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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意外的婚礼(1)

  灾祸和幸福,像没有预料到的客人那样来来去去。它们的规律、轨道和引力的法则,是人们所不能掌握的。――雨果

  一夜辗转反侧,颜晓晨好像睡着了一会儿,又好像一直清醒着。

  这些年,她一直在刻意地封闭过去的记忆,今夜,悲伤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过去,让所有的痛苦记忆全部涌现。

  十八岁那年的闷热夏季,是她有生以来最痛苦的记忆。所有人都告诉她,她的爸爸死了,可是她一直拒绝相信。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死了呢?年少稚嫩的她,还没真正经历过死亡,在她的感觉里,死亡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距离她很遥远。

  她的爸爸一定仍在身边的某个角落,只要她需要他时,他就会出现。直到他们把爸爸的棺材拉去火葬场时,她才真正开始理解他们口中的“死亡”。

  死亡是什么呢?

  就是曾经以为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拥有都消失不见了,那些自从她出生就围绕着她的点点滴滴、琐碎关怀,她早已经习以为常,没觉得有多了不起、多稀罕,却烟消云散,成为这个世界上她永不可能再有的珍贵东西。

  不会再有人下雨时背着她走过积水,宁愿自己双腿湿透,也不让她鞋子被打湿;不会再有人宁愿自己只穿三十块钱的胶鞋,却给她买三百多块钱的运动鞋;不会再有人将雇主送的外国巧克力小心藏在兜里,特意带给她吃;不会再有人自己双手皴裂,却永远记得给她买护手霜;不会再有人冬天的夜晚永远记得给她的被窝里放一个暖水袋……

  死亡不是短暂的分别,而是永久的诀别,死亡就是她这辈子,无论如何,都永永远远再见不到爸爸了!

  她失去了这个世界上,不管她好与坏、美与丑,都无条件宠她,无底线为她付出的人。而他的死,是她亲手造成的!如果不是她那么心高气傲,死活不肯接受上一所普通大学,如果不是她心比天高,埋怨父母无能,帮不到她,爸爸不会去省城,就不会发生车祸。

  难道老天是为了惩罚她,才让她遇见沈侯?

  爸爸和沈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一个让她懂得了死别之痛,一个教会了她生离之苦。

  熬到天亮,颜晓晨爬了起来,准备去上班。

  颜妈妈看她脸色难看,双目浮肿,以为她是三心二意、为情所困,很是不满,把一碗红枣粥重重地放到她面前,没好气地说:“别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你以为锅里的更好,告诉你,剩下的都是稀汤!”

  颜晓晨一句话没说,拿起勺子,默默地喝粥。

  自从怀孕后,她就胃口大开,吃什么都香,现在却觉得胃里像塞了块石头,明明昨天晚上连晚饭都没吃,可刚吃了几口,就胀得难受。

  “我去上班了。”颜晓晨拿起包,准备要走。

  颜妈妈叫:“周六!你上的什么班?”

  颜晓晨愣了一下,却不想继续面对妈妈,“加班!”她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电梯。

  走出楼门,颜晓晨却茫然了,不知道究竟该去哪里,这么早,商场、咖啡馆都没开门。这个世界看似很大,但有时候找个能容纳忧伤的角落并不容易。

  正站在林荫道旁发呆,感觉一个人走到了她面前,颜晓晨以为是路过的行人,没在意,可他一直站在那里盯着她。她抬头一看,竟然是沈侯,他依旧穿着昨天的衣服,神色憔悴,胡子拉碴,头发也乱蓬蓬的,像是一夜未睡。

  颜晓晨压根儿没想到这个时候能看到他,所有的面具都还没来得及戴上,一下子鼻酸眼胀,泪水冲进了眼眶。她赶忙低下了头,想要逃走。

  沈侯抓住了她的手,“小小!我昨天回去后,怎么都睡不着,半夜到你家楼下,想要见你,但是怕打扰你和你妈妈睡觉,只能在楼下等。昨天我情绪太激动,态度不好,对不起!我现在只是想和你平心静气地聊一下。”

  颜晓晨低着头,没有吭声。他抓着她的手腕,静静地等着。

  待眼中的泪意散去一些后,颜晓晨戴着冰冷坚硬的面具说:“已经分手了,还有什么好聊的?”

  “你就算让我去死,也让我做个明白鬼,行吗?”

  “我已经告诉你了,去问你爸妈!”

  “我昨天晚上已经去见过他们,我妈生病住院了,我爸说是我们误会了你。小小,我知道我爸妈这段时间做得很过分!但我说过,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是我要和你共度一生,不是他们!你是我的妻子,不代表你一定要做他们的儿媳妇,我有孝顺他们的义务,但你没有。而且,我爸妈已经想通了,我爸说,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他们日后一定会把你当亲生女儿,竭尽所能对你好,弥补他们犯的错。小小,我爸妈不再反对我们了!”

  “你爸妈只跟你说了这些?”

  “我爸还说,请你原谅他们。”

  颜晓晨觉得十分荒谬,他们害死了她爸爸,连对自己儿子坦白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却说要拿她当亲生女儿,弥补她。她不需要,她只是她爸爸的亲生女儿。颜晓晨冷笑着摇摇头,“他们不反对了吗?可是,我反对!沈侯,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沈侯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为什么?”

  昨夜颜晓晨也问了自己无数遍这个问题,为什么他们要相遇,为什么他们要相恋,为什么偏偏是他们?可是,根本不可能有答案。

  沈侯看她默不作声,轻声说:“我不是傻子,你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我感觉得到,我知道你全心全意地喜欢过我,但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不再喜欢我了。我不停地比较着我和程致远,他比我更成熟稳重,更懂得体贴人,他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事业,不会受制于父母,能自己做主,能更好地照顾你,我知道这些我都赶不上他,但小小,他比我大了将近十岁,不是我比他差,而是十年光阴的差距。我向你保证,你给我些时间,我一定不会比他差。他能给你的,我也都能给你,他能做到的,我也都能做到……”

  “沈侯,别再提程致远了,你是你,他是他,我从没有比较过你们!”

  就算她和沈侯现在立场对立,颜晓晨也不能违心地说他比程致远差。

  沈侯心里一喜,急切地说:“那就是我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你失望难过了!如果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告诉我,我可以改!小小,我不想放弃这段感情,也不想你放弃,不管哪里出了问题,我们都可以沟通交流,我愿意改正!”这样低声下气的沈侯,颜晓晨从没见过。从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永远都意气飞扬、自信骄傲,即使被学校开除,即使被他妈妈逼得没了工作,他依旧像是狂风大浪中的礁岩,不低头、不退让,可是,他为了挽回他们的感情,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骄傲,低头退让。

  颜晓晨泪意盈胸,心好像被放在炭火上焚烧,说出的话却冷如寒冰,“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了!不管你做什么都没用!”

  沈侯被刺得鲜血淋漓,却还是不愿放弃,哀求地说:“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小小,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满怀期许地看着她,颜晓晨忍着泪,把他的手一点点用力拽离了她,他的眼睛渐渐变得暗淡无光。

  他的手,在她掌间滚烫,无数次,他们十指交缠,以为他们的人生就像交握的手一样,永永远远纠缠在一起,没有人能分开。但是,颜晓晨自己都没有想到,是她先选择了放手。

  沈侯抓住她的手指,不顾自尊骄傲,仍想挽留,“小小,你说过只要我不离开你,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颜晓晨从他指间,抽出了自己的手。他的手空落落地伸着,面如死灰,定定地看着她,本该神采飞扬的双眸,没有了一丝神采。

  颜晓晨狠着心,转过了身,一步步往前走,走出了他的世界。

  她挺直背脊,让它显得冷酷坚决,眼泪却再不受控制,纷纷落下。

  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她的眼前却只有他最后的眼神,像一个废墟,没有生气、没有希望。在他的眼睛里,她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天上人间,银汉难通,心字成灰。

  颜晓晨浑浑噩噩,踉踉跄跄地走着,一个个看不清面容的人影从她身边匆匆掠过,眼前的世界好像在慢慢变黑,她和一个人撞到一起,在对方的惊叫声中,她像一块多米诺骨牌一般倒了下去。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她的脑海里竟然是一幅小时候的画面。

  夏日的下午,她贪玩地爬到了树上,却不敢下去,爸爸站在树下,伸出双手,让她跳下去。阳光那么灿烂,他的笑容也是那么灿烂,她跳下去,被稳稳地接住。但她知道,这一次,她摔下了悬崖,却没有人会接住她。沈侯看着颜晓晨的背影,目送着她一步步走出他的世界。

  他曾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给他的深情,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深的感情可以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一段感情的开始,需要两个人同意,可一段感情的结束,只要一个人决定,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他却仍在原地徘徊,期待着她的回心转意。但是,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她都没有回过身,看他一眼,她已经完完全全不关心他了!

  沈侯终于也转过身,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走出已经只剩他一人的世界。

  他觉得十分疲惫,好像一夕之间,他就老了。他像个流浪汉一般随意地坐在了路边,点了支烟,一边抽着烟,一边冷眼看着这万丈红尘继续繁华热闹。

  他告诉自己,只是失去了她而已,这个世界仍然是原来的那个世界,仍然和以前一样精彩,但不管理智怎么分析,他心里都很清楚,就是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