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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落日楼头公子如玉

  “姐姐那个皇朝公子以后会当皇帝吗?”

  听着那阵阵不绝于耳的回音韩朴抬问风夕。

  “新王朝的皇帝吗?也许是他也许不是。”风夕抬九天日芒刺目仿若那个不可一世的皇国世子。

  “可是他说话的那种气势好象啊!”韩朴也学她仰望天眯眼承受那炽热的日芒。

  “朴儿你很羡慕吗?”风夕低看着韩朴浅浅笑问“你也想成为那样的人吗?”

  “姐姐我是羡慕他但我不要成为他那样的人!”韩朴看着风夕脏脏的小脸一本正经的回答。

  “为什么?”风夕听他如此答不由奇怪。

  “那个人的光芒太过耀眼会掩盖他身边所有的人他就象这天上的太阳一样举世瞩目但却只有一个!”韩朴伸手指指天空看着风夕认真的答道“他即算站在了最顶尖的位置但触手所至却没有一个同伴那不是很寂寞吗?”

  “嗯。”风夕闻言不由看着韩朴目光柔和片刻后以掌轻抚他头顶“朴儿你以后会成为越‘白风黑息’的人的!”

  “越姐姐?”韩朴闻言不由咧嘴欢笑但片刻后忽又敛笑“我不要越姐姐我要和姐姐站在同一个位置!”

  “最高的位置……”风夕却似未闻其言伸手轻轻掠掠鬓角飞舞的丝目光遥视前方仿佛望到天地的尽头那么的幽深“虽然没有同伴但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地位、名誉……以及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这也就是一种补偿吧。”

  “可是那些他死时都不能带走啊!”韩朴争道眉头皱起急急的说道“以前娘说人死的时候一了百了生前所有一切都幻如云烟抓不住也带不走。爹就说她死的时候可以带走他。我想娘死时可以带走爹但皇帝死时却带不走他的皇位、权利啊!”

  “呵想不到韩老头竟也会说出这等话来。”风夕轻轻一笑然后拍拍韩朴道“谁说皇帝带不走什么你娘有你爹皇帝也有很多的妃子啊他死时不但有很多的稀世珍宝陪葬还会有许多妃嫔殉葬的决不会孤单一人的。”

  “可是那不是真心的啊!不是真心的话去了阴间便找不到的岂不还是孤单一人?”韩朴依然坚持己见。

  “真心啊?”风夕忽然回看向来时路目光飘忽良久后幽幽叹道“这世上的‘真心’很少的特别是在这个动荡的乱世!”

  “那以后我死时会不会有人跟着我?”韩朴却担心着死后的事了。

  “那就不知道了。”风夕一笑弹指轻叩他脑门“你这小子这么小就想着死后之事了呀。”

  “那姐姐死时我跟你去好不好?”韩朴却是不死心只想找着一个作伴的人。

  “不好。”风夕却断然拒绝道。

  “为什么?”

  “因为你比我小我要是老死时你肯定还可以活得好好的。”

  “可是我想跟姐姐去啊我们可以在阴间作伴还可以一块儿去投胎。”

  “别!千万不要!这辈子不幸要带着你这个包袱下辈子可不想再背。”

  “我不是包袱啦!等我长大了就换我保护姐姐啦!”

  “我无须人保护你还是去保护其它重要人吧。”

  “爹和娘都死了现在我最重要的人就是姐姐!

  “老婆孩子才是你最重要的。”

  “我没有老婆孩子啊。”

  “以后会有的。”

  “没有啊。”

  …………

  “公子轻易出示玄尊令不怕她生贪婪之心吗?”

  山道上萧涧问出心中疑问公子行事一向谨慎何以今日却事事出常规。

  “那位姑娘……或许整个天下送至她眼前她也不屑一顾何况是一枚在她眼中脏污不堪的玄尊令!”皇朝仰喟然叹道。

  “嗯。”萧涧点头“公子看出其来历吗?”

  “没有。”皇朝叹道“他们吃饭时我曾仔细观察那个叫韩朴的少年一直端坐身子笔挺虽然一身脏污但吃东西时却没有任何东西掉落衣服上这显示他自小即受有严格的家教且那些食物非平常百姓能吃到的但他们却如数家珍这表示他们出身富贵。”

  “至于那位姑娘虽毫无仪态可言偏偏却觉得她一言一行皆潇洒自然看着并不觉得刺目反倒觉得是理所当然的。”皇朝停步回“涧你觉得那位姑娘如何?”

  “她即算是丑也丑得潇洒!她即算是怪也怪得脱俗!”萧涧垂轻握剑柄。

  “好个‘潇洒脱俗’!”皇朝轻笑负手前行。

  “公子。”萧涧忽又唤道。

  “嗯。”

  “公子可有注意到她额头上的饰物?”

  “额头上的饰物?”皇朝猛然转身目光亮如冷电。

  “因为她一身黑灰的原故看不大清楚但公子提及白风夕素衣雪月……素衣雪月……那个饰物轮郭倒有点似一弯月牙只不过公子又说白风夕风华绝世她那样……”萧涧也停住脚步沉思道。

  “白风夕?”皇朝喃喃念着这个名字然后放声而笑“哈哈……是她!一定是她!你我皆被‘风华绝世’这四字迷惑了以为定是绝色美女是以以为定非眼前仪容不整的她。但她即算又脏又臭却依然难掩光华那样不是‘风华绝世’是什么?!这世上武艺如此绝高的女子也仅有她!而敢放言不将天下四大公子放在眼中的也仅有这个号称天下第一奇女的白风夕!”

  “她就是白风夕吗?”萧涧回看向风夕离去的方向“那样的白风夕啊……”

  “竟然光明正大的站在我面前而我却没有认出来好个白风夕啊!”皇朝感叹着脸上却带着愉悦的笑容“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风夕!”

  自帝失玄尊令后祈云王域便失昔日的尊贵不但常遭诸侯侵犯更甚至一镇一城的慢慢被吞噬若非大将军东殊放忠于皇室率其麾下十万禁军誓死守护着王域祈云早已被诸侯瓜分掉。

  今日的祈云人口稀薄经济萧条论国力、武力不足与丰国、皇国相比论文化、经济不足与风国、华国相论便是弱小的南国、白国因着近数十年来吞并掠夺也早已将其越。

  从白国延伸至祈云的乌云江福泽不少乡土而虞城即为乌云江畔的一座城市。它南连临城西交桃落北接简城东临乌云江不似边城时受战事的牵累再加上四通八达的交通平坦肥沃的土地虞城是祈云除帝都外最为安定繁荣的城市百业俱兴人民安居乐业有着祈云昔日繁华昌盛的影子。

  虞城乌云江畔有座高楼楼高五层三面临水正面临街。这便是虞城最有名的酒楼“落日楼”。落日楼以乌云江畔的落日及酒楼自酿的断鸿液而出名每天慕名而来的客人络绎不绝特别是日落时分楼前必是车如流水马如龙。

  落日楼的主人想来也不是庸俗之辈端看今日落日楼的名气与生意不知情的人可能以为此楼定是碧瓦琉璃雕甍绣栏气派恢宏这样才无愧于祈云第一楼之称!

  可事实上落日楼看不到半分富贵华丽楼虽是以上好木材建成但楼内装饰却十分朴素没有锦布铺桌没有绣毯铺地楼顶没有精致的花灯门口未有耀目的珠帘只有每一个客人都会需要的简单桌椅干凈碗盘。只是这里的一桌一椅一几一塌一帘一幔都设计得别出心裁安置得恰如其份让人一进门便能感觉耳目一新舒适而自在。

  “故人西望不见斜阳现。万里山河梦断仰天叹。思别离梢乱泪空弹。帆影轻绰如箭过千山!”

  清风秀水中的落日楼自有它的清幽雅致一曲含愁带悲的《相见欢》从楼中幽幽飘出融入泠泠江风散入苍茫丹穹直追向那一轮西坠落日。如血的残阳中正有一片白帆划开粼粼江面穿透浓艳的金光如箭而来。

  眨眼间那一艘白帆黑船在落日楼前停下时眼观四方耳听八方的小二已快步走上楼前搭建的木桥躬身欢迎着船上走下的客人。

  当那位黑衣公子步出船舱踏上木桥时小二忽觉得眼前闪耀着眩目的金光夕阳忽比朝阳更为灿烂明艳而那位公子便似踏着金光从西天走来周身还笼着浅浅的、未能褪尽的夕辉。

  小二目瞪口呆的看着早已忘了自己是为何而来直到他的衣袖被人连连拉扯时他才醒过神来而那位公子正站在他眼前离他不到三尺距离那俊美无伦的脸上带着一丝雍容闲适的浅笑一双漆黑如墨玉的瞳眸正温和的看着他。

  “小二哥你挡着我家公子的路了。”衣袖又被人拉扯还夹着那清脆而带着一丝童稚的声音。

  小二低头一看才现一个清秀的青衣侍童正拉扯着他他猛然醒悟慌忙让开道“对不起公子。”

  黑衣公子微微摇头示意不必在意淡淡的笑道:“烦请小二哥领路如何?”

  声音若风吹玉鸣微笑若风拂水莲。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小二忙不失的点头“公子请这边。”

  而在这名黑衣公子步出船舱时落日楼临街的大门前停下一辆马车马是普通的马车是简陋的两轮车但门前侍立的小二并不以貌取人依然热情的跑至车前殷勤的掀起车帘亲切的喊着:“欢迎客倌光临落日楼!”

  当车帘掀起车中之人踏出马车时楼前那正要离去或正要进楼的客人以及那些忙着为客人牵马打轿的伙计忽然都停止了脚步与动作目光在看到那个人时便再也离不开。

  那是一年轻公子着一袭简单的白布长袍朴素如未经丝毫雕琢的白玉浑然天成却自是高洁无瑕一双眼睛清澈幽深如碧潭却无波无绪、无欲无求随意的站在马车前却似站在九天之上偶然垂瞥一眼漫漫红尘、营营众生然淡定却又悲怜包容。那简陋的马车忽也渡上一层光华仿佛随时将腾云驾雾而起载走这风采绝世的白衣公子。

  “落日楼。”白衣公子抬仰望牌扁轻轻念着。

  “是!是!这是落日楼!”回过神的小二多此一举的点头道一边将白衣公子往里请“公子请这边!”

  “多谢小二哥。”白衣公子淡而有礼的道谢。

  “不用!不用!”小二闻言嘴咧得快到耳根。

  当黑衣公子与白衣公子一前一后同时踏进楼中时堂中所有的人不由都抬看向这两人原本喧哗宽厂的大堂一下变得十分安静且狭窄满室都是他们两人的光华只是左看右看却不知要看谁才好。这样的出色人物活一辈子也不知能否见着一个可此时却同时出现两个让人几疑置身梦中!一时所有的人又都十分的忙碌只因舍不得少看其中一个一眼。

  黑衣公子与白衣公子一进门也同时看到了对方即算大堂中还有许多的人但他们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对方!只因他们即算置身于千万人中你一眼看去只能看到他们!

  两人同时一愣但一瞬间他们又同时浅浅一笑互为一揖若他乡故友相逢。

  “玉公子?”黑衣公子目视这尘脱俗的白衣公子确认着心中的猜想。

  “丰公子?”白衣公子同样确认着这高贵雍容的黑衣公子。

  这一笑一揖一唤间一个优雅若王侯一个飘逸如仙人。

  “丰息有幸今日竟能遇着‘天下叹无缘’的玉公子!”黑衣公子笑意盈盈矜持且客气。

  “是无缘有缘今日竟能遇著名传天下的黑丰息!”白衣公子脸上浮起温雅的浅笑温和中带着距离却不是他要远着你而是你自己不敢靠近生怕亵渎。

  这黑衣公子正是丰息这白衣公子则是有着天下第一公子之称的玉无缘。

  而堂中所有人听得这两人的对话当下哗然想不到这两人竟是并称东朝四大公子的丰息与玉无缘!

  “既然相逢不知丰息可有荣幸请玉公子同饮一杯断鸿液?”丰息温文有礼的问道。

  “能与丰公子落日楼头赏落日乃无缘三生有幸。”玉无缘也彬彬有礼的答道。

  丰息一笑回头对替他引路的小二道:“小二哥请问五楼可还有空位?”

  “有!有!”小二连连点头就是没有也要为这两位公子空出来。

  “玉公子请!”丰息侧身礼让。

  “丰公子请!”玉无缘也挥手礼让。

  最后两人同时踏上楼梯往五楼而去余楼下仰颈目送的众人。

  五楼临窗的一间雅座门帘垂下挡住了所有觊视的目光一黑一白各显风采的两位公子互为谦让后相对落坐旁边钟离、钟园侍立着。

  “请问两位公子吃什么?”殷勤的小二问道。

  “小二哥你们这最拿手的是什么?”丰息问道。

  “水风轻萍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小二恭敬的答道。

  “小二哥你念的是诗呢还是菜?”玉无缘见这小二报个菜名却说得甚时文雅不由笑问。

  “回公子这是本楼最为出名的四道菜。”小二垂答道觉得只有这四道最雅的菜才符合眼前这两人的身份。

  “呵看来这落日楼的主人也是脱俗人物便是连个菜名也取得这般雅。”丰息不由轻笑道“玉公子觉得如何?”

  “无缘素来不懂这些丰公子看着好便是了。”玉无缘的目光落在房中花几上一盆素兰上。

  “小二哥那就上这四道菜另加两壶断鸿液。”丰息吩咐道。

  “是公子。”小二答应着离去。

  小二走后房中一片静寂这两人并称为四公子且皆是风采不凡此番偶遇本应惺惺相惜才是可却不知为何两人却皆是十分默契的保持距离无丝毫亲近之意。

  隔着一张桌却似隔着一条汉江宽广的江畔他们隔水相望互为对方风采倾倒却无法跨越无法相交。

  丰息端坐着手指把玩着指间一枚苍玉扳指眼光有时瞟向窗外有时会落在玉无缘身上长长凤目时时涌出一丝莫名的浅笑神态间永远是高贵悠闲不负他武林贵公子的称号。

  玉无缘则轻松的靠在椅背上脸微微侧向窗外目光缥缈似看着窗棱又似落向那苍茫的天际神情平和而悠远明明坐在眼前感觉却是那般的遥远。仿佛他已融入这个天地间又仿佛是他包容着这个天地就像无边无垠的水清澈的倒映着天地万物却又深广得吞纳天地万物。

  不一会儿酒菜送到。

  “水风轻萍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再加断鸿液两壶。”小二唱着菜名打破这一室的沉静“两位公子请慢用。”

  小二退下走至帘前忽又折回“不知两位公子可要听曲?”

  “这还有唱曲的吗?”玉无缘终于从天边回目光不带一丝重量的落在小二身上。

  “公子别误会我们落日楼可不是花楼唱曲的凤栖梧凤姑娘也不比那些青楼姑娘她可是冰清玉洁的大家小姐若非……唉!”这小二哥忽地打住深深一叹然后又继续道“凤姑娘唱的曲在这虞城可是数一的比雨霖楼的姑娘们不知高明到哪了两位公子不信一听便知小的决无夸口。”

  说到最后小二言中颇有自豪之感两人不由皆是微微一笑也不追问他前头中断之话。

  “刚才曾远远的听得半曲‘别离’是这位凤姑娘唱的吗?”丰息抚着玉扳指的手终于停下淡淡问一句。

  “对刚才的曲儿就是凤姑娘唱的。”

  “既然如此那便请这位凤姑娘隔着帘唱一曲吧。”丰息挥手道。

  “好的。”小二退下。

  而钟离上前为两人斟酒。

  “玉公子咱们且品尝一下这落日楼的名菜佳酿。”丰息微笑道。

  “嗯。”玉无缘端杯浅尝片刻后颔微笑“入口醇香清洌温和好酒!”

  丰息也饮一口点点头:“是不错。”

  然后伸筷挟向那道仿若一朵紫色睡莲的“水风轻”细细品尝。

  “原来是茄子嗯……不错茄子难做处便是特别吃油往往太过油腻而这却是清清淡淡入口即化不但茄香盈齿咽喉处似还能尝到一股莲香。”

  “这一叶青萍中染一抹浅黄难怪叫‘萍花渐老’。”玉无缘则伸筷挟向那状若青萍的菜“原来是青瓜嗯……生与熟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清脆爽滑最佳处便是瓜汁胞满且原汁原味定是现采现做。”

  “‘月露冷’?”丰息看着那盘一片片圆润澄黄如满月挟起一片上还凝结着一滴滴似珠似露轻轻咬下一角一股脆甜便从口中散开“看来取材莲藕选粗细适中的嫩藕切成厚薄大小一至的圆片再点以雪兰汁不但好看其味更绝!‘月露冷’好名字!”

  “梧叶飘黄原来是芽白。”玉无缘也尝了最后一道菜一瓣瓣形如巴掌芽叶嫩黄色泽动人“嗯……嫩且鲜!”

  “哈想不到落日楼最有名的菜不但全是素菜且是极为平常的菜。”丰息叹曰。

  “能将如此平常的菜做出如此不平常的形与味更能取这等不俗的名这落日楼的主人不简单。”玉无缘也笑叹。

  “看此楼风格不难想象其主人。”丰息环视楼阁赞赏道“简约中透中淡雅平凡中透着别致很久没有见过如此佳作了。”

  “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玉无缘悠悠吟道又移目窗外夕辉正在慢慢收敛几叶小舟逝向天际“不知这落日楼的主人建这落日楼时是怎样一翻心事。”

  “呵。”丰息一笑看向他眼中似映着夕阳的金芒。“或许他将那无人会的登临意全倾于此楼只是……玉公子应不愁‘无人会’才是。”

  “只可惜无缘素来无知无感更别提‘登临意’了。”玉无缘收回窗外的目光回视丰息似带有夕阳的轻辉眼波却坦然静若此时波澜不惊的江面。

  “那真是可惜了。”丰息似颇为遗憾。

  楼梯间响起轻盈的脚步声伴着一股淡淡的幽香由远而近最后停在帘前透过薄薄的水蓝色布帘隐约有一个窈窕的影子。

  “不知客人想听什么曲?”

  女子的声音清中带着漠冷中带着丝丝傲。

  而玉无缘却是专心的挟起一片‘月露冷’似未听到帘外的问话。

  丰息端起酒杯饮尽杯中酒然后淡淡的道:“凤姑娘想唱什么就唱什么。”

  帘外有片刻沉默然后琵琶声起若珠玉落盘若花底莺语若冰下凝泉未歌曲已有情。

  听得这样的琵琶声两人都有丝讶异不由皆瞟一眼布帘想不到风尘中人竟有这等技巧。

  “昨夜谁人听箫声?寒蛩孤蝉不住鸣。泥壶茶冷月无华偏向梦里踏歌行。”

  一缕清音透帘来袅袅轻如烟绵绵缠耳骨只影对冷月梦里续清茶一室清幽伴寒蝉。

  听着幽凄的歌声看着楼外的残阳一瞬间两人虽相对而坐却皆生出淡淡的寂寥心中似乎都有一曲独自吹奏的箫歌却不知是吹与谁。

  曲毕歌绝两人都有片刻的静默而帘外之人也未再歌静静的默立。

  “惜云公主少享才名所作诗词竟已是茶楼巷陌争相传唱。”

  半晌后玉无缘感叹着风国那文武才名天下知的惜云公主。

  “这歌者音、情俱备也是难得。”丰息却是赞赏着帘外歌人。

  “闻说丰公子多才多艺虽身在江湖却是四公子中最渊博之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玉无缘忽然飞来一句目光轻飘飘的落在丰息身上。

  “在玉公子面前谁敢称多才多艺?”丰息云淡风轻的笑笑。

  两人随意的说笑着似忘记帘外还站着人。

  “咚……咚……。”帘外忽传来沉稳而有节奏的脚步声。

  “玉公子。”那个脚步声在帘前停住沉声唤道。

  “进来。”玉无缘放下手中杯。

  帘掀起两人皆扫一眼帘外看到了踏步而进的黑衣男子也看到了帘外婷婷、怀抱琵琶、面无表情的青衣女子帘忽又落下快得让人来不及看清她眼中神色。

  “玉公子公子来信。”黑衣男子恭敬的将信奉上。

  “嗯。”玉无缘接过信微微点头“你去吧。”

  “是。”

  黑衣男子退下掀帘时瞟也未曾瞟一眼帘旁站立的女子而丰息却看到了那女子的眼光似怨似怒又似茫然无措。

  帘又轻荡荡的落下遮起那道目光帘内帘外两个天地。

  玉无缘拆信展阅素帛墨字却在静然的眼波中掠起一丝浅浅的涟漪。

  “凤姑娘若不嫌弃进来喝一杯如何?”丰息却看着布帘道目中浮起一丝趣味。

  半晌未有动静空气一片凝结似能感觉到帘后青影的犹疑。

  终于布帘掀起那个青影移入帘内默然的目光扫过那高洁无瑕的白衣男子有剎那的震憾但最后却落向对面那雍容俊逸的黑衣男子。

  丰息打量着这个凤栖梧有丝诧异这个虞城第一的歌者竟是荆钗布裙不施脂粉即便如此依然十分的美貌黛眉如柳面若桃花眉宇间却笼着一份孤傲神色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外的冷绝。

  “请凤姑娘。”丰息淡淡吩咐。

  钟园马上取杯斟酒然后递与凤栖梧。

  凤栖梧却并不接过只是两眼盯着丰息而丰息却也就任她看自顾自的品酒神情轻松而潇洒。

  至于玉无缘目光依然在信上只是神思却似已飘远似并未感觉到房中又多一人。

  良久后凤栖梧单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原来姑娘如此豪爽!”丰息见她竟一口气喝完不由轻笑道。

  “栖梧第一次喝客人的酒。”凤栖梧闻言却冷淡的答道。

  “哦?”丰息闻言转头看她却见她冷如冰雪的面颊因着酒意的渲染涌上一抹淡淡的殷红减一分冷傲添一分艳色“姑娘歌艺如此绝伦应是天下争相恭请才是。”

  “栖梧从不喝客人的酒。”凤栖梧依然语声冷淡双眼未离丰息仿佛这房中没有第三人。

  丰息终于正颜看她却只见那双清凌妙目中闪着一抹执着只是她执着的是什么?

  “如此看来是息有幸能得姑娘赏脸。”

  凤栖梧不语只是眼中有一抹苍凉。

  落日楼启喉唱出第一曲时她即知此生沦入风尘昔日种种便如昨日永不能重返。

  只是千金慵开眼红绡懒回顾把那珊瑚掷把那五陵少子轰任那秋月春风随水逝她依然禀着家族的那一点傲骨维持着仅有的尊严不愿就此永坠泥尘不得转生只因心底里存着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怎么也不肯屈服的念头。

  来前小二将这两人夸得天上少有听着只有厌僧不过又是两个空有皮囊的富家子为着这张色相而来谁知竟料错了拒于帘外对竟她未有丝毫的兴趣十分冷淡不禁又羞又惊。

  布帘掀起的那一杀那只看到一双眼睛漆黑如子夜那么的深广无垠偏偏却闪着只有朗日才能拥有的炫目光芒一瞬间她仿佛掉进了那漆黑的夜中不觉得寒冷、恐慌反有一丝浅浅的暖意透过黑夜轻轻涌向这多年未曾暖过的心。

  那一丝暖还未褪尽帘便再掀起又看到那双眼了仿佛一个墨玉色的漩涡光影交错目眩神摇间却也知若坠入其中那也是永不得脱身!庆幸那帘忽又落下了隔绝了那个漩涡只想着快快离去吧偏偏那腿却有千斤重。

  正傍惶他却以声音召唤着她。

  那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时仿佛是命运的在向她招手。如宿命只是轻轻一缠她便挣不开去只能无力的听从命运的安排再次掀开帘再次迎向那夜空似的双眸走向淡金的夕辉下那个全身着墨玉光泽的人!黑得那样的无瑕!

  “栖梧在落日楼唱了四年的曲却喝公子的第一杯酒。”她说着不同的话说着同一个意只盼着这个人能听懂他是她的第一个!

  “凤栖梧?”丰息念着这个名字目光深思的看着这个女子她虽面色冷淡可眼眸深处却带着一种渴望藏得那么深却让人看得那么的心疼。

  听得他念着名字凤栖梧心头一片凄酸为她取名的那人早已化为一坯黄土至今沉冤莫白而她空有这名却终是辜负了他的期望。

  “这些年来息可说走遍六国却也是第一次听得姑娘如此绝妙歌喉。”丰息微微一顿然后目视凤栖梧淡淡的道“不知姑娘可愿与息同行去看看祈云以外的山山水水?”

  说罢自执酒壶斟酒不再看凤栖梧似乎她答应、不答应都是不重要的。

  闻言的那一杀那凤栖梧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但瞬间平熄依然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只是一双纤手却轻轻的抚着弦那微微颤抖的弦泄露了此刻她内心的千层惊涛。

  丰息喝完一杯酒移目于面前的玉无缘却意外这个不沾红尘的人眉宇间有着一股淡淡的悲哀。

  “皇世子信上写着什么样的好消息竟引玉公子如此流连?”丰息问眼中却似早已明了。

  玉无缘闻言瞬间回复淡然眼波投向窗外似看着什么却又似什么也没看着双手一揉轻轻一挥化为粉沫的信纸便洋洋洒洒的飘向江面。

  “有好也有坏。”

  “是吗?”丰息雍雅的笑忽带一丝慧黠“这好的应该跟玄尊令有关吧?”

  玉无缘依然神色淡定伸手端起酒杯看着白色杯中透明的清酒轻轻摇晃酒荡起一丝水纹不答他的话却反问道:“公子如何知是皇世子写来的信?”

  “皇世子尊玉公子为‘一言’之师这是天下皆知的事。”丰息同样举起酒杯奏近鼻端微微眯眼细闻酒香“况且‘玉帛纸’乃天家王室御用的纸普通人能用来写信吗?”

  “哈丰公子眼利。”玉无缘轻笑出声看向丰息瞬间这个温和如春风的人目中也射出秋风的肃冷但也只是一杀那眨眼再看时他依然是温和如水、飘然出世的玉公子“皇世子信中有两好一坏。”

  “这一好是玄尊令一坏嘛……”丰息目光微垂似研究着手中白瓷杯淡淡吐出“这坏的——应该是烈风将军魂归宣山吧?”

  “是啊。”玉无缘并不奇怪他如何知道手一伸将杯中之酒全倾于乌云江中淡淡的道“瀛洲先去了明日或许是我等要去了。”

  “只不知另一好是什么?”丰息问。

  “白风夕。”玉无缘淡淡道无波的眼眸在吐出这个名时闪过一丝波光。

  “白风夕?”丰息重复道握杯的手差点一抖。

  “嗯他说他在南国见到了白风夕一个风姿绝世的女人!”玉无缘眼光微微扫向伫立房中的凤栖梧带着淡淡的婉叹。

  “见到那个女人怎么能说是好事!”丰息雍雅的面容有丝失控闪过一抹不知是失望还是期望的神情。

  “若能见到与丰公子并称‘白风黑息’的风女侠无缘也觉得会是世所难遇的幸事!”玉无缘却依然感叹道对于丰息的话并不在意似对那个白风夕也十分景仰。

  “唉……在息看来遇到那个女人是这世上最倒霉的事!”丰息放下手中杯不再有喝酒的兴趣脸上却依然有着轻松的浅笑。

  “呵是好是坏因人而异。”玉无缘依然不以为然飘向丰息的目光带着一抹浅浅的、莫名的笑。

  “嘘!”江面忽然响起一声短短的笛音。

  丰息听之目光微闪然后起身朝玉无缘一揖“息有事先走了愿他日能有机会再与玉公子同醉。”

  玉无缘起身回一揖也不挽留淡笑道:“丰公子有事先行他日有缘无缘再回请公子。”

  “好。”丰息颔一转身却见凤栖梧还立在那儿。

  “姑娘……”

  “我和你去!”

  凤栖梧脱口而出一瞬间她仿佛看到命运在点头微笑因为有人又屈服于它的安排也在那一杀那她感觉到那个看什么都似无的玉公子目光轻轻扫出她仿佛还能听到他心底出的微微叹息。

  她却只能无力的笑笑。

  “哦?”丰息长眉微挑“姑娘决定了吗?”

  “是的我决定了且决无反悔!”凤栖梧声音低得她以为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只是房中的四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钟离、钟园相视一眼心中同时一叹。

  “那便走吧。”丰息淡淡一笑然后踏步而去。

  凤栖梧抱紧怀中的琵琶这是她唯一所有回看一眼玉无缘微微点头算是道别感谢这个一剎那便看清她心的人即算她的心永不能为他知永不能与人道但至少他知道!

  昂踏步追随而去落日楼中无数目光相送却未有阻拦。

  木桥上小二哥追上递过一个包袱“凤姑娘这是主人叫我交给你的他说这是属于你的。”

  凤栖梧接过目中浮起浅浅波光再抬依然面无表情“代我谢谢楼主这些年来的照顾!”

  “嗯!”小二点点头“凤姑娘自己保重。”

  “嗯。”凤栖梧点头然后走向那般黑船走向命运为她安排的……归宿?

  楼头的玉无缘目送那艘船扬帆而去将壶中美酒全倾杯中一饮而尽。

  “黑丰息原来就是这样的。”

  语气间不知是赞是叹。

  “这样的行事便是皇朝也做不来。”

  想着那位凤栖梧姑娘离去前的那一眼长长叹息她看清了前路荆棘却依然坚持走下去不知该称为愚还是该赞其勇气。垂看看自己的掌指尖点向掌上的手纹却是微微苦笑带着一抹千山独行的寥落。

  “不知那位白风夕又是什么样的?”

  喃喃的低语带着淡淡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