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生因为红丸会而和洪帮闹翻,一身血迹斑斑的倒在宁园门口。梨本未来明面上没有表态,却暗中安排罗浮生住进了宁园。
甫一入府,罗浮生便病倒了。
这病来势汹汹,连日高热不退。中医西医都请了,说是外伤处理不当导致感染,引发高烧。开了内用外敷的药,还需吊几日水再看情况。梨本未来这才发现他身上有新近的伤口,不免起了疑心。
一.二八事变里,有手下回报说见到一个和罗浮生有几分相似的领头人。中了枪逃走了,追去的士兵一个也没回来。
“什么样的伤?刀伤还是枪伤?”
医生仔细检查道。“是刀伤,也就是这两日的事。”
梨本未来这才放下心来,想来许是因为脱离帮被人弄伤的。叫上舅舅贺阳出去说话。
烧的迷迷糊糊之间,罗浮生回想着那日从教堂出来,原想直接去宁园找梨本未来。刚缝合的伤口处传来的痛楚突然点醒他一件事,就这么进宁园,身上的枪伤迟早会被发现。
心一横,便去铁匠铺买了把刀。
都说玉阎罗对人下手狠,没人见过他对自己下手更狠。事实证明,他不是多虑。梨本未来这样的女人心细如发。要呆在她身边,万事都得多考虑几步。
“他已经不再是洪帮少当家,对我们也失去了意义。你还为了他这么大费周章做什么?”贺阳真武很是不解,只当她是为了儿女情长。
“在舅舅眼里,他的价值已经利用干净了吗?”
“不然呢?他现在躺在床上废人一个,连当个打手的用处都没有。”
“打手?舅舅太有趣了。纵使他再能打,赤手空拳能打死几个人呢?十个还是一百个?我要的是他坐上洪帮大当家的交椅,把这个上海搅乱。越乱越好。”
“可他已经都被逐出洪帮了。”
“洪正葆那老头活不长了。你觉得自他之下,洪帮的人还会听谁的?”
原来梨本未来早有主意,贺阳真武稍稍心安。“可这小子看上去也不是那么好被控制的人,不怕他像钱阔海那样,翅膀硬了反过来咬我们一口?”
“自然是怕的。”走廊上走来一名端着中药的婢子,梨本未来招招手让她过来。从自己的袖口掏出一包白色粉末状的东西倒入药中。
白色的粉末冲散在药里,梨本未来挥挥手让她端进去,一定要伺候好病人一滴不漏的喝下。“这可是贵价货。”
贺阳真武眼见着婢子端着药进去。“这是上次美国弄来的货?”
“正是。纯度这么高,可不是那些土鸦片可以替代的。”梨本未来从来不信人心,只信可以抓在手里的东西。
希望你可以经得住这次的考验,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殿下,有客人到。”
前廊有一个年轻挺拔的身影经过,似乎是看到她了,立住脚步远远朝她颔首,行了一个西式的取帽礼。
梨本未来迅速换上一副笑颜,快步迎了上去。贺阳真武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不得不感慨,如果她不是生了个女儿身。这历史定会留下她浓墨重彩的一笔。
洪澜得知父亲将罗浮生逐出洪帮的消息,原本已经心如死水的她心中又起涟漪。她找父亲理论,自然遭到父亲的训斥。
“有些事你不清楚就不要插手!安心准备你的婚礼,也就是这个月内的事了。”
“什么狗屁婚礼我根本不在乎!你明知道生哥被赶出洪帮有多危险,他以前为了洪帮得罪了那么多人。外面有的是人想他死,你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赶走他。我真怀疑你的心是不是肉做的。”
“你……咳咳……”洪正葆被气的不轻,他这身子骨真是一日不如一日。隐隐觉得大限将至,只有看着洪澜嫁去许家,他才能安心闭眼。
“我的大小姐,你就别气你爹了。没看到老爷子为了能参加你的婚礼,这几日都在医院挂水。你看看这手背上青青紫紫的,你也长点心,心疼心疼你爹吧。”胡曼丽在一边帮腔。
手心手背都是肉,横竖洪澜谁也不能怪。自己憋着一肚子气去找林若梦倾诉。
林若梦和洪澜面对面坐在甜点店里。
“你说我爹怎么想的?非得闹的家破人亡才高兴吗?不过这个生哥也不值得帮!再怎么样也不能帮着日本人啊!也难怪爹这么气。”洪澜自相矛盾说的自己都乱了。
“……你别太担心了,他知道怎么自保。”林若梦又不能替罗浮生解释,只能岔开话题。“你的婚礼筹备的怎么样了?婚纱试了吗?”
婚纱送来好几日了,挂在房间里,洪澜没心思试。嫁给不喜欢的人再漂亮也是个装饰。“别说了。就是走个过场。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件事要拜托你。”
“你说。”
“我心里总是很不安,觉得生哥会有危险。你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有的是人脉和资源。万一,我是说万一生哥以后出了什么事。你答应我一定要想办法救他。不要为了上一辈的事记恨他。就看在他以前那么为你的份上,他一直那么喜欢你。”
林若梦没想到她这么坦诚,也坦诚的回答了她。“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放心。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洪澜,你要多考虑考虑自己,善待自己。谧竹本性不坏,这婚约虽不是你情我愿,我也希望你们以后过的好。如果浮生知道你过的不幸福,他也不会安心的。”
“你们还是不了解许星程。”洪澜没有答应林若梦的祈求,起身戴上墨镜,潇洒地离开。
林若梦从玻璃窗里看到洪澜离去的身影,还是那么的倔强而孤傲。
洪澜的汽车开走后,她看见了路边一个乞丐的身影。怎么那么熟悉?
她在桌上丢下钱跑了出去,看到了蹲在墙角边衣衫褴褛的段天赐。“哥!?”
没想到段天赐一看见她就跑,她追了整整一条街。好在段天赐身上有伤,没跑多远,就气喘吁吁的扶着墙壁叫她站住。“林小姐,你别追了……”
“哥,你在说什么呀?我是天婴。”
“是你不清醒还是我不清醒?天婴早就死了,你现在是林家大小姐,上海滩的大明星林若梦。我没有这么金贵的妹妹。”段天赐作势要走,突然脚步一顿,捂住胸口蹲了下来。
“哥!”林若梦冲上去扶起他,这才发现他脏兮兮的衣服上还有血。“这是怎么弄的?我一直在找你,哥你到底去了哪里弄成这样?”
“呵。你还问我。这都是拜那个罗浮生所赐!我能捡回一条命是我命大,求你离我远点,放我一条生路。”段天赐将自己遭到偷袭的事情说出来,只是时间提前了一段,还一口咬定是洪帮的人做的。“我不过是以你的名义找他讨过几次钱,他就要拿我的命。再让他知道我靠近你,我必死无全尸。”
“怎么会……”林若梦不想怀疑罗浮生,又相信他是能做得出这种事的人。“不管怎么说,你先跟我回去包扎一下。”
“我不去。你爹和你哥都不会放过我。”
“不回林家,我带你去另一个人那里。”林若梦沉思半晌,决定将他交给黄兴晗那里照顾。黄兴晗既是引她进组织的师傅,也是她志同道合的朋友。她绝对信任他,也希望黄兴晗能说服段天赐加入革命组织的队伍。
黄兴晗在书房听林若梦说完段天赐的身世。“既然是这样,你让他先留在我这里做个粗使。我每个月给他发二十大洋的薪水。我考察一段时间,再决定能不能让他加入组织。”
“谢谢黄老师。哥哥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师傅又是因为我而死。我欠段家的太多了。哥哥在您家的一切开销和薪水都由我来出。”
“这就见外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何况我这府上一直少个做体力活的男人,王妈负担重,现在有人来帮她一把也是件好事。你就放心把他留在我这吧。”
林若梦再三嘱咐段天赐安心在这里养伤,顺便帮王妈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她会常来看
他。
段天赐对黄兴晗的收留亦作出感恩戴德的样子,赌咒发誓会全心全意为黄家做事。
王妈见这小伙子长得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能干几两活。
没想到段天赐比她想的能干的多。伤口刚刚长好能下地,就忙前忙后,包办了一切需要出去跑的活。每日帮着王妈买回新鲜的蔬菜瓜果,还做的一手好厨艺。很快得到了王妈的认可,在黄兴晗面前直呼要抢了她的饭碗。
黄兴晗笑而不语,见王妈在点钱。“怎么?这个月家用不够?我再拿些给你。”
毕竟家里多添了一双筷子,吃穿用度都相应要增加些。林若梦刚刚还遣人送了一笔钱来。
王妈笑眯眯的抬头。“不是。自从天赐来了后。这月钱还有结余呢。”
“哦?怎么会?”
“娃儿会过日子,每次出去买菜都可以剩钱回来。这菜买的又新鲜又好,也不知道从哪买来的。”王妈无心念了一句。
黄兴晗看着面前翠生生的一碟青菜,若有所思。
罗浮生的伤在特殊药物的帮助下,恢复神速。他并不知晓这其中的蹊跷,只道是这医生医术高超,开下的药方每日服一次,精神比以前还要好。
梨本未来见他大好,也陆续安排了些事给他做。红丸会的货上次在码头被青帮烧了个精光。现在需要联络新的码头,洪帮码头那一块现在是由侯力管着。罗浮生得到信,侯力今晚在烟花街吃花酒。
他骑着哈雷去寻侯力,还未到烟花街,就看到远处摇摇晃晃的一个人,躲避不及,撞倒了这个醉汉。
只好停车,扶起对方,结果发现这人竟是侯力。同时侯力也看清了来人是罗浮生。
侯力哈哈大笑,指着他:“罗浮生?”
罗浮生皱眉,他怎么一个人都没带的走出来了。
候力抓住罗浮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耍起酒疯:“怎么?想要撞死我解气么?”
罗浮生冷冷瞥了他一眼。“我没有那么无聊要做这种事。放开。”
“无聊?是啊,为了个女人被赶出洪帮不无聊?”
罗浮生觉得他这样的状态不适合谈事,不想跟醉酒的侯力缠斗下去,推开他要走。
结果四周竟然同时出现了一群黑衣杀手,他们全部蒙面,不知来路。
罗浮生精神一震:“你们是谁?”
“废话少说,拿命来!”
“那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罗浮生与几名杀手迅速缠斗起来,可对方招招致命,且人多势众,罗浮生很快有些支撑不住,身上挂了彩。
侯力喝得晕晕乎乎,躲避不及,一再添乱。
其中一人挡住侯力,侯力胡乱中拉下了他的面罩,认出了来人。
“是你?”
那人迅速拉上面罩,一刀割断了侯力的脖颈。侯力死不瞑目的倒在血泊里。
“我们走!”那些人明明可以一起杀了罗浮生,却住了手,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罗浮生看到侯力死去,皱眉。嗅出一丝阴谋的味道。
没等他有所反应,街尾又来了一群人,都是洪帮的手下。其中一些他还认识。
“三当家!”对方见侯力躺在血泊中,而罗浮生手中还握着在滴血的刀。“罗浮生,是你杀了三当家?”
洪帮的人都知道他们有矛盾,罗浮生会被赶出洪帮,侯力尽了一份大力。所以一口咬定是他下的手。不问青红皂白就向他发动袭击。
刚经过一场恶斗的罗浮生体力不支,勉强应对着,被人从后砍了一刀向前扑在地上,命悬一线。
关键时候,罗诚带人前来支援。都是之前跟着罗诚脱离洪帮的兄弟。
对方见他们人多势众,先行撤退。口中还不忘喊着。“罗浮生欺师灭祖,残害同门!”
罗诚气不过要追,被罗浮生拦住。“别追了!”
罗诚见他挂彩,回到罗浮生身边扶起他。“大哥,你没事吧?”
“小事。”罗浮生以刀之地站了起来。
两人同时看向了地上的候力尸体。
“来者不善,我担心候力只是个开始,他们接下来会对义父不利,义父现在在哪里?”
“应该是在洪宅。”
“从现在开始,你们跟着义父和洪澜,暗中保护着。”
“可是大哥你……”
“我这边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
罗浮生跨上他的哈雷,一路疾驰而去。老伙计,我现在只剩你了。他拍了拍哈雷的车身。
自从义父第一次将暗杀任务交给他,他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他不愿意随义父加入军统,也婉拒了黄兴晗和若梦邀请他加入共党的请求。
他不让自己属于任何一方阵营。他要做的是,用尽一切可用的力量,完成与父亲之间的约定,守住这扇国门。
既然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那么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我命由我,不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