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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锦言想起丽贵人吩咐要一副上好的刺绣之事,细细琢磨下,这宫内的刺绣早已是精美绝伦,自己的绣法并不出奇,要想出彩,夺人眼目,还是要借用前朝珍妃的接针绣法,她想起了浣衣房旁的墨韵堂,哪里放置的珍妃的七彩流星图,心思一动,想去细细揣摩下针法。

  这一次,锦言换了宫装,丽贵人不是得宠的妃子,所以平时用度上并无多少贴补,莺歌昨日扔给她的宫装已经是半旧不新,这倒正好锦言之意,如此出去,便不会引人注目。

  走出兰若轩,锦言此刻的心情又是另一番滋味,她本可以在这后宫叱咤风云,即便只有短短三年之期,如今她在这后宫做了一个不得宠的妃子的宫女,却还是看不到预期的未来。

  有宫女稀稀落落在身边走过,隐约听见她们在说,“听说了吗?皇上昨天刚册封的常在,昨夜还未被临幸,便赐死了。”

  “你说的可是那个浣衣房的西楼?我们私下里还说,那个西楼会得宠一阵呢,怎么这么快就被赐死了呢?”

  “这个我们做奴才的哪里猜得出皇上的心思,听里面的人说,皇上见了西楼,就一个劲在说,不是她,不是她,像失了魂一样。你说怪不怪,难道皇上册封的是谁都不知道吗?”

  锦言身心俱惊,西楼死了。一夜之间,又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她想起了西楼温和的笑,那是她在浣衣房感到的唯一温暖。

  墨韵堂里,静寂而又清幽,清池内冉起氤氲烟雾,锦言走在其中,如同入画般静默。推门进去,那座七彩流星依旧在,锦言看着这世上绝无仅有的精品,不由得痴了。世人都说这刺绣好,可是究竟好在那里,却说不出来,锦言看着这接针绣法,却能慢慢揣摩出一个在后宫宠极一时的妃子的寂寞与心酸,顺着珍妃的针脚落初时喜时悲。

  突闻,远处有脚步声传来,锦言擅闯这无主之堂,怕说过不去,眼看出门已是来不及,只好在房间的另一处屏风后躲了起来。

  一先一后进来两人,“皇上,你别气恼了,小心气坏了身子,龙体要紧。”

  “叫朕如何不恼,你是如何办事的?连朕要册封的妃子都能弄错,朕养着你们还有何用?”

  “皇上息怒,那明明便是西楼姑娘呀。”

  “这不是朕要的那个西楼,难道浣衣房还有两个西楼不成?”

  “不可能,老奴还特别交代过云姑,她说浣衣房的西楼是顶顶温和的性子,错不了的,皇上看上她,是她的福分,也是浣衣房的荣光。谅那云姑没有那般胆子犯欺君之罪。”

  房间里一下子静下来,锦言掩住嘴不敢惊呼出声,也不敢挪动身子,那声音明明便是那日在这相见的太监,原来他竟是皇上,锦言恨自己眼拙,看不出端倪来,道出西楼的名字,却白白害了她,枉送了她的性命。

  “朕明白了,那日她说她叫西楼,神情有些不安,看来她没有对朕说真话,她不叫西楼,这就好办,只要她还在宫中,李朝海,朕命你就是把整个皇宫翻个底朝天,你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一个小小的浣衣房找不到,便一个一个寝殿里搜,朕不信找不到她。”毕竟是皇上,说话底气十足,晴朗润耳。

  只是这会子,锦言无暇去品味皇上的声音,她细细思量,素语现在已为皇后,位高权重,自己如果被皇上找到,那么便有可能追查家世牵连到素语,所以说,不管是为了素语还是为了闻家,她都不能被皇上找到,所以她打定主意,即便是躲在这里化成化石,也不能出一点动静。

  叫李朝海的太监声音苍老,“皇上,奴才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话就快说,朕什么时候叫你不准说话了?”

  第十一章 血泪伤梦

  叫李朝海的太监略微沉吟,声音苍老而尖利,“皇上,奴才有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有话快说,朕什么时候叫你不准说话了?”

  “皇上,太后宫里传来消息,听说太后正为你赐死新册封的常在的事生气呢。”

  “她有什么好生气的?朕赐死西楼,那是对她的怜悯,总比让后宫里那些人折磨死她好些,她既然不是朕要寻找的那个人,朕自然不会宠她,后宫不得宠的妃子,谁的日子好过?她从一个浣衣房的宫女一跃成为正七品常在,不知红了多少人的眼睛,朕虽然赐死了她,但也给她留了一份体面,照样按照常在的体制下葬,也给她的家里不少抚恤银两。即便是生前,也越不过这个份了,所以说朕对她没有愧。”皇上拿着上好的狼毫,在墨汁细细润着笔,在平铺的纸上写着字。

  “皇上,奴才跟你这么多年,自然是清楚皇上是个仁善之君。可是太后现在气头上,如果叫她知道奴才正大张旗鼓去寻找一个浣衣房的宫女,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呀。”李朝海在后宫里当差几十年,揣摩人的心思已是极致,一言既出,点中其中的要害。

  果然,皇上缓缓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那就给朕慢慢查找。不要走漏风声,瞒住一时是一时,别人问起了,你便说是朕的玉佩弄丢了,怀疑是那个宫女捡了去,所以才要搜查。”

  “皇上,还有一事……”

  “有什么你就快些说,今儿个你是怎么了?说话尽是吞吞吐吐的,叫人听了心烦。”

  “奴才还听澄瑞宫的人说,皇后最近一直未出澄瑞宫内的小佛堂一步,不思饮食,皇上要不要过去看看?”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值得朕亲自去看看?你去传朕的旨意,告诉她,现在还不是她矫情的时候,本来便不时池中鱼,何苦要做出那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朕瞧着很假,叫她好自为之。”

  李朝海没有料到皇上竟是说出此话来,一时愣在那里,许久才回过神来,道,“奴才领旨。”

  李朝海转身往门外走时,皇上又叫住他,“算了,算了,还是朕亲自走一趟吧,所幸忍忍也不过三年罢了。”

  两人从房里走出去,锦言才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走到书案那里,看桌上平铺的纸上写着,“鸿雁不来,之子远行”,字工整大气,刚柔相济,一派君王风范,锦言不禁执笔写了下一句,“所思不远,若为平生。”

  锦言写下有些后悔,可是已是追悔莫及,她又怕皇上半路折返,只好匆匆离去了,所幸她记熟了珍妃的接针绣法。

  刚回到兰若轩,便莺歌叫住,“你去哪里了?我到处都找不到你。看得出是个清闲人来,不用做事,也不用听候吩咐了吗?”

  “我只不过想出去走走,看看能想到什么好的素材来,这样才能绣出好作品来。”锦言不卑不亢道。

  “真是好借口,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回了浣衣房?”

  锦言大惊,心想难道自己的行踪已被莺歌发现?虽说自己并没有回浣衣房,可是墨韵堂毕竟就在浣衣房旁边。她脸色顿时苍白,说话间便有些含糊,“没有,我没有回浣衣房。”

  “你说谎。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昨天刚被册封的常在已经被赐死了,你和她都是浣衣房出来的,你刚才难道不是回浣衣房悼念的吗?”莺歌觉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

  锦言这会子知道莺歌不过是信口雌黄乱猜,听那口风也不知道自己去过那里,当下也是松口气,沉声说道,“莺歌姐姐这话便错了,皇上赐死她,自有赐死她的道理,我怎么敢去悼念她?至于你说我去浣衣房的事情,还是不要乱说了,这宫里没有隔墙话,传到别人耳朵里,我不好过,你自然也会受牵累的。”

  莺歌没有想到锦言的话一时这般强硬,气急了,反而把话噎在嘴里说不出来,“你……”

  “莺歌姐姐,或许您觉得燕瑾的话有些刺耳,燕瑾只是觉得祸从口出,莺歌姐姐以后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莺歌正要发作,丽贵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莺歌,住嘴。你如果有燕瑾的本事刺绣,我便也叫你出去闲逛,没有那本事,便给我老老实实呆在这兰若轩哪里都不要去。连常在都能赐死,你一个低贱的宫女依仗谁说出这些轻狂话来?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莺歌狠狠剜了锦言一记眼刀,才转身进了兰若轩的寝殿。

  锦言回到房间,看见屋子里已经放好了刺绣所用针线,和一幅上好的锦缎。已是黄昏傍晚,锦言的刺绣还是没有眉目,她有些心浮气躁静不下心来。

  莺歌在此期间,回过一次屋子,谩骂道,“我倒以为你真是什么巧手,一天了连个把针脚也未落下,亏丽贵人还心心盼着能拿你的刺绣去讨太后欢心,我瞧你别欢心没讨上,倒惹出祸端来。”

  锦言不理会她,她还在想着上午在墨韵堂的那一幕,皇上要寻她,早晚会被他寻到,皇宫之大,也大不过皇上之手。如果被他寻到,那可怎么办?闻家怎么办?素语怎么办?欺君之罪,满门抄斩,祸及九族,这可是大不赦之罪呀。

  “你还楞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些动手刺绣?难道非要丽贵人亲自来督促你,才肯动手嘛?虽说你是皇后宫里出来的人,也把自己看得太重,你以为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飞上枝头?西楼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告诉你,只不过未到一夜,她就被赐死了,连皇上的边都没沾呢,这到底是福是祸,谁能说得准,所以说,你我还是安守本分为好。”莺歌的张扬跋扈在锦言眼里,此刻尤为狰狞。

  提起西楼,锦言心里紧了紧。锦言看着莺歌那张小嘴里,从最初的质问到后面的谩骂,失去了最初的理智,心想,莺歌,这你怪不得我了。

  “莺歌,你看着……”锦言在笑,笑得那么明媚动人,她慢慢把手放在嘴里,用力一咬,血肉模糊,莺歌看呆了。

  第十二章 媚笑无情

  西楼,曾是锦言在浣衣房内感受的唯一温暖,又在没有任何缘由的情况下,受自己牵累而死,这叫锦言悔恨不已。

  所以当莺歌用嘲讽和幸灾乐祸的口气提起西楼,让锦言从心底里恼恨起来,看着莺歌红齿白牙的泼词滥调,锦言的心紧了又紧,眼神清冷,心想,莺歌,这你怪不得我了。

  “莺歌,你看着……”锦言在笑,笑得那么明媚动人,她慢慢把手放在嘴里,用力一咬,血肉模糊,莺歌看呆了。

  “你疯癫了吗?为什么咬自己?”莺歌掩嘴惊叫。

  “莺歌姐姐,我没有疯癫,这伤口是你咬的,不是吗?”锦言还在笑,那笑轻松而又愉快,仿佛在与人闲聊一般。

  锦言起身往丽贵人寝宫方向走,莺歌在后面追着,“我没有咬你,是你自己咬自己的,不关我的事……”

  “丽贵人,燕瑾被发落在浣衣房,被丽贵人青眼相加,丽贵人要为太后献寿,这也是燕瑾报答丽贵人的时候,燕瑾怎会咬伤自己的手做这么愚蠢的事情?还请丽贵人明察。”

  丽贵人尖声说道,“莺歌,我瞧你昨日胳膊上的伤痕好得差不多了?你竟敢咬伤她的手?你难道不知道她对我来说有多大用处吗?一个烟翠还不够,又加上一个莺歌,我这兰若轩尽出些什么奴才?你这是在找死。莺歌,我们也算是主仆一场,别怪我心狠,怪只怪你不长眼力劲,竟然来坏我好事。”

  莺歌大惊,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丽贵人,“娘娘,别让我死,真的不是我伤的她,燕瑾,你快些说话呀,把真相说出来,是你自己咬得对不对?”

  “到这时候,你还要狡辩?看来你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把莺歌白绫绞死,扔到乱葬岗,旁人问起来,只说是偷了我的首饰后被发现畏罪自尽了。”丽贵人说起此话来,不含一丝情绪,莺歌是她近身宫女,她说处死便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一点旧情不留,可谓凉薄之极。

  锦言在一旁绞着帕子,内心犹豫,如果不说出实情,莺歌这命就难保了。

  “娘娘,其实并不关莺歌的事,是我自己咬的……”

  锦言本是纯良之人,情急之下,还是不想莺歌无辜枉死,只是锦言的话迅速被宫人的声音淹没,“荣华娘娘驾到。”

  丽贵人脸色变了颜色,眼睛里的愤恨一闪而过,随即隐了下来,“不知荣华娘娘驾到,未曾远迎,还请娘娘恕罪。”

  “姐姐,咱们姐妹单独一处就别这么拘礼了,叫人看了心寒。当年不是姐姐礼让,妹妹怎能占了荣华的虚名,否则依姐姐的姿色,哪里三年之间都是贵人之位?”赵荣华模样娇俏,说话间眉眼弯弯的,看起来比丽贵人讨喜多了,不过眼波流转,一看便是个心思活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