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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8高升

  进了九月就算是深秋了,靠近十月,京城天阴了几日,风也格外冷,看着竟很有要下雪意思。大妞妞还是第一次经历冬天——头年天气转冷时,她还是什么事都不懂,只知道养娘怀里吃奶小囡囡,现也多少会记事了。对近天气,小姑娘就很不高兴,因为她要多穿好些衣服,只是出门给善桐请安这短短一段路,都要裹得手脚都难以弯动。

  因近发过低烧,养娘越发小心,往往宁可多穿也不少穿,善桐也不愿擅自给女儿减衣,却又心疼她穿得这么多,确小小身躯也难以承担这么重衣物,和含沁商量过了,便将大妞妞挪到院子里居住,令其东厢房歇下,除非天气和暖,否则便不让她出门了,自己和含沁可以随时进去看她。东厢房炕地方小,炕烧得一屋子都热乎,这样大妞妞穿得就不多了。只这样没几天,孩子又上火,善桐光顾着伺候大妞妞,顺带照料四红姑姑,就不说朝堂、宫里事,光是这一老一小倒下了,就令她觉得□无术。含沁就别说了,这一阵子反而越发连家都很少回了,一下值,不是去王家就是去许家,再不然郑家,这一出那一出,很多时候善桐睡了,他人还没到家。

  就连四红姑姑都看不过眼了,主动和善桐说起来,“近他是有点不像话,知道他事情多,可从前事情也多,都没有这么不爱回家……”

  善桐倒很能体谅含沁,“他近公事忙,私事也忙嘛。”

  就把参股船队事抬出来当借口,“几万两银子进出,是肯定要仔仔细细。近下了值,他就忙这些事。”

  四红姑姑一辈子没儿女,亲手把含沁拉扯大,十八房地位和半个主人也差不了多少,听善桐这一说,吓得坐起身来,仔仔细细地问过了前因后果,犹自叹道,“你们也实是太大胆了,这么大事,不问我也就罢了……连宗房意见都不请教?”

  善桐笑了笑,提醒四红姑姑,“宗房要问起来,我们是哪来这么多钱呢?不和姑姑说,是你这一向多病,怕你又添了心事嘛。”

  四红姑姑其实也就是小病,自从进京之后虽然告病日子多,但多半是和小两口闹别扭罢了,现牌位也请回来了,木已成舟,她也慢慢消了气,这一回倒是真染了风寒。听善桐说得巧,她面上一红,遮掩着就咳嗽起来,过了一会才道,“就为了这事?可这事是孙夫人开口,他有什么好忙。皇后娘家,还能挑毛病不成?左右孙家银子是多得堆山填海,也不至于坑我们这点钱。难道我们小东家还要去挑大东家毛病?你这话说得不实啊。”

  到底是老姜,善桐这么简单几句话,她都能听出破绽来。善桐心虚地笑了笑,也不敢再往下去说了,只道,“还忙些朝廷里事,说了姑姑也不明白。男人们事嘛,连我都插不上话,使不上劲呢。”

  确,儿女婚事也好,两家叫好互相试探也罢,这是女人领域,可牵扯到家族前程大事,就非得男人出面不可了,女人只能从旁协助。如果这事还大到了朝廷局势呢,那么女人就是彻彻底底旁观者,只能出点主意也都顶天了,别事好啊不要掺和,连口中都别带出来——这就不是女人操心事儿。即使是宫中女人们,谈到朝廷大事,也都像是看戏。她们加着紧还是和自己切身利益相关争斗,就譬如说皇后,因为始终未能找到琦玉,她身份到现都不能化暗为明,这一两个月里善桐和孙夫人几次碰面,都听到孙夫人意思,皇后脾气是越来越坏了。

  “大面上自然是和往常一样。”孙夫人罕见地带了几丝形于外忧心,“私底下几个绝对可靠宫人跟前就不行了,脾气大还好,无非是底下人小心伺候些罢了,可她成晚成晚睡不好觉……好对外还能撑着,众人也都没看出什么不对来。”

  坐那个位置上,承受压力不是寻常人能够想象,要换作自己是皇后,表现得说不定还要浮躁。奈何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本事胜不过牛家,明知琦玉就宫中,还是找不到人,这有什么办法?善桐也只能叹气,“输了就是输了,以娘娘身份,这一局胜负根本无伤大雅。找回场子时候多得是,娘娘又何必如此介怀呢?”

  孙夫人也有点无奈,“侯爷就要出京了,这几年家里没个能做主男丁,娘娘心里也是松不了一口气,也是担心侯爷……我这还没空进去多陪陪她,你进宫见她时,多说几句好话,哄哄她开心吧。”

  这也是没办法事,善桐进宫见皇后时,除了劝她宽心之外,也难以起到多作用——“人就宫里,我身边太监都有看到……就是捉不到人证。”

  少了关键人证,皇上这几个月根本又很少进宫,恐怕对牛淑妃谋划根本茫然无知,皇后就是想开口,也都没这个底气。善桐也只能跟她拉拉闲篇,量宽慰她心情。皇后显然有几分苦闷:这里头文章实是太私密,无法向任何人倾吐,又说了几句,她竟朝着善桐诉起苦来,又叮嘱善桐,“回去千万别乱说,就你是信得过,我这才开口,换做别人,一个字都难听到——”

  善桐头皮发麻,口中却自然是道,“娘娘就管放心吧,我为人您还信不过吗?现坊间要有流传琦玉事,您再来疑我也不迟那。”

  皇后也无话可说:牛家这事上,善桐前前后后,可不知给她帮了多少忙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其实现,人证全有了,她是怎么被送进宫。封……封子绣全查了个水落石出。”

  提到封子绣,皇后面容略微扭曲,深深忌恨只露出一刹那,便又若无其事地往下说。“但关键就于,皇上似乎根本就不知道牛淑妃是闹狸猫换太子事,还以为真是牛淑妃有了身孕,我心里就想,由封子绣问一问,皇上究竟到底知道不知道,若能问出个实话来,我这里也好办事。我也不求他去请连公公出马,这些事我能办……甚至再忍几个月,等牛淑妃那一胎应当是肚子要大了时候再出手,我也等得及,这种事情,有了就是有了,没了就是没了,别场合她躲得了,年节她是躲不了。”

  她顿了顿,又往下说道,“可我现就是不懂皇上心里想什么!这事究竟他是有数还是没数。要皇上是默许她这么办事,那我赢了这一局,却和输了也没什么两样。要皇上确不知道,那还能这么办……”

  善桐实是已经被她给绕晕了,只懂得现皇后迫切想要知道皇上心思。她嗯了一声,顺着皇后话往下说,“那封子绣他——”

  “封子绣架子大得很!”皇后终于是露出心中不满,袖子一扫,竟是罕见地动了真怒,猛地一拍桌子,袖风带起一个瓷杯,滚落地上摔得个粉碎。“只查出牛琦玉确实是进了宫,又从我们这里问得了她现就藏宫里,牛淑妃有孕时间是四月……他就称病了!躲家里装死,谁也不见,什么事也不管,倒是把我们晾这儿了!”

  善桐想到含沁这几天回来偶然提起,“近都没见到他,皇上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心下已是信了十分,她望着皇后脸色,不禁叹息起来:要皇后受一个娈宠气,也是有点欺人太甚了。恐怕皇后气不但是气封子绣不能如臂使指般受孙家指挥,气他竟不给自己面子,还气孙夫人执意要和封家合作,使得她不得不受这一番污糟气。

  不过,封锦既然答应和孙家合作,为什么又这样半途而废,善桐也有点不解——看如今皇后表情,或者本来还只是有些嫉恨而已,如今是已经将他恨之入骨了。树这么一个强敌,难道就很好玩?

  “他毕竟是位高权重之辈。”她字斟句酌地为孙夫人分辨,“别不说,就凭我们这样查,是查不出一条完整锁链……只没想到那一位办事也太有意思了,事都没办完呢,怎么就不玩了。”

  皇后叹了口气,也就跟着把怒火往封子绣身上倾斜,没扯孙夫人,“我就是这样想,究竟我是皇后还是他是皇后。但凡他要是个女人,我也不说什么了,男子阳刚之身颠倒人伦,行此内媚之事……”

  她恶狠狠地呸了一口,居然连风度都不要了。“真令人恶心!”

  善桐好说歹说,好容易将皇后重哄出了笑容来,两人还未说别事,忽然有人来报——养娘领着长公主来给皇后问好。

  先皇虽然位时间不断,但子息一向不旺盛,皇子不多,公主少,除了已经成亲两位,和前些年夭折福安公主之外,宫中也就只剩一个福寿长公主了。今年也就是十一二岁,年纪还不大,依附她母亲太后宫中居住,善桐几次进宫,因没往太后处问安,都没见到她。此番却忽然遇见她给皇后请安,皇后也就给她解释了一句,“现朝廷里又有人提和亲事了,孩子吓得不轻,老往我这来问消息……”

  她见善桐有点不安,还笑道,“我知道你们都不爱给她行礼,她年纪太小了,辈分又高,不过这也是没法事——”

  正说着,长公主已经进了内室,皇后冲她招手微笑时,善桐已经起身要拜下去,长公主忙细声细气地道,“请起来,您年纪比我大,还这样客气,折煞我了!”

  虽说双方还是第一次见面,但长公主显然已经知道善桐身份,对她也格外要客气一些,坚持不受她礼,两人不免又客套一番,这才各自坐下说话。善桐冷眼度去,见她小小瘦瘦一个姑娘家,生得也不如何醒目美丽,只得清秀二字,同皇后说话时怯生生,瞧着弱不禁风,挺可人疼,心里越发就难受起来,长公主和皇后说话时,她都不插口,皇后见了便笑道,“瞧你,谁都处得好,唯独她跟前怕羞!”

  说着大家倒都笑了,善桐借机道,“我是惦记着去看望宁嫔……上回她还说了,令我进宫了过去陪她说话——”

  眼下再不过去,几乎是一到景仁宫就要出去了,皇后也要应酬长公主,因就道,“那你过去吧!免得宁嫔回头还埋怨我呢!”

  善桐便逃也似出了坤宁宫,往景仁宫去和宁嫔说了几句话,宁嫔问起坤宁宫里情况,也道,“真不知是谁,又说起要招降北戎事情。要招安,那就得和亲,这才一个月不到,福寿妹妹病了两场,全是吓。”

  “招安结姻声音是一直没停。”善桐便轻声道,“其实这也是从前答应过事,罗春一直咬着不放……”

  “那都是前朝事了。”现宁嫔也算是天子近人,时常到皇上身边陪伴,她反而没了从前那份张扬,多了份淡定沉稳。“皇上提起这事,一直是不以为然,老说‘这都多少年没和亲了,福安就是活活吓死,难道还要再吓死一个?’我们也一直和福寿说,让她别担心了……唉,只是前头不放过我们后宫里这些可怜人。”

  善桐勉强挤出一丝笑来,轻声道,“后宫中锦衣玉食,也不算是可怜人了。真要这样说,西北战地那些旦夕且死百姓们,还不知要怎么着呢……”

  她这话也说得有理,宁嫔没和她争,只笑道,“算了,那都是前朝事,真要和亲,也就是福安没跑,我得了闲想想,也觉得西北要是能安静下来,皇上也省心些。这一阵子前头时候,见皇上一天看折子。”

  她比了比,“——这么高!西北、西南、东北、东南,就没个太平。要能和亲招安,西北就安静下来,皇上也许就腾得出手来做别事啦。”

  一时又一拍手,笑道,“说起来还没恭喜你呢!”

  善桐满头雾水,道,“恭喜什么?”

  宁嫔哎了一声,便握住善桐手笑道,“你还不知道?是了,想来皇上压住了公文,还没往下发呢——就昨儿我被叫出去时候,还听见皇上同人说呢。你舅舅高升啦,安徽缺了学政位……我虽然不懂得外头事,但也知道这是大喜事,可不就赶着恭喜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