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朝,真宗将杨杜曹三位妃嫔的辞表昭示众臣,昨日拥戴三人的各大臣们只得低头无言退后。只是拥立沈氏为后的传言,却是更加激烈了。一时间朝廷上下,宫中内外,都纷纷传说,沈家小姐要进宫为皇后了。
杨婕妤急忙来找刘娥:“姐姐,你可曾听说外头的谣传,说什么沈家小姐要做新皇后了?”
刘娥扑嗤一声笑了:“妹妹,既然你自己都说是谣传,那又有什么可紧张的?”
杨媛看着刘娥,似有所悟:“莫不是姐姐早已经胸有成竹?”
刘娥微微一笑:“郭皇后也算得是费尽心思,只可惜以她的聪明才智,在宫中耗尽心思,亦动不得我。沈仙儿年方十五,又能有什么作为?”
杨媛还是不放心道:“可是,真的要让沈家丫头拣了这个便宜不成?”
刘娥笑道:“官家还没发话呢,你着什么急啊!”
这边安抚了杨媛,这边刘娥却依然按兵不动,对于朝中上下议论的新皇后人选不发一言。终于真宗自己忍不住问她了:“小娥,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刘娥微微一笑,握着真宗的手道:“我又何必多问呢,我与三郎这么多年夫妻,难道还不明白,三郎待我的心意呢?”
真宗一阵歉疚,嗫嚅地道:“朝臣们反对激烈……”
刘娥柔声道:“我知道,这事儿先缓一缓也不打紧。宁可我委屈些时,别教三郎为难!”
真宗被她一言所激,急道:“小娥,朕到了今天若还叫你委屈,岂不是枉为一国之君!”
刘娥微微一笑:“我倒罢了,可是,你拿沈家小姐怎么办?”
真宗一怔:“沈家的女儿?好端端提她做什么?”
刘娥柔声细语地道:“人家好端端的一个闺阁女儿,教朝臣们扯出来当枪使,倒是委屈她了。如今又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先皇后遗折,又把她扯在里头。若是立她为后,这后宫里曹美人杜才人她们,论家世未必在她之下,论资历远比她高,素日里连先皇后都要敬重她们三分,这十五岁娇滴滴的小姑娘,可怎么压得住她们呢,岂不是苦了她?且百闻不如一见,若是真的万一传言有误,官家将来的麻烦还更甚于今日呢……”
真宗听了这半截话,笑指着她道:“听听是谁口是心非呢,朕还以为你真的全不在意,到底还是吃醋了是不是?你放心好了,朕是不会纳她的!”
刘娥笑道:“你还没听我说完呢!可惜这沈家小姐,不过是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如今这么一闹,官家若不纳了她,日后教她怎么嫁人呢!”
真宗挑了挑眉:“听你这意思,倒是力劝朕纳了她?”
刘娥笑道:“如今官家要立我,朝臣们又荐她,都顶在那里了,这也不是办法。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既然有先皇后的遗愿,又有朝臣们力保,倒不如将沈家女儿纳进宫来。到底是立她,还是曹美人杜才人,则要察其性情,以后再说罢了!如此,既不叫官家为难,谅朝臣们也无话可说!”
真宗抚掌大笑道:“都说你是朕的女陈平,好一个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的好计!”
三日后,真宗下旨,诏沈伦孙女沈氏入宫,封为才人。
立后之事,就此告一段落,不复有人提起。
然而,表面上的狂潮虽然平息,低下的暗流却更转为激烈。
此时后宫之中,只因为沈才人的入宫,而引起了一些不平静。
沈才人以新皇后的热门人选身份入宫,且她年轻美貌,青春活泼,初入宫时,真宗亦不免在她的宫中多歇息了几夜,真宗又有语说是“暂为才人”,一时间也有不少妃嫔上前趋奉的。
刘娥却不在意,待沈才人半点也没有芥蒂,照样温言和语,举止得体。
且说这日真宗下朝,方回到嘉庆殿中,却见婕妤杨媛站在刘娥身边,正忿忿地说些什么!见真宗到来,刘娥忙停了话题,这边率杨媛含笑迎驾。
真宗坐下接了茶喝着,一边笑道:“你们俩在说些什么呢?说得这般入神,连朕来了都不曾听到?”
杨媛急忙道:“官家问得正好,姐姐受了委屈了,官家是不是还会为姐姐做主!”
真宗这才看到刘娥眼角微红,忙问道:“谁敢计你受委屈了?快说出来!”
刘娥笑道:“没有的事,不过刚才沙子迷了眼,先是教媛妹误会,如今又教官家误会了!官家如此宠爱于我,我不给别人委屈受倒罢了,谁敢给我委屈受!”
杨媛这边已经是按耐不住:“姐姐,你为什么不说出来呢?你不说我可要说了……”
话未说完,刘娥已经是沉下脸来道:“媛妹,你别给我生事,少说两句不成吗?”
真宗已经是听出来了:“怎么了?”这边看了一眼刘娥,笑着握住她的手道:“你吓得住媛儿可吓不住朕,媛儿,你只管大胆地说!”
杨媛生怕刘娥阻止似地,急急忙忙地说:“沈才人以未来皇后自居,还在后宫诸嫔妃之间拉帮结派,处处对姐姐无礼,气得姐姐肝气疼痛!”
真宗沉下来脸:“真有此事?”
杨媛冷笑道:“敢问官家何时要立沈才人为后,到时候我一剪子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别服侍了官家一辈子,临了倒受这毛丫头的气!”
真宗怒气隐隐被挑起:“沈才人真的如此胆大妄为?朕还没说立谁为皇后呢,谁敢以皇后自居?”他转向刘娥道:“德妃,她真敢对你无礼?”
刘娥笑了:“我并没受什么委屈,官家也瞧得我心胸忒小了。沈才人不过是年纪轻不懂事,我能同她一般见识吗?媛妹说的也是过头的气话,官家且不必理会!”
杨媛顿足叫道:“姐姐——”
刘娥笑着推她道:“好了好了,你先回你自己宫里吧,我明儿再找你说话去!”这边半哄半推地将杨媛送走,这边回过头来,坐到真宗身边,握着他的手,认认真真地道:“官家,我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真宗笑道:“什么事?”
刘娥道:“沈才人虽然不懂事,念在她年少无知,也不过是素日听了身边有人教唆罢了,并不是她的错。官家且答应臣妾,就当没听到过此事,也不要去追究惩处的,待沈才人也一如既往,可好?”
真宗怔了一怔:“这却是为什么?”
刘娥叹道:“沈才人并不是一个人,她的身后站着她的家族,和倚仗着她的家族要一道鸡犬升天的一群人。当日臣妾力劝官家纳她入宫,便是想息事宁人。如今她入宫未久,若遭训斥惩处,只怕有人借题发挥,说是臣妾容不得她。她既然已经入宫,官家不宜偏袒了臣妾。官家国事繁多,我岂能再让后宫出什么事让你烦心,就让臣妾把这件事平息在后宫便罢了。”
真宗叹了一口气道:“朕何曾偏袒过你,每每都是教你替朕受委屈了。后宫之事,虽然皆由你做主,但是,若教朕再看不过去,朕还是会管的!”
刘娥笑道:“官家只管放心,我再不敢委屈着自己!”
真宗笑了笑,也就此不提。他生性本是宽厚之人,若是此时真的处置了沈才人,倒将此事揭过,也会如常对待于她。偏生刘娥宁可自己委屈,也要求他不要处罚沈才人。沈才人虽然不曾因此受罚,但是有过未罚,真宗反将此事生于心头,每每见着沈才人,便有不悦之意。由此沈才人入宫未久,便渐渐失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