杀了杨贵妃的侄子江玉亭,被逼流亡西域,但他独自在西域生存下来,而且混得不错,现在又成了东都洛阳的新晋豪商,首创的公主瓷和公侯瓷,比贡瓷卖得还好。而他在离开长安之前,却还是个什么也不会的纨绔子弟,是当年长安七个最有名的花花公子之一。”

    任天翔没想到李泌竟向外人透露自己的底细,看这李公子的气度,显然出身富贵豪门,肯定与官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一他要告密,甚至当场将自己拿下,凭他那几个随从的本事,只怕昆仑奴兄弟也无济于事。

    李泌似看透了任天翔心中的忐忑,笑道:“你别害怕,整个长安城中,能救你的恐怕就只有李公子了。”任天翔正莫名其妙,就见那李公子有些不悦地望向李泌:“我为何要救他?”

    “因为他很聪明。”李泌笑道,“像这样聪明的人,无论学什么做什么都比常人容易百倍,也就是说他有成为某方面人才的潜质。而且凭我的观察,只要李兄今天救了他,以后他定会加倍回报。”

    那李公子皱眉问:“你说他只会加倍报答?”李泌点点头:“像这样聪明的人,你很难让他对人忠心耿耿,而不问是非曲直。”

    那李公子迟疑道:“他值得我救?”李泌肯定地点点头:“绝对值得。”李公子不再犹豫:“好吧!我试试看!”李泌忙对满头雾水的任天翔笑道:“还不快谢谢李公子,有他出面,你身上的麻烦便不再是麻烦。”

    李公子闻言苦笑道:“你说得倒是轻松,他不麻烦我就有麻烦了!”任天翔心思敏捷,终于从二人对话中猜到那李公子的身份,急忙起身一拜:“草民任天翔,叩见太子殿下!祝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罢了!”李公子摆摆手,对李泌摇头苦笑:“杀人偿命,这是哪朝哪代都不会废止的铁律,况且死者又是权势滔天的杨家子侄,你要我如何救他?”“我没有杀人!”任天翔急忙分辨,“当年我喝醉了,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有没有杀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杨家愿不愿放过你李公子吟道,”如果他们铁了心要你抵命,只怕我也未必能帮到你。"

    任天翔得知这李公子就是当朝太子李亨惊喜若狂:不过听他这样说,心情又急转直下,如果当朝太子都帮不了自己,那还有谁可以救自己呢?三人一时沉默下来,茶室中就只剩下茶水沸腾的声音。陆羽为三人再奉上一杯香茗,然后悄悄退了出去。李泌端起品茗杯’对李泌笑道:“任公子不光是个聪明人,而且还是义安堂少堂主,我猜他这次冒险回长安,将有很大机会坐上义安堂堂主之位,所以殿下帮他这一回,也许就会多义安堂这个朋友。”

    李亨捧起香茗默默饮尽,徐徐道:“杨家最大的靠山是贵妃娘娘,只要她愿放过你,杨家就拿你无可奈何。不过要贵妃娘娘放过你,就要看你的表现和运气了。娘娘曾经在骊山太真观出家,也是在那里被父皇接入宫,成为后宫之首。因此娘娘对骊山太真观有着特殊的感情,每年都会抽几天时间去太真观小住。现在正值春暖花开,往年这个时节她都要去太真观,然后再去华清池。”

    李泌若有所思地自语:“殿下是说,任公子可以在那里见到他?”

    李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摆弄着茶杯继续道:“虽然外边对娘娘多有误解,但实际上娘娘只是个多愁善感、心地善良的女人,即便是一只小猫小狗也不忍伤害。”他抬头望着任天翔,“好了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以你的聪明,应该有办法见到娘娘并求得她的谅解。”

    “多谢殿下指点,草民铭记于心。”任天翔赶紧拜谢。

    李亨推杯而起,对李泌道:“今日不请自来,原本是想与你品鉴茶仙手艺,却不承想能认识任公子这样的年轻俊彦,很是幸运。可惜我俗事缠身,不能久留,便先行告辞。改日若有时间,咱们再聚。”

    李泌连忙起身相送,一直将李亨送出大门,这才折身回来,对准备告辞的任天翔笑道:“你今日能巧遇太子殿下,真是天大的幸事。”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笑道:“李兄将我举荐给太子殿下,只怕也不但是为了救我吧?殿下虽贵为太子,却在而立之年就两髯染霜,可见这太子也不好当啊。听说李相国当政时,曾大肆网罗罪名加害太子,天宝年间两次大案,逼得太子两次休妻,幸亏皇上宽厚,这才勉强保住了太子之位。如今李林甫虽死,杨国忠也不是善良之辈,迟早与殿下势成水火。所以李兄便帮殿下物色人才,网罗各方势力,我是因为义安堂少堂主这身份,所以才为李兄看上的吧?”

    李泌哈哈一笑,任公子果然聪明过人,我也就不必再多费唇舌。你冒险回长安,多半是冲着义安堂常主之位而来,就箅你不想做堂主,只怕义安堂中也有人会推你上位。现在义安堂正谋求与洪胜帮结亲,洪胜帮又在投向杨国忠,而杨国忠与太子殿下,却是政治上的死对头……"

    “所以你就让太子殿下帮我这—回,一旦我做了义安堂龙头老大,殿下便多了义安堂这股江湖势力?”任天翔幡然醒悟,也暗自放下心来,他不怕出自利益考量的帮助,躭怕那种看似不求回报的恩情。

    离开李泌府邸’任天翔突然想到,自己原本是为阻止天琪的婚事才回长安,只要见到妹妹将洪邪的为人告诉她,天琪自然不会再嫁洪邪,何须舍近求远兜那么大一个圈子?

    慢慢在街头停下脚步’任天翔仰天思索片刻,突然发足直奔萧宅。他只想早点见到天琪,至于义安堂大龙头的宝座,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萧宅还是老样子’看不出有任何戒备。任天翔在离萧宅一条街的一家酒

    馆停了下来,他知道不能硬闯,不过他可以等。

    示意昆仑奴兄弟盯着萧宅大门后,任天翔拐进酒馆消磨时间,直到黄昏时分,才终于听到昆仑奴兄弟“啊啊”的呼叫。他顺着二人所指望去’就见一个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女由远而至,正是任天琪!

    任天翔见与她同路的除了几个义安堂弟子,还有他最不愿见到的洪邪。他不想引起洪邪注意,但又不愿放过这次机会,便拿出贴身藏着的那块碎玉,抵声叮嘱阿昆片刻,然后将玉片塞入阿昆手中。虽然任天翔知道这玉片十分珍贵,各方势力均在觊觎,不过为了见到天琪,他必须用它冒一回险。

    阿昆虽然是个哑巴,人却一点不笨。他提上一壶酒倒在头上身上,装成酒鬼跌跌撞撞地向任天琪迎了过去,在萧宅大门外终于拦住了她,他故意跌倒在任天琪的马前,惊得那马人立而起。

    任天琪见自己撞了人,赶忙下马查看,就见这酒鬼向她亮出了掌心一块不馈的墨玉残片,那玉片她依稀认得,好像就是爹爹临终前托她转交给三哥的她正要动问,那酒鬼却翻身就走,脚下步伐轻快,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琪妹,咱们走吧,那酒鬼没事了。“洪邪在一旁催促。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任天琪翻身上马,纵马向酒鬼追去,见洪邪要跟上来,她忙喝道,“谁也别跟着我,就在这等我回来!”

    丢下众人,任天琪纵马追向那酒鬼,跟着那酒鬼转过一个街角,突见街边闪出一人,虽然是胡人打扮,但眉宇神情竟是那样熟悉,任天琪呆立半响,涩声问:“三哥,真的是你?”

    任天翔取下头上胡人毡帽,微微颌首笑道:“没想到吧?”

    任天琪翻身下马,快步来到任天翔面前,顷刻间脸上已是泪水涟涟:“真的是三哥?这些年你到哪儿去了?为何一直杳无音讯?我知道你是因为惹上麻烦不得不走,可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担心你?”

    任天翔心中涌过一阵暖流,不过他不习惯流露心中的感情,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吗?用得着大惊小怪、泪流满面?”

    任天琪破涕为笑,喜道:“你回来就好,快跟我回家!”我妈和舅舅要知道你回来,一定会非常高兴!“任天翔苦笑摇摇头:”现在任府已经变成了萧宅,我哪里还有什么家?而且你妈和舅舅要见到我,只怕未必高兴得起来。"

    任天琪忙道:“你误会了,三年前因为你那事,官府要查封咱们家,是舅舅花钱打通关节,将任府改到他的名下,这才免了被查封的命运,我和娘也才没有被赶出家门。虽然任府不得不改名为萧宅,可依然是我们的家啊。”

    想起前两天自己差点被义安堂的人抓获的遭遇,任天翔张张嘴却没有出声。他不想让妹妹担心,更不想令她在舅舅与哥哥之间左右为难。他想了想,笑道:’我还是个朝廷通缉的逃犯,暂时就不回去了。我今天来见你就为了一件事,这件事你千万要听你三哥的,哪怕它跟你妈和舅舅的意思完全相反。"

    “什么事这么重要?”任天琪奇道。

    “不要嫁给洪邪!”任天翔正色道,“他不是个好人!”

    任天琪有些意外:“你认识邪哥?你怎么会认识他?”

    听妹妹竟称那混蛋为“邪哥”,任天翔越发焦急:“洪胜帮主要做什么买卖,你又不是不知道。洪邪既为洪胜帮少帮主,免不了整天混迹青楼妓寨,这样的男人你也不在乎?我在洛阳就认识洪邪,亲眼见过他干那些逼良为娼的勾当!”

    任天琪不以为然地笑道:‘三哥你不也常常在青楼厮混,我看也不算什么坏人啊。你对别人是好是坏我不管,只要你对我好就行了。"

    “那不一样!”任天翔急道,“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至亲兄妹。你认识洪邪才多久?你就相信他会一辈子对你好?”

    “我相信!”任天琪坚定地点点头,"邪哥没有向我隐瞒过去那些荒唐事。

    “他向我保证过,我嫁给他后,他不会再去青楼妓寨,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这种骗小女孩的鬼话你也信?”任天翔苦笑,“这话你三哥也对女孩子说过,但从来就只是说说而已,你真以为男人会为一个女人放弃所有女人?要狗不吃屎容易,要男人不花心不好色,比登天还难!”

    “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就没一个好男人了?”任天琪天真地质问。

    “好男人也好色,但是它会为了妻子儿女管住自己。”任天翔耐着性子谆谆教导,“你三哥虽然也被人称为花花公子,但从不干逼良为娼、欺男霸女的勾当。而洪邪干这些却是家常便饭,他是一个心如铁石、冷酷无情的狠角色……”

    “是谁在背后这么说我坏话啊?”随着一声讥诮的喝问,就见洪邪施施然从街角转了出来,他打量着任天翔,眼中满是不屑和嘲笑。

    “你怎么跟来了?我不让你在后面等着吗?”任天琪责怪道。

    “我这不是怕你有危险吗?”洪邪换上一副关切地表情,“你去了这么半天,我怎么放心的下?万一那醉汉对你不利,我又不在你身边,岂不是危险得很?”

    任天琪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柔声道:“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洪邪不挪步,却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任天翔,故意问道:“这位是谁啊?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任天翔知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喝道:“洪邪!你少他妈给我装蒜!离我妹妹远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他是你哥?”洪邪转问任天琪,见她点了点头,他顿时满脸惊喜,毕恭毕敬的对任天翔躬身一拜:“琪妹的哥哥自然就是我洪邪的哥哥,小弟这厢有礼了!”任天翔一把将天琪拉到自己身后,对洪邪厉声喝道:“我决不会让天琪嫁给你,你别他妈的做春秋大梦了!”

    洪邪慢慢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讥诮和调侃:“你妹妹我娶定了!”洪邪眼中的挑衅激怒了任天翔,使他彻底失去了冷静,他怒不可遏地一拳击向洪邪的面门。以洪邪的武功原本可以轻易避开,但他却不避不让,任由任天翔一拳击中自己鼻子,更趁机以内力震破鼻腔血管,跟着捂住鼻子踉跄后退。

    “这一拳我会在你妹妹身上找回来!”洪邪悄声挑衅。气得任天翔冲上去又是一阵拳脚,洪邪却既不坏手也不躲闪,故意让任天翔打得鼻青脸肿。

    “快住手!”任天琪拦在二人中间,将气得浑身哆嗦的任天翔推开,然后掏出手绢为洪邪拭血,并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为什么不躲?”

    洪邪满脸无辜地苦笑:“我以前干过不少伤天害理、荒淫无耻的勾当,受点惩罚也是应该。我知道你哥哥这样对我也是为你好,所以我不能躲,只要能让他消气,接收我这个妹夫,就是打死我都愿意。”

    任天琪又是心痛又是感动,含泪嗔道:“你真傻!”

    任天翔见洪邪如此诡诈,自己不仅没能说服天琪,反而令她对洪邪更加死心塌地。他再也抑制不住胸中怒火,指着洪邪喝道:“你愿意为我妹妹死是吧?好!我如你所愿!说着他向昆仑奴打了个手势,以沃罗西语下令:”杀!"

    昆仑奴当即一冲而出,两柄短刀犹如蛇信分左右直刺洪邪腰肋。这二人出手与任天翔有天壤之别,招招要命,洪邪不敢再装可怜,赶紧缩身闪避。

    昆仑奴兄弟犹如两只饿狼,从两侧向洪邪发出致命的攻击,洪邪做挡右闪,却哪里挡得住这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数招之间便被刀锋所伤。

    “住手!快住手!”任天琪见洪邪危险,突然奋不顾身扑入战团,毅然挡在洪邪身前,完全封死了昆仑奴出手的线路,并对任天翔嘶声高呼:“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昆仑奴兄弟不敢再贸然出手,只得将目光转向主人。

    任天翔沉声道:“天琪,这混蛋是头白眼狼,今天我要不替你除掉他,以后你一定会被他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我愿意!”任天琪满脸通红,对任天翔厉声喝道,“你要还是我哥,就不要再管我的事,不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望着妹妹搀着受伤的洪邪一步步离去,任天翔气的一拳砸在墙上。他原本以为只要见到天琪,将洪邪的真面目告诉她,就可以让天琪远离那混蛋,没想到却适得其反,不仅未能说动天琪,还让她对洪邪的感情因此变得更加牢固。

    看来,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任天翔在心中暗叹。

    照着季如风留下的地址,任天翔找到那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那是一家偏僻冷清的酒馆,大堂中只有三四张摇摇晃晃的桌子,既简陋又破败。

    此时还不到吃饭的时间,所以店中出了一个伏在柜台后打盹的猥琐老头,再没有其他客人。任天翔拍拍桌子,对睡眼惺忪的老掌柜道:“我要九十九年的状元红,有没有?”

    老掌柜眼睛一亮,睡意倏然而没,点头道:“九十九年的状元红不是寻常之物,不知客官为何要它?”

    任天翔照着季如风留下暗语道:“江湖救急!”

    任天翔示意昆仑奴兄弟留在外面,然后随老掌柜进了后院。老掌柜示意:“客官请稍候,老朽这就给你准备。”说着带上房门,悄然而去。

    任天翔好奇的从门缝中往外张望,就见老掌柜在后院最高处升起了一盏大红灯笼,想必是传递信息只用。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就听外面门扉响动,打扮得像个穷酸书生的季如风已推门而入。

    “若无急事,你不要轻易来这里”季如风提醒道,“这是我苦心经营多年的联络点,就连姜振山都不知道。”

    “我有急事!”任天翔开门见山道,“我需要一笔钱,以及一个跟义安堂没有任何关系的杀手。”

    “杀手?”季如风皱起眉头,“你打算对付谁?”

    “这个你不要多问,你只需要帮我找个与义安堂毫无关系、出刀够准够快的杀手即可,武功高低倒在其次。”任天翔决然道。

    季如风神情略显不悦:“咱们现在是一条道上的盟友,最重要是相互信任。你不告诉我原因,让我如何帮你?”

    任天翔赶忙赔笑:“季叔多心了,我将如此重要之事托付给您,就是对您最大的信任。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希望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

    季如风默然片刻,点头答应:“既然是你自己的事,所有的开销就都要你自己去承担。现在义安堂因杨家的打压,各种生意都十分艰难。虽然我有权支配总舵部分财物,但也不能拿兄弟们的血汗钱随便给你玩。”

    任天翔没想到季如风会来这一手,不过他也理解季如风的顾虑。他在心中算了事洛阳那边大概的收益,应该够他还这笔额外的开销,便笑道:“没问题,不过我没带那么多钱,季叔得先替我垫上。”

    季如风淡然问:“你用什么来担保?”

    任天翔一愣,迟疑道:“你看我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季叔尽管开口。”

    季如风木然道:“除了义安堂少堂主这身份,只怕你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如果你还不上,就拿那片任堂主临终遗托的玉片抵债吧。”

    任天翔心中一跳,看来季如风对那块玉片的兴趣,并不在司马瑜和公输白之下。不过再珍贵的东西与妹妹的幸福比起来,也是微不足道,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一言为定!我等你消息!”

    骊山太真观,因贵妃娘娘曾经在这里出家而变得尊崇无比,尤其每年这个时节,贵妃娘娘都要到观中小住几日,更让太真观成为了皇家专属的修行之地。

    “快快清洁打扫,尤其是后院所有的厢房和雅居,必须以龙涎香细细熏蒸。”一大早太真观主持宫妙子就在里外忙碌。作为贵妃娘娘的道门师父,她在同道中享有无比的尊崇,但同时也担负着更多的责任。像这每年都免不了的接待,便是她一年中的头等大事。

    “师父,昨日那个到观中为爹娘做道场的任公子怎么安排?”大弟子明慧在问。宫妙子踌躇起来,按说贵妃娘娘驾到,太真观须不容任何闲杂人等逗留,不过那个任公子出手实在豪阔,令见过大场面的她也难以拒绝。

    踌躇良久,她终于想到个权衡之计,便对明慧小声吩咐:“你让任公子和他那两个随从,暂时扮成火工道士在外馆居住,不得进后院一步。待娘娘走后,在继续为他的爹娘做道场。”

    太真观虽然是女道士修行之所,不过很多粗活以及看门护院的工作,却也少不了身强力壮的男人,所以宫中也有不少的火道工和护院道士。让那个任公子暂时扮成道士,倒也不失为两全之策。

    第二日午时刚过,一小队飞龙禁卫便护佑着一乘软轿来到了太真观。观中自观主宫妙子一下,皆到门外迎接。小轿尚未停稳,宫妙子便急忙上千,屈身拜倒:“贫道宫妙子,恭迎娘娘驾临太真观,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轿帘撩起,素衣如兰的杨玉环已低头而出,但见她头上除了一根绾发的玉簪,并无多余饰物,面上也没有任何脂粉装饰,却依旧温润白皙,光彩照人,尤其柳眉下那双似颦似怨的眸子,仿佛深藏着千言万语,令人有种不由自主沉溺其中的危险。见宫妙子拜倒在自己面前,她急忙上前搀起:“师父折杀弟子了,玉环怎敢劳师父大礼相迎?”

    宫妙子急忙再拜:“娘娘早已还俗。贫道岂敢再以师父自居?”

    杨玉环连忙屈身还拜道:“圣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请师父受玉环一拜。”就在二人在观门外客套的当儿,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正隐在玉真观的高墙后,透过琉璃瓦的缝隙向外张望。虽然宫妙子已严令闲杂人等回避,但这命令怎能约束得了别有用心的任天翔?只见他站在昆仑奴兄弟的肩上,刚好能够够到高墙的琉璃瓦,这个精心挑选的位置,正是偷窥贵妃娘娘的好地方。

    就见杨玉环在宫妙子的引领下,由门外徐徐行来。虽然还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三步一摇、风摆杨柳的丰姿,令任天翔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款款莲步荡漾起来。

    杨玉环坦然自若地从众道姑中间穿行而过,款步走向观门。任天翔刚开始被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杨玉环绰约的身影,直到她越过众道姑的时候,任天翔才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他只感到眼前所有的景物尽皆消失,眼中只有杨玉环那灿若明月般得面容,就在此时,杨玉环似有所觉地往任天翔藏身处望了一眼,目光有如实质般的越过十余丈距离,准确地射中了那双偷窥的眼睛,任天翔浑身如遭雷击,身子一软便往后倒,径从(这应该是武侠版错了,应为竟从)墙上摔了下来。幸亏昆仑奴兄弟反应敏捷,急忙伸手将他接住,总算没有让他摔个半身不遂。

    见主人两眼痴迷的望着虚空,昆仑奴兄弟急的哇哇呼叫。好半响任天翔才元神归位,急忙对昆仑奴兄弟道:“快!快扶我上去再看一眼。”

    昆仑奴兄弟急忙蹲下身子,任天翔忙踩上二人肩头,依旧由兄弟二人送上墙头。任天翔急忙往观门方向张望,却看不到任何背影。

    任天翔失望地叹了口气,心中连连感慨:我的个乖乖!果然不愧是天下无双的大美女!虽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却差点要了本公子小命。掐指算来,他的年纪怎么也得三十好几,可怎么看也让人无法猜到她的真实年纪。她的面容依旧如少女般娇美柔嫩,不过举手投足间,却又透着一种悠悠岁月浸润出的成熟和优雅,那种少女的娇媚与贵妇的雍容如此和谐的**于一身,不愧是令一代雄主也沉溺其中的绝世尤物啊。

    目送贵妃娘娘进了后院,任天翔这才从昆仑奴兄弟肩上跳下来。他正忍着不住要向昆仑奴兄弟形容杨玉环之没,却发现二人正尴尬的望着自己身后。任天翔回头望去,就见一个十七八的清秀道姑正鄙夷的瞪着自己。

    任天翔正要解释,就见对方一声冷哼,抬手便抽出背后长剑:“大胆狂徒,竟敢违抗观主之命在此偷窥,还不快束手就擒,让贫道绑了交给观主处置。”

    任天翔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长,俺只是一时好奇,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吧?我相信十个人都想看看贵妃娘娘长什么样。你也想知道贵妃娘娘究竟有多美吧?”见对方似有所动,任天翔凑近一步,诡异的笑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是我刚刚才发现的,与贵妃娘娘和你都有关。”

    那道姑忧郁了一下,不过好奇终究占了上风,果将身子稍稍凑近,就听任天翔一本正经地道:“我刚刚发现,其实你比那名扬天下的贵妃娘娘美多了。”这秘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我就死定了。"

    那道姑一愣:“为什么?”

    任天翔可怜巴巴地道:要是这秘密让皇上知晓,他一定将你关进深宫,从此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再不让旁人多看一眼。我为了再看你一眼,不得不每天等在禁宫之外,好不容易等到你出来,谁知刚看了一眼就被人发现,将我抓到皇帝面前,问个偷看娘娘之罪,当场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红着脸低头道:你……走吧,我可不想你为了我偷看一眼而送命。

    我不能走!任天翔再凑近一步,我要就这样走了,也必定是个死!

    为什么?小道姑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我要不知道你的名字,回去后一定会朝思夜想,碾转反侧,拼命去猜去想你的名字。任天翔一本正经地道,可惜我比较笨,怎么也猜不到,最终抑郁成疾,一命呜呼。横竖我早晚是死,你不如现在就一剑杀了我吧,这样我以后就可以一直跟在你身边,你睡觉的时候我给你托梦,你走路的时候我在你后面为你挡风,你吃饭的时候我看着你吃,就是你去茅厕……

    你别再说了!小道姑脸都吓白了,从小就在太真观长大的她,那里遇到过任天翔这样的浮滑浪子,顿时乱了方寸,赶紧问,我告诉你名字,是不是你就不用死了?也就不用在死后跟着我了?

    任天翔点头:那是自然。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咋们就是朋友。朋友就是相互帮助,有朋友帮助我当然不用死,就算我想死也要先告诉你这个朋友啊。

    小道姑想了想,一跺脚:我叫慧仪,你……你以后不准来找我!说完转身就跑,似乎生怕再被这个无赖给缠上。

    慧仪!任天翔默默念了一遍,立刻就记住了这个名字。虽然这小道姑没法跟贵妃娘娘比,不过难得的是没有世俗中那种庸俗的脂粉气,所以任天翔才忍不住向她索问名字。

    看来我在这太真观,又多了个可以信赖的朋友,我的计划定能圆满实现。任天翔想到这心中不免得意,对即将进行的计划充满了信心。

    入夜的太真观,灯光暗淡。

    虽然宫妙子十分用心,但太真观还是不及皇城舒适奢华,不过杨玉环却依旧喜欢这里,因为只有在这供奉三清的方外之地,她才可以忘记宫廷中的争媚固宠以及永无休止的勾心斗角和争权夺势,只有在这里她才不必担心不知来自何方,令人防不胜防、心力俱疲的明枪暗箭。

    虽然已是三千宠爱在一身,虽然以她为首的杨家已经是大唐第一豪门,但她知道,这种地位和权势来的容易,去的可能会更快,所以每年总是要离开权利中枢几天,除了因为怀念那一生中不多的一段修行日子,也是为休整身心,并借机看清哪些人会在自己背后使坏。

    “娘娘,夜深了,早点歇息吧。”丫环侍儿在一旁小声提醒。

    “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杨玉环卸掉发髻,将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然后用彩绳将长发稍稍绾起,恢复了做姑娘时的发式。

    “娘娘,这儿虽不是宫中,却也不该坏了规矩,不然传人不相干的人耳朵里,又不知会生出怎样的闲话来。”侍儿小声提醒到。也只有这个跟了她五六年的小丫头,才敢跟贵妃娘娘这样说话。

    我就在后院走走。杨玉环嗔道,我整天在宫中像个囚犯,不得轻易出宫门半步,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你还拿宫中的规矩压我?

    侍儿哪里敢?“奴婢只是怕……”

    “好了好了,咋们悄悄地出去,再悄悄地回来,神不知鬼不觉。”见侍儿情有所动,杨玉环轻轻环住他的脖子,在她耳边软语相求,好侍儿,乖侍儿,姐姐求你了。

    侍儿无奈叹口气:待侍儿出去侦察一下,将不相干的人都打发走,这才回头向屋内招了招手。杨玉环换了身素雅轻便的衣衫,悄悄随侍儿出了兰房。

    杨玉环贪婪地呼吸着带有花香的空气,不禁喃喃感慨:这里的花香比宫中温馨多了。侍儿哑然笑道:娘娘又在乱说,宫中的花草是全国各地进献的珍稀品种,这小小道观怎能与之相提并论?

    杨玉环知道没法跟这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解释清楚,也懒得多费口舌,她贪婪地顺着后院那些不知名的花草嗅过去,心情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不过这好心情没维持多久,就被后院隐约飘来的琴音彻底破坏。

    26行刺

    杨玉环从小精习音律和舞蹈,对音律最是敏感。这后院飘来的琴音,手法幼稚粗糙,毫无美感,令人心生烦躁。不过听弦音,那琴确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如此珍品却被如此幼稚的手法弹奏,不禁让人感慨暴殄天物。

    侍儿听不下去,忍不住骂道:那个混蛋半夜三更还在弹琴,还弹得这般难听!我让观主将他赶走!

    杨玉环连忙阻拦:听这琴声是个初学者在练习,不过那琴却像是出自长乐坊的极品,这等名琴不是初学者可以操弄,真是奇怪。

    估计是个钱多的慌的主儿,一位买把好琴就可以成名师。侍儿满是鄙夷地冷哼道,这水平也敢弹琴,侍儿都比他要弹得要好。

    要不你去教教他!杨玉环童心顿起,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是弹琴。

    别!侍儿连忙摆手,深更半夜,我才不想让人误会。

    这太真观大多是女道士,有什么可误会的?杨玉环拉起侍儿就走,我们偷偷去看一眼,也无需暴露身份,谁知道你侍儿是谁?

    侍儿被逼不过,只得随杨玉环来到后门。二人悄悄打开后门,借着如银的月光寻声而去,但见后山一座古朴雅致的亭中,一个道士打扮的青年正全神贯注的垂手抚琴。他是如此专注,以至有人来到近前也不知。

    二人悄悄接近,就见那青年手下果然是一张长乐坊出产的名琴,不过在他那生疏幼稚的手法操弄下,只发出一串不成曲调的琴音,实在让人为那琴叫屈。侍儿再忍不住,一声娇叱,从藏身处跳出来:喂,弹不来就不要勉强,如此弹法实在是虐待别人的耳朵。

    那青年吓了一跳,慌忙长身而起,目光落在侍儿身后的杨玉环身上,顿时目瞪口呆,傻在当场。杨玉环脸上一红正要回避,却见那青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神仙姐姐在上,小、小人不小心冒犯姐姐,实在罪该万死,还、还望姐姐恕罪!凭着贵妃娘娘的光环,杨玉环见惯了别人在自己面前的惶恐模样,不过其他人大多尊称贵妃娘娘,这青年为何却称自己为神仙姐姐?她很快意识到是自己身着素袍,身上也没有任何耀眼的饰物,想来这青年并没有认出自己的身份。

    我不是神仙,她皱起眉头,反诘道:“你看我哪里像个神仙?”

    青年抬头将她细细打量了片刻,红着脸连连摇头:“姐姐骗人,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有这般漂亮?”

    “放肆侍儿大声呵斥,”不开眼的东西,见了……“杨玉环急忙示意侍儿不得暴露身份,总算将她后面的话截住。这时那青年目光总算转到侍儿身上,眼中闪过同样的惊讶:”姑娘一定就是神仙姐姐身边的小仙女吧?难怪这般好看。"

    侍儿一向在宫中伺候贵妃娘娘,平日里见到的除了太监就是宫女,从没有人夸她长得漂亮,今听一个陌生男子如此夸赞自己,自然是又惊又喜,连忙追问:“我真的很好看?”青年肯定地点点头:“你比画上的美女还要好看,除了天上,我实在想不出哪里还有这等好看的女孩子。”

    侍儿笑了起来:“我生活的地方,也确实不是寻常人间。”

    杨玉环打量着那架琴,奇道:“我看你也是刚开始学琴,怎么会有长乐坊出产的名琴?而且看这成色,起码有二十年一生,初学者实不该以这琴练手。”

    “姐姐果是神人!”青年恭敬一拜,“实不相瞒,我只在小时候跟娘学过几天琴,今日是因为思念我娘,所以才妄动此琴,希望能重温我娘教我时的温馨。”见杨玉环露出探究之色,青年脸上泛起一丝悲切:“这琴是我娘留给我的,平日一直细心收藏。不过今日是我娘忌日,所以拿出来拨弄,以寄托我对娘的思念。可惜这琴当年在我娘手中,弹出音色如同天籁,到了我手里却怎么也不成曲调,真后悔当初没跟我娘好好学学。”这话也不完全是瞎编。他年幼时也确实随母亲学过琴,他母亲也确实已经过世,所以这话说来情真意切,不容人不信。

    不用说,这青年自然就是别有用心的任天翔。

    听了任天翔的解释,杨玉环心下释然,顿为他的孝心感动。任天翔见状小心翼翼地道:“神仙姐姐一定也精通音律,能否替我奏上一曲,以表达我对娘的思念?”杨玉环正待推辞,侍儿却在一旁怂恿道:“姐姐就弹上一曲,让这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知道什么才是天籁之音。”名琴当前,杨玉环也不禁有些手痒,见这少年神情殷切。她便半推半就地点点头:“我试试看,很久不曾抚琴,只怕已经手生了。”

    侍儿连忙将亭中座椅抹净,这才请她落座。但见杨玉环手抚琴弦静默良久,然后才轻轻拨动琴弦,音符如一颗颗珍珠,从她纤纤十指间从容进出。杨玉环的琴技只能算娴熟流畅,远没有达到高绝境界,不过也足以令任天翔心旌摇曳,在心中连连赞叹:乖乖,比当年宜春院的当红姑娘也差不多少,她要到宜春院去坐台,必定是当仁不让的头牌,全长安,不,整个大唐的有钱人,恐怕都要排着队道宜春院捧场。

    杨玉环只是专心抚琴,哪知道他的龌龊心思。一曲未了,任天翔已是热泪盈眶,不等余音散去,他已一拜到地:“多谢神仙姐姐,让我再闻天籁之音。这琴声与我娘但年几无二至,总算让我得偿心愿!”

    侍儿笑道:“你这傻小子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能让我们贵……姑娘亲自为你奏琴。你要真心感谢,就将这琴送给我们姑娘吧,这琴留在你手里真算是明珠暗投了。”任天翔大喜过望,连连点头:“这琴在神仙姐姐手中,才算是遇到明主。若能将此琴献与神仙姐姐,是我一生最大的荣幸!”侍儿故意调侃道:“这琴怕是要值不少钱,你舍得?”

    任天翔急忙表白:“今日能得见神仙姐姐,那是我天大的幸运,能将此琴奉献给姐姐,更是我莫大的福分,有何舍不得?”

    杨玉环悄悄拧了侍儿一把,对任天翔笑道:“这琴是你娘留给你的遗物,我怎敢接受?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你的好意我心领就是。”

    任天翔还想再说,侍儿已笑道:“这琴在你眼里虽珍贵无比,但在我姐姐眼里却不值一提。所以你也不用在客气,我姐姐是不会要的。”

    任天翔满是遗憾地收回琴,神情略显尴尬。杨玉环见状笑问:“你是哪位师父的弟子?道号怎么称呼?”

    任天翔呐呐道:“在下、在下是观主宫妙子师父的弟子,道号、道号慧聪。”杨玉环见她吞吞吐吐,奇道:“看你言谈举止,不像是出家多年的有道之士啊,新来的?”

    任天翔忙到:“不敢欺瞒神仙姐姐,我其实不是出家人。那个慧聪的道号,也是观主临时给我取的。”见杨玉环与侍儿皆露出探究之色,任天翔急忙解释道,“我原本是来太真观为早逝的爹娘做道场,哪想观中近日有贵人到访,听说好像是当今皇上最为宠爱的杨贵妃,所以观主就让我暂时扮成道士,以免惊扰了贵妃娘娘。我这个道士其实是假的,让神仙姐姐见笑了。”

    杨玉环与侍儿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忍俊不禁的笑意。侍儿对任天翔调侃道:“你见过贵妃娘娘吗?她漂不漂亮?”任天翔傻傻地摇摇头:“我没见过,只听说她是天下第一的大美人,不过我想她再漂亮,最多也只是凡间第一,没法跟神仙姐姐相比。”杨玉环与侍儿不禁相视而笑,侍儿促狭地问:“要是贵妃娘娘跟我姐姐一样漂亮呢?”任天翔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凡人怎么能跟神仙相比!她要有神仙姐姐一半漂亮,以后我就……我就……”“你就怎样?”侍儿故意追问。

    “我就给她当牛做马,一辈子都任她打骂役使!”任天翔一本正经地道。

    “那你可要记住自己的话,别到时候反悔!”侍儿还想继续逗这傻瓜,却被杨玉环悄悄拧了一把。杨玉环原以为任天翔是观中道士,所以才毫无防备,今得知他竟是个俗人,在与之接触就多有不便所以便起身告辞。任天翔见她要走,忙问:“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姐姐,再闻姐姐妙绝天下的琴音?”

    侍儿斥道:“你既知我们不是凡人,侥幸得见已是万幸,还要得寸进尺?”

    任天翔嗫嚅道:“我听到姐姐的琴音,便想起了过世的母亲,所以才……”他欲言又止,可怜巴巴地望向杨玉环,眼中那种企盼和希冀,令人不忍拒绝。

    杨玉环略一迟疑,这才道:“我可以再见你一次,不过那将是最后一次,你得答应将今晚之事全部忘掉,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任天翔急忙点头:“答应!我答应!”

    搀扶着杨玉环离开凉亭后,侍儿忍不住小声问:“娘娘真要再见他一次?”杨玉环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的笑意:“我想知道,当他得知贵妃娘娘竟跟他心目中的神仙姐姐生的一模一样,会是什么表情?”

    侍儿略笑道:“他还说娘娘要真有神仙姐姐那么漂亮,他就给她当牛做马,一辈子供她打骂役使,我看不如就将他净了身带回宫里,留在娘娘身边。”

    杨玉环意味深长地白了侍儿一眼:“我看是你想将他带回宫里吧?方才看别人时,眼珠子都差点掉出来了。”

    “我哪有?”侍儿大窘,“我只是看他呆头呆脑,弄回去可多个逗趣的活宝。你不知道侍儿整天对着那些口蜜腹剑、丑恶诡诈的老太监,烦都烦死了。”

    “那何必将他带进宫?净了身之后跟其他太监就没多大区别了。”杨玉环调侃道,“不如我让皇上下道圣旨,将你早日打发出宫,你就可以去找他了。”

    “娘娘又在戏弄侍儿,不理你了!”侍儿满脸通红,不敢再多说。杨玉环却不依不饶,故意调笑挑逗。侍儿大窘,反击道:“我知道娘娘为何答应再见那小子,你是想让他知道神仙姐姐跟贵妃娘娘其实是一个人。[下载:]他不是发誓如果贵妃娘娘有他的神仙姐姐那么漂亮,就愿为奴在娘娘身边伺候吗?娘娘莫非想将他净身后留在身边?”

    杨玉环心中一动,道:“要是他真愿为我净身入宫,我还真想将他留在身边。宫中那些太监没一个算得上我的心腹,这孩子倒是可以培养培养。”

    侍儿见贵妃娘娘说的认真,不敢再开玩笑,小心建议道:“那就等娘娘下次见他的时跟他挑明,他若信守诺言,净身入宫伺候娘娘最好,不然就问他个欺上之罪,让他吃点苦头,免得他以后再信口开河。”

    杨玉环是笑非笑的问:“你舍得?”侍儿忙道:“无论谁欺骗娘娘,侍儿都恨不得割了他的舌头,何况只是个不相干的外人。”

    杨玉环抬手在侍儿脸上拧了一把:“算你有良心,姐姐没白疼你。”

    二人一路说笑,原路回到了太真观。

    就在两个女人离开凉亭之后,一个黑影幽灵般从凉亭上方的阴暗角落滑落下来。任天翔对此并无意外,目视杨玉环离去的方向淡淡问:“你为何不下令动手?”

    任天翔摇摇头摇摇头:“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达不到应有的效果。”

    “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黑影追问。

    “快了。”任天翔一笑,“你是长安目前最好的杀手,连这点耐性都没有?”

    黑影一声冷哼:“既然要等,那就得按时间价钱,每天一百贯!”

    任天翔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钱不是问题,只要你的刀够快够准。记住到时千万别处任何差错,不然你一个铜板也拿不到。”

    黑影不悦道:“这个你尽管放心,道上第一快刀,绝非浪得虚名。”

    任天翔点点头,淡淡道:“事成之后你必须立刻离开长安,永远都不要回来。”

    第二天一早,宫妙子早早来到贵妃娘娘的房外请安,谁知惠妃娘娘尚未起床,只让身边的宫女侍儿出来交代:“娘娘说了,每次来太真观,都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为了表达对太真观的歉意,娘娘决定没人打赏一套全新的道袍和鞋袜,请观主将所有道友的名号和道袍尺码报上来。”

    宫妙子大喜过望,连忙谢恩而去,不到一个时辰就将观内所有人的名号报了上来。此时娘娘方才起床,就见他边在侍儿的服侍下用着早点,边翻看着那一张写满名号的名单,看罢突然问:“怎么少了一个叫慧聪的道友?他莫非不是太真观的人?”宫妙子一愣,实不知娘娘怎么会知道那个假冒的道士慧聪,她不敢细问,只纳纳道:“这个……大概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小心,给遗漏了。”

    “以后千万不可如此大意。”杨玉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将名单还给宫妙子,“你再去核对一遍,万不可遗漏一人,不然让人心生怨恨就不好了。”

    “是!”宫妙子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不禁为贵妃娘娘的耳目之广感到恐惧,她不敢在耍花样,老老实实将慧聪的名字加上后,再将名单送了上来。

    在三清殿前方宽阔的广场之上,上百名道士道姑肃穆而立,等待着进入三清殿领赏。随着宫妙子一个个念名,太真观修行的道姑和负责粗使活的道士们便鱼贯而上,在三清殿拜见贵妃娘娘!,并接受娘娘赏赐。

    终于念到“慧聪”这名字,侍儿与娘娘不禁相视而笑。就见前几日见过的那个假道士满脸惶恐地来到三清殿,低着头不敢看人一眼。侍儿故意喝问:“来的是何人?”“小人慧聪,拜见贵妃娘娘!”那青年学着身边另外几个道士的模样,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神情甚是惶恐。

    侍儿对众人道:“你们可以下去了,慧聪道友请留下。”

    众道士满心欢喜地退了出去,大殿中就只剩下那个叫慧聪的年轻道士。侍儿笑盈盈的问:“傻小子,还记得神仙姐姐答应你的事吗?”

    似乎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任天翔终于抬起头来,当他看到面前的侍儿,不禁瞠目结舌,一时愣在当场。再看到侍儿身后端庄美丽、笑意盈盈的贵妃娘娘,他更是脸色煞白,僵在当场。

    “还记得你当初发下的誓言吗?”侍儿问道,眼中满是促狭的微笑。见任天翔呆呆的点了点头,侍儿故意追问道:“是什么誓言?你能否再说一遍?”任天翔纳纳道:“如果贵妃娘娘有神仙姐姐这么漂亮,小人愿从此做牛做马,供她打骂役使。小人没想到神仙姐姐就是贵妃娘娘,还望娘娘恕罪。”

    侍儿摆摆手:“娘娘也不要你做牛做马,只想招你进宫在身边伺候,不知你可愿意?”任天翔顿时僵在当场,他当然知道召进宫的意思。他曾预算过各种可能,却怎么也没算到贵妃娘娘竟然要招自己进宫,一时间愣在当场。

    侍儿见他犹豫,顿时面色一沉:“你可知欺骗贵妃娘娘,该当何罪?”

    任天翔踌躇良久,终于一咬牙,决心豪赌一把。他抬头望向杨玉环,正色道:“小人对神仙姐姐除了敬仰,还有发自内心的爱慕。这种爱慕源自男女之情,小人愿意为娘娘做牛做马,却不远失去这份爱慕之情,请娘娘成全。”侍儿没想到任天翔不仅拒绝了净身做太监,还公然向贵妃示爱,这要让别人听见,不光他小命不保,只怕贵妃娘娘也要清誉受损。她脸色大便,叱道:“混帐东西,你、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任天翔坦然望向杨玉环,正色道:“我知道无论是欺骗贵妃娘娘,还是对娘娘产生不该有的爱慕,都是死罪。但小人愿意以自己性命向神仙姐姐表明心迹,就是宁死也不想失去这份爱慕的本能。”

    杨玉环天生丽质,对她心生爱慕的男子数不胜数,但却很少有人像这陌生的青年般坦诚和真挚,这让她多少有些感动。正想改变主意放他离开,侍儿已自作主张地高声呼叫侍卫:“来人!快将这个不知礼数的家伙赶出去。”杨玉环知道侍儿是怕自己恼怒问罪,所以借机保护这个少年,也不点破。

    就在这时,三清殿上方房梁之上,一个黑影如鬼魅般飘然落下,人未至,一道刀光已直指杨玉环胸膛,并伴着一声厉喝:“妖妇,拿命来!”

    这一下变化突然,众人尽皆僵立当场。唯有离贵妃娘娘最近的任天翔,突然上前挡在贵妃娘娘身前,奋力高呼:“姐姐快走!”话音未落,那一柄利刀已刺入了他的胸膛。那杀手一招失手,略愣了愣。就这片刻功夫,听到呼救的侍卫已蜂拥而上,向黑巾蒙面的杀手保卫过来。杀手见状,急忙丢下目标,飞身跃上房梁,揭开房顶琉璃瓦一冲而出,待众侍卫追出大殿,却哪里还有杀手的影子。

    捂着胸口慢慢伏倒在地,周围的混乱和喧嚣变得异常遥远,就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恍惚。任天翔将伤口紧紧压住,那是那个绰号“快刀”的杀手教他的办法,可以大量止血。他祈祷这一刀能像他保证的那样,从第五和第六根肋骨之间刺入,虽然刺得极深,却避开了心脏以及胸腔中多处重要的血管,以保证这一刀不会要了自己小命。

    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感到神志也渐渐模糊,在彻底迷昏之前,他隐隐应到贵妃娘娘焦急的声音:“一定要救活他,无论花多大的代价……”

    幽幽黑暗不知持续了多久,任天翔终于从昏迷中醒来转。一睁眼便见一个面容较好的女子,正关切的望着自己。见自己醒转,那女子赶紧退开一步,任天翔这才看清,正是身材婀娜、容貌清秀的小道姑慧仪。

    “我这是在哪里?”任天翔吃力的问。

    “你是在太真观外的别馆。”慧仪小声道,“观主已经看过你的伤势,虽然极重,却没伤到心脏,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任天翔勉强笑笑:“你为何在这里,是不是怕我死了,会每天缠着你?”

    慧仪脸上微红:“是观主让我来照顾你的。若你死在观中,贵妃娘娘定会怪罪。你拼死提娘娘挡下一刀,娘娘下令无论如何也要将你救活。”

    任天翔喘了口气,又问“凶手抓住没有?”

    慧仪摇摇头:“杀手武功极高,而且是有备而来,一击不中便飘然远去,在众多侍卫眼皮底下安然逃脱,真令人气愤。”

    任天翔放下心来,只要“快刀”不被当场抓获,自己的计划就成功了大半。他闭上眼歇了片刻,将计划又捋了一遍,这才问:“我睡了多久?”

    “你昏迷了一天一夜,现在好了,你总算醒过来,我这就去禀报观主。”慧仪说着匆忙而去,没多久果然就将宫妙子带了过来。

    宫妙子探了探任天翔的额头、脉搏后,微微颔首道:“除了失血过多,伤势已无大碍。那一刀离你的心脏不到半寸,你的运气可真是够好,这一刀如果偏上拿吗一点点,你必死无疑。”任天翔闻言暗自后怕,为了将这苦肉计演好,他不惜买通杀手将刀刺入自己胸膛,幸亏那杀手的功夫过关,不然只要稍微出点偏差,他就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个买通杀手杀死自己的大傻瓜。

    与宫妙子一同前来的还有侍儿,见任天翔醒了过来,她悬着的心也才稍稍放下,转向任天翔,她柔声问:“你替娘娘挡了一刀,这令娘娘感动。娘娘让我问你要什么赏赐?无论你想做官还是想入翰林院,娘娘都会想办法帮你办到。”

    见侍儿不再提让自己净身入宫,任天翔知道自己这一把又赌对了,他吃力的摇摇头:“我不想做官,也不想入翰林,只想再见神仙姐姐一面。”

    侍儿笑道:“我会将你的话带到,她会不会见你,就不敢保证了。不过你尽管放心,娘娘绝不会亏待她的救命恩人。你现在安心养伤,等你伤好些再说吧。”

    侍儿与宫妙子离去后,任天翔心情舒畅,不禁对慧仪道:“我感觉伤似乎好了不少,你能不能扶我起来走走?”慧仪连忙摇头:“你才躺了一天,哪能这么快就好!你千万不要乱动,小心伤口裂开,再出危险。”

    任天翔动了动,顿觉得伤口处痛入骨髓,只得放弃这个念头,无奈叹道:“这么躺着无聊死了,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故事,我心情好,伤口也好的快些。”

    “我哪会讲什么故事?”慧仪嗔道,“我在观中每天除了功课,就是打坐静修或帮师傅炼丹,一年也难得离开太真观一步,从没听过什么故事。”

    “那就讲讲你的身世吧,像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到太真观来修道呢?”任天翔好奇的问。

    慧仪眼眶微红,摇头道:“师傅说我是个孤儿,她是在门外捡到我,因此我从小就在太真观长大,天生就是个女道士,也没什么身世可言。”

    任天翔没想到慧仪竟是一个从小在太真观长大的孤儿,难怪如此不谙世事。想到这如花少女竟要一辈子侍奉三清,他为之不平,冷哼道:“你师父真是自私,就算是她将你养大,也不能永远将你留在身边,帮她炼丹修行啊!”

    慧仪摇头笑道:"这也不能怪我师父,因为师父在大门外捡到我时,我身上就裹着一件半旧的道袍,而且与我包在一起的还有半块八卦玉佩,这都是道士用的东西,想来我的父母多半也是道门中人,因此我做女道士也顺理成章。我师父还希望将来我能继承她的衣钵,做太真观的下任观主。

    "似乎是怕任天翔不信,慧仪拿出挂在脖子上一片饰物,那半块玉佩中间镂有八卦图案,质地却非常普通。任天翔看到这八卦玉佩,突然想到自己手中那两块墨玉残片,暗忖那玉片是否也像慧仪手中这半块玉片一样,是前人留下来的某种信物,需要全部凑齐才能知道它的奥秘?

    慧仪见任天翔盯着自己的玉佩发愣,便将那半块玉佩递到任天翔面前,殷切地问:“你说凭着这半块玉佩,是否能找到我的父母?”任天翔接过玉佩仔细看了看,心知这八卦玉佩是道门中人的饰物,世上只怕多不胜数,要想找到另外半块只怕难如登天,不过他不忍让慧仪失望,便笑道:"那是自然,你的父母一定也带着另外半块,只要你们相遇,定会认得出来。

    “慧仪却还是满面阴霾,幽幽道:”我父母当初将我留着观门外,一定有万不得已的苦衷,这么些年过去,他们一直没有回来找过我,只怕已经不在人世。"

    任天翔宽慰道:“他们也许是遇到棘手之事,暂时不能回来找你,也可能他们没想到你留在了太真观,总之这事有千万种可能,未必是你想的那样。”

    慧仪闻言破涕为笑:“希望真如你说的,我总有一天会见到自己的爹娘。”

    见慧仪性情随和,任天翔非常高兴,很为宫妙子安排她来服侍感到庆幸。

    在慧仪的精心照料下,任天翔的伤好得很快,第三天便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也就在这天,贵妃娘娘突然微服到访,身边仅带着侍儿一人。

    贵妃娘娘面上带着白纱,遮去她那绝世的容颜,却掩不住浑身上下焕发出的那种独特风韵。见到任天翔后她径自问:“听说你想再见我一面?为什么?”任天翔急忙拜道:“小人只是不敢肯定娘娘与神仙姐姐是一人,所以才想再见娘娘一面,望娘娘恕罪!”

    杨玉环淡淡道:“你是我救命恩人,我该好好谢你才是,再见你一面又何妨?听说你不要赏赐,这倒令人有些难办,那我该怎样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

    “能为娘娘效命,是在下的荣幸!”任天翔拜道,:"在下岂敢要娘娘报答?

    “杨玉环打量着诚惶诚恐的任天翔,若有所思:”你不要赏赐,岂不是要我心中不安?对了,一直没问过你真正的名字,不知该如何称呼?"

    “在下任天翔,拜见贵妃娘娘!”任天翔忙道。“任天翔?”

    杨玉环秀眉微蹙,“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依稀有些耳熟。”任天翔诚恳道:“不敢对神仙姐姐有任何隐瞒,在下便是几年前因故不得不离开长安,在江湖上东躲西藏的义安堂少堂主任天翔。”杨玉环终于想起了什么,失声问:“你就是那个害死玉亭的任天翔!”

    任天翔赶紧拜倒在地:“娘娘,三年前我与六哥在宜春院饮酒,他失足坠楼不假,但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在下实在想不起来,但我自问与六哥情同兄弟,就算在酒后也绝不会将他推下楼去,在下并非为自己开脱,只是这么多年来我已厌倦了江湖流浪的生活,所以才悄悄回到长安。今日在太真观与娘娘巧遇,是小人前辈子修来的福分,娘娘若要我为六哥抵命,在下决无怨言。”

    杨玉环脸上阴晴不定:“你原本可以继续隐瞒身份,为何要直言相告?”任天翔恳切道:“因为你在小人眼里不仅仅是尊贵无比的贵妃娘娘,也是小人心目中的神仙姐姐。就算贵妃娘娘知道我身份后,要取我性命为侄儿报仇,我也不能欺骗神仙姐姐。”

    杨玉环心中突然生出一丝感动。这青年仅仅因为见过自己一面,就将自己奉为神仙姐姐,面对死亡的威胁也不忍欺骗,难怪他能在刺客面前勇敢地替自己挡了那一刀。她不禁为这份痴情感动。转过身避开任天翔那火辣辣的目光,黯然良久,最后缓缓道:“你替我挡过一刀,也算救过我一命,这次我就当不知道你的身份。不过你最好赶紧躲得远远的,下一次我未必会放过你。”任天翔凄然一笑:“姐姐既然如此痛恨天翔,尽管将我送官便是,若我的死能稍稍平息姐姐失去侄儿的悲伤,我甘愿一死,为六哥偿命!”杨玉环猛然转头:“你这是要陷我于不义?”

    任天翔决然道:“姐姐不用为难,只要你说声要我为六哥抵命,我立刻自刎谢罪。”说着他拔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咽喉之上,目视杨玉环决然道,“小人是生是死,就在神仙姐姐一句话。你要我生便生,你要我死便死。”

    杨玉环神情复杂,涩声道:“我不信你真会自刎。”任天翔惨然一笑:“姐姐是要我证明给你看?”说着手上使劲,刀锋慢慢刺入肌肤,鲜血顿时从刀尖慢慢渗了出来。

    “哎!你千万别乱来!”一旁侍儿已吓得六神无主,急忙望向杨玉环:“娘娘,你、你不是真要他死吧?”

    杨玉环想起这少年曾为自己挡了一刀,没准真会因自己一句话而自刎。她心中有些不忍,无奈叹息:“罢了!你既然替我挡过一刀,玉亭的恩怨我便一笔勾销,我不再追究玉亭的事,你也可以不用死了!”

    任天翔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如果杨玉环再坚持片刻,这出戏就会穿帮了。他暗自庆幸,急忙拜道:“多谢娘娘不杀之恩,在下将永远铭记在心。”

    杨玉环哼了一声:“虽然我不追究,并不代表我姐姐也会放过你。玉亭是她亲生儿子,只要她愿意,依旧可以轻易将你撕成碎片!除非……”见杨玉环欲言又止,任天翔忙问:“除非什么?”杨玉环迟疑道:“我姐姐最是爱财,除非你有足够多的钱,多到令她也没法拒绝。也许她会看在钱的份儿上,放过你这个仇人也说不定。”

    “多谢姐姐指点,姐姐的恩情我将永远铭记。”任天翔恭恭敬敬地对杨玉环一拜,同时暗自松了口气,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算什么问题。

    “我放过你,并不代表杨家其他人也会放过你,你好自为之吧。”杨玉环说着转身就走。任天翔冲落在后面的侍儿恭敬一拜,感谢她方才出言相助,侍儿哼了一声,小声道:“算你命大!”然后便追上杨玉环的步伐,随她匆匆离去。

    直到将二人送出房门,任天翔才彻底松了口气,抬头往上方拍拍手,就见昆仑奴兄弟从上方房梁隐身处轻盈落下。这是任天翔设下的后手,万一方才那出苦肉计演不下去,昆仑奴兄弟就会在他的暗示下出场,扮成绑匪带他离开,以免被杨玉环看穿自己假自杀的苦肉计。现在赢得杨玉环的承诺,不再追究他与江玉亭的往事,只要她不追究,杨家其他人太子殿下就可帮自己摆平,自己在长安也就不必再东躲西藏了。想到这他对昆仑奴兄弟道:“准备一下,咱们总算可以大摇大摆地回长安了。”

    慧仪送药进来,刚好听到了任天翔的话。她小声问:“你要走?”

    任天翔点点头,见这小道姑神情有些失落,他笑道:“放心,我会随时来看你的。”慧仪眼眶微红:“谁稀罕,你又不是我什么人。”

    “对啊!你我无亲无故,来看你也没借口啊!”任天翔故意调侃道,“要不你做我妹妹吧,哥哥来看妹妹,便算是合情合理了。”

    “不要!”慧仪连忙摇头。

    “不做妹妹?那就是要做我媳妇了。”任天翔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贵妃娘娘当年就是在太真观还俗,一步登天成了贵妃。看来太真观的女道士还俗嫁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讨厌!不理你了!”慧仪红着脸丢下药碗匆忙而逃。任天翔望着她袅娜的背影,想起她师父竟要她做下一任观主,心中竟生出一丝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