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一年后,我进了家广告公司,试用期三个月,职位暂定为文秘。曾经看到过一句很形象的描述文秘的话,“文秘是个筐,什么都可以往里装。”对此我深有体会,那些老职员纷纷将并不直接属于我的工作统统往我这里塞,致使每天我和另一位新来的同事都会加班到很晚。不过幸好晚上还有一个人和我们做伴,那就是住在一楼的清洁工吴姨。
吴姨是位很质朴又和善的中年妇女。她总是在我们下班之后打扫楼道和卫生间。偶尔遇到我们,她便会和我们聊上几句,有时候会到我们办公室来小坐一会儿。
我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吴姨的情形,她看我第一眼后神情便激动起来,嘴里一个劲儿说着:“真像!真像!”还一边说一边拿出一张照片来,她说那是她唯一的女儿,在十几岁时走失了。最近听说有人在这个城市看到过她的女儿,所以吴姨便来到这里,想边打工边寻找女儿。
一旁的同事拿着照片端详我片刻后,开玩笑说:“你和她的女儿真的很像,你回去问问你妈妈,你是不是捡来的。”
我自然没有去问,因为我就是我妈妈亲生的,我妈妈为了生我做了剖腹产手术,刀口发了炎,现在肚皮上还有一道宽宽的疤痕。但是吴姨却仍认定了我有可能是她的女儿。有几次还要我跟她去做亲子鉴定。虽然这一事件给我在公司带来了一点不大的影响,但是我并没有怪罪吴姨,我想这也许是她思女心切产生的臆想吧。
吴姨仍旧每晚雷打不动地来我们办公室,有时还会给我捎些点心之类的食品,对此我心存感激,毕竟我真的不是她的女儿。
但是近段时间,吴姨忽然来楼上的次数少了,偶尔来一次也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原来她最近心脏不太好,而她又舍不得花钱住院,所以一直撑着。
一天天数着日子,转眼间试用期即将结束,我和新同事的工作量逐渐减少,那晚我们原本打算再加最后一次班,却不料新同事被她的男朋友叫了去,办公室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雨,雨点敲打着窗户,偶尔还有风透过窗户缝隙吹动窗帘。此时我心里隐隐有些害怕,想将电脑的音量调大,却不料忽然停了电,黑暗和恐惧瞬间将我包围。我一边用手机上的手电筒整理着桌上的文件,一边打电话让哥哥来接我。
正在这时,吴姨忽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竟然没有听到她开门的声音。我想大概是被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遮盖住了吧?我向吴姨打了个招呼,吴姨却没有回应我。她不坐下,只是伫立在黑暗处面对着我。见到吴姨,我恐慌的心稍稍平稳了许多。尽管手电筒的光线太暗,我看不清吴姨的表情,可我还是觉得她整个人有点木木的,怪怪的。
许久,吴姨才说了一句:“我带你一起下去吧!”
以往总是哥哥在楼下等我,今晚没电,我正担心一个人怎么下楼呢,所以我很快答应了,和吴姨走出了办公室。
大概是电量不足的原因吧,手电筒的光在楼道里越发的暗淡。楼道里很寂静,窗外雨点的声音和我的脚步声清晰可闻。走着走着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和吴姨两个人走路,怎么只听到我的脚步声?
正当我满腹狐疑时,迎面投来一束光亮,原来是哥哥来接我了。我迎向哥哥,和他边说边往楼下走。当我想起吴姨时,却已不见了她的踪影。我想她大概在我和哥哥说话时已经下了楼吧?但当我问哥哥有没有见到吴姨时,哥哥却说从他上了楼就没有见到我身边还有别人。
这事真是奇怪了,刚才明明是吴姨无疑,哥哥怎么会看不到呢?说来大概还是因为停电的缘故吧?我带着一头雾水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上班后,我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吴姨在昨晚忽然病逝了,时间在十点左右。我惊愕得差点把水杯扔掉。昨晚停电时我看了一下手机,时间正好是十点。我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心跳也瞬间加速了起来。我安慰自己道:也许吴姨想在临死之前看看我,才上了楼。但是她反常的举动和静得出奇的脚步声又说明什么呢?我在百思不得其解中熬到了下班。
刚刚回到家,我便被母亲送到了医院,原来我一直在发着烧,自己却不知道。因为母亲一直说我八字弱,所以我向她隐瞒了这件事。病好后,我以身体不好为理由,向公司递交了辞呈。我不知道那晚吴姨是不是想在临死前去看看我,但是我却无法摆脱她和这栋楼给我带来的恐惧感。我怕继续在这里工作会崩溃掉。
曾经我以为时间会一点点将这段记忆湮没,但是至今我仍然害怕太陽落山,害怕一个人在家,甚至害怕有人说我长得像某个人。不过虽然这段记忆带给了我难以磨灭的心理陰影,但我还是认为吴姨是个好人。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在哪个世界,母爱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