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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

一 真的职业须于儿时选择

有一日,舅父带了安利何在林间散步。舅父平常总是善谈说的,这日不知在想什么,默然不语,只时时叹息,好像独自有所感触。

“舅父,你为什么这样叹息?”安利柯试问。

“唔,我正在想着一件重大的问题。”

“什么事?”

“人类这东西,只有着一件自由。任凭人类怎样夸大,究不能以自己的意志来处置自己的生死,人在什么时候要死,无法自知。我原还不算十分衰老,但从一方说来,也可说活到现在是侥幸的。不过,安利柯,人虽不能用自己的意志来支配自己的生死,但对于自己的职业,是有着选择的自由的罗。你将来想选择怎样的职业?”

“我选择职业,须在出了中学、出了大学以后。”安利柯回答。

“你父亲叫你将来干什么?”舅父又问。

“我父亲并未明白地告诉我。大约以为我年纪尚小,还谈不到此吧。”

舅父于是说:“咿呀,不是。小儿时代所想念的事,会影响一生哩。职业只要选择就好,这话虽合理,其实大误。少年的时候如果不先有考虑,年长以后会没有真正去思考的力量的。有人问牛顿:‘何以能有如此的物理学上的大发现?’他天真烂漫地回答说:‘因为我从儿时就有思考的习惯的缘故。’哪,儿童时代所发露的心的光明,是任何学力都不能换得的宝物啊!因循寡断地等待,修忽已成老大,就不能以旺盛的精神勇猛前进了。啊,世间最没有易老如人的东西。如果要想一生不走错路,非从少年时定好进步的步骤不可。”

安利柯思忖了一会儿,突然向舅父这样说:“但是,舅父,所谓职业,不都是毫无趣味的东西吗?对于职业,没有一个不吃一行怨一行的。这样乏味的职业,我实不想选择。”

“你说没有一个不怨自己的职业?试问做什么职业的人在抱怨?”舅父不高兴地说。

“不是吗?我常听别人说过。市上的医生也曾这样说:‘忙得终日没有休息,医生是奴隶中最苦的奴隶,还说一天到晚,连安心吃饭的工夫都没有,为病人与受伤者尽了力,毫不感谢;略不小心,医坏了还要受杀人的恶名。

“还有,我母亲的哥哥不是做律师的吗?那位舅父也叹说哩,说律师是窃盗一般的职业,一元钱也不是用正当的手段取得的。

“此外,做船长的,做技师的,做经纪人的,也都说乏味乏味呢。”

“安利柯!对于说那种话的家伙,你要当心!那些人们是没有真正思考的尊贵的精神的!”舅父然红了脸,郑重地说:“对于自己的职业抱怨的人们之中,决不会有好人。如果他能真地打量‘人”的事,断不至鄙视自己的职业的。高尚的人都对于自己的职业感到兴味,尽力快乐地干着。凡是说自己的职业乏味可厌的人,生活的标准就根本错误了。”

舅父说到这里就默然了。安利柯想听听舅父关于生活的标准的意见,于是问:“所谓生活标准的错误,是什么意思?”

二 错误的生活

安利柯问及错误的生活标准,舅父乘这机会,起身来说出下面的话:

“唔,对了,你好好听着!世间无聊的误解的人实在太多。他们一味思忖着干什么才可成富翁,干什么才可成名人,怎样才可不劳而成功。他们除了错误的事以外,什么都做不出来。

“他们不是在那里做自己认为非做不可的愿做的事,乃在那里看着自己的朋友或周围的人们,羡慕他人生活的舒适。觉得医生可以赚钱,就想做医生;觉得技师收入多了,就想做技师;觉得律师可以致富了,就想做律师。他们并没有什么真见解,只是在那里看人学作,流着馋诞而已。所以做了医生、做了技师、做了律师以后,如果不能满足预期的欲望,就要吐露愚痴的怨言了。

“世间有种种职业。有医生,也有教师,有画家,也有律师。可是误解的人们只打算医生、教师、画家与律师何者最为安乐易官,择其便利者为之。他们是不想自己的天分与使命的虚伪轻薄之徒。虚伪轻薄之徒对于自己职业当然不会有自信或矜夸的。对于自己的职他无自信与矜夸的徒辈,不但破坏自己的价值,并区是破坏

国家实力的国贼罗2

“我们真要成高尚的人,非对于自己的职业有喜悦与矜夸不可。要对于自己的职业有喜悦与矜夸,非有做合于自己的天分与趣味的事业的决心不可。如果对于自己所做的事觉得无味可厌,那就是未曾仔细考虑去选择合于自己的职业的缘故。

“厌弃自己的职业,结果就会厌弃自己的生存;厌弃自己的生存的是精神的病人,决不是健全者。可是现在,世间不健全的人实在太多,已成了所谓‘病的世纪’了。这实在就是养成人类不幸的一大原因啊。你非给人类以新的力与喜悦不可。要想给人类以新的力与喜悦,非先在自己的职业上自己找出无上的力与喜悦不可。

“这样看来,可知儿时的精神在职业选择上是很重要的。”

三 须自知

“安利柯!关于职业的选择,我们尚有更重要的事情非知道不可。”舅父继续热心地说。

“世间有一种可恶的名叫虚伪的东西。所谓虚伪者,就是欺妄。把毫无价值的事认作真实的有眼的盲者,就是虚伪的人。虚伪欺瞒的家伙,是不肯尽力尽心的寄生虫。

“可是,不自知的或不能作正直思考的人们,结果会成为欺瞒的虚伪者。他们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力,有何种天分,该干什么。只是一味轻易地模仿他人,当然做不出有意义的事来。

“所以,希腊的贤人曾在代尔南维的亚普罗殿门挂了‘须自知’的匾额,用来警戒国民。因为不知道自己的人,一切都不能真实的缘故。因为不知道自己的人,都要说谎作伪的缘故。

“动辄热中、易起空想的人们,全然忘了自己,以为他人所能干的,自己也必能于。于是见他人赚钱了,自己也想赚钱;见他人成名了,自己也想成名。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愈热中愈露破绽,结果只是一无所成,陷入不幸的深渊而已。

“知道自己,这无论对于自己的幸福,对于他人的幸福,都很重要。要想依照了理想进行,非先知道自己不可。不知自己一味蛮干,犹之无舵而行舟,不识路径而乱窜,结果终至与自己冲突,不但破灭了自己,还要大大地累及世间。

“所以,我们须知道自己的长处与短处,知道自己的义务与天分,决心去平与自己相应的事。我们要这样,就能成为健全的人物,还可以使世间也健全。

“哪,安利柯!所以你为了选择一生应走的方向,非用了全智慧全力量去周详考虑使无错误不可。一经决定了方向,无论他人在干什么,或是说什么话,决不可怀疑,要自信地勇猛前进。如果不能做到这地步,那就聪明人也成愚鲁,天才也无价值,猿猴也会从树上落坠下来。

“犹之登山或行远,到了某地方,路会有两条,有时且党有分为三条或四条的。遇到这种分歧点的时候,就该打量究竟该取何道。如果茫然地冒昧走去,结果会走入无路可走的绝境,弄成进退维谷。

“如果是登山行远,损失原不过如此。可是人生之路是不能回复的,国选择的路不同,有的前途是绝望,有的前途是光荣,有的前途是贫困,有的前途是富裕,有的前途待着不德的恶名,有的前途待着美德的荣誉。我们该在其中选择那最好的走才是。但这要知道什么是自己应走的路才可以,要知道自己所应走的路,非先知道自己不可。

“啊啊,已说了不少了,就此终止吧。可是,安利柯,我有一件东西想给你。待你要回家去的时候给你吧。那是我所写的东西。

“我啊,我把自己多年的经验写下了,预备等儿子大了给他读。可是我还没有儿子,妻就死去了。我现在就把为儿子写下的东西送给你吧。一向好好地藏在抽屉里呢。这稿本一定可供你作参考。一读就明白,将来到要决定职业的时候,请给我从头再读一遍。”

“舅父,请把这稿本给我。我已改变了我的见解,很想读这根本,获得健全的见解。”安利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