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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惘然时分梦已断

  红日东升山鸟啼鸣晨风拂露朝花吐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睁开眼入眼的是白如雪的纱帐染就几朵墨兰素洁雅凈。

  “醒了。”淡淡的问候声响起。

  移目望去窗边的软塌上斜倚着丰息正品香茗俊面含笑神清气爽。

  抬起左手那可怕的紫色已消失毒已清自己已再世为人那他呢?

  “燕瀛洲呢?”才一开口便觉得唇一片刺痛。

  “死了。”声音淡而无情。

  闭上眼心头掠过一丝痛楚。他终是以他的命换了她的命!

  “玄尊令呢?”

  “没有。”片刻后依然是淡淡的答复。

  那么是那群黑衣人夺去了!那些人是断魂门的人!

  “你怎么会中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声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嘲弄又似藏着某中侥幸。

  “令上有毒不小心碰到。”倦倦的答道。

  “你若肯信给我或许我能救下燕瀛洲。”丰息站起身来踱至床边俯察看她的气色。

  “传信给你?哈……”风夕闻言睁眼看他冷笑一声谁知嘴角弧度张得太大唇上又是一片刺痛她不由自主的抚住唇上面一个小小的伤口。

  丰息随着她的动作看去看到唇上那个小伤口目中浮起一层浅浅的笑却带着一丝阴霾。

  “传信给你让你早一步赶到玄尊令便是你的了不是吗?真是不好意思啊害你错失此等良机!”风夕直视他目中含着一抹讽笑。

  “女人!”丰息声音一沉忽又轻松一笑“至少他不会死!对于他那样的人你知道我不会下手!”

  “你不杀他但若失玄尊令他一样会丧命!他那样的人自是令在人在令失人死!”看着帐顶的那几朵墨兰恍惚间化为那黑色的背影那样绝然无悔的走向洞外!

  “令在人在?呵在你心中他倒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了。”丰息在床边坐下看着她脸上的神色脸上浮起那雍容俊雅的笑容只是说出口的话却是冷森森、血淋淋的“不过你这位英雄也不怎么样连十个断魂门的人都对付不了反落个命归黄泉。”

  说话间眼光不离风夕似想从上面窥视什么只是风夕却是眼望帐顶面无表情。

  “啧啧你不知道呀你那个英雄一共身中三十二刀至命之伤是胸口三刀!不过他也真行呢哼都没哼一声临死还拉了七个断魂门人陪葬!连我都挺佩服他的英勇无畏了只不过是武功还差了那么一点点!”说完还两指比划出一节短短的距离。

  风夕的目光终于从纱帐上移到他面上语气冷静平淡“黑狐狸你是在自卑你没他的英勇吗?”

  “哈哈……”丰息大笑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只是大笑的他依然是风度优雅怡人“女人我以为你很想知道他的英烈呢。”

  风夕也淡淡一笑“烈风将军的英勇天下皆知不比某只狐狸假仁假义浪得虚名!”

  “女人听过一句话没:好人不长命祸害延千年。你的燕大英雄偏偏短命你口中假仁假义之人却好好活着说不定活得比你还长。”丰息毫不在意依然笑容满脸。

  “那是老天不长眼。”风夕闭眼不再理他。

  丰息不以为意的笑笑然后站起身来打算离去忽又停住。

  “女人你知道吗?我见到他时他还剩最后一口气可他已无法说出话来只是看我一眼然后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洞口直至……断气!”

  丰息的声音十分的低且轻似夹杂着某种东西说完即转身离去走至门边回看一眼一滴清泪正堪堪滑落枕畔瞬间便被吸干了无痕迹。

  “你喜欢上他了吗?”

  这话脱口而出说完两人都一惊。

  一个嘲笑自己问这个干么?这干自己何事?

  一个心头一跳心口的那一丝酸痛是因为喜欢他吗?一个认识不过两天的人?

  喜欢?谈不上吧。不喜欢?也非全无感觉。

  他们若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那么皇国的“烈风将军”与江湖中的白风夕是不会有多大的交集迎面而来或许擦肩而过或许点头一笑仅此而已。又或在第一次救他之后即分道扬镳那么天长日久他们会慢慢淡忘彼此或许某个偶然回间她会想起那个昂扬七尺却容易脸红的“烈风将军”。

  可命运偏偏安排他们共患难、同生死!

  燕瀛洲那个背转身毅然踏出山洞的身影便永远留在她心中!

  不论时间如何消逝他——都是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人了!

  红日正中时丰息再次走进房中却见风夕已起床正斜倚在窗边的软塌上目光看着窗外神色间是少有的静然。

  窗外一株梧桐偶尔飘落几片黄叶房内十分的安静静得可听到叶落出的轻响。

  “女人听说你什么也没吃。”丰息轻松的声音打破室内的沉静。

  “没胃口。”风夕依然看着窗外懒懒的答道。

  “真是天下奇闻!素来好吃的你竟会没胃口吃东西?我是不是听错了?”丰息闻言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你竟只给我吃白粥!”听得此话风夕回头一瞪他。

  那种淡而无味的清水白米谁爱吃?!

  “病人当然应该口味清淡。”丰息理所当然的道。

  “公子药煎好了。”

  钟离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打断两人。

  “给我吧。”丰息接过药低闻闻脸上又掠过一丝笑意“我本来还想中了萎蔓草之毒的人可能救不活了这样呢世上就真的只存我一个丰息了。”

  “那你何必救。你不救我不会怪你你救了我也不会感激你反正你这黑狐狸从不会安什么好心的。”风夕看着那碗药眼中有着一丝畏缩。

  “若这世上少了你白风夕那我岂不会太过寂寞无聊了。”丰息抬看向风夕。

  “哼若我死了这世上唯一知你真面目的人都没了你确实会要无聊多了。”风夕冷哼一声然后又问道“这世上还有什么药能解萎蔓草之毒?”

  “唉说来心疼!”丰息长叹道满脸不舍“浪费了我一朵千年‘玉雪莲’!这可是比‘佛心丹’还要珍贵千倍用来救你这种不知感恩的人实在不划算!”

  “‘玉雪莲’?”风夕一听眼睛一亮“听说雪莲入药既清且香?”

  “女人。”丰息好似知道她的心思一般脸上的笑带着一分诡异“‘玉雪莲’当时就给你服用了现在的药可不是雪莲而是我这位神医配出来的清毒补体的良药!”

  “你配的?”风夕的眼睛眯起来了看着那碗药仿佛看着某种最为可怕的东西。

  “对我配的!”丰息似看清她眼中神色脸上的笑容越欢畅。

  “我不喝了我怕这药比萎蔓草更毒!”风夕已是一脸戒备。

  “夕姑娘我家公子为了找你可是把整个宣山都翻遍了的。”钟离见风夕毫不领情的模样觉得应该为自家公子说说好话“而且用‘玉雪莲’给你解毒时你却是药一入口就吐出来多亏了公子亲……”

  “钟离什么时候你话这么多了舌头要不要我帮忙修剪一下。”丰息凤目斜斜扫一眼钟离。

  “我下去了公子。”钟离登时噤声躬身退下。

  “女人来吃药了。”丰息走近在软塌坐下用汤匙舀起一勺药递到风夕嘴边。

  风夕皱着眉头移开头这药肯定是极苦极苦的光是闻着这气味就让她作呕。

  “我自己有手不用你假好心。”

  “女人我这是关心你哦要知能得我亲手喂药的人可真不多呢。”丰息却是摇头叹息手中的汤匙依然停在风夕的嘴边。

  风夕却不为所动极力转着头只想躲开这药味真的很难闻啊她已快要吐了。

  “难不成闻名天下的白风夕竟怕苦不成?”丰息整以好暇的看着她“你身上的毒可还没清完这药还得喝上三天。”

  “三天?”风夕闻言瞪大眼睛天啦!喝三天!便是喝上一口也会要她半条命!

  “女人你什么时候返老还童了竟如三岁孩儿一般怕吃药。”

  “哼!”

  风夕冷冷一哼然后屏住呼吸口一张含住汤匙吞下药眉头随即皱起然后口一张“哇!”的一声刚吞下去的药又吐出来了幸好丰息动作快闪避及时否则必全吐在他身上了。

  “你慢慢吐没关系我早叫钟离多煎了一锅。”丰息却淡淡的道。

  风夕一听心凉一半截抬看着丰息目射怨光但随即收敛以难得的温柔语调道:“黑狐狸你有没有丸药?这种水药我一喝必吐!”

  “没有。”丰息回答得很干脆然后又舀一勺药至她唇边“你若吐完这一碗我就让钟离再送一碗来那一碗可比这碗更苦哦。”

  风夕一听手才一动却又听得丰息淡淡的道:“忘了告诉你了你的白绫在我房中。”

  他话才一出口风夕手便止住了狠狠的看一眼他然后闭紧双目张口吞下药紧闭唇咽下去而一双手紧抓衣服一张脸皱成苦瓜。

  丰息含笑看着她的动作只是眸光扫过她唇上那个伤口时眼光一沉手中的汤匙下意识的便往那一压。

  “哎哟!”风夕一声惨呼“黑狐狸你乖人之危!你别哪天撞在我手中到时……唔……唔……咳咳……咳……黑狐狸你……”

  “吃药时别说那么多废话。”淡淡的语调依然不变但不难辩认其中那一丝诡计得逞的得意。

  屋外的钟离、钟园相对摇头真不明白为什么公子对每个人都那么温和有礼独独对夕姑娘却是如此难道真因为夕姑娘名号排在他前头?

  终于一碗药喝完风夕已是一付死里逃生的模样。

  “茶!”风夕张着嘴使劲哈气极想散去口中那股味道。

  “喝药后不能喝茶这点常识你都不懂?”丰息将手中药碗放置桌上然后从桌上一个盘子里挑出一盒东西“这是梅干你解解苦吧。”

  风夕迫不及待的从他手中接过马上往口里丢下一块“好酸!”不由自主伸手拍拍两边脸颊。

  “黑狐狸你真的翻遍整个宣山?”解了口中苦味风夕睨一眼丰息实在不能相信这个跟她一样懒的人会去搜宣山。

  “听说在皇国有一个古老的习俗男女黑夜中幽会时以吻定情而定情时若咬破了对方的唇那便代表着非卿不娶(嫁)生死不悔!”丰息却不理她的问话反倒说起了闲话。

  “非卿不娶生死不悔?”风夕抚着唇畔黑暗中那灼热的气息那低沉而坚定的话语……下辈子我会回来找你的!记住我!是这样的吗?许下下辈子的誓言?可是人有来生吗?

  燕瀛洲……忽然间口中酸甜的梅干变得如药一般苦涩难以下咽。心头有什么直往底下沉去……沉去……一直沉至最隐密的一角深深的藏起来此生都不会再浮起。

  “女人你和谁定下盟誓了吗?”丰息拈起一块梅干似要喂给风夕到唇边时却忽又往那伤口上压去。

  “咝……”风夕一痛回过神来看一眼丰息然后转头看向窗外“怎么可能那是皇国的习俗与我何干。”

  “是吗?”丰息脸上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目光却停驻于她脸上似研判什么。

  风夕闻言回头看他脸色平静目光沉静“黑狐狸你哪听来这些闲言难不成你想找一个人试试皇国之盟?凭你这付模样倒是会有些蠢女人被你骗的。”

  “呵我用不着誓言。”丰息一笑看着她从她眼中却现了以前未曾见过的深沉仿佛在她心中有着什么深深的沉入别人永远也无法触摸!

  宣山南峰脚下走来一个白衣人黄昏中那个身影显得有些单薄、瘦弱。

  风夕抬看看暮色中的宣山依然静寂如画并未因有一条英魂永远安息于此而有丝毫的变化。

  抬步往山上走去想去看看那个人虽然只是坟墓。

  蓦然鼻端似闻到什么低头一看草地上似乎经过了清扫但依然留下了几抹浅浅的血痕想来都是那些抢令者争斗间留下的。忽然眼光被几块石头吸引这样的石头大而平整不似此处天然的怎么会出现在此?走近细看上还有刀划的痕迹很明显这是从它处移来的。

  她飞身而起落在一株高树上居高环视果然相隔不远处也散落着这样的石头但都已移动过且有的明显的扔在隐蔽处似想藏起来。她审视着这些石头散落的方向猛然一个念头跃进脑中让她脚一软几乎摔下树来稳住心神仔细数数那些石头一、二、三、四、五……不多不少一百三十六块。果然……竟然是这样的!

  天明明还很热的可她却觉得一股阴冷的寒意从四周笼来让她瞬间只觉得一种凉到心底的寒冷手指抓住的树枝出脆响。

  飞下树来依然往山上走去一颗心却沉至谷底。

  南峰山腰之上新堆起一座土坟墓碑上三个简单的大字——燕瀛洲。

  风夕立在坟前若石化一般一动也不动。

  良久后伸出手指轻点墓碑上的字心中一片凄然。

  这么一个人就这样永远沉睡于此了。可是三天前那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还曾紧紧抱住她以身体保护着她。

  一滴泪落在石碑上手指飞快的拭去它蹲下身来轻抚墓碑燕瀛洲你最后……最后死于谁手?若是断魂门我必为你报仇!若是他……若是他……

  夕阳收起对大地最后的一缕回望投进西天深广无垠的怀抱黑色的天幕慢慢降下掩盖天地遮起世间的青山绿水红花碧草。

  “女人你要在此结庐守墓吗?”朦胧的暮色中丰息的优雅的声音淡淡传来。

  蓦地一道白影飞出瞬间缠在他颈上。

  风夕转身手中紧紧攥着白绫一双眼睛冷若千年寒冰闪着刺人肌骨的寒光。

  丰息一动也不动优雅的站立着任白绫在颈上收紧收紧……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狠绝?”风夕的声音从齿缝间逼出若刀锋般锐利。

  “你知道了。”丰息语调依然不紧不慢。

  “东南西北四个山口你虽已清理过但那些石块、那些血迹足够让我看明白那里曾布下修罗阵!你竟然布下人鬼俱灭的修罗阵!那一夜这宣山之上上千余人想来没有一人走下山去全部命丧于此阵中!”风夕攥紧白绫的手微微抖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悲伤“为一枚玄尊令你竟如此狠绝吗?你也和那些人一样不择手段要得到玄尊令吗?也以为得令即能号令天下吗?”

  “果然我做任何事可瞒过天下所有人却独独无法瞒过你白风夕。”丰息叹道“不错修罗阵是我布的那一夜宣山上所有人除你之外全部魂归此山!”

  语气间轻描淡写似毫不将上千余人的性命当一回事。

  话才一说完颈上白绫又紧了几分。

  “玄尊令最后落入你手中?你为着不想任何人知道所以杀尽宣山所有人?”风夕看着他眼前的人忽然变得如此陌生这真是相识几年、任她嘻笑怒骂的那个丰息吗?他不曾如此狠绝过啊!

  “对。”丰息回答得十分干脆”那一夜所有事几乎都在我的掌控之下但玄尊令是假的却出乎我的意料。”

  “假的?”风夕手中白绫缓缓。

  “想来燕瀛洲也没告诉你他手中的玄尊令是假的。他们得到玄尊令后明里由‘烈风将军’护送回国引天下所有人追来暗中却将真的另派人送走。”丰息暗暗吸一口气道。

  “难怪我问起你玄尊令时你竟答‘没有’让这么多人为之丧命的竟是一枚假令?真是可笑啊!”风夕冷冷的嘲笑转头看向墓碑“而他竟然拼死也要护着那枚假令?”

  “传闻‘风霜雪雨’四将皆对皇国世子忠心耿耿赴烫蹈火再所不惜看来所言不假。”丰息也看向坟墓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为将真令安然护送回皇国燕瀛洲携假令引天下人追杀至死也未吐露出真象这一份忠心实是难得。”

  “不管令是真是假那么多人命丧于你手却是真。”风夕看着丰息眼中闪着复杂的光芒“你虽享有侠名但我素知你从不做无利于己之事实际而自私只是我却没想到你竟会如此冷血!那些白国士兵不过是奉命行事那些江湖人有许多是受人惑弄他们原不至死可你……”

  “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丰息却只是淡淡的道似不想解释。

  “你也想得令得天下?”风夕冷冷一笑“这样滥杀无辜、满手血腥的人怎配坐拥这个锦秀江山!”

  “哈哈……”丰息忽放声大笑脸上带着一丝讽刺“女人满手血腥的人不配扔有天下?那你看看哪一代开国帝王不是血流成河、尸陈如山得来这个天下的。”

  “至少他们不会愚蠢的相信一枚小小令牌能让他们得到天下他们杀人在战场上为土地为城池而战而非为一枚令牌而杀上千无辜之人!”风夕冷冷道。

  “哼!”丰息的笑带着一丝冷“别把那些人说得那么崇高。女人在这个天地间任何一位成为王者的人他绝不是你心中认为的那种英雄!”

  这话若仿佛击中的风夕她似乎十分清楚丰息话中的意思神色已是一片黯然。忽然本已松缓的白绫又是一紧“他是不是你杀的?”

  丰息闻言脸上闪过一丝蕴怒但瞬间消逝回复一片平静淡淡的道:“你我相识以来我可曾有骗过你?我丰息是做事不敢承认的人吗?况且我早说过他那样的人我不杀。”

  风夕闻言垂然后手一挥白绫回袖“若非太了解你了否则刚才我便杀了你!”

  说完即转身下山走不到二丈听到“叮”的轻轻一响似兵器回鞘的声音她足下一顿然后苦涩一笑头也不回的飘然而去。

  丰息看着燕瀛洲的墓碑脸上忽也浮起一丝苦笑“想来你看到这样的情形地下也是满怀欣慰吧?她为你竟然要杀我了!相识近十年竟抵不过你这个认识几天的人!”

  说完也下山而去暗沉的暮色中便只余一座孤伶伶的新坟偶尔响起几声鸦雀的嘶鸣宣山幽冷的山风拂过墓碑上那几滴湿痕很快便风干了。

  两人一前一后下山相隔约五丈远彼此不一言此时天色已全黑但两人却并未施展轻功而是不紧不慢的一步一步走下山去。有时皆会抬透过浓密的树枝仰望一下清冷的星月仿佛想在那上面寻找什么怅然若失后摇摇头依旧走路。

  待至山脚时夜色已浓万簌俱寂。再走回阮城已是街灯稀疏各家各户沉入梦乡之时。

  忽然西边燃起绯红的火光两人一见不由一凛皆施展轻功飞身而去赶至时只见整座韩宅都在一片火海中。

  宅前聚着一些被火惊起的街坊正在泼水救火一边还有人在大声呼喊:“救火啦!韩家起火啦!”

  远远的还能听到一些人赶来的脚步声以及一些惊叫声小孩子受惊的哭喊声……

  “韩家怎么会起这么大的火啊?”

  “谁知道啊不知为何这么久了竟没见韩家有一人逃出来!”

  “真是奇怪啊不会全烧死在里面吧?”

  “唉可怜啊!”

  街坊中不时传递着一些议论声忽然一道白影闪入火海中那些救火的人根本未来得及看个清楚随即便又见一道黑影也飞闪而入。众人揉揉眼想再看看却已没有了不由惊疑自己刚才是否眼花看错了否则这么大的火谁还会往里冲这不是送死嘛。

  飞进宅中大门是从里拴着的一路走过地上倒着不少人看其衣着便知全是韩家家人及仆人不论老少男女一个个都是胸前一刀毙命有些血已流尽有些胸前还流着温热的鲜血有的圆瞪双目似死不瞑目有的手握大刀似要起来与敌拼命……

  门槛上、石地上、台阶上全是嫣红的血小心的走过脚落下处依然是血地。

  “有人吗?还有人吗?”

  风夕放声叫喊却无人回答只有怒卷的浓烟、狂啸的烈火!

  “韩老头你死了没?没死就应一声!”

  “全死了竟没一个活人!”身后传来丰息淡淡的声音似含着一丝叹息。

  猛然转身回头看向他那样的眼光冷如冰利如剑!

  “是不是为了药方?”风夕的声音啸杀如寒霜。

  “不是我。”丰息脱口而道。说完后忽生一丝恼怒为何解释?解释什么?哼!

  “你入住韩家不就是为着‘紫府散’、‘佛心丹’的药方吗?韩老头将你当菩萨供着可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风夕脸色一缓但语气依然冷厉。

  “药方我早抄到了。”第一次丰息脸上敛起了那雍容的笑容代而起之的是如霜的冷漠。

  “果然。”风夕冷笑着忽然侧耳一听然后迅飞身掠去丰息紧跟在她身后。

  穿过一片火海前面是韩家的后花园隐隐传来低低的哭泣声两人寻声飞去便见假山旁跪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爹爹……爹爹……你起来啊起来啊!呜呜呜……爹爹你起来啊朴儿带你出去!”那小小的身影死死的抱着地上一具尸哭喊着。

  “韩朴?”风夕一见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由脱口唤道。

  那小小的身影听得有人唤他回头一看便向她扑来“你这个坏女人又要来抢我家的药是吧?你抢啊!你抢啊!我爹爹都死了!你再抢啊!呜呜……看你还抢什么!”

  一边哭着一边撕打着风夕满脸的血与泪。

  “韩朴!”风夕抓住他“生了什么事?”

  “你这个坏女人!都怪你!为什么咒我爹爹?呜呜呜……爹爹再也不能办寿宴了!坏女人!死女人!恨死你了!你还我爹爹!”韩朴死命的挣扎着挣不过便一张口往风夕手上咬去。

  “咝!”风夕一声痛呼正待挣开丰息却手一挥便点住韩朴穴道韩朴便昏倒于风夕怀中。

  “先带他离开这里吧否则我们也要葬身火海了。”丰息道。

  “好。”风夕点头抱起韩朴眼一转瞧见地上的韩玄龄忽叹一口气“黑狐狸你带他出去吧。”

  说完她即抱起韩朴飞身而去留下丰息瞪着地上的韩玄龄的尸片刻后长叹一声弯身抱起韩玄龄“我黑丰息竟沦落到抱死人的地步女人我再一次肯定今生认识你是我一生不幸的开始!”

  阮城西效一处荒坡又堆起一座新坟。

  “爹爹你安息吧朴儿会为你报仇的!”坟前跪着一身白色孝服的韩朴身后立着风夕与丰息。

  “爹爹你放心吧朴儿以后会自己照顾自己的呜呜……”强忍着的泪水又掉下来了慈爱的父亲以后再也不能张开他的双臂保护他了这个世上韩家仅余他一人了!

  风夕与丰息有丝怜悯的看着韩朴只是心中却无法再有深切的悲伤江湖十年闯荡早已看惯了生离死别仅余的是对死者最后一丝祝愿愿地下安息。

  “你说他要哭到什么时候?”丰息的声音淡而无波的响起。

  “我哪知道啊想不到男人也这么爱哭。”风夕闲闲的答道。

  “不女人你错了他还不能算是男人还是个孩子嘛哭也是理所当然的。”

  两人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韩朴听见。

  果然听得身后两人的闲言闲语韩朴回头瞪他们一眼只是双眼中蓄满泪水一张脸上又是泪又是鼻涕的实在不具什么威胁性。

  抹一把脸韩朴再重重叩一个头然后站起身来走到风夕面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袋递给她“这个是爹爹把我藏起前交待我要给你的。”

  “是什么?是不是你爹恨我入骨临死了想到了什么报仇的法了。”风夕小心翼翼的接过再小心翼翼的打开一付胆小怕事的模样。

  打开锦袋从里面掏出了两张已有些黄的丝帛上面写满了字仔细一看风夕脸上堆满了惊讶“竟是‘紫府散‘、‘佛心丹’的药方?!”

  丰息一听不由也是满脸讶异奏近一看确是自己暗访韩家密室时偷偷抄下的那两张药方“女人想不到韩玄龄嘴上虽恨你入骨暗里倒是对你另眼相看嘛临死前还送你一份大礼!”

  “真是想不到啊!韩老头不是恨不得将我分筋错骨、碎尸万段吗?怎么反倒把这看得比他性命还要宝贵的药方给了我?”风夕喃喃道实在是太过震惊了。

  “爹爹说黑丰息虽似大仁大义但性狡若狐飘忽难逐药方若给了他不知是害是利;而白风夕虽放荡不羁狂妄不驯但所作所为皆不背侠义且武艺高强给了她既不用担心被败类之徒夺去凭她之性也可造福天下。”韩朴一板一眼的复述着韩玄龄的话。

  风夕与丰息两人听着这话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然后风夕轻轻的、慢慢的问道:“小朴儿你确定那是你爹爹讲的?”

  “哼!”韩朴冷哼一声“你不要是不是?那还给我!”

  “要!怎么不要!”风夕赶忙将丝帛收进锦袋然后手一塞纳入怀中“小朴儿谢谢你啦!”

  “不要叫我小朴儿!恶心死了!”韩朴怒目而视。

  “这样啊那叫你朴儿?朴弟?朴弟弟?还是……”风夕眼珠转呀转的口中一个劲的念着称呼。

  “我有名有姓别叫得那么肉麻!我跟你又没什么关系!女人!”韩朴大声叫道可话才一说完就觉得衣领一紧脚便离了地眼前是风夕放大一倍的脸。

  “警告你!朴儿‘女人’这个称呼可不是你能叫的以后记得叫我姐姐或夕姐姐!听到了没?”风夕将韩朴提起来与己平视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

  “咳咳……你……咳咳……放我下来!”韩朴抓着领口使劲的咳着两条腿在空中使劲的蹬着。

  “叫姐姐!”风夕却毫不理会依然抓住他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射着丝丝寒光。

  “姐姐……夕姐姐……姐姐……”迫于武力之下韩朴低下高贵的头颅。

  “这才乖嘛朴儿。”风夕拍拍他的脑袋然后手一松韩朴便摔在地上。

  “女人韩老头才刚称赞了你你就欺负他的儿子他若知道定要从棺材里跳出来了。”丰息摇头叹息。

  “嗨黑狐狸咱们商量一件事。”风夕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丰息。

  “不商量。”丰息断然拒绝不给分毫面子“不关我的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你也偷抄了人家的药方怎么说也受了人家的好处所以对人家的三尺孤儿你当然也得照顾照顾!”风夕才不管他给不给面子。

  “那药方是我凭自己的本事取到的不算受他好处。倒是你是人家亲自送你的对于这份厚礼你应涌泉回报才是。”丰息却挂起闲淡的笑容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

  “黑狐狸反正不用你自己照顾啦你到哪不是跟着一堆仆人的叫钟离钟园随便一个照顾就行啦。”风夕努力说服他。

  “你是女人照顾孩子是女人做的事情。”丰息却毫不为所动。

  “谁规定女人是照顾孩子的!”风夕嚷起来了。

  “不如让他自己选如何?”丰息看着还蹲坐在地上揉着小屁股的韩朴道。

  “好我相信他会选跟着你的。”风夕自信满满的答应。

  “韩朴你过来。”丰息招手将韩朴唤到两人跟前弯下腰和蔼的问道:“韩朴你以后是愿意跟我一起生活还是愿意跟着那个女人?”

  “朴儿你愿意跟着这只黑狐狸吗?要知道跟着他可是每天山珍海味一路之上还有那些风情各异的美女投怀送抱更不用说由那些纤纤玉手做出来的那些穿不完的锦衣吃不完的可口点心了!想想我就流口水。”风夕引诱着他。

  韩朴看看丰息再转头看看风夕然后脸对着丰息定定的看着他风夕一见不由心喜可谁知韩朴说出来的却是这样:“我不要跟着你我要跟着她。”

  说完便走到风夕身边抬头看着她一脸的施恩模样“你以后就照顾我吧。”

  “什么?”风夕尖叫起来就差没伸手来抓韩朴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要知道跟着我可没好的吃没好的穿说不定每天还得露宿野外跟着他……”

  “我知道。”不等风夕说完韩朴小大人模样的点点头“我知道跟着他会有好吃的好穿的但我担心哪天睡梦中会被人买了跟着你虽然吃苦些但至少每天可以睡个安稳觉。”

  “啊?”风夕想不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一时间有些征。

  “哈哈哈……”片刻后她暴出一阵狂笑笑得腰都弯了一只手直抱着肚子揉一只手指着丰息“黑狐狸想不到啊……想不到啊你竟然也有今日!竟被一个小孩子……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

  而丰息在闻言的一剎那露出惊鄂的表情但瞬间即回复他优雅贵公子的模样脸上露出那招牌式的雍雅笑容“女人就这样决定了这小鬼就交你照顾了。只是想不到韩老头竟生了个聪明的儿子。”末了一句却说得极低似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