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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暗暗生情愫,冒险传消息(一)

  出了门后沈放直奔咖啡馆去,因为坐实了身份,之前有的尾巴再一次消失无踪,他的行踪也便的轻松了不少。

  下车徒步靠近,他正准备穿过马路走进咖啡馆。一名卖烟的小贩靠近过来问:“先生,要不要烟,有美国的好彩牌儿。”

  沈放掏出钱来递过去:“来一包。”

  意料之外,那人却递过来两包烟,也没有说什么直接转身就走了。

  再低头时候,沈放发现两包烟中间夹着纸条。

  今晚八点,城外五里坡见。

  驱车如期而至,月光皎洁迷人,沈放下了车打量一番周遭,静谧得几乎叫人生出耳鸣。

  目之所及,一颗大树地下有一个黑色的剪影迎着黄色的光晕能瞧得见模样,是任先生。

  沈放凑近,任先生说道:“你送出来胶卷很有用,让我们了解了很多国民党在南京的军事设施的情况。”

  本以为是组织对那个神秘的计划有所察觉,没想着任先生却先提了这件事。

  沈放颓然,语气沉沉:“这是照相馆的同志用生命换来的,也换来了我今天能跟你见面。他们才是英雄。”

  他总觉得自己这条命如今不是他的,那些人好像都在什么地方瞧着他,将所有生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叫他压力很大。

  任先生拍了拍沈放的肩膀,算是安慰:“是的,他们是英雄,而且他们的血不会白流的。”

  这句话之后,两个人低头都静默了一会儿。

  “现在中统军统都没理由怀疑我了,都解除了对我的监视。”沈放先开口打破沉寂。

  任先生跟着应和:“这很好,你可以轻松一点,离开南京也就没那么难了。”

  离开?他原本应该是一具尸首,如今苟且存活,哪还能离开。

  “也许我不应该走。”沉思片刻,沈放说了这一句话。

  任先生有些意外:“为什么,你不是很想走么?而且你的身体组织上也很担心。”

  在照相馆外面,他的伤再一次被触动,剩下的时间到底还有多少,谁也不知道。

  “我是不适合再潜伏下去,但三位同志的死让我知道了留下来的意义。国民党有很多针对我们的秘密行动,罗立忠正在执行一个“灵芝计划”,属于特级的保密计划,可我连这个计划是做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走了,其他同志想弄到这份计划就更不可能了。也许,我应该留下继续做敌人心脏里的钉子。”

  他的这种想法,已经多次打消了他离开的打算。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有他是最好的结果,没了他,事情若是失败,他恐怕会讲责任扣在自己身上。

  任先生面色凝重,一再被拒绝后,他已经感觉得到沈放心里那股视死如归的决心。

  “你想好了么?再潜伏下去你面临的困难太多了。”

  沈放苦笑:“那又如何?最多就是跟照相馆那几个同志一样。”

  离开也不见得能多活几日,留着也好,替他们多活几日,也算值了。

  只是沈放还未从罗立忠处得到什么信息,不久之后进入八月份,随着国民党军事行动的展开,军统局却终于迎来了最后的割裂,被改组成为国防部二厅保密局。

  国防部所属陆军,海军,空军等各个司令部及所属机构都强化了自己的情报系统,而原本应由军统方面主力承担的军事情报工作被削弱了不少。

  勤务人员正在换下军统的招牌,罗立忠站在办公室里瞧着,面色凝重。

  门开着,沈放敲了敲门框后走进来,罗立忠闻声回头,这时候才挤出几丝微笑:“哦,沈老弟。”

  沈放将门掩上,走到罗立忠身边,罗立忠的目光再度移向了窗外。

  “罗兄有心事?”

  这样的变化,没有心事才是假的。

  “军统这块牌子在政界军界谁不忌惮三分,今天就这样没了。”

  他话语里是唏嘘,最后带着点儿嘲讽的笑。

  “没想到罗兄这么伤感,牌子换了人没换,一切不都一样么。”

  沈放安慰着。

  罗立忠冷笑:“一样?郑局长想向上爬,得到了国防部二厅厅长的位子,毛副局长也想向上爬可还是副局长,看起来是一样,可惜他们都不是戴老板。”

  这是他的地盘,这个种的利弊关系他一清二楚。沈放却疑惑:“此话怎讲?”

  “戴老板在的时候军统权利极大,军统的牌子和咱们的证件就是个象征,可惜得罪的人也太多,国民政府上下没有一个部门不想消弱军统的权利,论实权戴老板足可以和任何一个民国大佬平起平坐。如今这牌子倒了,郑局长,毛副局长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国防部二厅下面的一个保密局,你觉得这是往上走还是往下?咱们还和以前一样么?”

  只是从前的自己人没变罢了,没变的自己人,如今全都被人踩在了脚底下,一路滑坡。

  沈放看着罗立忠,感觉无法言喻。

  “罗兄今天太多愁

  善感了,这话也就是咱们关着门说,要是别人听见了恐怕不好。”

  罗立忠闻话也看他,打量得尤为仔细,忽然笑了起来,接着又拍拍他的肩膀:“一起做了生意就是不一样,自己人就是自己人,不管军统保密局是往哪儿走,你我得往上走。”

  人一旦失意起来,会特别害怕一个人,这时候帮手尤为重要。

  往后的事情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一切都像是在冥冥中前进着,静悄悄的,有个故人再一次重新向沈放靠近。

  现在的军统就像是个被架空的壳子一样,事情越发少了起来,沈放从罗立忠办公室里离开,百无聊赖便告了假。

  到门口停车下地时候,他视线里瞧见一个熟悉身影与他擦肩而过。

  沈放追了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那人回头,那张脸属于陆文章。

  方才已经大约认出,沈放并没有太多意外,笑着的时候十分随意:“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来找我?”

  陆文章面色不自然,说话也是掩饰:“只是路过。”

  “金陵兵工厂离这儿可不近,你路过?”

  沈放一笑,戳穿他的谎言。

  陆文章没有接话,两人对视。沈放知他并无恶意,便也没有继续这个问题,转而说着:“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找你并不难。”

  陆文章依旧惜字如金,像是害怕暴露一样,那样子将沈放逗乐了。

  “既然都到家门口了就上去坐坐。”沈放表现热情。

  陆文章却显得有些不安:“我看还是……改天吧。”

  说完他正要离开,沈放却坚定地拽着他的胳膊,四目相对时候,语气笃然:“我在南京没什么朋友,我想你也一样。”

  同样可怜的样子,应该是个不错的相聚理由。

  听了这话,陆文章不说话了。沈放扯着他往门口走,开了门将他又拽上了楼。

  日光正好,温暖和煦地从窗外面照进屋子里面。

  窗口边上,桌子上泡了一壶普洱。沈放在为陆文章斟了一杯。

  “这是一个商人送的,藏了十五年的生普洱,我一直没有舍得喝,今天你来,特意拿出来招待你。”

  陆文章看着沈放公寓里的一切,还是显得有些拘束,显然满屋子的舒适让他有些不能适应。

  他的脸上带着一点自卑且失落的神色,怯怯的,有些窘迫。

  沈放一眼看穿,笑着安抚:“放松点儿,在我这儿没必要这么拘谨。”

  陆文章用沙哑的声音回答:“你这儿太舒服了,这样的地方都让我不自在。”

  从他的模样和着装便能够看的出来他素日的生活,这样的境况,对如今的他来说,着实奢侈。

  沈放点头:“我明白。”

  陆文章闻话却突然激动:“你是公子哥,你不明白,我的房间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床毛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长久的沉寂之后,终于有的一丝生气和自然,沈放满意地笑了。

  陆文章挑了一下眉认真地看着他:“你不相信?”

  茶香浓郁,他也很少尝,有些新鲜滋味,喝上一口搁下茶杯,看着陆文章的脸沈放说话语重心长。

  “你说的感受不是身体,而是心理。”

  “怎么说?”

  陆文章看着沈放,像是等待沈放的解释。

  “我在日本人那边的时候公寓比这还豪华,可是一样每分每秒都不自在。”

  这话一语双关,还有意思是,如今他依旧不自在。

  陆文章了然,像是被说服了一样点了点头,接着终于有些放松下来,将那杯茶拿到手上,先品茶汤,再品茶香,最后喝了下去,整个过程很是熟练。

  经验老道,是个茶客。

  “看得出,你很喜欢喝茶,我这儿好茶有的是。以后有空多来这里坐一坐。”

  话还没说完,门被从外面打开了,两个人目光斜视,外面进来的人是姚碧君。

  看到陆文章,姚碧君有些意外:“有客人?”

  真是出奇的事情,她还从未见过沈放带人回家。

  陆文章蹭地站了起来,刚才的放松烟消云散,又有些拘谨。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陆文章”他说完反转过来:“这是我的妻子。”

  姚碧君十分有礼貌:“您好。”

  难得遇见沈放的朋友,姚碧君其实有些说不出的新鲜,可下一秒陆文章转过脸,她定睛一瞧,笑容随即烟消云散,那可怖的半张脸将她吓了一跳。

  不同的是,瞧见姚碧君的那一瞬间,陆文章被她深深地吸引了,温文尔雅,一颦一笑都那么撩拨人。但见姚碧君十分明显的反应后,陆文章随即而来的是尴尬,甚至还有些许失落。

  美人在他眼中,却好似跟他招手说再见。

  沈放见气氛微妙,忙跟着调解:“别害怕,他不是怪物,相反他救

  过我的命。”

  姚碧君有些错愕,为自己的失礼感到有些不安,忙及时补救:“真是非常抱歉。”

  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正巧看见桌上的茶壶,忙将自己解救:“茶有些凉了,我去给换一泡来。”

  不一会儿,人端着茶重新走了出来。方才的事情像是已经翻了篇,没人再提。

  姚碧君帮他们斟茶,陆文章喝了一口忽然皱眉看着沈放。

  “这茶换过了,这才是15年的生普洱,你刚才泡的年份不够。”

  美人面前献丑,博眼球的绝活。

  沈放有些意外,自己喝了一口,却还是没有尝出什么不同来,刚要说话,旁边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罗立忠打来的,说是有任务要去清凉山南麓,那儿发现了一个共产党窝点。

  沈放放下电话直接走到门口衣架上拿衣服。

  “我得出去一下。”

  这种状况,陆文章略显得有些尴尬。

  “那……那我也告辞了。”

  他不想走,但似乎有些不妥。

  沈放立在门口却冲他摆手,示意他坐下:“把茶喝完了再走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正和他意,再加上姚碧君一句话:“是啊,陆先生,再坐一会儿吧。”

  陆文章没有坚持的意思,复又坐了下来。

  沈放开门离去,姚碧君为陆文章填茶,顺便找话题打破尴尬:“你怎么知道他把茶叶换了?”

  陆文章一笑:“我父亲就是种茶的,也是小茶叶商贩,我从小耳濡目染,对茶叶略知一二。”

  看起来这是唯一的话题,姚碧君忽然来了主意,说着:“你等等我给你再泡一些其他的茶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