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蕊宁,这间是你的工作室,谷教授的在隔壁。你可以看一下,需要什么资料、工具,列个清单出来,夜家会全力提供。”夜渺懒洋洋的语气介绍着,忽然停下,皱着眉看着夏蕊宁,“喂,你在说话,麻烦你专注一点听!夏蕊宁,夏蕊宁?你又在想什么?”
夏蕊宁怔然回头,看着夜渺、和记忆里那张永远闭上眼睛的夜凛的脸终于不再重合,她命令自己不要再去回忆、那件事已经过去几年了,此时此刻的她是在夜园,是谷教授的助手!可是……头痛欲裂,心脏也开始剧烈跳动,她环顾四周,这间是夜家安排给她的工作室,此刻开着窗,明明有新鲜的空气夹裹着海风透进来,可她却仍旧觉得呼吸困难。她知道自己情况又不好了,下意识的把背包拿在身前,手伸进去摸索着,可是背包太大,东西又太大,那个小小的药瓶到底藏在哪里了?要赶快找到!在哪里?到底放哪儿了?
夜渺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夏蕊宁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在心里叹了口气,夺过她的背包走到书桌前,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出来。笔记本、笔袋、放大镜、装着口罩和手套的袋子、手机、钱包,几瓶小小的眼药水,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白色的塑料小药瓶也安静的躺在书桌上。
而夏蕊宁已经在第一时间拿起药瓶打开,也不清楚她究竟吃了几粒,总之,在夜渺的注视下终于逐渐的恢复了平静。
“什么药?”夜渺轻描淡写的问了句。
夏蕊宁抬眼看了看他,仍旧又半垂了眼帘,“与你无关。”
夜渺对她的回答并没感到奇怪,冷笑了声。气氛正僵持着,靖声戴着手套,推着一个特制的带轮木箱走进了工作室。箱子看上去颇沉重,雕工也相当考究,可是看底部的轮廓结构应是当代之物。
“夏小姐,这里面是第一批要修复的的。”靖声边开箱边说着。
夏蕊宁没有马上走过去看,而是有条不紊开始“武装”自己:戴上了专用的口罩、手套,又捡了几样工作室已经准备好的工具,顺手从笔袋里拿了支铅笔出来,熟练的将长发在脑后挽了起来。夜渺没有再说什么讽刺的话,似乎又看得有些怔忡,直到夏蕊宁装备完毕,似有若无的扫向他,他却立刻将眼神错开,空落落的不知在想什么。夏蕊宁不深究,走到了木箱跟前略弯了腰看向里面,是一箱的书籍,便先看着摆在最上面的一册,居然没有书名,颇有几分奇怪,“手抄?外观上看问题不大,书皮是粗丝绢制的,不过目前已经没有这种绢,只能找到最接近的。”夏蕊宁说着,轻轻用工具掀起书皮、又掀了张内页认真而又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是手抄本没错,绢秀的毛笔字,像是女人所书,“书叶的破损以前修复过,不过技术不太过关,你们看,补纸和书叶相接的地方,这里,略高出一点点。这本册子选用的纸张本来就有些厚,应该在……100微米左右。”
夜渺注视着夏蕊宁,她的声音因口罩的遮挡而略有些嗡意,一双眸子半敛着,长长的睫毛在眼敛处投下晃动的暗影,神情专注而专业,很难想像几年前的夏蕊宁会有这样安静沉敛的神态。从前的她不太耐烦做这种极需要耐心和细心的工作,可如今……
“看纸张和装帧风格,这本册子应该是明朝之物,内容我稍后细看,应该是女子的札记之类。书皮上有焦痕,被烧过。书叶的话……要找到同样的皮纸不大可能,靖声,可以跟谷教授联络,请他在北京想办法找到高丽纸。”夏蕊宁扭过头看向夜渺,平静的说着:“另外我需要告知一个准则,我不会让这本册子像新的一样,而是修旧似旧。”
“当然,尤其是册子书皮上的焦痕,一定要保留,那是它经历浩劫的标志。”夜渺点点头,真正开始涉及到工作,他当然不会再刻意为难夏蕊宁。
“好。”夏蕊宁简单应了,在靖声的帮忙下把小册子拿出了箱子搁在了工作台上,又捡了几样工具坐下,眼神顿了顿,抬头看向夜渺,“还有事吗?”
一直注视着她的夜渺有些怔忡,“嗯?”
“我可以工作了吗?”夏蕊宁又问。
“当然。”
“那么,能让我自己单独在这里工作吗?基本上当监工是没什么意义的。”夏蕊宁平静的说着。
靖声在一旁忍俊不禁,轻笑。夜渺便颇有些不忿的尴尬,却也的确不好说什么,很明显是他自讨没趣,可是就这么被这个丫头赶出来又着实狼狈,只好装模作样挑剔了一番,什么你的工具太旧、房间里空气怎么这么差……等等一系列神经病话题。
没人理他。
两分钟后,夏蕊宁的世界以夜渺离开的重重关门声而宣告清静。
夜渺和靖声两个人下了楼,却并没有离开慧庐。靖声对这里相当熟悉,又细心的帮夏蕊宁用电壶烧了开水送上去,并交待了用午餐的时间才又下来。
而夜渺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夜渺,中午你也在这里吃饭吗?”想了想,靖声还是问了。
夜渺没有回答,眼神锐利的扫了他一眼而已。
“我去把你要处理的文件拿过来。”靖声迅速转身离开,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方才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出了慧庐,靖声拿出手机拔通别墅的电话,巧蓉很快接听。
“巧蓉,午餐送到夜园来,夜渺也不回去吃。”
“好的,夜渺有没有说想吃什么?”
靖声想了想,简单回答:“查查夏小姐的喜好就行了。”
他确信一点,只要是夏蕊宁喜欢吃就没问题,至于夜渺,恐怕连自己嘴里嚼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等靖声拿了文件再回慧庐,夜渺便递给他一张字条,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了句:“查一查这是什么药。”
字条上是一行英文药名,靖声略一猜,大概想到了,应是夏蕊宁的那个白色药瓶,无奈的笑了笑,“夜渺,你这么关心她又何必总是冷言冷语的。”
“我不是关心,是好奇。”
“并没见你对别人这么好奇。”
“她不是别人。”夜渺平静的说着,没有再试图刻意掩饰眼底的那份忽如其来的黯然。
靖声沉默了片刻,坦白讲,他知道自己只是夜煜城先生的助手,并不方便询问太多的事情。可就算他眼神再拙劣,也看得出夜渺和夏小姐之间定是有故事的,他更知道夜渺此刻本应该在夜氏集团的美国分部,而让夜渺千里迢迢风雨兼程赶回来的,原来是夏蕊宁。
不再耽搁,立刻拿着手机拔通了夜家的私人医生电话,把字条上的英文跟医生复述了下,电话那头的答案却让靖声颇感意外和吃惊。
“是什么。”夜渺看着靖声,问着。
靖声犹豫了片刻,还是准确的回答:“抗抑郁的药,而且是强效的,长期服用的话对身体会有损害。”
沙发上的夜渺闭上了眼睛,像是忽然累了,将自己的身体深深的窝了进去,他知道靖声悄悄的离开了。靖声是聪明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可是……夏蕊宁,你在我生命中消失了六年,再见到你,你就是这个样子吗?
心脏部位又开始隐隐作痛,这种痛也跟了他六年,却永远无药可医。
午餐是巧蓉送过来的,简单的四菜一汤,竟是地道的江城菜,偏咸香。看着这些菜式,夏蕊宁显然有些惊讶,连声对巧蓉夸赞,连眸子都亮了些许。
靖声下意识看了眼夜渺,夜渺虽然没说什么,神态却也放松了几分。看来自己安排的午餐口味问题是对的。靖声心下了然,随便找了个借口拉着巧蓉离开了。
餐厅就只留下了夜渺和夏蕊宁两个人,倒是十分安静了。
慧庐的餐厅在一楼厨房的隔壁,是间不大的隔间,装潢仍旧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了维护和修缮,最大程度的保存着兴建初期的原貌,当然,部分家私在战乱中毁掉了,桌椅板凳不是古董,仿古而已。
窄窄的铁皮窗开着,是背对着海的方向,所以没什么风。从窗子看出去就是夜园的后花园,景色倒也不错。
如果对面坐的人不是夜渺,想必这对顿饭吃得会很舒服吧,夏蕊宁默默的想着,下意识抬头看了看他:他几乎没吃什么菜,连米饭都只是心不在蔫的挟了几筷。
她跟他之间已经变得如此陌生,又是谁之错。
“你看够了吗?”方才还心不在蔫的夜渺,此刻却抬了眼看着她,眼神锐利而凛冽。
六年前他不会这样,是还在恨着她吧,一桌子的江城特色菜像是瞬间变了味,夏蕊宁下意识瑟瑟垂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