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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一字不易(一)

  业界传说有一个恃才傲物的天才作者出版规矩是一个字都不准修改。创作者是一字不易,抄袭者也是一字不易。所以,到底谁更猖狂?

  李长安走了以后,长乐决定离开乌苏一段时间出去散散心。

  他们一起去机场送的丁长乐,魏晚一改常态在一旁始终不说话,模样十分幽怨。因为长乐拒绝了他的陪同,坚持自己出去散心。

  唐既白主动上前礼节性的抱了抱她。“一路平安。早点回来。”

  魏晚余光偷瞄看见此景,立马吃味的上前扯开长乐。可怜巴巴的摇着她的手臂。“真的不带我走?”

  “别闹。”丁长乐拂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颈间的瓷片项链。那是用长安的一小撮骨灰制成的骨瓷,她以前总哄着弟弟要带他出去玩,却因为没钱没时间哪都没去过。这次拿了法院判的赔偿金,丁长乐决定要用这笔钱实现自己对长安的许诺。“我走完定好的行程就会将长安带回祁山埋葬再回来。你留在这等我。”

  魏晚撇了撇嘴巴,不再辩驳。他知道不管关系多么亲密,每个人心中都留有一片角落是不容许别人入侵。对于丁长乐而言,这块角落就是故土,是亲情。

  丁长乐转而看向东方廌,向她鞠了一躬。“谢谢。是你让长安能够清清白白的离开。”

  “应该的,你还记得你答应支付我的报酬吗?”东方廌还是那副酷酷的腔调。

  丁长乐顺势看了一眼唐既白,露出揶揄的笑容。东方廌察觉到,脸稍红。她附在东方廌的耳边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轻声说,“你想要的答案其实你心中早就清楚。好好珍惜他,否则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东方廌眼角不自觉上抬,正好对上唐既白的目光。唐既白知道两人在讨论他,眼神却不躲不闪,温温柔柔的落在她身上。

  刚把丁长乐送上飞机,魏晚就被台里一个电话急召走。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唐既白送东方廌回家,还偷偷朝她眨巴眼使了个眼色,一副快夸我聪明的表情。

  东方廌倒真想夸他有有眼力神,但他走后的气氛瞬间就尴尬起来。曾经相处最自然的两兄妹现在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两人一路沉默走到露天停车场,唐既白依然绅士的为她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东方廌还未落座,一支已经有些蔫巴的红玫瑰伸到了她与唐既白中间。“叔叔,买支花送给漂亮阿姨吧。”

  一个看上去机灵可爱的小男孩捧着一小束红玫瑰正在停车场兜卖,她这才想起今天好像是二月十四号。

  “叫姐姐。”东方廌故作生气,轻捏了一下男孩的脸蛋儿。

  男孩立即改口,甜甜的说:“姐姐,买支花送给漂亮阿姨吧。”

  逗得唐既白噗嗤笑出声来,掏出钱夹来。“多少钱?”

  “十元一支,哥哥,这有九支,代表您和姐姐的爱情长长久久。您一起买了吧?我和妹妹就可以回家吃饭了。”小男孩软硬兼施朝唐既白撒娇。

  东方廌探出头看到不远处确实还站着个看上去小一点扎着双马尾的笑女孩怯怯的看着他们,着实可爱的紧。想来是一对兄妹一起出来的。“怎么会卖花卖到机场来?”

  “姐姐真笨。机场不是接人就是送人,今天又是情人节。一定是要买花的。我自个儿的早卖完了,这是帮妹妹卖的。”小男孩伶牙俐齿的,让东方廌这个大状都无言以对。

  唐既白从钱夹里抽出一百块钱递过去。小男孩给了他九支花,手里还留了一支。

  “都给我吧?”

  “这支不卖,要留给我妹妹。”小男孩从兜里找了十块钱给他,转背一溜烟就跑到妹妹面前,将最后一朵最大的玫瑰送给了她。然后两个小人儿手牵手朝外走去。

  东方廌眼看着,竟有些艳羡这丁点儿大的孩子,她从小到大可没收过唐既白的花。“现在的孩子比咱们那时候可精灵多了。”

  唐既白将九支玫瑰放在东方廌怀里。“送你。”

  “送给我?”东方廌简直怀疑他是不是会读心术,听到了她心里的声音。今天可是情人节,要她不想入非非也太为难她了。

  东方廌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唐既白还是那一脸坦然的模样,看不出心思。他为她系好安全带时,突然问,“你还记得读书时候,你们班有个高高瘦瘦,皮肤黝黑的体育委员吗?”

  “记得啊。”东方廌讨厌极了那个男生,总是拽她小辫子,偷她校服来欺负她。后来她忍无可忍,把他胖揍了一顿才消停下来。从此走向另一个极端,见到她就躲。

  “你读高二的时候,也是情人节,那个男孩子来咱们家想送花给你。在小区里迷了路遇到我。我给他指了个错的道儿,他的花就没能送到。”唐既白突然提起这个陈年旧事。

  东方廌在心里咂巴着味儿,他此时此刻突然说起这个是什么意思?这花算是还给她当年错失的一束?她马上转念又一想,为什么当年唐既白要故意给男孩指错路呢?这么琢磨着,心里竟然泛出点甜味。

  “咱们回母校看看吧?”嘴一顺就溜出了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唐既白也是一愣,但没等东方廌反悔,他就点头说,“好。”

  车子只能停在一中路边,两人下车走路朝校门口徐步前进。校内有一个围栏将教学区和生活区分隔开来,形成一个校中校。两人只能在生活区的操场上走一走,进不去教学楼。

  “我们念书的时候,没有这些围栏的。”唐既白摸着掉漆的围栏,感慨了一句。

  “是吗?我读初一的时候就有了。”东方廌表示惊讶,在她记忆里这片栅栏一直都有,还被同学们笑称是圈养猪。

  严格意义来说,两人虽然是一个中学毕业的,但因为相隔六年,两人的青春没有半点重合的记忆。这一直是东方廌颇感遗憾的地方。

  两人从操场外围经过一楼教室的时候,唐既白指了其中一间教室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你读初一的时候就坐在那个位置。”

  东方廌仔细一看,还真是。她自己都不记得了。“你怎么知道?”

  “当时有人摔了一跤,坐在座位上哭的像天塌下来似的。周围一圈同学在劝都没有用。”唐既白像回忆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东方廌记得那件事,哥哥为了赶来学校看她还被摩托车撞了。原来他当时就拖着伤腿站在这个位置偷偷看过她。

  “初三的时候,你班上遭贼。钱包掉了也没和家里说,在学校吃了一星期白米饭。”

  那一次是真给她气着了,气的不是丢了钱,而是那个钱包是唐既白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后来没过多久,她在桌肚子里头又找着那个钱包了。她还以为是自己马大哈放错了地方,失而复得高兴了两天就给忘了。“那个钱包是你重新买的?”

  唐既白点头,又颇感无奈的摇了摇头。“你高二被外校男生欺负,高三翘课出去踏青我都知道。你读书时叛逆的那个劲儿啊……”

  那些她曾以为他从未参与过的青春里,原来都留下过他的足迹。他默默搬开了所有挡住她道路的石头,让她误以为自己运气好到遇到的所有困难都会自己迎刃而解。

  “你……”东方廌想问他为什么在牢中拒绝探视,为什么出狱后又突然离开,为什么将她推到千里之外?但话到嘴边又统统问不出口,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竟下意识想要逃避这个答案。

  “嗯?”唐既白耐心的等着她开口。

  雷厉风行的东方廌反而婆妈起来,苦笑的挥一挥手。“没什么。算了。”

  于是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在塑胶跑道上一圈一圈的走着,昨夜下过一场大雪,现在整个跑道都被大雪盖住,所以他们走的很慢。

  寒假没有学生在,整个操场显得静谧而美丽,未被破坏的雪地上只有两人的脚印。雪还在继续下,东方廌小心翼翼的踩着唐既白的脚印前行。这真像他们过去的前半生,他领先六年走在前面,而她永远埋头在追他的脚步。

  东方廌一直盯着地面,所以没有注意到前面已经停下的脚步。唐既白看着女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雪花已经落满头顶却浑然不觉,一步步撞进他的胸膛才止住脚步。

  她从他怀里讷讷的抬起头,好像还没有从胡思乱想中脱离出来。这么近距离的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眼波流转间似乎蕴藏着千言万语,却一时无语。耳边连大雪簌簌落下的声音都听的分明。

  唐既白伸手轻拍掉她头发上的雪,取笑道。“小老太太,你想一夜白头吗?”

  “我想和你一起白头。”东方廌看着他发梢上挂着的雪花突然直愣愣的说。

  “……”唐既白脸上的笑意立马收敛起来,一句话不说转身继续向前走去,拉远了两人的距离。

  东方廌心中突然激荡起一阵异样的热潮。不管了,不管他到底还有什么瞒着她,不管他心里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怎么想的。她都需要先坦白自己的心意,哪怕被拒绝也算死个明白。

  “唐既白!如果你肯停下脚步等等我……”东方廌朝他的背影喊道,“你会发现我要和你在一起的心意是多么坚定!”

  她的话就像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心脏。唐既白身形一晃,脚步顿在原地,犹如千斤之重。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将她推开,受了那么重的伤才将她封存,为什么一句话就动摇了他的决心。

  唐既白转过身来,看着东方廌受伤又坚定的眼神,突然很想给她一个拥抱。“我也……”

  “秦蓓,你不要太过分!”从旁边办公大楼传出来的一声怒吼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一个打扮考究的女人穿着鹿皮高跟长靴,手里拿着一本书从办公大楼走出来,楼前的阶梯上有一层薄雪,女人甫一踏上去就滑了一下,高跟鞋撇在一边,她没有站稳就顺着楼梯滚了下去,手中的书被甩了出去。

  还好只有五六层阶梯,女人摔得并不严重,自己马上又坐了起来。但让东方廌和唐既白没有想到的是,她坐起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捡起地上的书把封面撕了个粉碎。同时口中大骂了一句:“王八蛋!”

  肚中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女人捂着肚子呻/吟起来。东方廌和唐既白马上跑到她面前。“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女人好像痛极了,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来。

  唐既白拍了拍东方廌的肩膀指了指女人身后,她看过去心里一惊,那里有一片红色,是从她的身下流出来的。

  唐既白立马走到一旁去拨打120。东方廌脱下自己身上的棉大衣罩在女人身上。“不要怕,救护车马上就来。”

  不得不说,经过周宓一案,所有医院的院前急救系统效率都提高了不少。救护车十分钟后就赶来了,将女人搬上了救护车。

  “患者是小产征兆。哪位跟车去医院?”医生误以为他们是家属。

  东方廌说,“我去吧。我们在医院会合。”她跟着医生上了救护车,直到救护车开走,她才突然想起唐既白的外套还在她身上。刚刚她将棉衣给了这个女人,唐既白看到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外套罩到她头上。这让东方廌心中感到暖暖的,不禁又想,他之前要跟她说的话是什么呢?

  救护车乌央乌央开走后,校园又恢复了它的静谧。

  唐既白单薄的身影萧索的立在原地,看着地上皑皑白雪上的一滩鲜红。刺眼的红色旁边还躺着那本残破的书,他捡起来,看见书扉页落笔签名有“秦九儿”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