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今夜入更时分有集马镇的渔民吵吵嚷嚷的要出城。本官暂且将他们安置在码头了,吴县令你不会不知道这件事情吧!”胡雪岩不动声色的说道。
长生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集马镇的村民要是出城回去那自己被胡大人救下的事肯定会引起镇上的轩然大波。再看看吴县令和孙师爷两个人面有尴尬,此事八九是与他们有关……
吴志承干笑了几声道:“下官都是以胡大人马首是瞻,哪里会知道集马镇渔民出城之事啊?胡大人你莫要听信了流言蜚语迁怒下官,集马镇之事下官也是依法办事啊……”
胡雪岩冷声哼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多说什么了。人马已齐备,我们去集马镇再做道理……”
官家的渡船后面跟着集马镇的渔民的鱼船,胡雪岩将兵丁分管各条鱼船。两个时辰的路程让官船上的吴志承县令如坐针毡,胡雪岩闭目养神对吴县令视而不见。在胡雪岩身旁还坐着一个精瘦干练的老头,只不过老头从上船后就没有说过话。所以船上的人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但是能够猜想到在这条船上坐着的都是有身份的人物!
夜风依然,江风呼啸。苕溪河亘古不变流了数千年,水中浮起的冰块还不时的撞击着船舷。长生没有想到素不相识的人竟然会为了自己的案子奔忙数日,要是没有胡大人的古道热肠,恐怕自己早就人头不保了!
吴志承几次想要上前搭话,都被杨达挡了回去。杨达瞪眼喝道:“胡大人为你湖州府之事车马劳顿日夜兼程往返两地,你这个县令怎么那么不懂事。再敢鸹噪小心我将你拖去船头吹冷风!”长生夹在官员中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盘腿坐在绒垫铺盖的蒲团上默念着心经……
隔了许久,杨达踱步挑开帘子看了一会道:“禀胡大人,集马镇快到了。”
原本还在养神的胡雪岩应声道:“吩咐下去水师船只停泊外港,不许任何人等离开此地!天也快亮了,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啊……”
随着官船靠岸集马镇上的渔民被放回了镇子里,谧静的小镇顿时就有了犬吠鸡叫之声。不消片刻里正刘福带着不少人赶来,刘福虽然说不认识胡雪岩可二品顶戴花翎刘福还是知道的。
“呃……草民刘福见过大人,不知道大人这么早来此有何贵干……”刘福看见了跟着官员身后的长生有些惊讶的说道。
吴县令劈头骂道:“混帐东西,你的眼珠子掉进裤裆里了啊!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胡雪岩大人,快去召集镇上的乡民来迎接胡大人啊!”
胡雪岩抬手道:“且慢!今日本官到此是为查案,繁文缛节一应俱免。集马镇上的刘阁老身体可安好?”刘贵心里暗暗吃惊,老祖宗为官数年也就是个四品内阁待郎竟然有二品大员问及他老人家……
刘福跪道:“承大人洪福,老祖宗身子安好。还请几位大人移步到寒舍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草民也好……”
胡雪岩轻轻笑道:“本官数日之前到访过此,我看你们镇上的晒场不错。就劳烦里正将镇上的人都叫到晒场吧,本官是奉太后懿旨前来查明关帝庙和尚案子的!”
刘福听到胡雪岩提起了关帝庙和尚时不由浑身一震道:“噢……,那草民这就去通报各家各户,可是关帝庙和尚之事已经是有姚半仙了结了啊……”
胡雪岩不再理会刘福带着众人直奔晒场,兵丁们搭起了三尺高的长台。半个时辰后天光大亮集马镇上的村民全然赶到了晒场,刘福刘贵两兄弟搀扶着刘天保上前给胡雪岩下拜请安胡雪岩摆手让兵丁刘天保赐座。
刘天保局促不安道:“胡大人,老朽方才听族人说昨夜胡大人扣留至今,胡大人又把妖僧的徒弟带回本镇不知道胡大人此举何意?”
胡雪岩笑道:“集马镇出了九命案,原非是胡某人管辖之事!可是不久之前先帝驾崩,太后要胡某督办药材途经湖州府看到小和尚跪雪鸣冤就觉事有蹊跷。敢问阁外为官之时,见到有人鸣冤不理不问吗?”胡雪岩说的是官场套话,噎的刘天保顿时语塞。
刘天保思忖半晌道:“全镇上下三百多人都看到了关帝庙井中有女鬼之物,这分明就是老和尚养鬼害人!”
“尔等之中可有人亲眼看见老和尚害人?胡某倒是数日前来此地听说了你们在筹措银子送给吴县令要问斩小和尚,吴县令你说是不是啊?”胡雪岩瞥了身旁的吴志承说道。
吴志承面如土色道:“是下官一时听信了孙师爷的谗言……下官知错了……望胡大人开恩,此事皆是孙师爷在办理下官实不知详情……”
孙师爷惊声骇道:“大人……大人啊……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集马镇的一千两银子可是你让我和他们说的啊,事到如今你却推的干干净净……”
胡雪岩大笑道:“孙师爷,一千两银子就是为了买通县令杀小和尚用的吧?”
孙师爷大呼冤枉道:“胡大人明查,只因是有集马镇里正带着联名杀小和尚的榜文要吴县令立斩。吴县令让草民和里正收银子,收到银子后吴志承上书知府说长生是连杀九人的帮凶……”
胡雪岩拍案怒道:“呔!如此狗官视人命如草芥,不查不问就上报定人生死!来人啊,把这对狗官恶仆押下去。本官要将此二人送京法办!”晒场上村民都眼看着吴志承像条死狗般被官兵拖了出去,起初还对小和尚窃窃私语的人都怔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又开始下雪了,集马镇晒鱼场上早就不关心变天了。县太爷都让这个威风八面的大人拖下去了,谁还敢多说一句话啊!众人的眼光都投向了坐在台上的老祖宗,虽说这一千两银子是大家凑起来的可谁也不想不明不白就得罪了官府啊……
第十九章 抽丝剥茧
“咳……咳……咳……,胡大人有所不知,镇上花银子要杀长生是老朽的主意和刘福无关!此子早在数天前被族人埋在了滩头,可谁能料到他竟然没死。更有不少族人说他身上有女鬼的害人之物,倘若我们不杀他必会招来大祸啊!”刘天保厉声说道。
长生暴跳喝道:“我和师傅都没有害过人,金义甲是庞家千家的东西。庞姐姐也没害过人,所有害人的坏事都是姚恶道干的……”
“无量天尊,小和尚终于是露出了原形啊!贫道来此至今就不曾见过那女鬼,而你小和尚却一口一个庞姐姐!还说那害人的金义甲是你庞姐姐的,想必诸位大人和各位集马镇老乡现在都知道小和尚与女鬼的关系了吧?”姚半仙从人群中慢条斯理的说道。
长生脱口急道:“恶道!你在房中与那女人说的我都听见了,我今日非要当众戳穿你!”
姚半仙哈哈大笑道:“无量天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小和尚,你要是在众人面前拿出证据来,贫道愿听凭你处置!若是你信口开河诬赖贫道,那诸位也不是傻子啊!贫道倒是十分想知道你们师徒二人如何勾结女鬼害人之事,你那庞姐姐害人之时贫道还远在姑苏啊!”
姚半仙的话马上就激起了全场百姓的怒火,小和尚都承认了那女鬼是他姐姐。可想而知镇上的九条人命皆是因为女鬼而起,女鬼的金义甲又是在长生身上。这肯定就是和尚养女鬼害人,真该当初把小和尚也烧了就没有今日之事了……
胡雪岩蹙眉问道:“长生,你认识那个死鬼女人?”长生心生悔意自己情急之下竟然说漏了嘴,要是告诉旁人自己是阴阳眼恐怕无人会信,闹不好师傅冤屈无法昭雪还将连累胡大人被村民说三道四……
“呃……阿弥陀佛,小僧与师徒在湖州府化缘时曾见过庞家千金。”长生灵机一动,说了个不太令人信服的说辞。
胡雪岩横了长生一眼道:“今日本官查案是要讲究真凭实据的,什么鬼神之说纯属无稽!想必集马镇上的乡亲也不愿被人愚弄于股掌,所以本官从刑部请来金提刑来验查死者死因!倘若是死于恶人之手,那金提刑定然会一眼识破……”
“不行啊!大人啊,我父母两亲惨死,小妹又被女鬼吓的疯疯癫癫。大人你若是要挖出我父母的坟地,我刘二花就撞死在这里!”一石激起了千层浪,老叔家的二女儿霍然起身撞向晒场青石上幸好是人多拉住了她要不然又将枉死一个了。
胡雪岩皱了皱眉头喝道:“里正何在!你给本官说说九命案中都死了些什么人,其家眷又有些什么人!”
刘福上前跪倒道:“回大人的话,本镇死的九人之中有打更牛二全家三口,刘安夫妻俩也就是方才那妇人的爹娘。还有镇民刘大宝,刘黑狗他们的家人就在场下,此外还有刘大庆并无家眷……”
胡雪岩摆手道:“好!那就从刘大庆开始查验,那刘大庆是怎么死的啊?”
“回胡大人,刘大庆是被女鬼害死的!我们发现他时已经被吊死在了自家的门栓上了,在他的衣襟里还发现了女鬼所带的金义甲。”刘福大略的说了下刘大庆的死状,在场的村民大多是看见了当天刘大庆的死状所以并未有人多言。
胡雪岩点了点头大声喝道:“诸位乡亲,人死固然不幸。可更不幸的是人被冤死,今日若是找不出证据那本官愿一力承担后果!有劳里正带我兵士将刘大庆的尸椁处,咱们就在这晒鱼场上给众人一个交待!”
刘大庆是集马镇上的光棍,平素又没什么人缘所以全场鸦雀无声看着刘福带着一队兵士走出了晒鱼场。杨达领着几个人在晒鱼场中央搭起了一方大棚,从未开口说过话的精瘦老头卷起了袖口拎着一个郎中行医大小的木箱朝着胡雪岩作揖行礼后径直走到了大棚里。过了没多久晒鱼场分开了一条小道,杨达和兵士们抬着一具粘满泥巴的棺木走到了大棚里……
台上的刘天保突然说道:“胡大人,大清律令上可是对挖坟掘墓者有重惩的啊!若是今日胡大人不能给我族人一个交待,老夫必会参你一本!”
胡雪岩看着晒场上几百双愤怒的眼睛沉声喝道:“本官破案自有主张,若是你们不查明此人死因就无疑是被人利用行事!金大人你可以开始查验了,杨达你带人照顾好金提刑。谁敢肆意妄为就一并押下,今日本官就要把鬼害人之事查个水落石出!”
刘福在旁暗暗心惊,提刑在大清也是三品的大官了啊。难不成这个老头还有通天彻地起死回生之术?只见老头寡言少语打开随身背着的木箱,从木箱取出了一把两尺来长的扁铁撬锥。稍稍用力撬锥就打开了薄皮棺材上的四枚丧门钉,金老头推动棺材盖板就露出了刘阿庆的死尸……
好在是天寒地冻下葬了几天的死尸尚未腐烂,金老头从木箱里拿出了两瓶烧酒清洗了双手后开始细致的检查死尸。刘阿庆的脖颈上还留着一道青紫色的印痕,金老头顺着印痕搭指探了探死尸脖劲上下后叹了口气……
“回禀胡大人,此人绝非是被缢而死的!”金老头转身作揖道。金老头的一句话使的全场所有人七嘴八舌炸开了锅,明明死尸脖子上印痕还在竟然说刘阿庆不是被勒死的!
胡雪岩皱眉道:“金大人何以如此判断?死者身上尚有绳索淤痕,难不成是有人故意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