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晚和丁长乐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东方廌刚刚洗完胃,还难受着,谢燮已经睡着了。方初穿着一身白大褂守在两个女人病床中间,两头忙活。
“怎么回事?”魏晚问,他还记得这个急诊科里有脾气的医生。可方初已经不记得他了,又是重新自我介绍一遍。“她们在酒吧里被人下了药,摇头丸。还好剂量不大,洗过胃已经没事了。不要太担心。你来了就好,急诊那边忙不过来。我马上得过去,还要麻烦你帮我照看下我太太。”
“你去忙。别担心,这边我们会看着。”魏晚送走方初回到东方廌的病床前。“怎么会有人给你们下药?还是毒品。”
“有些不干净的酒吧里经常会出现这种事,酒保偷偷放些低端廉价毒品在客人的酒里。等客人不知不觉上瘾了,就会成为他们的潜在客户。我以前听别人说起过,没想到自己也会撞上。只能说运气不好。”东方廌低头,两指按住突突跳不停的太阳穴,第一次吃这种药丸,身子一时受不住。
她的目光不经意瞟到自己胸前的衬衣扣子,发现那里竟然扣的整整齐齐。她明明记得昨晚热的时候解开了好几颗。是医护人员帮她整理的吗?还是昨晚把她们从酒吧拉走的人?她记不清那人的长相,只感觉那只冰凉的手应该是个男人的手,上了车后她就断了片,然后她们被扔在医院大厅,被方初的同事发现才送去了洗胃。
魏晚看她难受的紧,“我打电话要小白也过来。”
东方廌拦住他的动作。“别打。方初打过了,他说有事脱不开身。这才叫了你。”
“鬼扯。现在半夜两点,能有什么大事?就算公事上有分歧,也没必要私下弄得这么僵吧?”魏晚气愤填膺,没注意到东方廌惨白的脸色。是啊。曾经的唐既白就算在火星都会赶过来。现如今却连一个像样的谎言都不愿意编。
她记得她上初一的时候,因为刚刚住校不能适应环境而情绪低落。有一天去教学楼的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其实并没有多严重,只是膝盖擦破了一点,但这伤口却给她糟糕的情绪找到了发泄口,一下子哭的不能自已。
东方获工作忙,一向是不管她的,母亲离开后都是哥哥在带她。东方廌大哭着给唐既白打电话要他来接她回家,电话里哭哭唧唧话都说不清楚:“我膝盖破了个……洞,好大的洞……”
唐既白那时候还是大一的学生,他接到电话后二话不说骑着单车从政法大学跨越了整个城市去看她。
东方廌见着他的时候,唐既白拖拉着右腿,右腿裤管子自膝盖以下都被划开露出森森的血口子,吓得东方廌哭都不敢哭了。而他丢下车龙头都变形的自行车跑过来只顾扶着她的肩膀着急的问她有没有事。
原来是唐既白单车骑的太快,在她们中学门口被摩托车撞倒了。对方倒是很好心要送他去医院,但他惦记着妹妹,硬是拒绝了司机的好意,拖着伤腿来找她。
两人一同在校医务室上药,一个左腿一个右腿。唐既白还开玩笑说,两人以后都是独脚大王,一起玩“两人三足”都不用绑腿。东方廌却哇地一声抱着他大哭起来,那眼泪里满是歉疚是心疼。哥哥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叹:“傻瓜……”
从那以后,东方廌再也没有闹过小情绪要回家。因为她知道她如果不好,有个人会比她更不好过。但现在她却不那么肯定了。
“别想那些了。我把长乐也带来了,她发现了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魏晚用手肘顶了一下丁长乐。
丁长乐虽不太情愿,还是以大局为重将今晚发现的事情都讲述了一遍。“来的路上,我查过这部电影的具体情节,大致说的是一个被债主逼的走投无路的保姆如何策划了一起天衣无缝的绑架案,将雇主的孩子掳走索要赔偿金。最后不仅还清债务还巧妙的躲过警方怀疑,逃出生天。”
“呵。好熟悉的剧情,只是结局不太一样。”看来这就是一片拼图了。东方廌看着站在床边的女孩,今早还把她骂得狗血淋头,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她扫地出门。她却一直不放弃的在搜寻证据。“丁长乐,对不起。这次我没有叫错吧?”东方廌努力在她那张高级冷漠脸上展开一个和善的笑容。
“……”作为雇主,和下属道歉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作为东方廌就更加难得。一时之间丁长乐不知如何回应是好。“我明天还能继续来上班吗?”
“当然。现在可是在打仗!谁也别想偷懒。”东方廌飞了个白眼。“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在这傻杵着了。魏晚,送送。姑娘一人走晚上不安全。”
“那你这边……”魏晚看着还在昏睡中的谢燮,有些放心不下。
东方廌拿出手机,点开微博。“我暂时还不困,看看新闻。你送完还得回啊。我说了,谁也别想偷懒。”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魏晚拍了拍丁长乐的肩膀,两人走出病房他才说。“你别看东方廌一副大女人的模样,其实她的心很小,小到就只能装下那么一点点东西。总有人觉得她冷血,不近人情。其实是她根本关注不到其他旁的人或事,但只要她上心的人,就永远不会背叛。经过今天,你已经挤进这个小圈子了。”
“有这么夸张吗?她只是叫对了我的名字而已。”
“不信你明天去问问前台的molly姐姐,东方有没有叫对过她的名字?她在事务所快三年了。你没看出来吗?她刚刚要我送你回家就是在向你示好。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那些话都想借我的嘴来说。”丁长乐发现魏晚简直是他们三人组里的小天使,永远把另外两人的事放在第一。
东方廌在医院睡了一晚,第二天就拒绝方初留院观察的建议出院了。她要去寻找第二块拼图。
结合昨晚丁长乐说的电影,东方廌猜想秦杨应该是用了某种心理暗示的方式教唆了罗小竺,这种心理暗示是很间接,隐秘,并且长期的,所以罗小竺并不自知。
但这话说来简单,实际实行起来并不容易。一定需要很专业的心理知识。据魏晚的了解,秦杨的专业背景是从没接触过心理学的。甚至日常生活中因为木讷,不善沟通而显得有些情商偏低。那么秦杨的心理知识又从何而来呢?网路?还是更专业的渠道?
东方廌很快就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秦杨落在会议室里的名片夹里面放了一张心理咨询师的名片,被魏晚拍下了照片。她顺着心理咨询师这条线摸过去,果然证实了秦杨曾经化名罗小风去咨询过关于如何排解压力的方法。
心理咨询师仔细辨认过秦杨的照片后,确定他就是乔妆打扮后的罗小风。“他说自己欠下巨债,又说自己老板十分有钱,时时让他感到嫉妒,甚至有罪恶的想法。他找我咨询如何排解压力,消灭这些不好的念头。但是很奇怪的一点,他总是问我一些反向问题。”
见东方廌露出疑惑的表情,心理咨询师继续解释道。“所谓的反向问题。比如说正常的心理咨询流程应该是我听完患者的症状然后进行谈话,引导他们向正面积极的方面去想,做一些有益于他们身心的事情。但是他一直问我这病有什么禁忌?不能听的话不能做的事等等。一般我们病人是不会有这种逆向思维的,但是这也并不奇怪。这就像医生会开治病的药,同时也会告诉病人要忌口的东西一样。”
“也就是说秦杨……罗小风他很清楚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
“对。”
一切顺利的就像如有神助。但东方廌不知道就算不在这里,不是此时,魏晚也会在别的地方别的时间发现这张名片。这不是偶然事件。
东方廌将自己收集的证据交给了周宓,由周宓去报警立案。借助警方的力量,又挖出了更多的证据证实了秦杨是绑架案的知情者。在绑架案当天,被天眼拍到他曾用一个公共电话联系过罗小竺,在那个电话后后秦杨带的小组拿到了绑架现场的独家资料。证据确凿,正式移交给检察院。
方初接到邀约时有些惊讶。唐既白出狱后再没有联系过他,看着卡座里舒展着长腿的唐既白,总觉得他整个人气质都变了。“看来最近过得不错。”
“还好。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我是为了你太太最近接手的案子来的。”
“我一向不管她的事。”
唐既白喝了一口水,不疾不徐的说,“你知道吗?小廌和方太太在酒吧的那晚,有人举报吸毒,缉毒队的人突击检查。她们走运逃过一劫,不然以她们的身份,尤其是方太太,公职肯定不保。还面临刑拘。”
“你的意思是……”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偶然事件。”唐既白很笃定方初会接受他的建议。“我听说上次住院,方太太意外检查出有孕。还没说恭喜。”
“你到底是作为东方廌的哥哥还是马天竞的手下来说这句话?”
“有区别吗?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唐既白巧妙的将话题又抛了回去。
检察院最终只起诉了秦杨一人。
东方廌去找谢燮理论,谢燮却说没有证据证明三家媒体高层对秦杨和罗小竺之间的事情知情。秦杨本人也说从未对高台长透露。
“找证据不就是你们要做的事情吗?”如果高层没有掌握切实的情报,怎么可能提前调动这么多人手盯住周宓。东方廌对她说话并不客气。
谢燮叹了一口气。“小廌,没找到证据之前,检察官不能假定他人有罪去寻找证据。你知道的。而且……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似乎话中有话,语气中颇有妥协之意。
“这可不是谢燮会说的话。”
谢燮作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谢燮!”方初的车停在检察院门口,正摇下车窗叫她。
“好了。就这样吧。我们改日再聚。”她朝车走过去。东方廌注意到她的手一直有意无意护着肚子,平日里从未离脚的高跟鞋也换成了平底鞋。再看方初脸上近乎殷勤的笑容,她想通了。
周宓胜诉了,但有些始作俑者仍然高枕无忧。周宓只拿到杯水车薪的赔偿,橙艺濒临破产,她和林培贤一起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样东西终归是要不存在了。所以,她们折腾到最后,得到的是个双输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