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 木兰无长兄 > 第二个火伴(二) >

第二个火伴(二)

  “花木兰,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用着沙哑嗓音说话的狄叶飞实在忍不住催促了起来。“今日新兵进营,你难道还要把自己打扮成一朵花儿才能出去见人吗?”

  “我说叶飞,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种难听的声音说话了?跟鸭子叫似的!”花木兰整了整身上的盔甲,她有自己的苦衷不能由亲兵帮着穿这身铠甲,所以每次只能自己折腾好一阵子。

  “一时改不过来,用了太久,都觉得这就该是我本来的声音了。”狄叶飞换成清亮的声线,无奈地说:“若不是我阿母要我发誓不准自残,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活下去,我早就把这脸划烂了,何必要每天这么捏着嗓子说话。”.

  他的母亲是一名歌舞伎,虽是被他父亲虏来,却没吃过什么苦,他父亲一生也就这么一个女人。他的母亲很会唱歌,尤其擅长一个人对唱两个人歌的本事,他小时候出于好玩儿,也学会了如何改变自己的声音,即可变成老人的声音,也可变成小孩的声音。

  只是想不到,他那小时候还算是清秀可爱的脸,长大后却渐渐长成这个样子。他这张脸老是惹货,就算平常出门也会招惹到不少狂蜂浪蝶,为了表明自己是彻彻底底的男子汉,他勤练武艺、在外人面前改变声音,就是为了不让别人把他当女人看待。

  当时接到军贴,他还以为让自己变得更有男子气概的机会来了,可结果到了军营,这让人痛不欲生的情形不但没有变少,反倒越来越多。

  从小到大,他该遇到的麻烦真是不少,到了军中,更是接二连三遇见各种袭胸、被偷摸把脸什么的,有时候洗澡洗的好好的,也有人闯进来,然后恨不得自插双目的跑出去……

  至于夜里遇见男人闯帐被同火的火伴打跑、走到半路被人突然说“我心慕之”之类的情形比比皆是。

  有段时间,他甚至觉得整个军营里的人简直都面目可憎。一想到他的同火可能是想着他的脸在自渎,他就恨不得撬开他们的脑袋看看,看看他们是不是把脑浆子都射出去了。

  白营对他的照顾是看在他的脸上,白营对他的爱护也是看在他的脸上,他这张脸可真是一张了不得的脸……

  真他妈烦!

  他怎么就不能有花木兰那样的神力呢!

  至少有人夜袭他的时候,能随手把人给锤扁了!

  花木兰看着这个同营的袍泽一下子皱眉一下子咬牙切齿,就知道自己的话又提起了他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自从自己为了能够获得单人营帐而打败了军中一干勇士,却被王副将摆了一道将狄叶飞也送了进来两人同住一帐开始,她就已经见过了这位“军中美人”过的有多么辛苦。

  反正她是无法想象自己若是方便的时候,随时有人装作不经意偶遇过来“相会”下会是什么情景。以她的性格,大概会把人揍死,然后被刑官抽成残废吧?

  算一算她只和他同帐了一个多月,就已经赶跑了不少晚上装疯卖傻想来占狄叶飞便宜的人。这些人里有普通的士兵、有自以为武勇过人的上官,甚至还有单纯想晚上跑过来看她和狄叶飞“床X”的混账。

  也拜他所赐,花木兰几乎养成了浅眠的习惯,一有个风吹草动就立刻清醒。虽然知道这些莫名其妙的人半夜跑来他们的营帐一定不是为了自己,但女性这方面的防备心还是让她没法子袖手旁观。

  渐渐的,“狄叶飞”和“花木兰”是一对断袖、“狄叶飞”是“花木兰”的禁脔之类的传言越来越多,花木兰有时候去黑白二营训练新兵,都会被人仇视上半天,活似自己玷污了什么女神。

  她严重怀疑老狐狸王副将是故意的。他故意借着在军中刚刚获得大胜的自己,来保护这朵“血腥娇花”;或者说,保护许多可能死于“血腥娇花”双戟之下的同僚性命。

  在这么一位上官手下干活,真是她的大幸,又是她的不幸。

  几个月前,她的倒霉上司突贵死于一场械斗。这位将军没有死于沙场之中,却在一次和左营将军的口角中葬送了自己的性命。突贵横死当场,那个将军也被突贵的亲信砍的重伤不治而亡。

  这件事对军中产生的影响极坏,甚至连他们这些在突贵手下的兵丁都落入了尴尬的局面,很有可能被随便塞到什么地方去。

  她因为曾经间接救过王副将一命,于是就被已经升了将军的王将军要到了帐下效命,负责随着王将军带领护军护卫友军,或者在没有战斗的时候训练新兵。

  右军和左军因为突贵与左军的将军斗殴一事在暗地里隐隐有了摩擦,而左军有许多人也对“狄叶飞”一直心生不满,认为这么一个不男不女的家伙留在军中简直就是耻辱。

  花木兰大概知道王将军想打什么主意,但除了无奈的接受这种结局,也想不到什么办法来解决它。

  万幸这个同营的火伴虽然嘴巴有些毒,脾气有点古怪以外,出人意料的是个好相处的人,不但不娇贵,也比她以前的同火爱干净。

  天知道她已经受够了夏天帐子里散发出的各种奇怪味道了!

  “今日还是你教军阵我教拳脚?”花木兰和狄叶飞并肩出了帐篷,往军中黑白二营的校场走去。

  “你说呢?”狄叶飞斜眼没好气地看了‘他’一下。

  “也是,我说什么傻话呢,你要教拳脚,他们怕是全部就势躺下随你揍了。我教军阵,这些Y虫上脑的家伙们恨不得把我当情敌给撕了,哪里听得了我的……”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们的排兵布阵之术也是和王将军学的,王将军是想他们借由训练新兵熟练这门学问,但花木兰的“魅力”属性显然没有点满,狄叶飞随口一个指挥就能让兵士们排的整整齐齐,到了她那简直就乱成一团,非要靠拳头才能让他们听话……

  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教拳脚算了。

  至少揍起来没有多少心理负担。

  到了新兵营地的校场,得知今日又是右军的“军中美人”亲自来教导,一想到又能见到“狄美人”那艳丽的脸庞、柔媚(?)的身躯,一干正在血气方刚之年的单身汉们恨不得对天大吼几声,好发泄心中无尽的绮念。

  “来了来了!”

  “嗷!”一个眼尖的新兵发出一声哀嚎,“怎么花副将也在!”

  “今天要被揍死了!”

  “花副将手太黑了!他上次差点把我手折断了,居然和我说是不小心手指用了下力!听听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嘛!”

  花木兰听到军营里一片鬼哭狼嚎,忍不住轻笑出声。

  自己明明也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甚至比有些新兵年纪还小,可看到这一群人,似乎就能回忆起火长还未死时,他们一起被右军的副将们使劲操练的情景。

  时光轮流转,如今还没有多久,就轮到她来“操练”这些新兵了。

  想起她旧日的火伴,花木兰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伤感的表情。

  九位火伴,如今已经只剩四人了。

  “花木兰,我黑,你白。”狄叶飞拿起令旗,几步跳上点将台,开始指挥黒\营的新兵往左边的校场移动。

  花木兰则走到白营前面,随手点出几个火长,开始指挥他们两两对战,在近身肉搏中提高生存的能力。

  这批新兵比她来的时候那批强的多,大概是因为大可汗这几年四处征战的原因,民间也有着一种极为尚武的气氛。

  但大概想做“英雄”的人太多了,花木兰渐渐发现了这些新兵最大的问题。

  “你使出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的时,心里想的是什么?”花木兰的脸上是一种怒其不争的表情。

  也许是花木兰的表情太凝重,这个刚刚还得意洋洋的嫩头青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语调坚决地说道:“标下只想着杀敌!”

  “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换?”花木兰又接着追问。

  “打仗便无惧生死,怕死的是孬种!”

  “你倒是‘英雄’。”花木兰没有满意的样子,反倒脸色更差了。“那我要教你们的第一件事,就是比起杀敌,你们自己不死这件事,要重要的多。”

  “标下不明白……战场杀敌,为何……”

  “只是一个蠕蠕人,你就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吗?”花木兰叹了口气。

  那小兵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你认为,用多少个蠕蠕人的命,才可以换你的命呢?”

  他又稍稍考虑了下,比较确定的说:“五个吧。虽然说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但我还是觉得能多杀几个才好。”

  “真是蠢蛋啊。”花木兰凝重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带着一种罕见的率真。“我大魏精兵的性命,就这么便宜吗?”

  那小兵傻乎乎地笑了。

  “只要能活下来,即使跑了几个家伙,也会有再次消灭敌人的机会。但是……”花木兰的眼睛里已经没有笑容了。

  “就算只‘拼命’一次,就完全结束了……”

  “什么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从你决意‘同归于尽’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任何意义。你的人生要靠别人来成全了。”

  花木兰用命令一般的语气对着周围的菜鸟们喊了起来。

  “无论如何,要把活下去放在第一位!”

  “是!”

  “为了这一点……”她眨了眨眼。“你们先要学会挨打也能躲避的本事。”

  众人齐齐打了个哆嗦。

  “谁第一个来?”

  骗人!

  前面说的那么多都是骗人的!

  不是说无论如何要把活下去放在第一位吗?他现在真的不是在谋杀吗?

  女神!来救命哇!

  白营一干众露出了绝望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