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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引杯吟诗折悍盗

    咕嘟两声吃了下肚,再把左手向谭天瑞肩头一拂,笑道:“多谢寨主!”

    谭天瑞被他一拍,右臂被点穴的地方,解了麻痹,臂膊活动如常,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这个大亏!不禁怒焰飞扬,把匕首向席面一插,格登两声,入木盈寸,戟指王重阳骂道:“姓王的,我好意向你敬菜,你居然用鬼祟手段暗算二大爷,来来来,咱们一刀一枪,决个胜负!”他把长衣一脱,气虎虎的,就要当筵动武!

    孙凤姑站起身来,喝道:“谭老二!你疯了吗?这位王相公是我师父,你居然对他无礼!”

    谭天瑞厉声应道:“孙风姑,你有了这一位年轻师父,再也不用理我这副寨主,和一班兄弟,是与不是?哈哈哈,咱们马上拆伙……”

    孙凤姑粉面通红,铮的抽剑出鞘,就要向谭天瑞刺去,王重阳倏的伸出两指来,向孙凤姑剑锋一夹,叫道:“不要动手!我有话说!”

    他这用手一夹宝剑,群盗不禁大惊失色,因为孙凤姑的宝剑虽然不是莫邪干将,也是斩金截玉的纯钢利刃,王重阳用两只手指一钳,便把剑身扣住,虽然说是出其不意,但是换了别人,手指一撞剑锋,老早已经断了!

    王重阳制住了孙凤姑,叫她不要轻举妄动,然后向谭天瑞道:“你一定很不服我,甚至看我不起,所以刚才进来,在忠义堂下用铁沙掌掐了我一把,又在席上用匕首向我敬菜,故意把匕首向上,考量我的功夫,是与不是?”

    谭天瑞怒声喝道:“不错,我姓谭的天下怕,地不怕,自出娘胎,便不曾服过任何人,你用鬼祟手段来暗算人,算是什么英雄好汉,你有本领,请走出厅来,和我决个胜负!”

    王重阳大笑道:“很好,你出世以来不曾服过人,我今天叫你死心塌地,你要比拳脚还是兵刃,只管先亮招吧!”

    谭天瑞回头向喽兵叫道:“取我的兵刃来!”两个小盗立即上前,递过一对蘸金熟钢的虎头双钩。

    双钩是十八般武器之一,在兵器谱之中,居第七位,最是难练,因为它有两个护身,形如方天戟头,一个不巧,很容易自己伤害自己的身体,所以本领微低的人,决不敢用虎头双钩,谭天瑞能够使用这种兵器,看来不是庸手,王重阳正要开口,翻江龙接过双钩,向他一扬,叫道:“我这里什么兵器也有,随你挑选一件!”

    王重阳泰然自若的说道:“我先前在海上用一枝金钗,打败了你总舵主的宝剑,你的武功不用说不及总瓢把子啦,我也不用兵刃了,来来,这样的比试吧!”

    他说着满满斟了一杯酒,拿在手里,拉了一把椅子出来,放在厅心,自己向椅子上一坐,左手拿着酒怀,向谭天瑞招手道:“谭寨主,我就坐在椅上和你比武,你再不用客气,把双钩招术使出来,尽量向我身上招呼,我如果被你伤了一毫一发,算我输了!如果我被你迫得离开坐椅,也算输了!甚至你把我的酒杯打翻,或者迫得我喝不成酒,也算我输!这样的便宜天下少有,你败了心服吧!”

    坐在椅子上和人比武,已经是天下奇闻、还要不准离椅,一边比武一边饮酒,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大厅上群盗不禁骚动起来,个个异口同声说道:“这姓王的真个有这样的本领吗?那简直是陆地神仙了!

    谭天瑞勃然大怒,喝道:“你这样的跟我比武,分明是目中无人,废话少说!吃我一钩!”他说着把身一耸,双钩绕处,先用了个“仙人指路”,向王重阳胸前一指,接着钩锋下沉,用个“搅海翻江”,猛向对方的下三路盘斩过去!

    这两下虚中套灾,快如电火,王重阳不慌不忙,他安然坐在椅子上,左手举杯饮酒,谭天瑞双钩迎胸刺来,他连看也不看,等到钩锋下沉,右掌才向自己胸前一横,倏的向外一拂,一股凌厉掌风向谭天瑞逼来,翻江龙大吃一惊,疾忙把双钩往回一撤,托地跳后八九步远!

    谭天瑞起先以为王重阳用劈空掌,或是混元一气掌的功夫来应付自己,这种掌力隔空打人,一样也可以令自己受到伤害,慌忙后跳,哪知道王重阳发出来的掌风,虽然强烈。却是极有分寸,只一沾到自己身上,立即收了回去,虽然这样,也把自己身子,懂得晃了两晃,几乎仆跌在地!

    他不禁恼羞成怒,双钩一个盘旋,向左边袭过来,钩锋斜探,用个“风劈梨花”,交叉来劈王重阳的颈头,王重阳照旧喝酒,上身微微倾侧,右手向外一扬,又是一股掌风,把谭天瑞逼了开去!

    这次发出来的掌风,更加强烈,几乎把谭天瑞懂得翻了个跟斗!他赶忙用了个“卧地龙”,连人带钩就地一滚,方才避开,堂上群盗哄然大笑!谭天瑞跳起身来,连使两招,一下是“左推右揽”,一下是“野马分鬃”,疾刺王重阳的两肋和太阳穴,王重阳袍袖一拂,又发出劲风来,把谭天瑞的双钧撞开,他用虎头钩攻了五招,分毫占不了便宜。

    王重阳身不离椅,手不离怀,他朗声大笑道:“我今回诗兴大发,可惜枯肠羞涩,想不出好诗句来,罢罢,我就朗诵李太白一首将进酒吧!”他喝了一口酒,念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谭天瑞展开查家钩法,凶猛冲击,刷刷刷,双钩带风,连攻三招,第一招是“金针探海”,第二招是“下水斩蚊”,第三招是“双龙绕柱”。

    王重阳连喝三口酒,连用三招太乙拳挡开,最后。一着是“履”字诀,右掌沿一搭钩背,把敌人推出七八步远,几乎跌了一交!他又朗声吟道: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谭天瑞一转身,又用一招“倒挂金钟”,绕到椅背后面。展双钩向王重阳猛袭,这一下本来十分难挡,工重阳头也不回,衣袖向后一拂,又是一阵风把他逼开,再喝一口酒吟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蹲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夹……”

    行云流水似的朗吟下去,一边吟着,一边摇头晃脑,酸态可掬,别看他摆出书呆子的模样,那一只手十分厉害,有时用太乙拳,,有时用混元劲,把谭天瑞凶猛毒辣的查家钩法,一招一式的档开去!中间还来了一两下巧妙的反击,把谭天瑞逼得跳后不迭!总而言之,王重阳如果不是坐在椅上,或者是不喝酒吟诗,分了一点心神,谭夭瑞已经落败多时了!

    他真个又羞又气,用尽查家钩的招术,弄得满头大汗。也占不了敌人一分一毫便宜,斗了三十多个回合,王重阳那首《将进酒》,已经念完,他把杯中最后一口酒吞人肚里,龙吟也似的叫道: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念到最后一句,反手一掌,一股强烈无比的气劲平推出来,宛似金刚巨杵一般,叮当,把谭天瑞的两柄虎头双钩,震得飞上天空,谭天瑞虎口当堂震破,接着噗的一声,额头着了一物,原来王重阳把喝完了酒的酒杯,随手一抛,象袖镶也似的飞出来,一下打中谭天瑞的额头正中,谭天瑞当堂一晕,扑通跌倒!

    孙凤姑和堂上群盗一齐拍掌道:“好本领!王先生这一次赢了!”

    谭天瑞在地上一骨碌跳起来,冲向椅前,许多人以为他一定跟王重阳拼命,哪知道出乎意料之外,谭天瑞把双膝一跪,拜倒在王重阳膝下,叩头说道:“我以前真个是井底之蛙,缸中之龟,不知大地之大,河海之深,今日才算开了眼界,我谭天瑞真个服你了,你收我做徒弟吧!”王重阳大笑道:“好好,你站起身子吧,我有话说!”

    孙凤姑和谭天瑞都是性格倔强,绝不服人之辈,今天居然在同一日之内,向王重阳拜跪,要求收录为徒,王重阳武功服人的地方,便可想而知了!后来他两个都成了王重阳的得意门徒,孙凤姑变了全真七子里面的清净散人孙不二,谭天瑞就是日后的长真子谭处端。

    王重阳等他站起身来,方才说道:“我王重阳一介凡夫,今次来到金鳌岛上,承二位看得起,要拜我做师父,我王某年纪还轻,功夫未成,怎可以谬为人师,何况我还有师父,高高在上……”

    孙谭二人听了心中一凛,暗里想道:“他这身本领已经是天下无双的了,怎的还有师父,他师父的本领,不知渊深到如何地步呢?”

    王重阳又说下去道:“而且我全真教门下,最忌杀生,二位干的是月黑杀人,风高放火的勾当,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们练的是玄门正宗,怎可以收做强盗的徒弟?”

    孙凤姑面上一红,低头说道:“师父,不,老前辈,我们本来是好人家儿女,不是强盗胚子,怎会安心为盗呢?不过,我们沦到这般地步,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王重阳道:“不必说了,既往不咎,我来问你一句,古往今来,做强盗的有哪几个好收场的?”

    孙凤姑虽然读书不多,也约略知道古时的事,王重阳的话没有错,古时有名的大盗如盗跖,长万,没有一个有好收场,近一点的如黄巾,赤眉,绿林诸盗,除了绿林盗岑彭,马武半路中途改邪归正,依附了汉光武帝,成了中兴汉室的名将之外,黄中贼张角三兄弟都是兵败将亡,赤眉盗樊崇拥立更始,煊赫一时,结果何尝不是归于失败?这些历史人物不去说他,就以自己所知来说,东海近十年的有名海盗首领,纵然势力强极一时,可是他们的结局不是被官兵剿灭,就是内部火并,自相残杀,弄了个一败涂地,冰消瓦解,有哪个得到善终呢?孙凤姑默默出神,半晌不能回答。

    王重阳返回席,他拿起一支蜡烛来,呼的一口把它吹灭,撕了席面一块白布,就把烧黑了的烛心,在白布上绘了一幅画图,这张画图是三个骷髅头骨,叠在一起,他把画图向孙凤姑一抛,立即象片纸乘风般飞向她的面前。

    孙凤姑伸手接住,她只看了一眼,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三个月后,我和谭二弟处置了部下众盗,再向你老人家拜师吧!”

    王重阳道:“我这一幅骷髅画图,并不单指你们将来收场那样简单,要知人生在世,有如昙花火石,纵然数十寒暑,也等南柯一梦,自古以来美人骷髅,白骨黄土,西施沼吴,绝代美人何尝不被杀身,韩信灭项,一代英雄难逃钟室之诛,一个人在世上营营役役,到头来何尝不是梦枕黄粱呢?惟有学道的人,方才能够勘破红尘,寻求长生之道,你们说三个月之内,遣散盗党,这样大彻大悟,可见慧根夙其,我现在岛上小住十大,传授你们内功口诀,三年之后,到河南嵩山百禽谷找我便了!”孙谭二人不禁大喜,这一席酒尽欢而散。

    到第二天早上,孙凤姑传丁二毛父子进来,赏了他们五十两银子,叫他们把原船开回山东去,说王相公决意在这里小住,不需用你们的船只了,丁二毛父子唯唯诺诺去了,他们立即把船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