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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雪铸的心

  只是,十憐始终也没这个胆量再拍门,聂锋上次曾严辞逐客,她实在再找不到任何借口接近他了。

  十憐本以为聂锋刀法之霸烈,其人必威武不凡,谁知眼前的聂锋,年不逾三十的他虽长得五官端正,也算是个登样男儿,只是他那双原该极具威势的眼睛,此刻竟充满颓丧和绝望。谁都无法想像,这张充满颓丧和绝望的脸,便是那个曾以一式霸刀杀绝十大禽兽的人!

  “你,如今已知道我是聂锋,总算满意了吧?”

  为怕被聂锋发现,十憐一直与其仍保持数十丈的距离,更竭力收敛自己体内的气,此时见聂锋在大街一个暗角突然停了下来,十燐也慌忙躲在其中一个阴暗转角,静静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天塌不惊!

  这道刀痕所生的凌厉反震力,更即使将十憐重重震飞屋外,接着“砰”的一声!屋门已被聂锋劲道带上!

  十憐造梦也没想过,自己莆醒过来,竟已并非身在滩头之上,而是躺在一爿小屋之中!这爿小屋,正是那个每夜发出沉重喘息的神秘汉子的家!

  赫听连串“噗噗噗噗”之声!蝠影帮这数十兄弟犹未动手,竟已悉数堕地而死,众人口里更源源不绝淌出鲜血,显见是因为碎心裂肺而亡!

  “是你…将我救回来的?谢谢你…在十大禽兽的刀下…救了我。”十憐战战兢兢地道。她战战兢兢,只因为如今与这神秘汉子已近在十尺之内,她可感觉到他浑身上下皆散发着一股令人心寒的气息。

  十憐轻叹道:

  声音低沉得就像是一头沉睡多时、再也无法振作的野兽,十憐闻声回身一望,只见距其所躺之位不远,适才本还不见任何人影,不知何时,竟已背坐着一个散发汉子!

  “无论如何,若非你及时出刀,只怕我如今已葬身刀下。得人深恩千古记,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而目下,十憐的眼睛,正活脱脱地出现了一个心的牢狱……

  聂锋固然比十憐更快听见这阵人声,唯其接下来的举动,实在教十燐无比吃惊!

  只见聂锋莆闻人声同时,他幕然从怀内取出一些炭炭,不由分说,竟往自己的脸上抹去,不消片刻,那些炭炭已涂满他一额一脸,令人再也看不清他本来的面目,更令他看来活像一个在市集干粗活的马夫小工。

  “那实在简单得很!”十憐一指小屋其中一个角落内的一个篮子,道:“因为这个篮子内有一件东西,有你的名字。”

  却原来,那篮子内盛着一块如丝般滑的粉帕,那粉帕之上,竟绣着聂锋二字。这快粉帕,与充斥着屋内的刺鼻酒气格格不入,不问而知,此粉帕只是由人相赠。

  一场惊世刀决一触即发!

  “极其量,你们也只配死在我的隔空刀气之下,已是你们浑噩一生的最大光荣!”

  就在第五日的黄昏,正当十憐与双亲从市集回来后,她赫然发现一件奇事!

  但听那颗人影当中,此时已传出了一个极为冷漠的声音,道:“愚蠢的鼠辈!凭我的超凡修为。其实早在数里之外,已感觉到你们在龟息埋伏,而你们也绝不配让我出刀……”

  吕府?十憐随即记起来了!吕府,是长安城五大府第之一,据闻内里雕栏玉砌,琼楼玉宇,华丽非凡,故能位列长安城五大府第,绝非浪得虚名!

  “聂…大哥!”十燐不虞这个早已名震江湖的聂锋,竟如斯拒人千里,一颗心如同雪铸!只是她亦明白,聂锋既已逐客,此时无论如何相求,他也不会再见她了!

  而长安更一直有个流传,据闻此吕氏一族,在数代以前也曾经是江湖人,后来吕氏先祖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吕氏一族才绝迹武林。

  “来了!”纵在浓雾当中,瞧不清来的是何人马,但蝠影帮一众兄弟心知要一击得手,必须攻其不备,众人也没说话,只是互传眼色,在数十人有所默契后,正欲如巨蝠空群扑出动手,谁知就在此时……

  是的!十憐真的有满腹疑惑!缘于无论她如何苦思,也无法明白聂锋何以要躲在这贫穷角落,更无法明白,本该盖世不凡的他竟像壮志消沉,还有……

  “其实,我爹也是来自江湖,更曾告诉我不少关于江湖的名人奇事。早在看见你使出那式劲化巨大冰刀的刀招后,我早便应该猜到,你应与北饮聂家有莫大渊源,如今看见这块粉帕上的字,更肯定你正是在武林中消声匿迹多年的聂锋!”

  瞧真一点,这道八人大娇,轿门之上,更赫然有“万胜门”三个瞩目大字!

  只因这个为首的人,竟是一个……

  此时又听“轧”的一声,吕府的门终于打开了!

  啊?是他!正是他!十憐认得他的背影!他正是这爿小屋的主人,亦是曾在滩头劈出一柄巨大冰刀斩杀十大禽兽的那神秘汉子!

  “滚。出。我。的。牢。狱!”

  她还未把话说完,聂锋忽地声调一沉,冷冷道:

  只见周遭浓雾在此人说话之间逐渐散开,接着砰然一声,一件巨物已落在地上!而这件巨物,更赫然是一道正由八名精壮轿夫抬着的八人大娇!

  十憐瞥见他这个颓唐模样,当下无限歉疚的道:

  十憐一愣,不明白何以这汉子尽管刀法如兽如神,却总是神神秘秘,唯就在此时,她猝地在屋内瞥见了一些事物,随即恍然大悟道:“其实,即使你不将姓名相告,我亦已猜知一二了!”

  “既然你已心满意足,那请你立即滚出我这爿屋子……”

  约走了半个时辰,其实天色亦已渐黑,十憐始终尾随聂锋,真的到了长安一条繁荣大街之上。

  天…!这到底是什么回事?数十人在瞬间死清死绝,难道是在此之前中了剧毒?

  十燐连随游目四顾,终于给她发现聂锋的背影,正在数十丈外,更朝着市内繁华大大街的方向走去,他原来刚离开小屋不久。

  这个“聂锋”听罢十燐的话,全身上下竟在颤抖,全因十憐最后的那句话,正刺中他心坎深处。他霍地回头,勃然道:“不错!我是北饮聂家的聂锋又如何?我已不想再记起自己的名字,你为何偏要提起它?你为何偏要令我的心痛上加痛?”

  到底怎样的牢狱,才算是最为坚固和牢不可破的牢狱?

  “你不用谢我,其实若非因我之故,十大禽兽也不会向无辜的你动手。”

  是的!来人真的足以称神,堪配封圣!

  蝠影帮只所以能在长安横行无忌,据闻他们数十名兄弟,皆身负一套独门内功,能像蝙蝠般倒挂于树上龟息不动,故即使是经验老练的镖头,亦不易察觉他们埋伏,直至他们数十人发动攻势,便已太迟了……

  好大好狂的口气!到底来的是何方神圣?

  十憐当下顺着其目光望去,一望之下,当场一呆!

  “你,是否姓聂?单字一个锋?”

  心若冰清,

  这数十条人影,原来是近数年活跃于长安一带、早已恶名昭彰的山贼——蝠影帮!

  万料不到,聂锋今夜竟会来至吕府门前一个暗角,默然无语地看在偌大的吕府,他的神情,更似在等待着一些事情;他,到底在等待什么?

  只是,何以称雄河东的万胜门公子败,竟会突然前来长安?难道是月前武林十大探子之首的“血里闯”终于发现了聂锋遁隐长安,通知公子败前来?

  缘于她终于彻底明白,何以聂锋今夜竟会破例外出,前来吕府门外静静等候?他原来是来等侯三人中为首的那个人!

  那神秘汉子骤听“聂锋”之名,不禁全身一震,仿佛他已不想记起这个名字,也不想再记起自己就是曾一度狂霸武林的聂锋!他颤声问十燐:“你…,怎会知道我叫聂锋?”

  这样又过了数天,十憐日间还是如常地与双亲到市集卖武,表面看来,一切还是如往常一样,只是十憐心中自知,一切,已经并不一样了。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将整爿小屋刻满这八个字的人,想必一颗心经常活在牢狱之中,故才会不断重复地刻着这八个字,以求能震摄心神,然而,到底刻字人的心缘何会活在牢狱?这个人的心内,有什么不可解的枷结?十燐不用再猜,因为就在她目定口呆之际,一个声音已自其身后传来,道:“你,终于也醒过来了?”

  就像今夜,蝠影帮收到线报,将会有极为尊贵的人抵达长安,一众兄弟心付来人必有不少金银财帛,遂老早在此必经山道的树叶中龟息守候,静俟猎物出现!

  霎时之间,十憐但见整爿小屋,皆像被密密麻麻的“心若冰清,天塌不惊”重重笼罩;她抬首一望屋顶,甚至所有横梁也同样刻满这八个字,简直压得人透不过气!

  万料不到,本在背向十憐而坐的他,此刻竟会因十憐猜知其名字而勃然变脸!

  然而,没料到十憐心中的疑团,终于还是有机会找出真相。

  有人说是紫禁城内,用以囚禁朝廷重犯的天牢。

  他每隔数夜发出的沉重喘息,那像一头受伤猛兽的沉重喘息,又是因何缘故?

  心的牢狱!

  瞧真一点,这些小字虽多不胜数,其实也只是不断重复地刻着八个字

  “啊……”众人莆一发力动气,只觉五内剧痛欲裂,俨如给一柄锋利无比的绝世神兵切割着五脏六腑,接着……

  那神秘汉子乍听十燐闻其名字,当下沉默半响,似在犹豫,唯最后也答道:“我,并不想将自己名字告诉你,也不想世人再记起我的名字。”

  至此,十憐方发现聂锋停下来的大街暗角,面对的竟然是一座气派万千的府第,这座巨宅门前更挂着一个瞩目牌匾,上书“吕府”两个大字!

  只是,天牢纵然守卫森严,一入内便休想可活着离开,唯天牢也只能囚禁人的肉身而已,真正最牢不可破的牢狱,其实是……

  万料不到,向来重门深锁的小屋,今日居然门户大开,何以如此?

  一念至此,十憐唯有带着满腹疑惑,踱回自己的家里去。

  想不到,连最想一战聂锋的公子败,亦来了长安,看来长安城内已山雨欲来……

  “对不起…聂大哥,我只是…一时好奇,才会……”

  而聂锋此话一出,他的掌亦信手一扬,单是这一扬,竟蕴含一道冰寒刀劲,当场隔空在十燐与他之间的地上,狠狠划下一道深逾半尺的刀痕!

  不由分说,十憐立暗中尾随聂锋,缘于她要一看这个连自己名字也不想记起、甚至对世上任何事物再不感兴趣的人,还有什么事情……

  只见这爿小屋非但异常破落残旧,狭小的室内,更堆满数不清的酒瓶,酒气中人欲醉;而整爿小屋的四壁,甚至地上台阶,更赫然被人刻下无数小字!

  十憐只觉莫名其妙,不明聂锋何以要隐藏自己的真正面目?难道他在害怕,即将从吕府出来的人会认出他?那他为何又要夜来至此守候?

  “只是以你们北饮聂家的威名,你大可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何以要匿居于长安这个贫穷角落,与我们这些卖武的为邻?”

  聂锋那爿小屋的门,竟然打开了!

  “你唤作……聂锋?”

  十憐道:

  什…么?这神秘汉子唤作聂锋?那岂非是北饮聂家这一代的传人?更是公子败不惜一战的最强之敌?

  当然不!众人所以倒地,全因为一股气!一股强如绝世神兵的隔空刀气!

  而令十憐无限震惊的是,她从来没想过这爿小屋内的情景,竟然是这样的!竟然像一个心的牢狱,甚至已可说是心的“地狱”!

  难怪蝠影帮线报,会说今夜有极为尊贵的人出现!一公子败刀法之强,何止尊贵?简直已可尊神称圣,人神共拜!

  缘于无论一个人走到哪里,倘若他心中有重重枷锁难以解开,他的心便如同囚在牢狱;而这个人心的牢狱,更将如影随形地锁着他的心,教其欲脱无从!

  十憐也没细想,立跑往小屋看个究竟,只见内里已人去楼空,聂锋已然不在,他外出了?

  这更是奇上加奇!聂锋一直足不出户,却在今日黄昏外出,他到底去了哪儿?

  自与聂锋那夜相遇后,她的心,竟未有一刻忘怀聂锋的脸,还有他脸上的颓丧,甚至在日间卖武之时,亦是神不守舍;脑海心坎,总是盘旋着聂锋的影子,忘之不掉,挥之不去。

  啊…?这不正是在黄山论武大会之上,公子败所坐的八人大轿?来的原来是……公子败?

  只见从门内步出的,原来不止一人,合共也有三人,而聂锋的目光,却落在其中一人之上!

  她终于逐渐明白聂锋的心!

  而今夜的夜雾亦异常浓厚,更有利于众人隐身,可说占尽天时地利!果然!约等了个多时辰,众人只见前方的浓雾中影影绰绰,似有一列人马正徐徐接近!

  而这股隔空刀气,正是发自如今仍在浓雾中徐徐进发的那颗人影!

  十憐的心愈来愈是纳罕,就在此时,吕府门内忽地传出人声,看来,府内即将有人出门!

  神秘汉子仍没回头看她,只是冷然的道:

  正当十憐逐步发现聂锋的心同时,在长安城外一条进入长安的必经之道,正有数十条人影在树叶中埋伏!

  至于聂锋,这数日出奇地平静,只是在夜阑人静之际,十憐仍偶尔听见他远远传来的沉重喘息,她真的很想过去拍门一看,看看他到底有何痛苦,会令他喘息如一头受伤猛兽?

  然而将此粉帕送给聂锋的又会是谁?会否正是这个人,令他的心犹如活在牢狱?

  会令他到一个他绝不该去的繁华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