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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什么,脑溢血……严不严重……好,我明白了……嗯!我会尽快回国处理……暂时不要向外发布消息。」他向来是个做事一丝不苟的人,凡事皆事先做好安排,不疾不徐的按着计划完成规画完善的事宜,不容许出差错,但一通东京医院打来的紧急电话打乱了他全盘计划!
  由于这阵子宫野晴子始终不放弃游说他放弃婚姻,并不时有意无意挑拨他和妻子的感情,甚至欺骗常乐天,自己是他在日本的未婚妻,说她是第三者,逼迫她让夫。
  幸好那个小笨蛋不算太笨,还会跑来问他,不然她的诡计就得逞了。为了杜绝宫野晴子的私心,他原本打算下午三点要带乐天到公所补办结婚登记,好让她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不再一天到晚胡思乱想一些有的没的,自己吓自己。
  但现在所有预定的事情全都得往后挪,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安排班机返国。
  根据他留在总公司的秘书回报,宫野鹤久因为女儿哭诉他不肯履行婚约一事,愤而冲进总裁办公室想讨个公道,后来不知为何而争执不休,总裁因此血压上升昏倒,当下昏迷不醒。
  虽然送医后,人已意识清楚,可脑中仍有危险血块淤积,必须观察三天才能确定要不要进手术房开刀。
  他要跟乐天说他今天得回去日本一趟,可这个老婆太不安于室了,一大清早就不见人影。
  「阿嬷,乐天有没有回来过?」
  「武人呀!来送阿嬷吗?」今儿个天气不错,适合出去走一走。
  常婆婆神清气爽的坐在庭院前的摇椅上,一脸满足地轻轻摇摆,花白的发上还插了一朵洁白的玉兰花。她像在等待什么,又似一切都放开了,腕上不再插着针头、吊着点滴,一身素色的唐衫黑长裤,神色自然而安详。
  「送?」泉武人觉得怪异,但没多想,阿嬷现在的气色比先前几日好很多了。
  「阿嬷,我有事要找乐天。」
  「不急不急,有什么事慢慢说。」她还想多看看这世界一眼。
  「日本方面有急事,我必须赶回去处理。」公司不能无人坐镇,还有继承人问题也得一并办理。
  「喔,要回去了呀!我刚好也要走了。」好凉爽的风,让人昏昏欲睡。
  走?为什么阿嬷今天的话有点奇怪,是生病的缘故让脑子退化了吗?「阿嬷,妳知道乐天在哪里吗?」
  「小天……我想一下,有些事都快记不得了……啊!我们村子里的育幼院要粉刷,村长刚广播要人帮忙,她也跟着去了。」那孩子就是热心助人,为善不落人,日后定有好福报。
  「育幼院离这儿很远吗?」他记得没瞧过什么大型建筑物,应该规模不大。
  「不远,就在村尾,可是你不熟路,大概走不到。」巷道弯弯曲曲的,不是土生土长的居民总会拐错弯。
  泉武人微颦眉头,略显焦急。
  「我急着赶飞机,恐怕没办法留下来等她,可以请阿嬷帮我传话吗?」
  「好呀,如果赶得及的话。」她好像看到女儿站在松树下,手里还抱着早夭的小娃儿了。
  「我帮她办的护照大概明天会下来,这是到日本的单程机票,妳跟她说我先回日本等她,叫她拿到护照就来。」她那么迷糊,一定要有人到机场接她。
  常婆婆打了个盹似,眼睛一一瞇上又缓慢地张开。「喔!你要回日本了呀!叫她去找你……」嗯!她记住了。
  「阿嬷,妳没事吧!」见她没拿稳,机票从她手心滑落,他不由得上前关心。
  「没事,没事,就是觉得累了,想休息一下。」
  时间终于到了吗?泉武人将摇椅上的薄毯拉高,盖在老妇人腰腿位置。「那妳休息我不吵妳了。」他走到门外,又感到不放心的折返,见到老人家似睡得香甜,他轻轻将她双手置于胸前,毯子又拉高了些,见到她的胸口平顺起伏。
  大概是看错了吧!他怎么会突然以为她没气了,手脚异常冰凉呢?
  又回头看了一眼,常婆婆的手动了一下,他才自嘲多心了,人家好端端的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怎么会有事呢?
  确定她还呼吸着,他便提着简单行李离开了。
  而越睡越沉的常婆婆感觉身体变轻了,她听见耳畔传来走动的脚步声,以为是孙女回来了,正想把手中的机票交给她,告诉她武人在日本等她。
  可是她发现她动不了,手臂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心跳也变慢了,似乎快要飘走了。
  再等一下,别太快带她走,让她把武人的话传给孙女……他们要幸福……
  突地,一只素白纤手抽走她两手包覆的机票。
  「晴子,不要这么做。」
  晴子?不对,她的孙女叫小天。常婆婆的意识越来越涣散,再也听不到一丝声音,左手无力地轻轻滑开。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就算你是我的亲叔叔也不能。」凭什么要她退让,她绝不让他们两人在一起。
  「妳的所作所为是错的,快把机票还回去。」虽然他对乱无规矩的少夫人并无好感,较属意自己的亲侄女,但他的心仍忠于泉家。
  「只要我顺利嫁入泉家,错的也会变成对的,你不想看我嫁给心爱的男人吗?」她动之以情,意图左右他的忠心。
  宫野鹿久迟疑了一下。「放弃吧!他们已经结婚了,喜欢妳的男人不比少爷差。」
  「可我爱的只有他一人,你连这点小事也不肯帮我!」他只要装作没瞧见就好,没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更何况那女人根本不是真正的泉家继承人,她只是个小孤女!你要这样的女人当你的少夫人吗?」
  泉新之助最近找了律师讨论变更继承权的问题,被父亲无意间发现,律师在他威胁利诱下才说出这个秘密……她知道后高兴极了,连老天都在帮她,那个身世不明的蠢女人根本不会被日本的上流社会所接受!
  面对侄女的娇蛮,他叹了口气,「晴子,强求的姻缘不会幸福。」
  当年他也爱过一个女人,但是碍于面子问题,始终不肯表白,以为她知道他的心意。
  结果那女孩爱上他最好的朋友……也就是他服侍的主子,太苍少爷……从此,他不再涉足爱情。
  「我不在乎,一旦得到他的人,他的心很快的也会属于我。」她充满自信的说道。
  一阵冷风拂来,觉得有些不舒服的宫野晴子快步走出常家的小院子,没发现身后的老妇人已然没了呼吸,脸色渐渐呈现灰土色。
  宫野鹿久叹了口气,「希望我不会后悔今日对妳的放纵。」
  血浓于水,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侄女,他怎能全无私心。
  「你同意帮我隐瞒了?」她得意的露出清雅的笑容。他无奈的一颔首。
  「别一脸忧心,你不说,这件事就永沉大海,谁能去告密呢!」哼!她还是略胜一筹,那株小杂草怎么跟她比。
  宫野晴子面带胜利骄色,以为只要拿走机票,便能将两人拆散。
  等回到日本,她有两家人的支持,若再下点功夫,她不信她要的男人不乖乖的手到擒来,成为她的裙下臣。
  「晴子,妳有把握少爷会爱上妳?」若是适得其反,他也没脸再待在泉家。
  宫野晴子巧目盼兮地轻扬粉色樱唇。「以我的姿色,你认为会失败吗?」正说着,远远走来一个人,她双眸微瞇,心里生起一计。
  「常小姐。」
  咦!谁在叫常小姐?左顾右盼,常乐天指指自己鼻头。「妳叫我?」
  「妳不姓常吗?」忍住厌恶,宫野晴子再一次怀疑泉武人的眼光,这么一个蠢女人怎么入得了他要求甚高的眼。八成中了咒术。她暗忖。
  「对啦!我姓常,可是没人喊过我常小姐,他们都直接叫我的名字。」不常用也就忘记了。
  其实是她有点心不在焉,今天她本来在育幼院帮忙粉刷墙壁,可不知怎么了,一把刷子拿了又掉,拿了又掉,次数多到让人感到诡异,心里直发毛。
  而且她眼皮直跳,心神不宁,好像不好的事就要发生。
  村长看她三魂七魄跑了一半似的,就叫她回家休息,反正多她一个人也快不了多少,反而碍事,大家都取笑她刚新婚离不开老公半步。
  不过刚刚在路上,她好像听见阿嬷在叫她,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呼呼的风声似乎传来阿嬷老迈的沙哑声音,要她保重自己。
  呵!想太多了,自从她结婚后阿嬷的精神就变好了,早上还说要吃她煮的什锦面,等一下得记得绕到水蛙婶家买些虾子和花枝。
  「下午我要坐飞机回日本了,先跟妳说一声再见。」哼,妳能笑得开心的日子不多了。
  「咦!这么快,不多玩两天?台湾有不少好玩的观光景点。」连她都想去玩一玩。以前是没钱,能在田里烤个地瓜就不错了,现在嫁了个有钱老公,换他没时间陪她出游,整日上网和日本公司联机,讨论新产品的开发。
  「多留两天,你不怕我勾引武人先生吗?」她故意先说令人不安的话,造成猜忌。
  「呃― 这……」她尴尬的笑,表情不太自然。
  她是个不会记恨的人,虽然宫野晴子之前骗她说是老公在日本的未婚妻,两人感情甚笃,等年底就要步入礼堂了,是她介入他们之间……让她小小的伤心了一下。
  不过经老公解释,再加上宫野晴子自承是句玩笑话后,她也就释怀了,没有放在心上。
  与人结仇不如放开胸襟,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笑一笑,好运就会到,这是阿嬷常开导她的话。
  「其实我也很同情妳,被人抛弃了犹不自知,还能笑得像没事人一样,妳真的很坚强。」她故作怜悯,眼底却闪着冷笑。
  「被抛弃?」常乐天一头雾水,不了解她在说什么。
  「妳不知道武人先生刚才已经起程回日本了吗?」她假装惊讶。
  「什么,他回日本……」常乐天怔了怔,一脸讶色。
  「这也难怪了,在日本比妳条件好的女人多的是,他一定早想丢下妳了,才没知会妳一声。」凭妳这女人,有什么资格攀上日本最优秀的男人!宫野晴子在心里嘲笑她的愚昧,萤火之力妄想摘月,这辈子绝无可能。
  「不会的,我老公说等我护照一下来,他要我陪他回去,跟泉爷爷说我们结婚了。」宫野晴子一定又在骗她,老公虽老嫌她笨手笨脚、脑袋空空,可是他是除了阿嬷之外最关心她的人,才不会忍心伤她的心。她很相信丈夫,不为所动,夫妻间若没有信任,老是疑神疑鬼,另一半会非常痛苦。
  听她那一句「老公」,妒意横生的宫野晴子忍不住想破坏。「这是机票,武人先生给我的,他说他先回日本等我,要我随后就到。」她亮出原本属于常乐天的机票,在她面前一晃。
  「机票?」武人给她的?
  「不要太难过,你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世界的人,妳能想象他带着妳和首相聚餐吗?或是和德仁殿下一同喝下午茶?别傻了,那是妳进不去的世界!」
  「……」她真的有那么糟吗?看着宫野晴子高雅的气质,柔媚的五官和落落大方的谈吐,常乐天不免自惭形秽的拉拉沾到油漆的旧衣,她真的没一点比得上她。
  「既然妳不是泉家的继承人,他也不必虚与委蛇地讨妳欢心,这从他迟迟不肯办理结婚登记,妳就该明白他无心于妳,要不是妳一直痴缠他不放,他怎会浪费时间跟妳玩呢!」
  是这样吗?是这样吗?
  武人只是跟她玩一玩,不带半丝真心,只是她一直缠着他,他不得不看在她是泉家继承人份上,陪她玩一场名为爱情的游戏?是宫野晴子骗了她,还是他本来就无意和她共度一生,所以一句话也不留的抛下她回日本?她不是外婆亲外孙女的事只有他们三人知道,武人应该是很信任宫野晴子才会跟她说的吧……
  常乐天觉得她的天快崩了,失魂落魄地从找不到老公的别墅一路走回阿嬷家,谁和她打招呼都彷佛没听见,恍恍惚惚的。
  ……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笑一笑,好运就会到。
  阿嬷骗人,她明明笑得很开心,为什么她的心还是这么难过,好像有人拿刀割着?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好运却一直没出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又再一次被抛弃,她已经失恋十九次,老天爷为何还不放过她,非要逼她一痛再痛,永远逃不开被抛弃的下场。
  是什么恶咒降临在她身上?
  「阿嬷,武人走了,他回日本了,他不要我……」常乐天哽咽地趴在阿嬷腿上,隔着毛毯感受到一丝丝寒气。
  是心寒吗?来自她的内心。她最爱的男人离开她了,飞到海洋的另一端,没留下只字词组也无任何连络方式,孤身的来,潇洒的走,不曾眷恋。
  难怪不管她怎么逼他,他就是不肯说「我爱妳」,一再闪避地骂她啰唆,原来他真的不爱她。
  笨蛋。他总是这么说她。
  果然她是个笨蛋,傻傻地爱一个男人不求回报,他就当真的视为理所当然,不需付出的享受她的迷恋和崇拜。
  「…………阿嬷,我没哭喔!我很勇敢,反正都失恋十九次了,不差这一回,我不会哭的……」
  是眼泪它自己往下流,笨笨地收不回去,我不是爱哭鬼……
  「对不起,滴到妳了,我帮妳擦擦……」一阵冰凉触觉从僵直手背传来,她蓦地一惊。「阿嬷,妳的手好冰,怎么没把毯子盖好,要是又着凉了,妳不想去医院我也要拖着妳去!」常乐天拚命用双手搓揉外婆的手臂,一次又一次,来来回回,不放弃地想搓暖她冷掉的四肢,一声又一声地呼唤,声声悲切。
  「阿嬷,妳不要吓我好不好,我只剩下妳了,妳不能跟其它人一样不要我,快起来呀!睁开妳的眼睛,我是妳最疼爱的小天,妳应我一声嘛!我真的会怕……」
  明明说好要吃她煮的什锦面,不可以赖皮,她只是忘了去水蛙婶家买虾子和花枝,不能用不理她来惩罚她,她什么都没有了。
  「……我不结婚了,回来陪妳好吗?我们去偷挖阿旺叔的地瓜,摘溪边的野菜……阿嬷,妳看看我,我还是一天到晚迷迷糊糊,妳不看着我,我会变坏的……别睡了,小天不要一个人被留下……」
  她会好寂寞、好孤单,每天躲在棉被里偷哭,孤零零地守着没有阿嬷的空房子。
  「哎呀!怎么听见有人在哭,常婆婆,常……乐天,妳在哭什么?」啊!常婆婆她……
  「嘘!小声点,阿嬷在睡觉,不要吵她,她说她等一下就会起来跟小天聊天,我们要安安静静地,让她好好睡一觉。」她要帮阿嬷盖被子,不然她会冷。常乐天眼泪直流,从屋里抱了床暖被盖在外婆身上。
  「乐天呀!别犯傻了,阿嬷到天上当神仙了,不会再醒过来了,我们把她抱到客厅里,让她平躺。」否则手脚都僵硬了不好入棺。
  「不要,别碰我阿嬷,她最怕吵了,你走开,走开,阿嬷是我的,我不准你们碰她……」她像疯了似地拍打任何靠近阿嬷的人。
  「是我呀!乐天,我是村长,妳连我都不认得了吗?乖,不要再抱着妳阿嬷,村长带她到舒服的地方。」可怜的孩子,眼睛哭得都肿了。
  「村长……」她像没有看到眼前的沈助本,泪雾盈满她茫然无助的眼。
  「是呀,乐天,妳阿嬷过世了,不会再清醒,妳是孝顺的孩子,一定舍不得阿嬷的身体在外面吹风受寒吧。」人死入厅,辞别祖先。
  村长连忙吆喝路边的乡亲,请大家过来帮忙,一个没亲没戚的小孤女,没人帮着怎成,全村的村民就是她的亲人。
  可也怪了,怎么没瞧见她老公呢!发生这么大的事,为人丈夫的居然没出现。但是他也没时间多想,要忙的事可多着,首先得找个人来安慰乐天,别让她胡思乱想。人死不能复生,望她节哀顺变。
  当村长太太听到消息赶来时,灵堂已搭建一半,一声声凄厉的哭声,听得她也想哭了。
  「……阿嬷,阿嬷― 妳别抛下我,我会乖,我会听话,妳活过来好不好,我折一半的寿给妳……阿嬷― 阿嬷― 」
  「呸!呸!呸!童言无忌,过路神明别把她的孩子话当真, 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别当真,别当真……」村长太太朝四方双手合十拜了拜,然后骂起令人心疼的小女人。
  「妳呀妳,折什么寿,这种话能挂在嘴边胡调吗?眼泪擦一擦,别哭了,妳阿嬷会走得不安心的。」老一辈常说,生者哭得越凶,亡者的牵挂就越深,没法子走开,往该去的地方报到。
  「我不是胡说,只要阿嬷能睁开眼对我笑,我少活几年也没关系,阿嬷正要享福,怎么可以走得那么快。」
  「又瞎说了,妳阿嬷舍得妳折寿吗?她连看妳哭都心疼得要命,妳存心让她走得不安心,人死了还得为妳挂心吗?」
  村长太太的话像一枝锐利的箭的,毫无偏差地刺入常乐天心窝,她痛得不能再痛心如上了麻醉药,忽地麻木了,感觉不到疼痛。
  是呀,她怎么能再伤心难过呢,阿嬷生前最疼的人就是她,不小心跌倒了,擦破一点皮,阿嬷就宛如伤在自己身上一样,一再叮嘱她走路要看路,不要东张西望。
  思及此,她不敢呜咽出声,不舍地抚着阿嬷僵硬的躯体,默念庙里阿叔教她的大悲咒,一句一句回向给脱离苦难的老人家,望她一路好走,到西天极乐世界过快乐的日子。
  只是,她太悲伤了,所爱的人全不在身边,离她远去,菩萨请容她再放肆一回,一次哭出心底所有的哀伤,她保证以后再也不哭了。
  笑一笑,好运就到……笑一笑,好运就到……笑一笑,好运就到……阿嬷,妳在天上看到了吗?我笑了,妳一定要保佑我好运连连,坏事不要来。茫茫然的,常乐天像气力一下子被抽空似的,浑浑噩噩地度过每一天,她不知道时间如何流逝,每天守在阿嬷棺木前,看着焚香袅绕着阿嬷笑得慈爱的相片。
  村长是一村之长,负责治丧事宜,阿嬷的后事全由村民自动自发的帮忙,大伙儿不遗余力地想让常婆婆走得风风光光,轮流守灵。
  常乐天不想让生前一身病痛的阿嬷再痛一次,所以她选择土葬,让阿嬷入土为安。
  「来,拈香,家属答礼。」
  由于常婆婆没什么亲人,所以家祭就免了,直接举行公祭,在出殡的那一天,红线村一半以上的乡亲都来送行,长长的人龙绵延半个村庄。
  犹记得才喝过喜酒,没想到竞-字还在,祖孙俩却天人永隔,贴上治丧中。
  「要下葬了,尘归尘,土归土,阳世子孙勿再留恋,常氏罔市魂归地府……一过奈何桥,前世往事尽抛尘间,二饮忘川水,过往尘事一朝忘……」
  漆福的棺木缓缓沉入三尺见方的墓穴中,天空飘起细微的毛毛雨,毫针般雨丝落在柔细的发上,像在替常乐天哭她哭不出来的眼泪。人的一生短暂如昙花一现,转眼成空,常婆婆的苦难也结束了。
  「乐天,接下来妳要做什么?」拭着泪的村长太太关心地问道。
  做什么?
  常乐天的心里还很空,根本没想过未来的日子该怎么走。
  「经济上有没有问题?不要硬撑,真有需要一定要开口,不许见外。」就剩她一个人了,叫人好不忍心。
  她摇头。「武人之前有给我一笔零用钱,金额不小,够我用了。」
  其实省着点用,不工作也没关系,她一个人的开销并不多。
  「厚!说到妳那个老公还真是无情无义,居然说走就走,一点也不担心妳的死活,连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狼心狗肺的负心汉,哪天被她撞上了,准先狠狠地揍上一顿。
  「武人他对我很好,没有欺负我,只是日本那边有事,必须回去处理一下,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要相信他,不然她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么。
  阿霞心疼地拍拍她。「傻孩子,别等了,男人一旦变了心就不会回头,妳要多为自己着想,保重身体,这些天妳瘦了不少。」她妈妈喜云用所有的生命等待一个男人,结果还是等不到。
  「我想放风筝。」起风了。
  「咦!」这孩子是不是伤心过度,脑子变傻了?
  没人知道常乐天在想什么,葬礼过后,天空出现一道彩虹,一纸画着笑脸的风筝飘向彩虹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