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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另一个似是忍了怒气低喝道:“绿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别忘了这是在皇宫,我主子想要你的命简直易如反掌。”

  锦言大为惊诧,那闪进假山之后的熟悉身影果然是绿意,只听绿意似是拿定了主意,说道:“不,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到这宫里来不容易,我能活下来也不容易,你们什么都别问,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假山后的另一人愤恨不已,又低声威胁了好些话才负气离开。

  绿意长舒一口气,正要离开,却发现自己面前竟然站着锦言,当下更是大骇,低头行了礼便要离去。

  “绿意,你站住……”

  锦言这时也明白绿意身上定是藏着秘密,否则不会无缘无故地进宫,还处处躲着自己。

  “小姐,啊,不,瑾美人……

  “绿意,你我之间一定要这样生疏吗,”锦言正欲上前,却发现绿意赶紧退了几步,眼神慌乱,手足无措,远远看见拂弦来了,便赶紧告退离去了。

  锦言望着绿意的身影出神,连拂弦的话也未听清,拂弦命人将茶置于石桌上,扶着锦言回到凉亭,低声说道:“主子,刚才拂弦回去取些茶来,却听见从柳姐姐在屋子里哭得伤心。拂弦上前问她,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说,但是拂弦猜得出,她肯定是在担心惠婕妤之事。”

  锦言喝了几口茶,眼看西边云色渐起,黑压压的,知道要下大雨,于是便带着拂弦往回走,一边说道:“这个自然,她心里牵挂着姐姐,哎,她们姐妹感情总归是好的……”

  “那主子,您能不能……”拂弦欲言又止。

  “你是说要我出手救下惠婕妤的性命?你难道不知道我如今的处境?我也是铆足了劲讨太后的欢心,指望她将来在闻家之事上能有所关照。”锦言说到这里,终是不忍,低声补了句,“惠婕妤的事我只能尽力而为了……”

  两人回到墨韵堂,拂弦将锦言的话说给从柳听,从柳自然满心欢喜,千恩万谢的话说了一箩筐,又亲自下厨给锦言做了素手千金糕。

  果然,到了晚膳时候,窗外已是大雨滂沱。

  “主子,看天下这么大的雨,皇上说不定不能过来陪主子用膳了,主子不如先用了吧,否则饿坏了身子。”

  锦言下午才用了从柳亲手做的点心,一时还未克化完,于是淡淡地道:“不急,再等一等吧。皇上如若想来,就算是下再大的雨,只怕也能鞋履未湿地进来……”

  正说着话,冷不防小秦子在门口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拂弦一边命人传膳,一边望着皇上的鞋履轻笑,锦言佯怒瞪她一眼。

  “你这丫头笑什么,朕身上可有什么不妥?”

  拂弦不顾锦言阻拦,抢着将刚才锦言的话又说了一遍。锦言面色微红,皇上却是大笑不止,说道:“果然,你还是知道朕的心意。不过,你又如何知道朕定会鞋履未湿呢?”

  锦言接过拂弦手里的茶,亲自奉上,低声道:“那还不是臣妾知道皇上喜欢干净?已是初秋,地上落叶渐多,偏偏臣妾今日出门之时,发现地上的落叶并未被打扫干净,皇上看了只会厌烦,又怎会愿意踩着枯叶湿泥而来呢?”

  皇上一怔,旋即又开怀大笑起来,赞道:“果然聪慧,如若是平时,你倒是也猜对了,不过今日你还是失策了。朕今日当真是踩着枯叶湿泥而来的。”

  这下换成锦言不解,她瞅了他几眼,那镶金丝南珠的鞋履上分明是一尘不染,就在这时,候在一旁的小秦子笑着说道:“今儿个皇上从朝元殿出来时就已经下了大雨,本来奴才想抬皇上的软轿过来,可是皇上怕您惦记,等不及那一时半会的,撑着伞就要往墨韵堂来,奴才只好又命人给皇上再拿了一双鞋过来,就在进墨韵堂之前才换上了。”

  锦言朝皇上看过去,只见那双朗目内含着几分热烈与期待,似是在等着锦言回应。锦言心里一动,旋即垂下头,低声说道:“皇上是九五之尊,本该以龙体为重,回头叫太后知晓了,臣妾少不了听一番训诫,如果皇上下回再这样,就是存心不顾及臣妾了。”

  锦言的这番埋怨似真似假,却是动了几分真情,皇上见状走了过去,揽住她的肩。小秦子和拂弦相视一眼,随即遣退了众人,也一并离去。

  “朕处处想要抬举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多么得宠,怎么会是不顾及你呢?朕心里对你欢喜得紧呢。”

  锦言眼眶而一红,窝在皇上的怀里低声哽咽,说道:“皇上,您该知晓臣  妾内心之忧啊。”

  “朕知道你是在担心闻家,朝堂上有朕守着,朝堂外朕早已命侍卫多加小心看护闻府,不会让闻家遭无妄之灾的。朕都费了这么多的心思,难道还不能令你安心吗?”

  锦言破涕为笑,双手揽住皇上的腰,径直在他胸前轻轻蹭着,说道:“皇上肯为臣妾这样做,臣妾感激不尽。哎,不过这后宫自古都是权谋利欲之地,想那惠婕妤……”

  锦言说到这里一顿,明显感觉到皇上的身子一僵,面色一沉松开了她,有些不悦地道:“你绕来绕去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惠婕妤?朕知道,你们没有那么深的交情,不过是她的妹妹从柳在你跟前伺候着,你大可以将从柳撇开了去嘛。你在宫里树敌已多,这时候再不知道尽敛锋芒,你叫朕如何保你?”

  锦言当即跪了下来,语气坚决,说道:“皇上一向是以仁治国,这后宫乃是皇上的家,亦理应以仁治之,如若宫中女子个个都只顾自己安危,那么岂是皇上以仁治国的根本。如果锦言只是贪恋富贵、自私狭隘之辈,也配不上皇上今日的一番宠爱。”

  窗外仍旧是瓢泼大雨,锦言的话却是掷地有声。良久,皇上长舒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你起身吧。”

  说罢,没有再看锦言一眼,径直唤了小秦子起驾离去。

  拂弦进来时,锦言仍旧跪在地上,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低声说道:“主子,这样做,值吗?”

  一场秋雨一场寒,锦言夜半之时在床榻上惊醒,才发现雨已经停了,只有檐底间璧落下的雨滴,初始清脆,到后来便沉闷压抑,像是锦言胸口郁结之气。

  待到了次日,锦言前去给太后请安之时,出了门口便打了个寒战,抬眼看去,天色暗青,云絮低垂,拂弦见状又回去给她加了一件薄披风。

  永宁宫内与往日并无不同,如果一定要说有何异常的话,就是太后当众宣布了惩戒惠婕妤之事,随意定了个罪名,将她打入冷官,终生不许复出冷宫。

  待到锦言带着拂弦回到墨韵堂之时,从柳跪在她的面前,执意要随着惠婕妤一同进冷宫。

  “从柳,惠婕妤之事,我尽了心了……”

  “主子,能留住姐姐性命已是万幸了,如若不是主子求了皇上,只怕姐姐的下场比进冷宫还要惨上十倍。主子,从柳再求您一件事……”

  原来从柳想要陪惠婕妤进冷宫。锦言劝了她几句,她不肯听。“这后宫的事,从柳算是看透了,只盼着姐妹能一处相守就好。求主子成全,我们姐妹永不忘大恩。”

  最终,太后还是答应了从柳的请求,既然从柳在锦言那里如同废棋一枚,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不过,锦言在墨韵堂倒是消沉了好一阵子,郁郁寡欢。其间皇上甚少过来,只是时常让小秦子过来传个话,瞧上一瞧。

  拂弦有些不解,心急道:“主子,皇上这样冷落您,无非就是想要您低个头,他自己不好放下身段亲自来,但是只要您在小秦子面前示意下,皇上自然会消了气来墨韵堂。”

  锦言卧在倚榻上,手里还端着一碗温热的燕窝,喝了一小口,抬眼看向拂弦之时,却是表情冷静,说道:“拂弦,难道你还看不清我如今的处境。我既没有太后这样的姑侄之亲,又没有姐姐那样的中宫之位,我如果想要在后宫立足,保住闻家上下的性命,又岂能仅凭着皇上的宠爱?”

  “主子,您是说……”拂弦是这般的聪慧人儿,霎时间便明白过来,眼神中闪着微微的笑意,“是了,是了,夺宠是出路,夺权更是出路。只要主子手里握着殇未朝半壁江山的兵权,即便是太后也忌惮您几分。”

  因为有了先例,所以在从柳离开后,锦言的墨韵堂内宫女虽多,却再没有得锦言青睐的,那些以各种名义被放进墨韵堂的眼线,都只是做了粗使宫女或者针线宫女,真正在锦言跟前伺候的,还只是拂弦一人。

  两人在内室里小声说着话,拂弦还不时从虚掩的门缝里往外看,生怕走漏了风声,直到锦言写罢一封书信才松了口气。

  锦言本想叫拂弦将书信送走,思索再三,还是说道:“拂弦,你重新拿纸笔誊写一遍,她们识不得你的笔迹……”

  拂弦一怔,顿时明白过来,颇有些得意地笑了:“嗯,即便识得也没有关系,谁也不知道拂弦还有个本事。”

  原来拂弦来进宫前一直习惯左手写字,还是进了宫后怕人取笑,才铆劲练了右手。锦言微笑着,见拂弦誊写好了书信,便将自己先前写的书信撕碎了,扔进火盆里。

  锦言再三嘱咐拂弦要小心行事,拂弦领命而去。  

  待到夜深之际,拂弦才回来,低声说道:“主子,拂弦不辱使命,信已经送了出去,边关距此太远,想来需要十日才能有回音。”

  锦言突然又有了一丝犹疑,苦笑道:“拂弦,你说他如果不回信呢?”

  拂弦不以为然,说道:“主子,且放心等待几日又何妨?你信上已然写得明白,王爷也应该清楚,如今只有与您合作才会有出路。至于皇后娘娘,她空有一腔热心,却是无能为力了。”

  锦言淡淡地笑了,说道:“拂弦,你可真会宽解人,待到这官里的事平静了,我一定会为你寻个好归宿。”

  拂弦露出几分羞涩,说道:“主子,拂弦哪里都不想去,就留在主子跟前伺候一辈子。再者,这世上又有多少良人可依?不过都是些臭皮囊罢了,拂弦早已看开了,才不会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

  锦言一时倒未曾料到拂弦会如此说,微怔之下,一时没有接话。

  良夜沉沉,不如醉了,醉了。

  又这般过了十数日,锦言渐渐不安起来。拂弦白是明白她的心思,说尽了千万句开解的话,却也消除不了锦言心中的担忧。

  因是秋日,锦言逐渐有些嗜睡,以往午后用过膳总是走动一下消消食才肯去歇着,如今才用过膳便抵不住困意,靠在倚榻上也能沉沉睡过去。

  拂弦欲言又止,像是要提醒锦言什么,可是看到锦言仍旧忧心忡忡的模样,又迟迟开不了口。

  直到晚间用膳之时,皇上叫小秦子赐膳。拂弦布菜之时,刚将一盘通翠鱼丝端在锦言面前,锦言便止不住干呕了起来,待到缓过劲来,抬头看向拂弦之时,两人俱是一怔,说不出是欢喜还是焦虑。

  小秦子自是将锦言的反胃干呕看在眼里,待到回去禀报了皇上,便带着苏渔阳过来请平安脉。

  果然,锦言有喜了。

  苏渔阳开了安胎的方子,嘱咐拂弦如何煎药,而小秦子便赶着回去禀报皇上。锦言靠在倚榻上,手轻轻抚着小腹,那一刻逐渐有些陌生而异样的心情传来,似是欣喜惊奇,又似焦虑不安。  

  未等锦言适应这份心情,皇上已是疾步而来,朗声道,“朕今日真是太快活了……”

  皇上落在锦言肩膀上的手臂轻柔而有力,似是读懂了锦言心中所想,柔声说道:“别怕,有朕在!朕向你保证,一定会让你将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锦言温柔地笑着,那一刻她是真的放下了所有忧虑。

  那一夜,皇上留宿墨韵堂。两人躺在床榻上静静相依,皇上的手一直小心地抚摩着锦言的小腹,锦言羞涩而紧张地窝在他怀里,低声道:“皇上,小心些……”

  皇上轻轻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心情大好,笑道:“放心,朕比你还要小心呢。”

  “皇上,如果我怀的是……”

  “是男是女都好,朕心里都欢喜得紧。”他语气平静,不像是敷衍之词。就在那一刻,锦言的心变得无比的柔软,渐渐有些后悔——将信送至边关南宫君悦处,到底是对还是错?

  锦言怀有身孕的消息传开,一时后宫暗流涌动,各妃嫔自欷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