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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学全印度

从贞观六年(公元632年)开始,无忧树五次花开,五次飘香,终于把玄奘熏陶成了最博学的佛学大师。在这五年里,他几乎翻阅了那烂陀寺所有的佛教经典,领会了戒贤大师等高人的学问精华,成为可以与戒贤大师媲美的旷世高僧。

然而,他并不满足。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智慧永无穷尽,学问贵在交流。因此,玄奘拜别戒贤大师,又开始了全新的五印度之旅。

这一年,是贞观十年(公元636年),玄奘三十七岁。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按一般道理说,玄奘已经在全印度的最高学府那烂陀寺深造了五年多,尽得佛学泰斗戒贤大师等人的真传,应该满足了。连戒贤大师也认为,玄奘的学业已经大成,应该出去弘扬佛法了。可是玄奘认为,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那烂陀寺毕竟不能囊括全印度的佛学知识。在印度,常有精通某一部经论的高僧隐居在深山大川的荒寺之中,过着离群索居的隐士生活。所以,他像早年在中土从成都出发,周游荆、楚、吴、越、燕、赵一样,从那烂陀寺所在的中印度出发,先向东,再向南,又向西,后向北,开始了历时四年多的五印度环游,历三十余国,行程数万里。

恭御陀国的折利怛罗城是玄奘环游其中的一站。这是一座海滨城市,港口里的货船来来往往,满载着印度的各种物产顺着季风驶向东南亚。玄奘在港口附近的一个寺院挂单,能清晰地看到船舶或徐徐归来,或扬帆起航。他特地打听了一下,人家告诉他:商人及远方客旅,就是从这里入海,驶向遥远的国家。他知道,从海路也能返回自己的祖国。他的思绪不禁伴着远去的船只,飘荡在海上,飘向远方的大唐……

 

风烛泪流为阿谁,杜鹃声声劝人归。

万里孤悬海崖外,风清月皎思翠微。

 

玄奘失眠了。他站在走廊上,眺望着辽阔的海空。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月出东方,水光接天,海天同寂寥,光影共徘徊。稍焉,月升天上,影落海中,月华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像一条银色的长路,一直铺向了海天相连的尽头。

海到天边天是岸。海的那一边,就是中国了吧?玄奘在月光下徘徊了很久很久,直到深夜仍然不肯回屋。离别长安已经十一年了,不管是在坎坷的西行路途上,还是在那烂陀寺紧张学习的五年,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强烈地思念祖国、思念故乡,恨不得马上乘着这银线一样的月光,飞回长安,飞回洛阳……

月朗则星稀。漫步中,玄奘偶然一抬头,忽然看到南方的海平面之上,闪烁着一颗亮星。连皎洁的月光,也无法掩盖住它熠熠闪动的五彩光芒。他忽然醒悟到,那不是星星,而是大海那边僧伽罗国的佛牙塔上的宝珠在放光!

由此,玄奘下定决心,在僧伽罗国游学完毕之后,就踏上归程,返回中土大唐。

离开折利怛罗城后,玄奘继续环游,一路拜访众多名师、高僧。与此同时,玄奘就像一个磁力极强的吸铁石,一路上不断有高僧被他吸引到身边,围绕着他形成了一个上百人的僧团。他们一路浩浩荡荡地游走在五印度境内……

 

贞观十四年(公元640年),已经是四十一岁中年人的玄奘回那烂陀寺。这次出游历时整整四年。

本来在离开中国之前,玄奘在中国就已经是顶尖高僧了,西行这十四五年以来,他不耻下问,兼收并蓄,再加上数万里云游之中的旁搜博探,可以说,此时的玄奘精通经、律、论三藏,学兼大小乘二教,横洞百家,佛学知识已经超越了当时印度水平最高的两位大师——戒贤大师和胜军居士,达到了无人企及的高度。玄奘又有了一个响亮的称号——唐三藏。精通经、律、论三藏的法师会被称为三藏法师,因玄奘来自大唐,故特称为“唐三藏”。玄奘也是史上第一个被称为“三藏法师”的中国人。

玄奘回到那烂陀寺后,本计划马上准备回国。戒贤大师却请他出任教授师,为僧众开讲《摄大乘论》及《唯识抉择论》。因而,玄奘也就成为那烂陀寺所聘请的第一位中国教授。

那烂陀寺所传授的学说,虽以无著、世亲为中心,但同时也网罗了当时大小乘学者以及世俗的各类学者在这里讲学,形成了各抒己见、百家争鸣的自由风气。那烂陀寺不是以对峙的态度来处理各派学术,而是把它们作为一个全体来分科。这样,讲学的规模日趋完整,学者们都从全体着眼而不拘于一家之言。

在玄奘讲学于那烂陀寺之前,师子光在寺中开讲《中论》、《百论》,并有意地与瑜伽行派相对峙,批斥《瑜伽师地论》。在玄奘入寺之前,师子光就已经是著名的三藏法师了,他敢于在瑜伽行派的根据地——那烂陀寺公开挑战,自有其非凡的才智与学识。一时间,那烂陀寺的众多瑜伽派论师,竟然无人能与之抗衡。

身为那烂陀寺住持的戒贤大师,宽宏慈悲,他老人家不是将“异类”的师子光强行赶出寺门,而是让自己最得意的弟子、当时瑜伽行派学识最渊博的论师——玄奘出马,在师子光的讲坛旁边同时再开一坛,宣讲瑜伽派教义。两位著名论师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弘扬中观、瑜伽两种争论了上百年的学说,这是多么有趣又何等壮观的学术胜景!

玄奘对《中论》、《百论》和《瑜伽师地论》都有很深的研究与心得,知道两者有同一法源,决不会互相抵触。之所以会产生误解,是研究者本身无法融会贯通而造成的,绝不是那一种法本身的缺陷。为了让大家能了解两者其实不相违背的道理,玄奘专门用梵文撰写了相当于汉文八万四千字的《会宗论》三千诵。论著写成之后,呈予戒贤大师与寺内大众评阅,读过的人无不称许赞叹。玄奘据此与师子光数次论战,也无往而不利。师子光辩不过玄奘,败下阵来。于是,原来听他讲课的那些学僧,渐渐都跑到了玄奘的讲坛。从此,玄奘在印度的声望越发如日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