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彻自从移交刑部大牢之后才算是正儿八经的睡了几天好觉,朱晚照虽然人称刑部阎王,但是做起以公谋私的事情那也是毫不含糊。
所以当李彻住进了刑部厢房,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外话,生怕朱大人某天出其不意的来和自己探讨一下最新刑具。
能睡个安稳觉也不全是好事,只能说是有好有坏吧。
这不,当他挣扎着从梦中醒来的时候,眼神如窗外上弦月一般清冷,却已经是再难入睡。
在皇宫天牢虽然没受什么折磨,但那一段生活简直生不如死,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要不是徐勃被逼走了,朱晚照这个慢性子指不定还得再挨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他从天牢里弄出来。
只是人虽然出来了,但也是不得自由。
刚将厢房的门打开,外头守着的人已经抬手拦在了李彻的跟前。
“对不起殿下,您还不能出去。”
“这么晚了,没人看到。”
“那也不行,殿下,还请您体谅一下我们身为下属的职责。”
李彻也不为难他们,干脆转身又回了房间,只是打开窗户,看着外头那一片清凉月色。
他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罪名坐实,惨遭五马分尸。还梦到刘玉瑶的身份败露,她和孩子都被凌迟处死。
所谓凌迟也是刑部中最残忍的刑法之一,将人身上的肉用刀一片片削下来,削个九九八十一刀人还得活的好好的。
朱晚照提起凌迟之刑的时候不过嗤之以鼻,世人之所以觉得残忍是因为能看得见最原始的血腥,但是那些所不能看得见的,足以将人折磨的生不如死的刑罚才是最残忍的。
他如今死不足惜,只是可恨自己无能为力,偏让刘玉瑶也趟了这浑水。他现在还真恨不得她能对自己无情无义,一走了之的好,起码好过他在这里担惊受怕。
现如今她人已进宫,这场赌博就更不能输!
与此同时,同样的月光却让远在朱雀长街的另外一人难以安枕。
刘玉瑶最近一直睡不踏实,如今她的饭食当中掺杂了软骨散,腿脚酸软行动不便,唯一能撑着力气走到那扇屏风跟前,往那一坐,顺着小孔向内里看去,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晚上是看不清那方小院里有什么的,但她总觉得以躺下就听到里面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是小宝在思念娘亲,还是饿着了?渴着了?亦或者是病了呢?
当初这孩子在她手上的时候她不以为意,如今骨肉分离才觉得这份痛楚和无奈。
呆呆在屏风前坐了一会,一只大掌落在她的肩头,不用回头看去也知道这只大掌的主人是谁。
她不动,身后的人也不动,良久之后她终于开口说道:“五皇子殿下,我想见见小宝。”
面部表情隐藏在黑影的轮廓当中,男人对她说道:“那便求我。”
“我求你,五皇子殿下……”
这个男人终于稍微有了一点动摇的迹象,却最终狠下心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见了一次就想见第二次,见了第二次就想见第三次,以你的聪明才智,势必会想法子脱身,到时候我连制衡你的筹码都没了!”
他说话的声音冷冰冰的,却因为语速的加快而显得有点急促。
刘玉瑶不说话了,李衡说的没错,她就是这么想的。
让她留在这里坐以待毙?那绝对不可能,想方设法脱身才是她的本意。
可李衡又是何等心思缜密之人,岂会让她的想法得逞。
刘玉瑶沉默了,呆坐当场不言不语。
半晌之后男人又再次说道:“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又得在这里坐到天亮了?你这出苦情计对本王并不起什么作用。”
刘玉瑶缓缓摇头说道:“我没让你来看我的苦情计,是你自作多情,门开着,你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李衡忽然将她的身体扳了过来,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就这么盯着她看。
对上刘玉瑶漠然的双眸,他突然开始抓狂起来,声音急促且颤抖的说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为什么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多和我说一句话?为什么?!啊?!我问你,为什么!!”
“因为你是玉环的相公,因我是你的嫂子!”她回答的不吭不卑,神情严肃。
李衡却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一边笑着一边蹲下身子,晃动着刘玉瑶软绵绵的身体说道:“这么说,除了这些缘由之外!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个原因了,我现在看都不想看你一眼。”
她平静的说完,表明着自己现如今的心迹,果不其然,在李衡的脸上,她看到了迅速变化的表情。
由兴奋蜕变为抓狂,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刘玉瑶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你要的答案我已经告诉你了,还请五皇子殿下自重,不要再做无谓的事情了。”
李衡的嘴唇一直在哆嗦,最后连带他的身体都在不停的颤抖。
刘玉瑶蹙眉看着这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总觉得他会立马挥出一巴掌将自己打翻在地,但他却又用常人难有的克制力硬生生的忍住了想要做的事。
“你知道吗?父皇派人去行宫里接你……”
“你跟我说过。”她不知道他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听李衡道:“你宫里的人也是胆大包天,欺君罔上不算,连天下人都欺!若是有朝一日被发现东宫之内空无一人!整个东宫里的人都将会为太子陪葬!”
刘玉瑶忽的紧张起来,费力抬手,一把攥住李衡的衣袖,急急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他们把太子妃接回宫了。”
“接的是谁?”
李衡见她着急了,担心了,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人在我这,你觉得接的是谁?”
谁也不是,所以他们是要一起合起火来犯欺君之罪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那一瞬间心里就没底了,更不会想到因为自己的任性,让那一群人行走在风口浪尖,以命相搏。
“我要回宫!你快让我回宫!李衡!你让我回宫!”她抓住男人的衣袖叫的声嘶力竭,但是面前之人却是无动于衷。
“我说过了,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你想都不要想。”
“李衡,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恨过你。”
男人站起身来,背后的月光投射在他的身上,让他的阴影将刘玉瑶笼罩,恍如可怕的魅影,让她无法挣脱逃离。
“这是好事,起码证明我在你心中并非全无地位。”
他话音落下就将椅子上的人拦腰抱起,径直送进了内室床榻之上,临走之前还特意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摸了摸,收获了她阴恻恻的目光。
男人也不恼,只是平心静气的说道:“我会把这世上最好的一切都送到你的脚下,唯独李彻不可以。”
他说完之后就转身离开,剩下刘玉瑶躺在床上气的咬牙切齿,再多的主意也因为身上的软骨散之毒而变成了死路一条。
*
“什么?!太子妃回宫了?”
骤然拔高的质疑声让刘皇后险些受到惊吓,额角青筋一跳,看着面前这个一向稳重有礼的儿子说道:“你怎么这么不镇定?太子妃回宫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也没见着你这么紧张过!”
言罢又斜睨儿子一样,知子莫若母,她岂会不知道自己儿子心底那点龌龊的思想,不过这个刘玉瑶早晚也活不成,她也就不必费心扼杀儿子这些思想了。
谁知李衡的震惊并未因此消失,反而是再一次的确认道:“母后,您去见过太子妃了?”
“哼,这小妮子架子端的够大,摆明了她要不往凤藻宫来,本宫势必为了核实究竟而望东宫去的。她就端着那太子妃的架子等着本宫去请安?也是胆子不小,看她还能端几天!”
李衡关心的只有一个:“您亲眼所见,那人就是刘玉瑶?”
也不知是儿子儿媳蒙骗自己刘玉瑶在行宫中是真,还是自己的探子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假,总之这个刘玉瑶回来了,如假包换。
“是啊,本宫亲眼所见,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李衡顿时就显得有点魂不守舍了,思前想后摇摇头,又对皇后说道:“太子妃和离开行宫的时候变化很大?”
如果变化很大,说不定还有找人替身的可能。
只听刘玉瑶摇头说道:“没什么变化,若说变化,那当属她脸颊被刺客划伤,留下的那道疤痕了。”
听到刺客和疤痕两个字,李衡也不禁为刘玉瑶当初的经历捏了一把汗。
“您看清楚了,真的是刘玉瑶?”他再次核实。
皇后已经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本宫总不至于连自己的侄女都不认得。”
李衡忙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是担心母后被人蛊惑,看不太清楚。”
刘皇后冷嗤一声说道:“本宫自进去到出来,一切顺意,你倒是来诅咒母后了?”
李衡自然赶紧告饶,想到刘玉瑶在自己的家里,而皇后见到的又不知是谁了。
想着想着,她便拱手告退,皇后却叫住他道:“衡儿,这后宫琐事你不要搀和,用不了多久,太子被除,你我才可高枕无忧。”
“儿臣明白。”出了凤藻宫,李衡就直接吩咐身边的人道:“去东宫,本王倒要看看着是何方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