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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金鳌岛上鸿门宴

    她当着手下盗党的面前,跌了这个跟头,这口气如何能下?孙凤姑突然一弯腰,再把长剑抄在手里,叫道:“你刚才用的是左道旁门手法,不是真正手段!我败得不心服,来来来,你如果真正打败我,叫我败得服服帖帖,我便拜你做师父!”说着把手中长剑一拧,又要向王重阳第二次扑上!

    王重阳后退一步,叫道:“且慢!本领也有左道旁门的吗,什么叫做真正本领,怎样叫你败得服帖?你说!”

    孙风姑面上一红,说道:“你用鬼鬼祟祟的手段,拔了我头上的金钗,又用鬼祟手法打落了我手中宝剑,总而言之不是光明正大手段!你真真正正的拿一把剑来,跟我比剑,如果三两下打败我,我便拜服你了!”王重阳仰首向天,一阵哈哈大笑。

    孙凤姑被他笑得粉面通红,耳朵发热,不禁发怒问道:“穷酸丁,你笑什么?你没有胆量和我比试吗?”

    王重阳笑了一阵,方才说道:“我以为你是一帮之主,统率几千弟兄,纵横海上,多少总会有点实学,哪知道闻名不如见面,连三岁小孩也不如!。

    孙凤姑大怒道:“胡说!我怎的不如三岁小孩子?”

    王重阳道:“一个有真本领的人,决不倚靠兵器,空手也可以抢夺白刃,凭你这点本领,哼,不是我说一句嘴,三个回合之内,我用一双空手,也可以把你的宝剑抢夺过来!”

    孙凤姑气得柳眉倒竖,一引长剑,叫道:“很好!你来试试!”

    王重阳道:“你别着忙,我的话还没有完呢,因为你是一帮首领,又是总瓢把子,我如果空手胜了你的宝剑,未免太过扫你的脸,所以假借你头上的金钗一用,我把金钗当作匕首,抵挡你的宝剑,等于给你一点面子,你却说我用左道旁门的手段,幼稚成这个样子,岂不是连三岁小孩也不及吗?是与不是?”

    海盗船上群盗再也忍耐不住,引起一阵哄然大笑!

    孙凤姑被他挖苦,真个是三尸暴跳,五内生烟,她把长剑一指道:“好好!就算你说得对,你把我的金钗当做匕首,可是你刚才打落我手中剑的,只是大力千斤掌,混元一气功这类内功劲力,不是剑法,你如果真正拿这只金钗当剑使,打败了我,我便败得帖服!”

    王重阳道:“这有何难?你进招吧!”

    孙凤姑把长剑抖起,喝道:“很好,我用玉女剑法取你。你接着!”王重阳道:“我也用玉女剑法迎拒,你要当心啦!”孙凤姑气往上冲,更不打话,霍地进步,剑花一绕,用个“乘龙引凤”的招式,刺向王重阳胸口,王重阳左手掐剑诀,右手把金钗一横,也照样使用“乘龙引凤”的招式相迎,不过他这一招的威力,比起孙凤姑的剑招来,简直有大小巫之判!

    孙凤姑的剑刚和对方手上金钗一撞,猛觉王重阳手上的金钗粘腻腻的,似乎不是实质,却具有绝大的吸力,如磁引针。牢牢的吸住了自己剑身。

    孙凤姑不禁大惊,急忙用力的往回夺,哪里能够夺得出来,王重阳手执金钗,在空中转了两个圈,孙风姑觉得自己的虎口疼痛欲裂,只好跳后放手,王重阳左手一抄,竟把孙风姑的长剑夺到手里,笑道:“怎样?”众海盗齐声喝彩!

    孙凤姑又羞又怒,叫道:“不算,你用内功赢我,这并不是剑法!”

    王重阳见她撒赖起来,活象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不禁哈哈大笑道:“我用内功赢你,这不是剑法吗?请问哪一套上乘剑法不是和内功有关联的?我刚才使的是玉女剑里面一个粘字诀,你以前的师父没有教你吗?”

    孙凤姑道:“胡说,什么粘字滑字,本姑娘不听你这一套,把剑还我,再斗一斗,如果你再赢我一次,我就甘心认败了!”

    王重阳说了个好字,把孙凤姑的剑用力一掷,一道白光射向孙风姑的面门,孙风姑哪里敢用手接,侧身一闪,那剑噗的一声,插入船桅木里,碗口粗细的桅木,竟被剑身穿透,可是剑尖一段露出桅木有七八寸长,换句话说,整支剑有一半陷入木身。

    孙凤姑倒吸一口凉气,暗道:“惭愧!我的飞刀也没有他那样的手劲!”

    她一伸手把剑由桅木里抽出来,剑光一闪,先用了一着“金鸡啄粟”,刺向王重阳的眼目,接着剑花绕处,下截双足,这一着叫”金蛟卷柱”,十分狠辣,王重阳笑了一笑,他明知头一下是虚着,绝不理睬,等到第二剑向双腿截来,王重阳倏地向外一晃身,孙凤姑的剑走空,他反手一金钗,扎向孙凤姑的右手脉门。

    王重阳用的也是“金蛟卷柱”,不过金钗太短,只能扎向敌人穴道罢了!孙凤姑急忙一撤步,工重阳一闪身,金钗到了她的眼前,这一下也是“金鸡啄粟”,疾刺双眼,不过来势疾如闪电,比起孙凤姑来,何止高明十倍,孙凤姑后退不及,躲闪不来,心里暗叫:“不好!这一只眼睛瞎定啦!”

    王重阳并不真下杀手,金钗只向她眼盖皮一点,孙凤姑估量难逃剜目之祸,却估不到敌人来了这一招,只觉眼皮一酸,泪水象瀑布般洒了下来,跟着右手一松,手中长剑又被王重阳夺过,向船板上一掷,笑道:“第三次了!还要再打第四次吗?”

    孙风姑到了这个地步,方才死心塌地,知道自己的本领和王重阳比较起来,简直云泥之判!对方如果不是心存厚道,自己非死即伤!哪里还能够毫发不损呢?

    孙凤姑虽然天性强悍,也不能够不折服了!她突然把双膝一屈,扑通一声,跪倒在甲板上,向王重阳说道:“老前辈真是神人,我拜服你老人家啦,请老前辈不要嫌弃,收我做徒弟吧!”

    王重阳见她已经皈依归顺,哈哈大笑一阵,方才把手里的金凤钗交回孙凤姑,庄容说道:“武技之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我这点功夫看来,也卑卑不足道,江湖上比我本领高的人,真个车载斗量,好比恒河沙数,你要我收你做徒弟吗?我不能够收一个女强盗,你先要改邪归正!”

    他还要说下去,孙凤姑低声道:“你老人家听禀,这件事不是一两天可以做得来,请老前辈到小寨一叙,再说这件事吧!”她说着一边叩了三个响头,方才站起身来,向海上群盗大叫道:“我已经服了这位相公,并且拜他为师了!所有船只一律回航,引这位相公回到巢穴去!”

    那些海船欢呼如雷,个个升起风帆,向着东南海面回航不提。

    孙凤姑跳到丁二毛的海船上,丁二毛爷儿三个,起先躲人舱底,连头也不敢向外探一下,后来听见盗船上阵阵彩声,再也忍不住了,方才由篷窗里探出头来,看见王重阳三连四次,把女大王当作小孩子一样的戏弄,丁二毛到这时候才清楚王重阳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异人。真个有力敌千人的本领,不禁心花怒放。

    等到孙凤姑向王重阳叩头称服,父子三人更加放心了,所以他们毫不犹豫的升起帆篷,跟着盗船到海盗巢穴去,王重阳听孙凤姑的口说,方才知道黑凤帮海盗的巢穴,是在嵊泗列岛里面一个名叫金鳌岛的小屿上面,这里危礁林立,暗流汹涌,的确是一个天然险要的地方。

    海上来往船只视为畏途,孙凤姑却看中了这一个地方,拿来当做巢穴,一路上风顺水急,船行似箭,不到半天,海面上突然现出许多大小岛屿来,有如星罗棋布,盗船驶进这一片海面,立即在船头上放起烟花火箭来,王重阳眼力很尖,看见几个小岛的山峰上,立即冒出狼烟来,互为应答,他心里暗暗盘想,这一定是嵊泗列岛了!

    果然不出所料,船在岛屿中间左曲右折,象进入八阵图一般,过了个多时辰,前面现出一座孤屿来,这孤屿头阔尾长,象一条大鳌鱼,距离渐近,王重阳站在甲板上,知道这就是金鳌岛,只见金鳌岛的中央,现出一列列寨栅来,旌旗招展,岛岸还有许多房屋,排列得十分整齐,岸上叠石如垒,连造了不少堡垒。

    王重阳看见这些堡垒的布置,井然有序,知道这是孙凤姑的心血结晶,心中暗自想道:

    “估不到这女子年纪轻轻,居然弄出这一个有规模的巢穴来,虽然是做强盗,也不失为海外扶余哩!”

    孙凤姑这时候已经坐小舢舨返到自己挂了黑风旗的指挥船上,传出号令,十几只盗船排成一字长蛇阵,慢慢的驶人金鳌岛港口,指挥船上飞起几头信鸽来,雪羽翩翩,直向岛上下去,泊岸之后,海盗已经由寨栅里列队而出,夹道相迎)不到一顿饭的时分,孙凤姑引着王重阳直入大寨,到了忠义堂上。

    这时候忠义堂的天阶下面,整齐齐的站着一十八名头目,十八名头日目绕着一个大王,这大王年约三旬,豹眉虎目,须下无须,威风凛凛,披了一件枣红斗篷,越加显出一面犷悍之气。他看见王重阳斯文一脉,象个读书士子的模样,面上顿现诧容。

    孙凤姑立即抢前两步说道:“这一位是王相公,这是我们的副舵主谭天瑞,外号叫翻海龙,谭二哥,这位王相公本领大得很,刚才我已经向他拜师,他现在就是我的师父了!”

    谭天瑞面孔一沉,仿佛现出温怒神情,可是不旋踵间。脸上现出强笑,说道:“我已经听见先回的弟兄报告了,这位王相公的武学渊深得很,我谭某十分佩服,我们亲近亲近!”

    说着伸出手来,一手握住王重阳的右掌,五指一拢,掌心甩力一捏,他用的是铁沙掌功,在谭天瑞心目之中,以为王重阳这样的一个斯文人,决不会有什么渊深武学,不过孙凤姑爱他小白脸,故意带回盗巢,名目上是拜师父,实际上做面首罢了!

    他这几年以来,一向对孙凤姑存了单恋心理,恨不得追求到手,做自己的妻子,可是孙凤姑眼角很高,自己虽然是副帮主,她似乎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这次孙凤姑由外面带了王重阳回来,谭天瑞心头下由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妒恨来,所以要用铁沙掌功来折服他,给他吃点苦头,顺便也扫扫孙凤姑的面子,所以这一掌捏下去,居然用了八成气力!

    哪知道他这一掐王重阳的手,登时吃足苦头!原来谭天瑞一手掐了下去。五指到处,仿佛掐着一团棉花,与其说是棉花,不如说是湿面,因为王重阳的手掌,除了柔若无骨,全不受力之外,还有一种粘腻腻的感觉,粘得谭天瑞的手心五指麻痹酸疼,十分难受,他急不迭忙的要把手松开,说也奇怪,贼人五个指头,象被对方磁石吸铁一般,紧紧的粘牢了,一任他用尽气力也挣不脱。

    王重阳呵呵一笑道:“不敢,有劳副帮主降阶相迎,我们进里面谈了!”他说着握住翻海龙的手,拔步先行,他这一行并不打紧,谭天瑞暗里叫苦不迭!

    原来王重阳的手掌心,十分古怪,他扣住了翻海龙五只手指,一忽儿酷热如焚,好象火炉里烧红的烙铁一样,把谭天瑞热得汗珠直流,五指奇痛,直彻心肺,一忽儿奇冷如冰,冷得谭天瑞手指麻木,冷气直透入臂肘里,再由臂肘传到全身,真是冰冷刺骨,心胆俱颤。

    谭天瑞知道上当,只好咬牙忍受,他的面上青一阵红一阵,一会儿热汗如雨,一会儿体似筛糠,堂上群盗看见副寨主的形相,觉得十分纳罕,孙凤姑是个聪明人,早已看出几分来,心里暗暗发笑,好一个不自量力的家伙,哪个叫你用铁砂掌较量王相公?自讨苦吃!

    好在王重阳走了十几级阶石,到了忠义堂上,便把手放开了!谭大瑞方才如释重负,冷汗倒流,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除了略现红肿之外,还没有什么异状,不然的话。真个要出丑当堂呢!谭天瑞十分恼怒,暗里盘算报仇的方法。

    孙凤姑和王重阳在忠义堂上,谈了一阵,喽兵已经摆上接风酒宴来,王重阳也不客气,立即入席,谭天瑞想出一个法子来了,他假意和王重阳敷衍,说了几句客气的话,酒过两巡,噗兵献上第三道菜,是一大海碗红烧蹄膀子,这是浙江绍兴的名菜,谭天瑞突然由腰间飒的一响,找出一柄牛耳尖刀来,向海碗里一插,切了一大块蹄膀下来,向王重阳面前一指,强笑说道:“王先生,你今日大驾光降,草寨生辉,我来敬你一筷菜!”

    原来宋朝以后,绿林强人规矩,每逢款待第一次相识的客人,做寨主的一定要向客人敬莱,所谓敬菜,并不是用筷子夹的,却用一支短剑,或者是匕首刀,挑着一块肉类送到客人嘴边,这就是敬菜了!

    敬菜分有两种敬法,一种名叫善敬,即是把刀身放平。刀口向前,做客人的尽可以一口把匕首上的肉块咬下来,不用丝毫戒惧;一种名叫恶敬的、便不同了!刀身斜斜向上,刀口向着对方鼻端,这样的敬法含有较量的意思,如果对方张口一咬,这支匕首说不定会直刺口腔,甚至刺向咽喉,那就要看受敬菜人的武功造诣来应付这个场面了!

    本来孙凤姑是正寨主,敬菜这个礼节,应该由她执行才对,可是谭天瑞以副寨主的身份执行,越俎代庖,孙凤姑看见谭大瑞摆出恶敬的样子来,刀身斜斜向上,便娇声喝道:“谭老二,王相公不是普通客人,不能够这样无礼!”

    王重阳哈哈一笑道:“副舵主,你这一道菜好极啦!来来来,让我吃这一块蹄膀!”话来说完,他倏的张开口来。向刀身上叉着的东西便咬,谭天瑞倏然变色,右手匕首尖照王重阳咽喉一扎,哪知道王重阳的出手比他还快!右手筷子闪电也似的由下面递上来,照谭天瑞右臂肘“三里穴”一点,翻江龙登时觉得手臂一麻,由腕肘到指掌,没法使出力来,王重阳只一张口,把刀尖插的蹄膀咬在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