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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笑说想吃糖醋荷包蛋的赵一芒……每一个赵一芒都在她的脑海中过了一遍。

  她走了多久就哭了多久。那天晚上月亮很大很圆,可是没有一颗星星,她想它们大概都掉下来变成了她的眼泪。

  赵一芒他努力了那么久,可还是被这个世界彻底抛弃了。

  在赵一芒的追悼会上,O2所有的同事都来了,还有林家的所有亲戚,苏紫杉的出席惊动了大批媒体,一时之间到处都是乱哄哄的。

  林朗没有来,林一涛和徐淑兰都穿了黑色套装,神情肃穆。徐淑兰看也没看顾忆笙一眼。

  赵一芒出殡,哭得最伤心的人不是顾忆笙和苏紫杉,而是许小曼,她哭得心肝肺好像都皱成了一团。她边哭边说:“你怎么这么快就死了呢……都是我不对,我以前不该在背后偷偷诅咒你……赵一芒,你这是在惩罚我说错话吗……赵一芒,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一直没有离开O2不是因为找不到更好的工作,在你的严酷要求下,我的技术突飞猛进,有很多杂志都来挖过我呢……可是赵一芒,我不舍得离开O2,因为……因为……我喜欢你啊……”许小曼暗恋赵一芒很久,这件事连顾忆笙都不知道。她小心翼翼地收藏着这份卑微的爱,希望有一天要么她变成足够闪亮的女生可以和他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不然就永远不会告诉他她爱他。她以后也会嫁人,生子,她只要像这样每天上班都能看到他就满足了。

  可是现在许小曼发现自己错了。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如果在今天遇到了你爱的人,那么一定就要在今天告诉他:我爱你,我非常非常爱你。即使他无法拿相同的爱和你的回应,至少在他知道自己被爱的那一刻是高兴而欢喜的。

  你的爱曾让你爱的人有那么一下下的高兴,那便有了截然不同的伟大意义。

  可如今,她永远失去了这个机会。

  【四】怕一抬头,美梦就成了空,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下来。

  顾忆笙在家好好睡了三天,每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拨林朗的号码,给他的手机发短信,给他的语音信箱留言。

  一直没有任何回应。

  第四天,她养足了精神。穿着她平常穿的T恤和牛仔裤,坐了两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又走了二十分钟,才到林朗在A市位于蜜湖别墅区的家门口。

  林一涛从政。徐淑兰经商,A市本来就是她的重要市场之一,所以早早就在A市购置了房产。林朗回国后将事业重心放在A市,她也逐渐增多了在A市的时间。

  顾忆笙只来过这里一次,林朗似乎更喜欢待在她破破烂烂的小公寓里,因为他说他家虽然很大很漂亮,但是也很空洞。不如她的小公寓温暖。她找了很久才找到林朗家的门,摁了门铃,可是一直没有人来开门。

  她没有继续摁,但是也没有因此放弃离开,而是站在门边。

  过了许久许久,有人打开了门。

  “顾小姐,你走吧,太太说她不想见你,她也不会让小朗见你。”来的人是李阿姨,照顾林朗长大的保姆。

  顾忆笙对她微笑,谢谢她转达,但是并不离开。她依然沉默地站在门口等待。

  长久以来一直是林朗在等她,是林朗在努力,这一次轮到她等他一次。虽然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她知道林朗一定是在以他的方式为他们两个人的未来而努力着,争取着。

  只要林朗不放手,这一次,她顾忆笙就不会放手。

  中午的太阳很猛烈,晒得她头皮发烫,嘴唇因为干渴而发白,肚子里的食物早已消耗殆尽,咕咕直叫。顾忆笙觉得眯着眼睛好像能看到金星在飞。李阿姨给她送了些水和食物,她没动。

  入夜时分突然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徐淑兰从睡梦中惊醒。她起身去喝水,经过窗边时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发现那个叫顾忆笙的女生仍站在那里,因为站了太久,背因为酸疼而挺不直,微微地弓着,沉默而倔犟。

  她其实也没有不喜欢这个女生,只是没有好感,觉得不适合她的儿子林朗——确切地说,是她觉得顾忆笙配不上林朗。

  她太平凡了,眉目间又有隐隐的倔犟之气,她怕林朗以后后悔。爱情是年轻时燃烧的荷尔蒙,燃烧完了,也就没了,最终要回归到平静的生活——而生活是现实的。

  徐淑兰想不明白为什么林朗放着夏市长千金夏茹不要,偏要喜欢这个顾忆笙。夏茹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要学识有学识,要家世有家世,并且看得出她从小便对林朗情有独钟……为了撮合他们两人,徐淑兰费了不少劲,得到的结果却是林朗当着夏家父母的面对夏茹说:“我永远永远不会喜欢你。就算你靠你的父母、我的父母,绑架了我的爱情,我也永远都不会喜欢你。”夏茹气得当场大哭,第二天就远走西班牙。害得徐淑兰因此差点失去夏家这个世交,不知说了多少好话,才勉强压下夏家父母的怒火……

  徐淑兰想得走了神,又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天空。她看到那个叫顾忆笙的女生晃了几晃,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顾忆笙在年底前升了职,她独立策划的几个专题好评如潮。公司尾牙上,总编拍着她的肩膀说:“小顾啊,从你进我们公司大门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有潜力。”

  顾忆笙甜甜微笑,干了他敬的酒,心里却想着明明几个月他还把她当做新来的打工小妹,让她下楼去给他买包烟。也难怪,赵一芒还在的时候他几乎不用管杂志的事情,虽然名义上是总编,但是赵一芒一个人就可以把所有事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想到赵一芒,又想到了不知所踪林朗,她的神情不由得暗淡了下来。

  许小曼今天穿得像只漂亮的花蝴蝶,不小其他部门的男同事时不时地偷看她,借故和她搭讪。她趴在顾忆笙耳边开解道:“开心点,如果主编在,也会希望我们开心……等下我去约会,就不陪你逛街啦。”

  “好啦,矜持点,别喝太多,酒后乱性啊。”顾忆笙笑着提醒她。

  “好啦,我懂的。”许小曼冲她眨眨眼,向等在门口的戴眼镜男人走去。

  尾牙进行得差不多,人都散了。顾忆笙独自走在充满喜庆气氛的大街上,到处是手牵手的情侣,彼此的眼中甜蜜地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孩子们戴着红色的恶魔尖角头箍在广场上追逐打闹,互相推搡和大声地笑。路口那颗最大的梧桐树上挂满了红色的小灯笼,在夜色上散发着温柔的光。

  可是地上只有顾忆笙一个人的影子,脚边是未化的积雪和爆竹燃烧后的碎屑。

  她在广场水池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哈着气,望着这座她又熟悉又陌生的大城市。远处的高楼上星星点点地点着灯,每一盏灯下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姐姐,许愿吗?”有一个穿着机器猫玩偶外套的小女孩不知何时坐在了顾忆笙身旁,仰着头脆生生地问。机器猫的头套很大,她小小的脑袋似乎有点支撑不住,总是不自觉地微微向后倒,呈现一种时刻准备向后摔倒的姿态。

  “许愿就会成真吗?”顾忆笙微笑着问她。

  “会哦。”她费力地从百宝箱里掏出一个彩色的本子,“有的话请写在上面,然后往我的袋袋里投一枚硬币。今天晚上所有许愿的硬币,我会交给我爸爸,捐给没有课外书看的孤儿院里的小朋友。”她费力地扶着“脑袋”说。

  顾忆笙接过那个本子,里面的每一页都写满了各种各样的愿望。

  我一定要考上省重点!

  减肥成功,希望他会爱上我。

  让我快点发财吧,好想去周游世界,我可是一个浪子!

  老婆大人快回家,我和嘟嘟都很想你。

  …………

  她翻到其中一页,突然停下来,因为上面写着是:我想要见一个人——顾忆笙。

  “这是谁给你写的,小朋友你还记得吗?”顾忆笙指着那一页“愿望”问,因为太过激动声音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小女孩看了一眼,说:“这是以前写的啦,我不太记得了。每年除夕,我都会扮演一个卡通人物,在街上搜集愿望和捐款。爸爸说,他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所以长大了也不能忘记那里的小朋友。”

  顾忆笙捧着那本本子,心酸软得无法言说。她认得林朗的字,清俊而工整。“顾忆笙”三个字力透纸背。

  不知道林朗现在在哪里呢。有没有还像写那个愿望时一样想念着她?

  顾忆笙在那一页右下角空白处写道:你在哪里呢?真的好想你啊,林朗。

  她把本子还给小女孩,把口袋里所有的硬币都丢进她的百宝袋:“小朋友你一个人吗?爸爸呢?”

  “爸爸在那里。”小女孩指了指在喷泉边抱着吉他唱歌长发男人,“我爸爸很帅吧?不过你不要爱上他哦,他有我妈妈啦。”

  “好的,一定不会。”顾忆笙向她保证,笑着看她跌跌撞撞地向她的爸爸跑去。

  顾忆笙起身回家,没走几步又看到那只圆滚滚的机器猫跑过来对她说:“姐姐,我爸爸让我和你说,不要放弃希望,你想念的人,也许此刻也在某一个地方,像你想念他一样想念你。”

  “谢谢。”顾忆笙抬眼望向那个长发的男人,他对她微笑,纤长的手指划过吉他的琴弦——是五月天的《如烟》。

  我坐在床前

  望着窗外回忆满天

  生命是华丽错觉

  时间是贼偷走一切

  七岁的那一年

  抓住那只蝉

  以为能抓住夏天

  十七岁的那年

  吻过他的脸

  就以为和他能永远

  有没有那么一种永远

  永远不改变

  拥抱过的美丽

  都再也不破碎

  让险峻岁月不能

  …………

  顾忆笙正听得出神,突然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她张嘴想要尖叫,最后却酿成了温热的眼泪。

  那是她熟悉的怀抱,夜思寐想的怀抱,林朗的怀抱啊……

  她慢慢地转过身,却低着头不敢抬头,怕一抬头,美梦就成了空,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滑落下来。

  “顾忆笙,我终于自由了……顾忆笙我终于又看到你了……”林朗捧着顾忆笙的脸,低声呢喃。他瘦了许多,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可是望着她的眼睛却依然温柔得发亮。

  顾忆笙的目光一寸一寸地上移,从胸口到脖子,从下巴到鼻子,从鼻子到眼睛。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去哪儿了?你终于回来了……”她在林朗家门口站到失去知觉,一头栽倒,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医院。等她再去他家的时候,连开门的佣人都换了。对方说他们不住那里了。

  “我妈妈把我软禁了起来……不过现在都过去了。顾忆笙,最难熬的日子都过去了。”最开始徐淑兰不准他和顾忆笙交往时,林朗据理力争,两人大吵一架。后来他发现自己连工作的资格都被剥夺,徐淑兰将他软禁,说他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走出这个家门。

  林朗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动摇徐淑兰的想法,还被她骗到英国,拿走护照和身份证,让他在异乡思过。他没了办法,只能绝食抗议,到最后靠强制输营养液维持生命。两母子僵持了将近一年,直到林一涛出面。“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句话,让林朗的坚持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

  “顾忆笙,你没有反悔吧?”他不怀疑自己对这段感情的信心,却忐忑在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她已经改变了心意。

  顾忆笙紧紧抱紧林朗,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深吸一口气,闷声道:“你对我真的很没信心啊……我答应过你,这一次,你不放手,我就不会放手。”她松了一点拥抱,抬起头,踮起脚,主动亲吻林朗的脸颊,看着他脸红红的样子,又亲了亲他柔软的嘴唇,像一只蝴蝶飞过花朵。

  顾忆笙凑到林朗红得发烫的耳边轻声说:“你记不记得有一年我生病,你陪我打点滴。后来你睡着了,我看了你很长时间,那时候我就好想……好想亲亲你。”说到后来她又开始哭。

  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有一个少年在顾忆笙的心里永远不走开。

  他让她相信这个世上存在爱情,存在永远永远不改变的永远。

  (正文 完)

  番外一 林芒果

  “妈妈,你是不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