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亳州城下七道战壕

由于突然之间得了这么一支强劲有力的卫队,通济公司接运人员自此便无所畏惧,安心办事。为求接运的方便,他们竟在眞空地带的腹心据点十尖河前住下。自十尖河到亳州城,日本「皇军」一连挖了七道战壕,在那最宽的一道战壕附近他们找到了一所荒废已久的祠堂,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放一辆破旧不堪,无马可拉的马车,祠堂有三楹房屋,一般的空空荡荡,泥墙剥落。于是他们用报纸糊一糊内壁,在旷野里找些芦怵 杆,便这么堆在泥地上做成床铺。

胡乱的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杨管北他们有恃无恐,壮胆鼓勇,居然扬长过市,进了日军占领下的亳州城,妙的是这一行三人,会在亳州城里找到了朋友,接受朋友的招待,当夜下榻于华北烟草公司。安徽省凤阳府的这个亳州城素以盛产鸦片,名闻天下,亳州产的鸦片号称「亳州浆」,成色不太好,卽是得地利之便,行销大江南北。日军占领亳州便鼓励百姓种烟,光祇这个小小城池,大街小巷的鸦片烟店,多达二十余丬。

亏好有这一次冒险入城,因为入城以后方始发现一个大问题,驻防亳州的不是日本「皇军」,而是伪军郝鹏举部。皇军武装押运棉纱,途经亳州而辗转运赴重庆,他们断然不会去跟郝鹏举打招呼。三千件棉纱的体积何其庞大,价值何等惊人,按照双方约定,「皇军」押运到亳州城外丢下棉纱就跑,万一郝鹏举垂涎巨赀,想发洋财,他派兵出城抢回亳州那可怎么得了?

于是杨管北等又匆匆赶回界首,把这一层危机和碍难,详详细细的拍电报,据实报告杜月笙。杜月笙在重庆把郝鹏举的「关系方面」摸了摸,他匕鬯不惊,雍容镇静,拍一封回电指示机宜,很简单,他叫杨管北去拜访何柱国,取得一纸郝鹏举盖了关防的沿途毋阻,卽便放行的通行证。这纸通行证有何内幕?原来,郝鹏举久欲反正,归降国军,他和何柱国暗通款曲,祇是在等反正的有利时机,当时他便印好许多空白通行证存在何柱国那边,倘有需要,何柱国可以随时填发。

杜月笙的回电一到,杨管北等又笃定了,他们携有何柱国核发的郝鹏举通行证,于是更放心大胆的进驻那间祠堂,等候三千件棉纱运到,由日本「皇军」交货。便在这个时候,所有通济公司驻界首─前线的工作同仁,一概忙于征集交通工具,从亳州城外走一百多里,把三千件棉纱运到界首集,这是接运工作的笫一步骤。

战壕横七竖八,简陋的公路破坏无遗,汽车无法行驶,大批的夫子难以集结,该找什么交通工具,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将三千件棉纱全部运到界首集?找来找去,结果是找到了皖西鲁南苏北豫东特有的一种输送利器,名唤「架子车」。

这「架子车」结构单纯而运转便利,可以随意利用人力或兽力,车座彷佛一块门板,下面装两只轮子,人或货物安置在门板上,无分人兽拖将起来就可以走。通济公司驻界首办事处连日出高价征雇「架子车」,一雇便雇了三百余辆。当场试验一番,一辆车正好载一件棉纱,三百辆车接连跑十趟,三千件棉纱卽可全部运完。

棉纱运到界首以后又有安排,用的是杨管北西南运输班底,几十辆大卡车从滇缅公路关山万里的调到界首来,车上司机技工押运人员一概齐全。这几十辆大卡车负责界首到洛阳的一段,路程相当的遥远。

自上海辗转而来的第一批棉纱运到,给通济公司同仁带来意外的欣喜与欢笑,日本「皇军」押解卡车一出亳州城外,便把一件件的棉纱往地上推。货一卸下武装「皇军」又急急登车,风驰电掣般逃回亳州城里,郝鹏举不曾派兵来抢,四野寂寂,毫无动静,负责接运的杨管北等跑来跑去。鼓励「架子车」车夫赶紧上前载货。当他们领在头里走,一眼瞥见一件的棉纱堆中居然有人,定睛看处,首先是杨管北发出一声欢呼。

东洋兵的运纱卡车带来几位便客,杜月笙的好朋友,交涉代表杨志雄,华格臬路杜公馆的账房王国生,杨管北的父亲,以及他那生在上海,父子犹未见过一面的长子,祖孙三代,便在真空地带,一片荒野中演出了近代的父子会。

一件棉纱装一辆子车,一路攒赶。马不停蹄,周而复始的往界首运,「皇军」不再多问,伪军也不干扰,活跃于真空地带的亡命之徒,全给明德明大爷的威名与盒子炮,震慑住了。这头一次的接运棉布总算功德圆满,顺利无阻。三十件棉纱运抵界首迅卽装上卡车,首尾相衔的向洛阳那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