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马上离开。”东方廌的脾气可以说来的毫无道理,不给丁长乐任何辩解的机会,直接下最后通牒。
“你凭什么怀疑我?”
“你上班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我的最高原则是用人唯亲。你觉得比起另外两个人,我和你更亲吗?”
丁长乐无言以对,她原以为自己和他们也算同舟共渡过,原来在东方廌心里什么都不算。她告诉自己不要在她面前失了阵势,可眼泪却止不住的掉。“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我不能背着污名这么离开。我会查出是谁泄漏了秘密,还自己清白。”
“你知道为什么电视剧里的叛徒总是要背叛好人吗?因为不管你做了多大的错事,只要最后哭上一哭,好人就会马上原谅你。可惜我不是什么好人。看在魏晚的面子上,你可以不走。把手头的案子先交接给其他人,周宓的事碰都不要碰。”
丁长乐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站在这个办公室踏上东方廌的高跟鞋时心里的雄心壮志,她发誓将来一定要变成她这样的人。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做到东方廌这么冷血。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办公室,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东方廌同时将文件夹往桌上一扔,心里怒气仍是无法消散。
不出半日,魏晚的电话果不其然的追了过来。“你开了长乐?!为什么?”他咋咋呼呼的声音吵的东方廌头疼。
“这么快就去找你告状了?我还以为她忍得过一天。”语气中不无嘲讽。
“不是她告诉我的。是我之前在你们公司附近出外景,想约她吃饭。她电话不接,我又不敢打扰您老人家,就打去前台问。前台小姐姐告诉我的。”
东方廌冷哼一声。“暂时还没有开除,只是停职。”
“为什么?”
“她出卖公司机密,伤害了客户的利益。”
“不是她,是我。”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一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跨进来。东方廌抬头看到了一身西装笔挺的唐既白。“小廌,是我泄的密。”
许是太过惊讶,东方廌手里还握着听筒没有挂。“怎么可能?为什么?”
“很简单不是吗?我是天竞的律师,我要为自己公司打算。”唐既白的脸上甚至挂着一丝无奈的笑容。好像这是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电话那头的魏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他都可以想象到东方廌此时石化的表情。“那个,东方……有话慢慢说,别动手。”
东方廌这才反应过来魏晚还在听,“先挂了。”她放下电话,绕过办公桌径直走到唐既白面前。他实在是太高了,自己没有穿高跟鞋就只能到他下巴的高度,显得很没有气势。
“你就算要维护你女朋友,也不需要把这么大的黑锅往自己头上扣。”东方廌想起那晚饭后魏晚跟她说的事,心里有了另一番猜测。虽然她现在面上还在笑,心脏却像被薄刃在割一般细细密密的痛。她爱的人在她面前维护着另一个女人。
“丁长乐不是我女朋友。秦杨和罗小竺的情侣关系是我告诉马天竞的,对不起。”一时之间,东方廌也不知道该为前半句开心还是为后半句难过。
唐既白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银制的名片夹,递过来一张美印象牙纸名片。东方廌接过来扫了一眼,嘴角拉起一个弧度。“director(主任)?这就是你出卖我的理由?”
“不只。马先生还许诺我未来三五年内合伙人的职位。”
“就这些?”东方廌不相信。“我这个律师事务所拱手让给你,你都不屑看一眼。就为了个合伙人的职位?”
“不同的。”唐既白的话点到即止,却说出了在他心里东方律师事务所与天竞的差距。“我还有客户要见,先走了。下次再聚。”
唐既白走后,东方廌站在原地久久缓不过神来。他凭什么这么怡然自得的跑上来告诉她,对不起,是我把你卖了。然后还恬不知耻的觉得自己会原谅他?他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无赖的人?
但如果他真能作出这种阴损的事,又何必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就算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她也会先怀疑自己。说到底,还是为了丁长乐?东方廌脑中一片空白,公事私事混作一团。
又是一个电话将她神游太虚的心思拉了回来。“谢燮(xie,第四声)?”
“不谢。”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真是玩一万年也不会厌的梗。“东方,今晚出来聚聚?我想跟你谈谈周宓的案子。”许久不联系,她还是那么直接。
说来这个谢燮算是她在检察院时玩的最好的同事了。除了两人年纪相仿,更重要的是臭味相投。谢燮是个刺头儿,除了东方廌,她是检察院唯二的敢和东方获叫板的人,与东方廌并称检察院“绝代双娇”。偏生是个女将,年纪又不大,东方获若是计较就显得太小气。这一惯就惯成了一块老心病,三天两头给他找事。
东方廌离开检察院之前,公诉科就已经是东方获的“一言堂”。时至今日,东方获退休几年,他说的话在检察院还是举足轻重。毕竟老董他们无一不是东方获的麾下大将。只有谢燮年轻气盛,是个不服管的主儿。要是有她看不过眼的事,那是一定要一挖到底的。
所以谢燮的案子,东方获从来不碰。要是东方获要管的案子,那也绝对轮不到谢燮头上。两人形成了一个奇妙的平衡。东方廌就是个乐得看热闹,还不时给谢燮扇扇风点点火,鼓动她造反的墙头草。
此次谢燮找她还点明是要谈周宓的案子,想必是有所提点。东方廌收拾心情赴约。
两人约在一个环境幽清的日式小馆见面,东方廌到的时候,谢燮已经坐在那里,旁边还有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
谢燮先看到她,朝她使劲招手。笑颜展开,一头俏皮的短毛卷发,硬生生把她年龄拉低了五岁。说来谢燮的父母也是童心未泯,给她取了这么个名字,每逢见面谁都得先对她说声“谢谢”,占了老大便宜。所以东方廌成心不叫她全名。“hey。小燮。”
“叫谁小谢呢?叫谢姐。”谢燮比她大月份,许久没见还是没个正形。男人也起身转过头看她,朝她微微颔首。宽额圆鼻,下巴方圆,一看便是沉稳之人。
“给你介绍一下,我老公方初。方初,这是我姐们儿,东方大状。”谢燮和她老公两个是闪婚。听说是有回谢燮阑尾炎痛的不行,她是孤家寡人,只有自己咬牙去了医院。抓住急诊科一个医生就跟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放手。那个被她抓住的倒霉蛋就是方初。两人一见钟情,旅行结婚。谢燮在日本给东方廌打了个电话通报了喜讯就算了事,特别省事儿。所以至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先生本人,但是这个名字却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方医生,谢谢你。”方初不知所以然的回握了东方廌的手。“幸会。”
“我哥哥是唐既白,当初多亏你照拂。”
方初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这么巧。那我放心把老婆交给你,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账单归我,不要超过一千喔。”绅士又不失幽默的男士,第一次见面就给东方廌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你先生很体贴。还特意送你来。”
“别看他现在做样子,平时他急诊忙不过来,哪里有空管我哦。”谢燮好奇的问,“你刚刚说什么你哥的事?你哥认识我老公?从来没听你说过。”虽然东方廌有魏晚和唐既白两个死党,但是毕竟两个大男人。有些女孩儿之间的体己话还是只能和谢燮聊。两人碎碎叨叨说起了最近的烦心事,也难免说到周宓的官司。
谢燮用筷子戳了一块蓝莓山药,口齿不清的教育着她。“我说你也是太冲动。就算你的假设是真的,这种罪名当然是交给检察院去起诉啊。你自己能查出个什么名堂?”
“你这次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对。我想劝你撤诉,然后想办法让公安把这个案子移交给检察院。我再来接。前提是有确凿证据。”
东方廌思考着她的提议,检察院的力量确实比她个人要强得多。她在检察院呆过就知道,检察官虽然月薪不高,但他们的权限可以接触到各种律师查不了的资料。
打起官司来,检察院有天然的优势。现在“以庭审为中心的刑事诉讼制度”改革意味着公检法是一家,检察院和法院之间是有着体制内相互配合、相互依赖、相互信任的关系,法院不会轻易做出侦查机关、检察机关错误的认定。
她曾做过调研,这四年乌苏市三级法院审结的刑事案件一共是92650件,四年合计的无罪判决案件是10起,也就是说无罪判决的比例是万分之一。其他省份无罪判决的案件占刑事案件总数的比例也大致如此。
如果真由检察院起诉,媒体脱身的几率会小很多,但她现在拿不出什么切实证据让公安局立案。
两人一顿饭吃了三四个小时,还没有聊尽兴。“去喝一杯吧?结婚后就没去过酒吧了。”
谢燮以前下了班就喜欢去夜店喝几杯,检察院工作压力大,每个人发泄方式不一样。东方廌偶尔会陪她去一次,主要是唐既白不喜欢她来这种地方。但今天和唐既白闹翻脸,东方廌想放纵一次。
两人在吧台坐下,各叫了一杯鸡尾酒。刚喝两杯,就觉得头晕脑胀,但又异常兴奋。东方廌觉得不对,自己酒量不好,但也不至于两杯鸡尾酒就这么难受。谢燮已经喝嗨了,双臂挂在她脖子上,要拉她去舞池跳舞。
她心下有些飘飘然的感觉,将那些疑虑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跟着谢燮在舞池里扭动着腰身。她越跳越热,脱下了西装外套,还觉得不够,又将衬衣扣子解开了两颗。从来没有过这么开心放肆的感觉,两个女孩在舞池里举起双手尖叫,跟着酒吧躁动的音乐跳跃。
即使在人流如织的酒吧里,两个面容姣好,身材火辣的女孩还是很引人注目。有男人开始蠢蠢欲动,举着酒杯慢慢贴上去。
突然,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像被定格一样,奇怪的看着四周。谢燮还不知死活的大喊:“歌呢?怎么不放歌了。”
“开灯!检查!”一队身着警服的人正从酒吧大门涌入。突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捂住东方廌的嘴。她下意识抓紧了谢燮。两人被一同拖了出去。
唰的大灯打开,什么妖魔鬼怪的奇怪妆容都显现在白炽灯下。刚刚举着酒杯贴近东方廌的男人,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空地,两位丽人已消失不见,好似只是他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