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今天我不说完,这饭是吃不下了。”
“你是吃不下了,你八成都吃饱了吧?”丽贵妃继续掩嘴大笑。
刘玉瑶径自行至刘玉环的身边:“玉环,你让他们看看,你脖子上的印记!”
李衡这才眼角一跳,将目光睇了过去,眉心一冷,多了警惕,眼底光华带着几分震慑意味的看向刘玉环。
在这么多目光当中,刘玉环却独独对上了李衡的,不觉身形一颤,止不住就往后退了半步,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是怕李衡的,那种畏惧是从骨子里发出来的,好像面前看到的人是洪水猛兽。
李彻轻轻晃着襁褓,哄着怀中的孩子,不动声色的看着刘玉环演戏。
“姐姐,不,不要这样……”她避开刘玉瑶要拉她衣领的手,仓惶无措:“五皇子殿下对我很好,姐姐你别……”
“很好?你真就打算这么过一辈子?”刘玉瑶有些忿忿不平起来:“你就这么喜欢被他欺负?那真不巧,我不喜欢,我没看到也就罢了,我现今看到了,你就得让我说!”
从没见过这样的刘玉瑶,虽然她在宫中行为多有不端,但也从未如此严词厉色的说过话,几次三番和皇后作对,但当着一国之君的面,却又谨言慎行,礼数周到。
现如今当着后宫妃嫔,众位皇子的面,她大发雷霆,还是头一遭。
别说刘玉环受到了惊吓,连帝后二人也觉得诧异。
皇后本想说两句话,但看那一国之君不动声色,自己也不便多嘴,省的开口之后又自找难看。
她今天倒要看看,刘玉瑶到底想干什么,今晚这场家宴是要不得安生了是不是。
未曾含糊,她抬手就解了刘玉环脖子最上面的两粒盘扣,露出一段纤细的脖颈来,那脖子上青紫的淤血痕迹也由此大喇喇的曝光在所有人的眼前。
“五皇子殿下,这是怎么弄的?”刘玉瑶扭头质问李衡道:“殿下不要说自己毫不知情!”
光影之下,十指森森分外骇人,看的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刘玉环眼底隐含泪光,略有些责备道:“姐姐饶了我吧,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我的伤疤?”
这句话说的含伤带泪,听的人也是我见犹怜。
说着她自顾自的将衣领上的纽扣扣上了,屈膝说道:“父皇,母后,儿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说着就不等皇上皇后准许,就躬身退了出去,神情恍惚,多有几分凄婉。
刘玉瑶见了更是心疼不已,转而对寻芳说道:“去把玉环请到东宫去,省的她今晚回去再被人欺负了!”
寻芳小心翼翼看了帝后二人一眼,应了一声是,急急追刘玉环去了。
楼阁之中不再有人言语,气氛有些尴尬。
皇后脸色铁青,她震惊于刘玉环的伤,但更急于维护自己的儿子。众目睽睽之下,刘玉环对五皇子惧如洪水猛兽,这伤是怎么来的,也就不言而喻了,一时间心烦意乱却又不知该辩解什么。
一国之君亦是深眸变色,脸上冷酷如常,不言不语,他不说话,没人敢开口。
偏偏这个时候九皇子仗着自己年少无知,故意用稚嫩的口吻问道:“五嫂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啊?好可怕,也不知道疼不疼……”
恰到好处的,景贵人抬手捂住了儿子的嘴巴:“不要乱说。”
九皇子李征眨巴着一双大大的眼睛,一脸无辜之态。
“我也想知道怎么弄的。”刘玉环看向李衡道:“五皇子殿下不说说?也好给我这个娘家人一点交代吧!”
李彻嘴角微微勾起,没想到这傻丫头还挺会说话,一句娘家人,马上把矛盾上升到李家和刘家了。
李衡起身,脸色依旧平静如常,拱手弓腰:“儿臣有罪,儿臣无话可说。”
“混账东西!”明晰帝直接抓起桌上酒盅掷在地上:“朕看你一天天的,愈加行为不端!亏损德行了!”
“还不快跪下!”皇后厉声呵斥他道:“你怎么能这么对玉环呢!”
李衡跪在了地上,却丝毫没有认错的姿态。
“玉环有什么错?为何平白无故的就要受你欺负?这不是第一次了吧?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落霞阁中,刘玉瑶的声音掷地有声:“今天当着父皇的面,要么你自己说,日后不再伤害玉环,要么你现在就写一封休书,我刘家的女儿,从今往后,和你一刀两断!”
李彻笑容加深,一只大手在儿子的襁褓上缓缓拍着,否则他可能忍不住要给自己的媳妇拍手叫好了。
“太子妃!”皇后这个时候不得不站出来了:“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皇上还在这呢,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刘玉瑶兀自鼓着嘴巴表示不服,然而一国之君却冷声说道:“她怎么不能说?不仅她能说,现在在这里的,谁不能说?”
谁都能说,毕竟今天是一场家宴,寻常人家,父兄等人济济一堂,谁有行为不检点的地方都会被众口摘指。只是皇族李氏再怎么亲的一家人在一起那也等级分明,此时此刻,除了这个和刘玉环嫡亲的姐妹之外,竟然无一人敢站出来说话的。
“衡儿又不是故意的,也不能只听太子妃的片面之词!说不定是玉环有错在先呢?”
刘玉瑶登时气的快说不出话来了,她真想一股脑的将自己这段时间被李衡囚禁在王府的事情全都倒出来,将她在王府所见所闻也都倒出来,到时候就算自己被治个欺君之罪要砍头掉脑袋,那她也得拉上李衡这个伪君子真小人!
然而她犹豫的空当,明晰帝又一声厉斥:“慈母多败儿!现如今你还这么护着他!”
“我……陛下……”
“闭嘴!朕不想听你们母子两个虚情假意!”
皇后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气的浑身发抖。
这边李律犹豫了半晌,到底还是开了腔:“五哥知道错了父皇,以后五哥一定不会再对五嫂动手了……”
明晰帝浓眉狠厉,瞪着李衡道:“你以后还敢吗!”
“儿臣知错,不敢了。”李衡回答,这话听在人心里没有一点坚定的诚意,却又让人无话可说。
明晰帝一推面前杯箸站起身道:“散了!”
言罢就负手离去,胸肺之中发出一声声的闷咳,听的人都觉得难受。
丽贵妃笑眯眯的对周围几个妃嫔使了个眼色,起身道:“那皇后娘娘,臣妾等就先行告退了。”
“先行告退了。”几个人看了一出好戏,欢欢喜喜的走了。
这边李衡依旧跪在地上,几位皇子看向太子夫妻二人。
怀中抱着自己的儿子,李彻站起身道:“如此,儿臣也告退了。”
言罢就对刘玉环勾勾手指,后者鼓起嘴巴,不情愿的跟了上去,小声点嘀咕道:“这就完了?”
“完了,你还想怎样?”
“就算不把他再关牢里去,也得打他一顿吧?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太子失笑,他眸如星子,缓缓步下台阶:“这么说,我以前常欺负了你,岂不是也得被打一顿,然后关起来?”
“这不一样!”她义正言辞:“我也欺负你了!”
“那咱俩一起被关起来。”
“也行,不能有失公允!”
太子笑容加深,落霞阁外夜色如水,他心底却一片清明。
今夜他这个媳妇却是给自己长脸了,还记得刚到落霞阁来的时候,李衡曾义正言辞的站在他的面前,说他作茧自缚,聪明反被聪明误。在保全性命的同时,也让自己在父皇面前失去德行,在百姓面前失去民心。
现如今,这个德行有亏的人变成了他,且要看看,他还能如何的理直气壮。
李彻回头向落霞阁看去,只见二楼之上仍然灯火煌煌,来的时候热闹非凡把酒言欢,浮光散尽,又凉夜寂寂。
“你上去说一声,就说儿臣李彻,恭请母后圣体安康,入夜寒凉,还请她早些回宫歇息!”
落霞阁的老太监总管听闻不疑有他,应了一声,快步往楼上去了。
这边李徇哼笑一声道:“人家母子团圆,今晚还有说不够的话呢。”
“有话要说,也不在乎这一会,若是着凉,有伤凤体,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哈哈哈!”李徇宽厚的笑声在夜色下回荡。
李彻不得不将怀中的娃娃抱紧一分:“你倒是小点声。”
“今晚当真痛快,我这个做弟弟的,谢过三嫂!”
刘玉瑶还正一头雾水:“你谢我什么?我有什么值得你谢的?”
李徇深深一笑,拱手而去,倒是言简意赅,不多说其他。
李彻看向他的背影,已经是心知肚明。
落霞阁上就只剩下了皇后,李衡,李律母子三人。
皇后气的半晌没说出话来,她也不知说什么好,刚叫李衡从地上起来,就长叹一口气道:“这刘玉瑶还真让本宫刮目相看,她今天是怎么了!你是哪里得罪她了?你们兄弟不是和她关系一直挺好吗?别说是为了刘玉环出头!本宫不信!”
她的猜测没错,至于真相是什么,只有李衡李律兄弟二人知晓。
然而就算他们知道也不打算说什么,有些事情还是各自埋藏在心底的好。
“本宫……”
“启禀皇后娘娘。”
骤然被人打断,皇后瞥向说话之人:“你要干什么?”
那老太监赶忙说道:“太子殿下请皇后娘娘圣安,叮嘱皇后娘娘早些回宫,不要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