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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勃朗的神情骇然,道:“他——正在向我们走来?”
  端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回答,他根本不必回答,他们已可以看到河岸上,有人出现了。在河岸上,有一个人,正迅速地向前奔来,那人奔得十分快,离他们两人,大约还有二百码左右。
  端纳一看到那奔过来的人,立时高举双手,叫了起来:“伦伦,伦伦。”
  在奔过来的人,停了一停。
  当她停止的时候,毫无疑问,那是伦伦。
  端纳忙向前奔去,冲上了河坡,勃朗紧跟在他的后面,伦伦在略停之后,又向前奔来,他们很快就会合,伦伦喘著气,双手抓住了端纳的双臂,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端纳刚想问伦伦,突然之间,他挥动著手,将伦伦拉到了自己的身后,这时候,勃朗医生也看到了,沿著河岸,另外有一个人,正蹒跚地向前走来。
  那人的身形,十分臃肿,在走动之际,身上不断有东西落下。
  在月光下看来,那个蹒跚向前走来的人,是深褐色的,而当他渐渐来到近前之际,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人的身上,全是泥浆,看来,他像是一个随时可以溶成一滩泥水的泥浆人。
  勃朗医生不必端纳再说什么,就可以知道,那就是那个会发电的泥人了。而勃朗医生也没有考虑,立时就握了手枪在手。
  那泥人在离开他们约有十码之处,停了下来。当他站定不动之际,他身上的泥浆,更是簌簌不绝地落了下来,看来真是诡异之极。
  端纳是见过那个泥人的,这时他心中虽然一样惊悸,但是还比较好一点,可是勃朗医生就不同了。
  固然,勃朗医生已经听端纳讲起过一切,也知道在泥沼之中,有著这样的一个怪人存在,但是,听人家叙述是一回事,自己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亲眼看到一个人,看来完全像是泥浆堆成的一样,向前走来,而且又停在离自己如此之近的地方,那种感受,实在是无法形容的。当那泥人停下来之后,刹那之间静到了极点,只听得泥浆自那怪人身上滴流下来,落在地上所发出来的“拍拍”声。
  那种“拍拍”声,实在十分低微,可是这时候听来,就像是沉重的鼓声在敲击著人心一样。首先打破静寂的是伦伦,这时,她陡地叫了起来,道:“走,快走。”
  伦伦一叫,那泥人也有了反应,他下垂的手,开始扬了起来,而且挥动著,当他双手挥动之际,在他手臂上的泥浆,更是四下飞溅开来,他沾满泥浆的手臂,本来看来相当粗,但随著他手臂不断的挥动,手臂上的泥浆迅速脱落,很快地,他的手臂看来和寻常人的手臂,一样粗细了。他不但挥动著手臂,而且,还张大了口,发出了如同狼嗥一般的叫声来。
  伦伦仍然在叫著:“快走,快走。”
  她一面叫著,一面向前冲了过去,而就在这时候,枪声响了。开枪的是勃朗医生,或许他是怕伦伦受到那泥人的伤害,也或许是他的忍受已到了极限,在旷地之中,枪声是如此惊人,接连响了四下,伦伦陡地站定,那泥人的身子摇晃著,慢慢倒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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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人协会”的大厅堂中,静得出奇,只有两柄烟斗,由于烟丝已快燃尽,而吸烟的人还在不断地吸著,所以在烟斗内,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每一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端纳先生的脸上,端纳先生像是想抹去各人投在他脸上的视线,伸手在脸上重重地抹了一下。
  各人都在等他继续说下去,他说到他和勃朗医生,在泥沼的附近,又见到了那泥人,也见到了伦伦,而勃朗医生向那泥人,连发了四枪,那泥人渐渐倒了下去。可是,端纳先生伸手在脸上重重抹了一下之后,却很久不出声,看来他像是不愿意讲下去。
  “非人协会”会员之间的传统是,如果一个会员不愿意说话了,那么,其他的人,多半是不会催促他说下去的。可是这时候,情形有点不同,一则,端纳先生的故事,并未曾说完,二则,端纳先生是要介绍一个新会员入会的,而且在事前,他曾经宣布过,他要推荐入会的那个人,快要到达这里了。
  他要推荐入会的会员是什么人?是那个会发电的泥人?抑是刚刚族的少女伦伦?还是勃朗医生?新的会员入会,需要得到全体会员的同意,那么,其他的会员,似乎有权利知道再往下去的经历。
  范先生摸著下颏,他老成持重,一时之间,看来不想开口,阿尼密轻轻砸著烟斗,他一向不喜欢说话,这时也不会例外,史保先生怔怔地望著他身边小几上的一盆仙人掌,好像正在将端纳先生奇异的故事,转述给那盆仙人掌听,那身形结实,像是体育家一样的会员,自顾自地吸著烟斗闲闲道:“以后,怎么样了?”
  端纳先生又伸手抚了一下自己的脸,现出很疲倦的神色来道:“其实,我已讲完了,勃朗医生的那四枪,全射中在那泥人的身上,他在倒了下去之后,就没有再动过,他死了。”
  各人互望了一下,史保道:“他死了,那么,你要推荐入会的——”
  端纳先生摇著头,道:“不是他——”
  他顿了一顿,又道:“或许我应该再补充一点,当时,那泥人倒了下去,我们仍然僵立著,只有伦伦,奔向他,在他的身边,屈著一腿,慢慢跪了下来,同时,抬头望著天,一动不动,我一看到这种情形,心中的吃惊,实在难以形容。”
  史保扬著眉,道:“你为什么要吃惊?”
  端纳先生还没有回答,范先生已经沉静地道:“澳洲刚刚族土人的风俗,只有在丈夫死了之后,女人才用这样的姿势跪在丈夫的尸体旁,表示向无涯的青天,诉说自己心中的哀伤。
  史保和范先生同时发出了“啊”一声,端纳先生的声音很苦涩道:“是的,当时我极度地震惊,勃朗医生也极其震惊,他也知道土人的这个习惯,他的震惊可能在我之上,因为他开枪的,他甚至握不住枪,枪落到了地上,伦伦一直保持著那样的姿势不动,我向前走去,来到了那泥人的身边,泥人身上的泥浆,已经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他的体形,看来和常人无异,枪孔处,也有鲜红色的血流出来,勃朗医生来到了我的身后,我给他以鼓励,安慰的眼光,他也慢慢地跪了下来,伸手接住泥人的脉门然后道:『死了』。”
  史保立时道:“那泥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就算死了也可以解剖他的尸体,看看他的体内是不是有发电的组织,像电鳗一样。”
  端纳先生道:“本来,我是准备这样做的,但是,他是伦伦的丈夫,没有一个刚刚族女人,会见到任何人触及她丈夫的尸体的,除非先杀死她,各位知道伦伦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了,我们无法做到这一点,我们只是看著伦伦,将那泥人的尸体,负在肩上,慢慢走向泥沼,然后,将泥人的尸体,抛进了泥沼之中,尸体很快地沉进了泥浆之中,而且再也没有法子找到他了。”
  各人互望著,范先生道:“对于这个泥人,究竟是什么人?你有没有概念?”
  端纳道:“没有,但是我敢说,他和若干年前的那巨量的辐射能一定是有关的,而且,他必须生活在泥浆之中,他的构造,必然和普通人有著极度不同的地方,可惜我们无法作进一步的研究,我甚至相信,那个泥沼也是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截断了河流而形成的,当然,那只不过是我的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