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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参加葬礼也是工作

只见郝敏面露难色,她一直等到于华鹰走后,才支支吾吾地对汪思远说:“对不起汪总,能不能换别人去?我妈住院了,乳腺癌,我每天要去送饭!”

宋暖吃了一惊,难怪这几天郝敏每天提着个保温桶来上班,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居然一天假都没请。混职场的女人,真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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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总裁办行政助理这个职位的具体职责有十二条之多,但事实上,这些事情做起来并不困难。宋暖发现,只要找着规律,这十二条都可以有条不紊地完成。譬如撰写领导发言,都有现成的格式可以套用,针对具体事件把范文改头换面即可;再譬如公司级的会议记录,只需要在电脑上下载一个程序,就可以将录音笔里的内容直接变成文字,然后稍加整理便可成文。

真正的挑战其实是这十二条之外的:老板下周要去哈尔滨出差,想知道那里未来一周的天气预报,可是上网查打114查只能查到未来三天的,怎么办?客户A和客户B同时要来公司考察,但是AB两家有矛盾,如何让他们都得到妥帖的招待并且不吵架?老板娘从美国旅游归来买了一大堆的保健品,让宋暖把说明书给翻译成中文,那么多专业名词连金山词霸都查不到怎么办?

对于做销售的周格格来是说,客户就是上帝,她一个人要伺候n个上帝,实在是苦不堪言;而对于宋暖来说,那只有一个上帝,那就是老板,而这位上帝花样百出,同样是让人疲于奔命。

在食堂吃午饭的时候,宋暖向周格格发牢骚:“没办法,钱哪那么好赚?只要你想从人家口袋里赚钱,那人家肯定不会让你闲着。我算想明白了,除非自己老爸有钱,他才会心甘情愿地送钱给你花,这个世界最快活的就是富二代。”

周格格笑嘻嘻地说:“曾经有一个富二代放在你的面前,你没有珍惜……”

“去你的,”宋暖打断她,“我就是劳碌命,我就喜欢伺候上帝,可能我前世是个天使。”

格格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试探道:“那让给我吧,我可不喜欢伺候那么多上帝,可能我前世是犹大。”

“好啊,你去追呀!”宋暖说完,感觉有点怪怪的,转头看格格,格格却避开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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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宋暖又接到了一个奇怪的任务,副总裁的父亲去世了,宋暖需要代表公司前去慰问一下,并参加葬礼。

这种破事,郝敏当然推给宋暖:“小宋,你去吧。”

宋暖没人可推,只好去找汪总批了两千块钱的慰问金,准备下午代表公司奉上。

出了门,宋暖才意识到自己穿了一件橘红色的毛衣外套,她可是去参加葬礼不是去参加婚礼,况且副总的老爸是肺癌不治而去世的,才六十出头的年纪,根本谈不上什么喜丧。

没办法,快到副总家的时候,她把毛衣脱下来塞进包里,穿着里面的白衬衫推开了门。副总裁是家里的长子,不知道是哪里的规矩,长子披麻戴孝拿着哭丧棒跪在大门边,只要有客人前来吊唁,副总裁就下跪磕头。所以,宋暖也有幸得此礼遇,她吓得恨不得也跪下来,心说副总大人,您就别折我的寿啦!

好在来宾众多,估计副总磕头也磕麻木了,根本没介意自己刚给新进公司的小丫头也磕了一记。宋暖赶紧将装着慰问金的HY专用信封奉上,打算给逝者鞠个躬就闪人。

还没来及鞠躬,送纸房子的人来了,定神一看,好家伙,不仅仅是纸房子,还有液晶电视、双开门冰箱、沃尔沃汽车,还有司机和保姆。宋暖心里感叹,这老爷子在地下的设备可够与时俱进的。纸糊的家当摆满了一屋子,宋暖只能隔着司机和双开门冰箱给老爷子鞠了三个躬,希望他老人家安息,同时还祈祷副总裁上班后,能够忘记公司是派谁来送份子钱的,他是给谁下跪的。

出了门,宋暖才敢把毛衣拿出来,刚穿上,郝敏来电话了:“十万火急,赶紧回来!”

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宋暖心想,极不情愿地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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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公司,只见大老板于华鹰居然在办公室,脸色阴沉神情严肃。

宋暖心里一紧:出什么大事了?

果然是大事,HY西北分公司总经理高飞的儿子失踪了。

原来,HY在国内有众多分支机构,所有分公司的总经理都是从上海总部派过去的。也就是说,这些总经理的家基本上都已经安在了上海,所以不少HY的高层都是夫妻两地分居的。

宋暖一直认为,HY地区老总个个都是强人,他们的精力和体力都实在是太旺盛了,基本上是白天八小时上班晚上八小时应酬,一个星期上七天班,还个个精神抖擞,情绪亢奋。

这样的工作强度,兼顾家庭基本上是不可能了,所以很多太太怨言满腹。不过没有人辞职,因为分公司总经理的年薪都接近两百万,并且还持有公司股票,年底有分红,看在钱的分儿上,太太们都忍了。

高飞因为开拓关中地区的市场,已经有半年没回家了,更过分的是,回上海开了几次会都是三过家门而不入。高太太在家做全职妈妈,眼瞅着刚满两岁的儿子看见戴眼镜的男人就叫爸爸,她实在忍不住了,带着儿子飞到西安——你没空回来看我们,我们专程来看看你,总行了吧!

可是陕西的市场一片大好,高飞根本没有工夫也没有心思陪母子俩。高太太只好带着儿子满大街乱逛,大人都人生地不熟的,甭说小孩了。高太太转个身买瓶矿泉水的工夫,儿子不见了!

高飞这才重视起来,满世界找儿子,两天下来,一点线索也没有。现在高太太寻死觅活闹离婚,高飞也后悔得恨不得一头撞死,陕西市场刚刚打开局面,没人主持大局,眼看就要乱成一锅粥。于华鹰急了,可眼下这情况又不便让高飞为了工作不顾妻儿死活,所以火速让总裁办的人去西安协助高家找儿子,同时也稳一稳陕西市场的局面。

这项任务其实很艰巨,既要去分公司稳定军心,又要去慰问高家老老小小;还要协调当地警方,希望能尽快找到孩子。

于华鹰对汪思远说:“你去吧,你去我放心。再带上郝敏,好多劝劝高飞老婆。订最近的航班,立刻就走!”

只见郝敏面露难色,她一直等到于华鹰走后,才支支吾吾地对汪思远说:“对不起汪总,能不能换别人去?我妈住院了,乳腺癌,我每天要去送饭!”

宋暖吃了一惊,难怪这几天郝敏每天提着个保温桶来上班,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居然一天假都没请。混职场的女人,真不容易!

汪思远显然也有些惊讶,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好吧,宋暖,那你跟我去吧。”

HY所有员工的格子间里,都有一只小巧的行李箱,里面装着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如果要出差,连家都不用回,拎起来就走。宋暖成为HY正式员工的第一天,也有幸领到了这么一个箱子,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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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出差的任务让宋暖感觉很沉重,但是能够出差,并且能够跟汪思远一起出差,却让宋暖觉得很兴奋。

这是宋暖第一次坐飞机,她很紧张,不知道怎么系安全带,一直偷偷地瞟着汪思远,看他怎么系自己跟着如法炮制才总算没出丑。

张盛听格格说宋暖出差去了西安,他立刻也订了张机票飞过去。

格格有些酸溜溜地向宋暖告密:张盛追随你去西安了,说明他对你真的很用心呢。

宋暖当时正紧张地系安全带呢,急急地回了一条:错了,这说明他真的很有空。

下了飞机就直奔高飞在西安租住的公寓,汪思远和宋暖刚一进门,宋暖的衣领就被高飞老婆揪住了:“你们什么破公司,给你们打工那就是包身工啊,24小时连轴转哪,我家宝儿大老远跑来看爸爸,他爸爸却为你们所谓的事业所谓的市场忙得人影鬼影都见不着,要是我们宝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一把火烧了你们公司!”

宋暖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求救似的看着汪思远,平时机智勇敢的汪总面对一个号啕大哭的妇女也有点束手无策,只会一个劲地说:“高太太,别激动,先别激动。”

高飞从另一房间走出来,见状,直接上去给老婆一记耳光:“你在这胡搅蛮缠什么?要不是你买什么矿泉水,宝儿怎么会丢?”

女婿打女儿,可不得了了,老丈人丈母娘立刻围攻女婿,又是推又是掐。高飞的爹妈见儿子眼看就要吃亏,也扑上来帮忙,全部扭打在一起,场面混乱不堪。

“够了!”汪思远大声道,“吵什么,吵能解决问题?”语气严厉,态度威严,暂时的短路之后,他强大的气场一下子又回来了,“高飞,你下午和我出去,电视台电台报社都跑一圈,发寻人启事。宋暖你在家陪着高太太和老人家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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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思远和高飞走了,宋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悲痛欲绝的一家人,她傻乎乎地坐在沙发上,使劲给高太太递纸巾。

高太太一边哭,一边拿出手机里儿子的相片和视频给宋暖看,的确是个可爱的宝宝,大眼睛,翘鼻子,头上留了一小撮头发。宋暖看着看着,也觉得好伤心,陪着高太太一起哭,四位老人见状,更是悲从心头,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张盛抵达西安后,通过实习时认识的HY同事,找到了西安分公司司机的电话,通过司机又知道了宋暖去高飞家慰问了。张盛也不问问去慰问啥,就兴冲冲地去花店买了一大束的香水百合,屁颠屁颠地去高飞家所在的小区等她,预备给她一个惊喜。

宋暖陪着高家人哭了一阵,才发现这个家里冷锅冷灶连瓶开水都没有,于是去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点蛋糕可乐给大家吃喝。张盛到了小区门口,还没来得及给宋暖打电话,就看见宋暖低着头提着一个大环保袋急匆匆地往前走。

“宋暖!”张盛激动地冲上去,“哇,什么叫有缘啊,这就叫有缘,你是不是感觉到我在这里等你呢!”

宋暖一头雾水,瞪着张盛:“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张盛见宋暖眼圈红红的,一边把花递过去一边说:“别哭别哭,我就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瞧你感动的。”

香水百合的香味说老实话是有点刺鼻的,宋暖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把花推开:“你想什么呢?自作多情!”

宋暖把高飞家的情况大概跟张盛说了一下,张盛心有余悸地直拍胸脯,“幸亏我没喜气洋洋冒冒失失就上去了,否则还不被人家给打出来啊!”不过他也积极地帮着出主意,“除了找媒体发寻人启事,最好再多印一些,在小孩走丢的地方贴一贴。”

“好主意!”宋暖一拍脑门,东西也不买了,急急忙忙就往回跑。

张盛在后面举着花吆喝:“哎,你晚上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饭吧?”

“没时间,你自己吃吧!”宋暖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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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高飞家,宋暖把贴寻人启事的事情一说,大家立刻忙开来了。这一忙碌倒也冲淡了不少悲伤的情绪,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移情吧,高太太甚至还吃了半块蛋糕,要知道,她已经两天两夜滴水未进了。

寻人启事印好后,宋暖和高家老小就以事发地点为圆心,方圆三公里为半径开始张贴。回到家后,高太太的电话响了N次,都是有人告诉她,儿子被找着了,向某某卡号汇入若干数量的钱,就把小家伙给送过来。

高太太整个人已经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接到类似的电话,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人家要多少钱给多少钱。幸亏宋暖陪在旁边,她不厌其烦对着电话那头操着各种口音的人说:“非常感谢您能提供线索,那么可不可以让小朋友跟她妈妈说句话呢?”无一例外,这话问完,那头便挂了电话。

西安分公司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因为刚刚成立不久,人员都是新招聘的,彼此都在磨合,其中不乏骑驴找马随时准备跳槽的,也有吊儿郎当想来混日子的,更多的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老板催一催他就紧一紧,老板骂一骂他就忙一忙的投机分子。可想而知,当老板整天忙着找儿子时,办公室基本上已经陷入瘫痪和无序的状态。

所以,汪思远作为总部派来的领导,陪着高飞去过电视台,立刻驱车赶到公司,开始跟进业务监督员工,才保住了几笔大单子。

而宋暖,除了回酒店睡觉,其他时间基本都在高飞家,陪着他们找儿子。事实上,事已至此,所有能做的工作都已经做过了,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等待,而等待的时间越长,希望也就越渺茫。

高飞整日把自己关在书房不出来,高太太和几个老人每日围着宋暖讲儿子,讲他怎么聪明怎么调皮怎么可爱,宋暖每听一次就陪着高太太哭一场。本来高家人对HY一肚子意见,结果宋暖的善解人意和真心相待,化解了他们心中很大一部分的仇恨。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星期,孩子一直没有消息,到最后甚至连敲诈勒索的电话都稀少直至消失了。

高飞找到宋暖,一个大区经理郑重其事地对一个新人袒露了心扉:“小宋,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们,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嫂子有什么不到之处也请多多包涵。我想了很久,打算辞职。”

“辞职?”宋暖瞪大了眼睛,高飞的今天来之不易,他最早是HY市场部的文员,一步步走到今天实属不易。

“是的,”高飞点了点头,拿出一支香烟,也不点着,就这么夹在手指中,“为了所谓的事业,我和老婆结婚十年才要孩子;为了事业,儿子早产我在出差,儿子满月我在出差,儿子周岁我还在出差;为了事业,儿子丢了……”说到这,他眼圈红了,颤抖着声音道,“宋暖,你觉得有意义吗?”

宋暖摇摇头,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高飞终于点着了烟,看着袅娜升腾的烟雾,他长叹了一口气:“我做小职员的时候,每天回家吃饭,看到人家天天在外面应酬总觉得很风光很羡慕。其实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日子是最开心的,只需要向上司报告,下班想关手机就关手机想干嘛就干嘛;后来升了经理,开始忙了,上有老板下有员工,开始频繁出差开始应酬不断,当经理三年多,老婆怀过两次孕,但我觉得自己还年轻,事业正处于上升阶段所以没要;再后来做分公司总经理才要了儿子,结果陪家人的时间更少了,人家上班我上班,人家下班了我陪客户吃饭,人家睡觉了我陪客户唱歌……老婆一埋怨我就冲她,我这么辛苦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儿子,结果如何呢?儿子丢了老婆闹离婚,我就这么为他们的吗?”

宋暖叹了一口气,心里觉得好难受,她轻声问道:“辞职以后,您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把找儿子的事情拜托给当地的朋友,然后带着老婆先回上海,再这么耗下去,全家人都会疯的。”高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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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飞第二天就递了辞职报告,西安分公司一时间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于华鹰急了,命令汪思远在西安维持大局,公司将尽快抽调精兵强将过来支援。汪思远找宋暖谈话:“你要留在西安配合我开展工作,会很辛苦,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宋暖当即表态,她单身汉一个,来去自然无忧无虑。

结果这一待就是一个月。宋暖终于理解了一个字,那就是“忙”。这一个月,她的日程安排是这样的:早晨八点起床,简单化个妆吃点东西,九点钟抵达公司;然后整个上班时间就在不停地接听电话、整理合同、筹备招标等等工作中度过;晚上,汪总请客户吃饭,宋暖都是要作陪的,不仅仅要作陪,还要负责订餐点菜埋单以及安排司机将喝酒的客户送回去。吃完饭,如果有紧急的招投标,通常还要继续回到公司开会研究应对策略,等深夜回到酒店,整个人基本上就是摇摇欲坠倒头就睡了。

张盛是为了追随宋暖来的西安,结果只见了宋暖两次,一次是在高飞家门口,还有一次是在酒店大堂吧喝了杯茶。那壶龙井只泡了两开,宋暖就被公司的电话叫走了,临走时一本正经地说:“张盛,我真没空陪你,你去找别人吧,天涯处处是芳草。”

千里迢迢跑来遭受冷遇及一通奚落,张盛也恼了,他站起来赌气道:“宋暖!那我真去找别人了!”

“那赶紧!”宋暖丢下三个字跑了。

就这样忙活到了总部派新的总经理来,宋暖和新来的总经理助理交接工作就交接了三天,可见这一个月的工作量有多大。

这一个月里,西安分公司的业务量不仅没有下滑,反而提高了14.85个百分点。与此同时,不安心工作的家伙们被扫地出门,原打算撞钟的一批人也增强了紧迫感,意识到拿人钱财就要替人干活,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与其明天找工作不如今天努力干。更重要的是,各个方面的关系得到进一步的巩固,为新来的总经理展开工作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唯一不幸的消息是,高飞的儿子找到了,在附近的下水道里,找到了他幼小的尸体。因为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严重腐烂,所以需要验证DNA,高飞一个人又飞到西安,宋暖陪着他往返于医院与公安局之间,最后,陪着他证实了这个坏消息。

高飞把儿子葬在了西安,选墓地、做法事也是宋暖张罗的,短短数日,她又参加了一次葬礼。高飞临走时拜托宋暖:“千万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好让家里人留个念想,他们宁愿相信孩子被拐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