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二爷对你的破丹也没那么多兴趣。给一颗芝丫头就是。”
于是丰涉拿起腰间的葫芦,把塞儿拔出来,轻轻一掰,两颗极小的金丹就从塞里掉出来。他给了雪芝一颗,把剩下的装回去。
雪芝拿着金丹,道:“这不是两颗么?”
林宇凰道:“还有一颗在葫芦旁边的玉佩里。”
雪芝看了一眼林宇凰,惊道:“凰儿,你是不是搜了别人身啊。”
丰涉倒是不吃惊,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别处。
“我才没那么多时间。”林宇凰说罢拍拍雪芝,“你赶快去,不然追不到。”
“等一下,这丹药是用来做什么的我都不知道。我怎么追?”
“闺女啊,你连这么邪门的药都没有听过,怎么混的江湖?反正你吃了它就是,不会被那两个掌门发现的。”
雪芝点点头,吃下金丹,又一次纵身跃上房顶,顿时发现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内力和体重,动作比以往轻盈数十成。
很快,她追上了那一帮人。眼见他们进入了一个大宅院,雪芝跳到宅院屋顶,轻手轻脚走过去,倒挂在后院房檐上,贴在窗子上。
房间里果然只剩了丰城和原双双。
“我的心肝儿,快快过来,真是想死你丰哥哥了。”
若不是丰城的声音极具特色,雪芝一定会以为里面另有其人。
“双双,你为何要躲着我?”丰城叹道,“你还是在气我收了曼曼么?要不是怕人家闲言闲语侮了你的名声,我才不会跟她在一起……你就别生气了。”
“你们这些个死男人,嘴巴上都说得好听。啧,这天下哪有不漏风的墙?姓白的贱人早知道了点事,明着在外面说那重雪芝的不是,暗着把我批得一钱不值。当初你若等老婆死了就娶我,还会有这么多麻烦事么?”
“就娶就娶,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还怕等这几天不成?”
“说实话,你是不是连重雪芝的主意也在打?”
“怎可能?她不过是个小丫头。”
“小丫头值得你这样去帮?”
“江湖后辈,我们老一辈的多少都会照顾照顾,双双你不会连她都要计较吧。”
“她确实不值一谈,不过我怕她的存在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
“我们要打败的是武当峨嵋,和重火宫又有什么关系了?”
“提到这事我就气!”原双双提高音量,似乎又拍了一下桌子,“都是你那个死表弟!他害我们奉紫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过来!要不是他有那么硬的后台,我早弄死他了!”
“看你在外面可是偏心他得很,我还说你说一说的真忘了。”
“奉紫对我来说,就是亲生女儿一般。你的女儿要在十来岁就被人强行那样了……呜,你会不会想杀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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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见丰城的声音放得温软了不少:“好了好了,旧事莫提。我只是想知道,是否莲翼真的走漏了?”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
这个时候,雪芝的长发自衣襟中落出,垂下来。她甚至连伸手去捉回头发的时间都没有,便蓦然睁大眼,更往窗口旁靠了些。但是接下来,里面原双双发出的声音,却吓掉了她一身鸡皮疙瘩。
“你们这些死男人,就知道莲翼、莲翼,有没有替我们女人家想过?还说就爱我一个人,为了我天下都可以不要!”
“傻双双,我这不是来疼你了么。”
接下来一阵推搡声,亲嘴声。雪芝面红耳赤地往后缩了缩,却撞上一个事物。回头一看,丰涉竟也倒挂在她的身边,并快速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然后摇了摇手指,笑得阴森森。待雪芝神情正常些了,丰涉松开手,勾勾手指,让她跟着自己走。
过了一会儿,两人偷偷摸摸爬到屋顶。
“竟然喜欢偷看这样的事,真是好下流的姑娘。”刚一站稳,丰涉就无奈地耸耸肩,又飞快补充道,“不过不要在这里发脾气,底下听得到。”
雪芝憋着一口气,双眼几乎要爆发出火焰。
“底下两个人是原双双和丰城,你什么都没听到?”
“没有,我对这些人一点兴趣都没……什么?”丰涉愕然,“你说,是原双双和……丰城?”
“是。”雪芝观察他片刻,疑惑道,“丰城是你什么人么?”
“没什么。”
雪芝不好多问,又很快看到两个雪燕教的女子从后院并肩走过,一边说话一边笑。这两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不大声,但都实在耳熟到让雪芝无法忽视。听了半晌没有想起是什么人,便飞速顺着房檐走,跟到了一口井旁。其中一人握住绳子,背对着雪芝往上面提水桶,另一人歪歪地靠在水井旁,唉声叹气:
“我开始以为教主这样折腾奉紫,是因为她人不好,结果我猜错了。你说,教主怎么就对那丫头这么好呢?她武功又不高,也不机灵,所有人都讨厌死她了。”
她甩甩手,雪芝这才看清她的面容。
非常眼熟,几乎就要想起来。
提水的女子没有回话。
“你说当初教主为什么要叫我们把重雪芝给扔到光明藏河中,还让我们说是林奉紫的主意?”
在雪芝一直留意她面容的时候,那打水的女子说话了:
“话少一点,你不会死。”
“你怎么这样说话?当初你还不是有插一手。”那女子拍拍手,“你当时说得比我还起劲,怎么现在装哑巴了?有本事做事就别怕事!”
“……我有问题想问你。”
“你说。”
“你和上官透,到底有没有在一起过。”
“有!”
“你骗得过重雪芝,就认为骗得了我么。”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
雪芝这才猛然想起那站着的女子是什么人——燕子花,前几日才和她在奉紫寿宴上对决,又和上官透扯不清关系的峨嵋女弟子。这人说话方式和外貌完全没变,只是让人迷惑不解的,是她现在竟然变成了雪燕教的人。
此时,那提水的女子道:“我只是好奇而已。你对上官透的所作所为,似乎不在计划当中。莫非你是对他动了真情?”
“怎么可能!”燕子花涨红了脸,“我不过是想挑拨重雪芝和他的关系,以免他帮忙,给教主带来大患。”
“教主最担心的,就是重雪芝和林奉紫关系好转,和上官透一点关系都没有。若你真想挑拨,也该是她和林奉紫的关系,也该把当年灵剑山庄的旧事翻出来说。你倒是颇有奉献精神,自个儿上阵了。”
“你这嘴巴真是让人讨厌,少在这里尖酸刻薄!不要总是以自己的做事方式要求别人……唉,你等等,不要走……”
提水的女子带着水桶,走远了。可惜一直背对雪芝,什么也看不到。很快燕子花也跟着离开,雪芝一时间理不清思绪:原双双为何要挑拨她和奉紫的关系?她和奉紫关系好转,对原双双又会有什么影响?那燕子花只算苍蝇不算豺狼。而寡言的女子,知道的事似乎更多。
但没有时间多想。
雪芝又快速回到屋脊旁,丰涉也挂在那里。
屋内的两人竟已亲热完毕,开始讨论别的事。
原双双娇嗔道:“丰郎,我自知不如《莲神九式》,但若此秘笈走漏之事为真,你又恰巧得之,修炼之前,还是要慎重的好。”
“哈哈哈哈,那武功男人练了不像男人,女人练了不像女人,我怎么可能练?”丰城大笑道,“我呢,虽然只有一个儿子,但好歹也是个当爹的。当爹的,怎可能做这么不尽责任的事?”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话题,雪芝越听越困,回头才发现丰涉已经不见了。正逢黄昏时分,火云半遮斜阳,流红洒落万家。雪芝偷偷离开屋脊,见他正僵直地站在屋顶上,身影被斜晖的金边淡淡勾了出来,浓稠的发间,密密麻麻的几根小辫子和腰间的葫芦一般,在风中没有规律地乱舞。他的身后是万丈浓焰下的苏州城,小桥流水,渔家归路,都被绵绵红光紧紧包围环绕。
隔了很久,雪芝才轻声问道:
“怎么了?”
“那人是生我的人。”丰涉答得相当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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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丰城?”
“嗯,他知道我存在过,不过以为我已经死了。”
“那你为何不和他相认?”
“他是华山派的掌门人,江湖人眼中的英雄豪杰。”丰涉转过来,对雪芝露出他的招牌笑容,“我是他扔的,也是满非月养大的。我为什么要认他?”
“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
“当然是圣母。”
“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会骗你?”
“有想过,所以我一直都有留意丰城的行踪。但是他对我母亲和我的事绝口不提,也从来都对人说,他只有一个儿子丰漠。”
北风猎猎,落晖茫茫。小舟悠悠从河道中划过,远方的青山中,寺钟忽然敲响,最后的光辉从云缝中漏出,燃烧一般照亮了视野中的层层红楼。丰涉回头,因为背着光,身影极暗,站在暮景中,像是脱了群,孤形单影的鸾鸟。
“听说我母亲是一位美丽而稳重的女人,和我见到的女人都不一样。”丰涉的声音放得很低很轻,嘴角带着几乎让人看不到的笑容,“虽然别人总说她早死了说也没用,但还是觉得很有面子。鸿灵观的人都被圣母逼傻了,认为她才是最漂亮的女人……唉,烦死了,人活着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雪芝像是不会武功一样,踩着颠颠簸簸的瓦片走向他,朝他伸出手:
“你的心情我完全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