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随着闹钟叮呤当啷的铃声,谢凌菲从床上弹了起来。
她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从右边的半掩着浅紫色底白色碎花的棉质窗帘的窗户外,初生的朝阳毫不吝惜地把它那灿烂的光芒洒进整个房间,正对着宽大的原木大床的书桌上摞着一叠厚厚的书本,昨晚睡下时忘记关掉的向日葵造型的台灯已经自动转入了微光状态,散发出淡淡的乳白色光芒。
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谢凌菲总算想起来在耳边一直聒噪个不停的就是摆在左边床头柜上那个企鹅闹钟,她一边伸手撩开从额头上垂下的发丝,一边伸手过去在企鹅的脑袋上按了两下,于是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谢凌菲重新躺了下去,让整个人都陷在覆盖着水蓝色波纹床单的大床上。刚刚按掉闹钟的时候,她已经看到了现在的时间,清晨六点一刻。
该去晨练了。
已经全无睡意的谢凌菲怔怔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上面凸出的米色漩涡花纹让她有片刻的晕眩感。
还是不太适应吧?
毕竟这和她原本的生活环境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更何况谢凌菲刚刚从那个不知名的梦境里被惊醒。
混沌的梦境,在醒来的片刻之间就已经完全不记得梦中发生过的事情,这对于谢凌菲来说是非常少见的,也是现在让她皱起两道细长的眉,神色中露出一分惘然的原因。
她闭了闭眼睛,仿佛要澄清一下自己还有些不太清醒的大脑,然后翻身坐了起来。
卧室和盥洗室紧挨着,谢凌菲坚持早晚都用冷水淋浴,尤其是今天早上,她似乎格外需要用冰冷的水流来让自己清醒一下。
洗漱完毕,谢凌菲果然觉得精神好了很多。刚刚在睡梦中挥之不去的心悸和不安已经消失,虽然还是无法想起梦境中的事,但谢凌菲决定不再纠结顺其自然。
也不是每一个梦,都会预示一个未来的。
换上纯白色镶水蓝边的运动衫和短裤,谢凌菲对着镜子照了照。
镜子里映出的是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一头利落的短发,有几缕不听话的细碎的散发盖住了额头,也盖住了谢凌菲细长高挑的眉毛,浓密纤长的睫毛下,是一双如同晨星般明亮深邃的蓝色眼眸,仿佛是最深幽的夜空,也仿佛是最纯澈的湖水。高挺秀丽的鼻梁让谢凌菲看起来似乎有几分异于亚裔人的血统,然而她却有着东方人古典的唇形,红润饱满的双唇小巧得仿佛一颗刚刚摘下的樱桃。
有些不自在地拉了一下运动衫的领口,谢凌菲并不是很适应这种棉质面料的衣服,她的皮肤白皙中透着健康的红晕,修长的手臂和双腿显示出良好的身材,虽然就身高比例而言,她似乎有些偏瘦,不过在大部分女孩子都以瘦为美的时代,谢凌菲的身材无疑会让无数人羡慕死的。
但她本人对此并没有太多感触,毕竟,她之前十几年所受的教育中,外型并不是判定一个人等级的重要因素。
当谢凌菲走到外面,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的时候,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随即有些不满地皱起眉头。
这种充满了污染的质量糟糕到家的空气,真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是怎么习惯的,谢凌菲的肺部现在就在向她提出抗议呢!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无污染的纯净空气环境在目前还只存在于想象中,谢凌菲苦笑了一下,活动了两下身体,就开始了她每天清晨固定的晨练内容——五千米慢跑。
虽然空气质量不太好,但是一路上谢凌菲还是用充满好奇的目光观察着她经过的每一个角落:街边花坛里被人工养殖和化学肥料催促盛开的鲜花、在路口摆摊叫卖报纸的商贩、匆匆忙忙赶早班车的上班族……
或许这是生活在这所城市里的人们再熟悉不过的风景,但一切对谢凌菲来说都很新鲜。
跑到一个路口的时候,谢凌菲停了下来。
根据地图的显示,她从这里过马路再右转,就可以绕一个圈子回到她住的小区了。
看了看斑马线对面的红色指示灯开始闪烁,谢凌菲活动了一下手臂,准备过马路。
站在她身边和她一起等绿灯的是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的泡泡袖衬衫和粉红色格子短裙,谢凌菲刚刚远远看到她背着书包从临近马路的一栋居民楼里蹦蹦跳跳地走出来,她猜这个小女孩一定是要赶着去学校上早自习的——这个时代的学校对学生的要求似乎很严格。
因为这个路口很清静,既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所以对面的绿色指示灯还没亮起,小女孩就迫不及待地朝马路对面跑过去。
与此同时,一辆红色的轿车猛地从左边的斜坡上冲了下来,谢凌菲根本没有听到刹车声,她视线所及的范围里,那辆红色的轿车直直冲着小女孩撞了过去!
来不及喊“小心”,谢凌菲下意识朝小女孩伸出想拉住她的右手猛然五指合拢,同时迅速调转方向,推向那辆如同脱缰野马般的轿车。
刺耳的摩擦声响了起来,那辆小轿车在距离斑马线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车头部分仿佛撞上了什么,忽地瘪了进去!
小女孩这才想起了害怕,咧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那辆轿车的司机推开车门跳了下来,仿佛看到怪物一样盯着自己无缘无故瘪进去的车头,随即扫了一眼坐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和快步走过去搂住她安慰的谢凌菲,大步走了过去。
“你跑什么跑啊?”司机站在小女孩面前,凶神恶煞般指着她叫道:“绿灯还没亮呢!你瞎眼了吗?你看看我为了不轧着你我车子都坏了,你给我赔!”
谢凌菲愕然地张大了眼睛看着司机,她终于明白了以前她只在字典上看到过的词汇:
颠倒黑白。
2
司机显然对只会哭的小女孩没什么兴趣,他直接把目标转向了谢凌菲。
“喂,这是你妹妹吧?”司机问道,语气里带着很明显的威胁,“你怎么看孩子的啊?你家在哪儿?电话多少?我要找你们家长说说。”他回手指了指他的车,“我这车都这样了,你们得负责给我修啊!”
谢凌菲一手搂着那停止哭泣,但对着这样一个满脸凶恶的陌生男人,怕得有些发抖的小女孩,一边缓缓站了起来,注视着这个司机。
“为什么要我们负责?”她问道,“明明是你差点撞了她。”
“哟!”司机没有想到这个女孩子居然这样说,立刻瞪圆了眼睛,“拜托,是她不守交通规则!我这就是为了不撞上她!你们不负责谁负责?”
“姐姐……”小女孩抓紧了谢凌菲的手臂,她知道这个不认识的姐姐是好人,是要帮助自己的。
和司机那气势汹汹的样子相比,谢凌菲的口气很冷静。
“她也许有些急了,可是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是你。”她静静注视着对面的男人,司机无端地觉得那目光中带着些迫人的压力。
“刚才红灯就已经开始闪烁了。”谢凌菲一边回想着对她来说十分陌生的交通规则,一边继续说道,“这个时候你应该放慢车速,因为前方有斑马线。可你根本就没有减速,如果……”她想要说,如果不是有我在,这个小女孩一定已经被你的车子撞飞出去了。
可是司机根本没容她把话说完就已经气急败坏地嚷了起来:“你凭什么这么说啊?我明明就减速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有减速了?你说啊?说啊!”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谢凌菲微微皱了下眉,奇怪还有人这么问问题。
“胡说!证据呢?!她是你妹妹你当然护着她了!你说了不算!”司机说得理直气壮。他就是看准了这附近一个人都没有,不可能会有第四个人看到,况且这个路口并没有交通警察设置的监控装备,他才不怕被人抓到呢!
谢凌菲有些无措,她并不太清楚要如何用“证据”来说明一件根本就是事实的事情,这个跳着脚叫嚣的男人让她很厌恶,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很想再出手一次,让他那辆车子彻底报废算了。
见谢凌菲说不出话来,司机更加得意起来,他一伸手就想去拉躲在谢凌菲身后的小女孩。
谢凌菲的目光倏地凌厉起来。
在她面前这样做,等同于挑衅!
右手仍旧护着小女孩,谢凌菲的左手已经握成拳,如果这个男人再上前一步的话,谢凌菲肯定他会被自己一拳打倒!
不过,这个司机很幸运。
在挨拳头之前,有个声音插了进来,让司机呆滞了。
“住手!你撞人不算还要打人吗?”
这是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虽然还有着少年变声时期特有的尖利和沙哑,却还是让听到的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谢凌菲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于是她看到了一个大步朝他们走来的男孩子。
他的年纪看起来跟谢凌菲差不多,都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半长的黑色头发仿佛是上好的丝缎般顺服地贴在耳后和脖颈上,他有一双极其深邃的黑色眼睛,如同黑色的水晶一样,有种让人可以沉醉的力量。与他那双眼睛不同的是,他脸部的线条十分明朗,薄唇有着一个好看的弧度,似乎只要轻轻一弯就会笑出来,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太过深沉,有着健康的浅麦色皮肤的他一定是一个非常阳光和开朗的男生。
他穿的也是简单的短袖蓝色T恤,浅灰色的运动长裤,白色的跑鞋,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清爽,而且一看就知道也是一早出来长跑的。这个认知让谢凌菲第一时间对他有了几分好感,毕竟在这个年代愿意这么早爬起来锻炼身体的年轻人可不多。
可是,谢凌菲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个男生走到他们面前,准确的说,是走到那辆轿车前面,仔细打量着被撞坏的车头,甚至伸手去轻轻地抚摸。
这个人在干吗啊?
司机已经沉不住气叫了起来:“喂!你别乱碰我的车子啊!”
男生充耳不闻,仍旧静静地把手放在车头上,过了大概半分钟,他忽然收回了手,一脸严肃地转过头看着司机说道:
“你刚才说,是因为躲避这个小女孩,才弄坏了车子是吗?”
“对啊!”司机大声嚷道,“我可没有撞到她!”
男生微微蹙了一下眉,他的目光迅速地在谢凌菲身上掠过,谢凌菲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了一丝疑惑。
“你的确没有撞到她。”男生抬头看着司机,“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避免了这起事故,但是相信绝对不是因为你!”
“你说什么?”司机几乎要暴跳如雷了。
男生丝毫没有被司机吓到,他打量着车子,慢慢地说道:“你的车子停下之前,时速是70公里,而这条路从早上六点开始就限速45公里了,你已经违反了交通规则。还有,你根本没有踩过刹车,你的车头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你高速撞到了……”男生停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到底撞到了什么,也许撞到鬼了也说不定,不过你的车子完全是因为外力作用才停下来的,如果不是这样,这个小女孩已经被你撞倒了!”
“你……”司机的脸色变得好像大白天看到了幽灵一样,谢凌菲也诧异地张大了眼睛。
这个男生刚才明明不在这里,为什么可以把事情说得这么详细?
而且,那个判断真的太奇怪了。
谢凌菲不由自主地盯着那个男生看,车子的确是由于外力作用才停下来的,可是她相信,不可能有人发现这一点。
这个男生到底是谁?
司机显然被男生那一句“撞到鬼”吓到了,其实他原本就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自己的车头一下子就瘪了下去,只是刚才顾着找冤大头修车,才无视了这么奇怪的现象。现在想一想,真的觉得一股凉气顺着后背爬上来。
“算老子倒霉……”司机不敢再争执了,他一边悻悻地拿出电话准备叫拖车,一边嘀咕着,“真邪门了……”
那个男生看着躲到一边儿去的司机,淡淡地笑了,果然,他的唇角只要轻轻一挑,就会笑得很温暖很柔和。
“谢谢大哥哥!”躲在谢凌菲身后的小女孩似乎也知道是这个大哥哥帮自己摆脱了困境,跑过去很认真地对着男生鞠了个躬。
“小妹妹,下次过马路要小心,就算绿灯亮了也要先看一下有没有车子,知道了吗?”男生蹲了下来,拍了拍小女孩的头,“快去上学吧!”
小女孩甜甜地笑了笑,又回头朝谢凌菲笑眯眯地摆摆手再见,这才恢复了一蹦一跳的快活样子,跑过了马路。
谢凌菲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男生,“等一下。”
“什么事?”男生停下来,回过头看着谢凌菲。
谢凌菲有些后悔没有把感应器带出来,虽然那个东西还在试验阶段,但是让她只凭眼睛来分辨面前的人是不是她要找的目标确实有些困难。
如果不是这个男生一下子就发现了让车子失去动力的原因,也许谢凌菲也不会心生疑虑。
“你……你刚才在这里吗?为什么好像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谢凌菲想了想,还是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男生愣了一下,迟疑了片刻才回答道:“是啊,我在这里……”
“我怎么没看到你?刚刚这里除了我没有人了!”谢凌菲很确定这一点。
“抱歉……”男生迅速地低下头,仿佛生怕别人在他脸上发现什么秘密一样,“有人在等我,我要走了!”
说着,他真的转身就跑!
谢凌菲想要追,但她看着男生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还是决定放弃。
在没有确定之前,她不想打草惊蛇。
3
骆烨不耐烦地踢着脚下一颗小石子,一脚踢远,再追上去补一脚,再追上去……
他身上的蓝色短袖T恤已经被汗水打湿,浅灰色的运动长裤和白色跑鞋因为他不断踢着小石子的动作而沾上了不少灰尘,不过骆烨根本就不在乎。
不知道骆捷到底跑去了哪儿!他愤愤地想着。
早上明明是一起出门晨跑的,骆烨换衣服的时候还心不甘情不愿地想明明两个人都已经长得一模一样了还要穿一模一样的衣服,难怪老是被人认错。
难道双胞胎就非要套在一个模子里供人观赏吗?!
抱着这样的念头,跑步的时候骆烨故意和骆捷慢慢拉开距离,但他也不会让骆捷跑出他的视线范围之外,可偏偏就是一个拐弯的街口,他因为鞋带松了停了那么一小会儿,再追上去的时候,骆捷就已经无影无踪了。
算了!
骆烨用力甩了甩他那已经过而的半长的黑发,把被汗水粘在额头上的几绺头发拨开,露出他长长的睫毛下的仿若黑色的宝石般的眼睛,与骆捷的深邃沉稳不同,骆烨的眼睛永远仿佛是在聚光灯下闪烁的水晶般耀眼。
他也有着挺直的鼻梁和薄薄的红色的双唇,唯一与骆捷稍有不同的是,骆烨比他爱笑,而每次他笑起来的时候,在右边脸颊上都会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其实骆捷也许也可以有酒窝的,只是他笑得太少了。
骆烨曾经这么想过。
他打算回去了,既然骆捷不知道跑去哪里,他也没必要一定要等他一起回去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骆烨忽然听到前边一条小巷子里传来了一声压抑着的惊呼。
他的眼睛猛地一亮!
仿佛是发现了猎物的豹子一样,骆烨一下子兴奋了起来,他快步朝巷子跑了过去。
这是一条有些偏僻的小巷,夹在两所老式居民楼的中间,巷子很窄,大概也就能容得下两个人肩并肩走路,如果是胖一些的人可能还要侧着身子才行。所以,平时也很少有人会从这里走。
米小蕾是个例外。
从圣罗兰孤儿院走到大路上,这条小巷子是最近的路,也是米小蕾经常走的路。
虽然绕过右边那栋居民楼,还有一条更宽阔的大路直通孤儿院大门,但是每一次米小蕾都是从孤儿院的侧门出来,走这条小巷。
她不喜欢走在大路上时,接收到的路人的好奇的目光。
因为那些人都可以看到她是从圣罗兰孤儿院里走出来的,所以总是或多或少地会打量她,好像她是什么稀有的动物一样。
米小蕾很讨厌这种感觉。
那条小巷子则完全不同,虽然两边都是高墙,一般的小孩子一个人走或许会害怕,可米小蕾从来不怕。
一向只有别人怕她,她从来不怕任何事情。
所以即使现在她被堵在小巷里,她也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拦住她的那个家伙。
那家伙她认得,是圣罗兰职业学校的一个学生。
圣罗兰职业学校和圣罗兰孤儿院一样,由本市的几位慈善家捐款修建,很多孤儿院的孩子到了合适的年龄就会进入职校学习,以便日后找到一份工作让他们能够独立生活。
当然,也总有些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家伙,比如面前这一个把头发染得好像公鸡尾巴一样五颜六色的,米小蕾听说他经常和一些小流氓混在一起,职校的老师拿他也没什么办法。
“喂!”公鸡尾巴笑嘻嘻地打量着米小蕾,“听说你就是圣罗兰里最有名的冷美人,长得确实不错啊!”
米小蕾有着公认的出众的容貌,深褐色略带卷曲的长发自然地披散在她肩膀上,尖尖的下巴让她的脸显得更加小巧,她的睫毛长而卷翘,很多人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以为她戴了假睫毛,而这样美丽的睫毛下,是一双更加美丽的大眼睛。“像乌木一样的头发和眼睛、像雪一样白的皮肤、像血一样红的嘴唇”,这是童话故事里用来形容白雪公主的话,可是用在米小蕾身上一点儿都不过分,她看起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中国风的芭比娃娃,娇小可爱,美丽不可方物。
只是,唯一让人觉得遗憾的,就是她的目光始终都仿佛不带任何感情,永远是冰冷冷的。
所以,她才会被人叫做冷美人。
米小蕾看都没有看得意的公鸡尾巴一眼,她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黑色的MICKY短袖衫领口的丝带,让它们不至于挡着胸口金色的太阳图案,裹在紧身牛仔裤里的腿修长而笔挺,她的目光从脚上那双MICKY的运动鞋上抬起来,眼神里带了丝不屑和厌烦。
“让开,别挡路。”
她的声音就好像是冬天冰块相撞的声音,清脆而冷冽。
公鸡尾巴有些狼狈,米小蕾那种完全无视他的态度让他觉得很丢面子。
“你……”他瞪起了眼睛,威胁着,“我不想打女人,你最好乖一点儿!”
米小蕾看着他的目光里又多了一份憎恶。
“让开,别挡路。”
她重复着,然后又加了一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公鸡尾巴差点昏倒——拜托,这应该是他的台词好不好?!居然被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风一吹就会倒的小女孩抢了去,太没面子了!
“看我不教训你一下……”一边说着,他一边伸手朝米小蕾抓了过去。
他的手指在碰触到米小蕾仿佛花瓣般娇嫩的脸蛋的前一秒,猛地一抖。
一声惨叫。
米小蕾冷冷地看着那个仿佛被蝎子蛰了一下似的家伙,他抱着手,无比惊恐地看着米小蕾,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可爱的女生,而是一个恐怖的魔鬼。
“你到底是……”公鸡尾巴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调,他看着米小蕾朝他一步步走过来,脸上的肌肉开始扭曲。
他想起了圣罗兰孤儿院曾经的一个传说,他一直以为那是假的,可是今天他知道了,这不是传说,而是事实!
刚刚,他还没有碰到米小蕾,他就仿佛是触摸到了高压电流一般,从指尖传来的剧痛和麻木让他几乎半个身子都无法活动了!
公鸡尾巴跌跌撞撞地朝巷子外面跑去。
米小蕾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逃……如果你能够逃得了的话,你就尽管逃吧!
她缓缓地举起右手,在阴暗的巷子里,她那晶莹纤长的手指仿佛是玉石雕刻的,而在她秀美的指尖上,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细微的闪烁的光芒。
突然之间,米小蕾猛地瞪大了眼睛。
已经快要跑到巷子口的公鸡尾巴,猛然间一个跟头摔到在地上。
没有人推他!没有东西绊倒他!可他分明像是被谁推倒或者绊倒一样,摔了一个嘴啃泥,还发出了哎哟的一声惨叫。
米小蕾感觉到了空气中不正常的波动,是同类吗?她张大了眼睛,但除了跌倒之后鬼哭狼嚎的那个家伙,她什么都没有看见。
4
骆烨回到家的时候,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
那个家伙摔得惨兮兮狼狈不堪的样子,只要一想起来他就忍不住想笑。
“小烨回来啦?”一进家门,骆烨的妈妈陈雨涟就迎了上来,“你哥哥呢?你们怎么没一起回来?”
骆烨一边换鞋子,一边撇了撇嘴,“半路上就不见了。”
“啊?”陈雨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苍白,“那……那……会不会有事啊?怎么办啊?”
骆烨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妈,你干吗这么大惊小怪的,每次都是这样,你烦不烦啊?”
陈雨涟的脸色更加难看,但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哦哦哦,对对对,对不起啊小烨,妈妈吓着你了是吗?”
“没有!”骆烨大声说道。
“怎么了?”骆烨的爸爸骆年从房间里走出来,“小烨,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骆烨终于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我和骆捷只是双胞胎,不是连体婴,我们不在一起很正常!”
骆年皱了下眉头,但还是柔声劝道:“小烨,小烨,爸爸只是随便问问,你别这么生气好不好?”
“是啊是啊!”陈雨涟急忙递过毛巾,“小烨,你看你脸上都是汗,快擦擦。”
骆烨一把扯过毛巾,别以为他没看到,陈雨涟拿着毛巾的手分明就在不停地抖动着,害怕吗?为人父母的,会害怕自己的儿子?
真好笑!
门又一次被推开了,骆捷也回来了。
他一进来就发现客厅里的气氛似乎很奇怪,骆捷看了看泄愤似的用毛巾胡乱揉着头发擦着脸的骆烨,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父母,轻轻地叹了口气。
“哎呀,小捷,你总算回来了!”看到骆捷回来,陈雨涟似乎放下了什么天大的负担般松了口气,“累不累?我去给你拿毛巾来!”
骆捷还没来得及说话,骆年跟着说道:“你们俩都回来了,我们吃早饭吧,爸爸今天做了你们最喜欢吃的甜甜圈,我现在就去端出来!”
骆捷终究什么都没说,沉默着接过妈妈递过来的毛巾,又看着妈妈和爸爸匆匆忙忙地跑进厨房去安排早餐。
“看什么看!”骆烨把手里的毛巾丢了过来,“你跑哪儿去了?一眨眼就不见了!害得我刚一回来就被他们唠叨!”
骆捷看着骆烨那张明显在生气的脸,用力咬了咬嘴唇。
“骆烨,跟我来一下房间。”
他说着,率先回到了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里。
在这个只有五十坪的两居室里,骆烨和骆捷的房间是最大最好的一间——阳光正从东边的落地窗里大片大片地洒进来,整个房间都仿佛是金色的。原木的地板,米色的墙纸上印着浅浅的SNOOPY的花纹,一模一样的两张原木的单人床摆在进门右边的窗户下面,两张床中间隔着两个南瓜造型的床头柜,各摆着一盏南瓜台灯。对面的墙壁被整面墙的连体书柜和书桌所覆盖,衣柜则摆在房门右边,一律都是实木的,这让房间里有一种淡淡的木香。
可这样明亮宽敞的房间却没能给它的两位主人带来好心情,骆烨走进来的时候重重摔上了门,巨大的声响让先进来在书桌前坐下的骆捷终于忍不住出声喝止:“骆烨,你适可而止好不好?!”
骆烨懒洋洋地坐在床上,挑起一边的眉毛斜睨着骆捷。
“我怎么了?”
骆捷深吸了一口气来平缓他被骆烨漫不经心的口吻挑动的情绪,他尽量平心静气地对骆烨说道:“爸爸妈妈已经对我们很客气了,你不要再故意去刺激他们了好吗?”
骆烨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刺激?我做了什么?”
骆捷的目光中已经开始有按捺不住的火气,“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骆烨,你真的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是好事吗?”
骆烨猛地坐直了身体,两眼死死瞪着骆捷。
他就知道瞒不过他!
双胞胎之间那种无法解释的奇异的心灵感应能力,让骆烨和骆捷在彼此面前几乎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当然,他们不能猜到彼此的想法,但是如果他们愿意,很容易就能感知到对方的情绪。
比如今天,骆烨在小巷里戏弄那个小流氓的时候。
当他使用“那种能力”的时候,骆捷一定会知道!
“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骆烨咬着牙,“我今天也是教训了一个坏孩子,他在欺负女生哎!”
“骆烨……”骆捷苦恼地看着他,“我不是在怪你这件事。”
“那你那么说是什么意思?”骆烨冲动地跳了起来,“你今天不是一样也用了你的能力吗?”
他瞒不过骆捷,骆捷也同样瞒不过他。
“我不明白,有这样的能力明明是人人梦寐以求的,不是吗骆捷?”骆烨冲到骆捷面前,盯着他,“你到底介意什么?”
骆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不介意,可是介意的是爸爸妈妈……”
“他们?”骆烨仿佛是笼子里的困兽一样转了两个圈,“他们有什么好介意的?十年以前的事情了!都过去了!”
“但只要我们还有那种能力,他们就永远不会安心!”骆捷也忍不住低声吼着,“他们总是战战兢兢的,生怕再一次失去我们……”
“算了吧!”骆烨打断了骆捷的话,“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我受不了整天像是观察室里的动物一样!”
骆捷几乎跳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爸爸妈妈!”
“我说的是实话!”骆烨猛地退后了一步,他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愤怒和不解,“算了,我们不要总是为这种事吵架了,骆捷。”
“骆烨!”骆捷猛地站了起来。
还是来不及,门一下子被推开又一下子被关上,随即是外面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以及陈雨涟的一声惊呼。
骆捷无力地坐回了椅子上。
他开始痛恨十年前那个奇异的夜晚。
5
谢凌菲找了一个上午才找到图书馆。
早上的突发事件让她隐隐有种奇怪的预感:她要找的人就在这所城市里。
但是从时间上来推测的话,事情应该发生在十年之前。
谢凌菲有些怨念时光机的小小偏差了,虽然只有十年,但是如果现在一切已成定局那要到底要怎么办?
但无论如何,她首先要确定她的猜测是不是准确的。
这个城市的图书馆坐落在一条僻静的小街上,对这个城市本来就不太熟悉的谢凌菲多亏了她所携带的小型定位仪的帮助才最终找到了图书馆。
按着惯例,她先办好了图书证,然后坐在图书馆大厅里提供给读者查询书目的电脑前,点开了“报纸”的目录。
这个城市有三所图书馆,这一所是收集资料最全的,尤其是关于本市的历史,资料非常详尽。
很快,谢凌菲就从电子目录的摘要上找到了她所需要的东西。
那是十年前这个城市各家报纸的新闻头条:神奇天象突临,三月出现雷暴!
雷暴是一种自然现象,但多数出现在夏秋两季,三月份还只是初春,当时又没有台风和冷空气,因此所有报纸都用了“神奇”或者“异象”来描述那次长达五个小时的雷暴。
电子目录还附有各家报纸头条新闻的摘要,其中一段摘要比较详细地介绍了这一次“异象”的特别之处,首先是雷暴范围只在市区中心公园,其次雷暴极为强大,再次前后都没有任何其他相关的天气变化出现,这次雷暴宛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来的突然去的也很突然。
另一家报纸则把当天在中心公园突兀出现的大雾和这次雷暴联系到一起,因为那场大雾之后不到一个小时,雷暴就开始了。
还有一家报纸则提到了本次雷暴造成的损害——除了中心公园的树木和一些设施被击毁以外,还有一些当时正在公园进行露营的儿童受到惊吓,需入院治疗,幸好情况均不甚严重。
谢凌菲的目光凝固在这条摘要上。
如果她的判断没错的话,这些儿童绝不止是“受到惊吓”那么简单!
她迅速记下了这一份报纸的目录编号,然后找到图书管理员,请他帮忙找到这份资料。
图书管理员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谢凌菲:“最近怎么这么多人来找这份报纸啊?”
“咦?”谢凌菲一怔,“除了我以外还有人来这里找这份报纸吗?”
“是啊……”图书管理员一边从电脑里调出借阅记录,一边笑着回答道,“我记得昨天才刚刚有人查阅过呢……哎?”他突然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谢凌菲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果然,图书管理员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看着电脑屏幕,“怎么可能啊,这里居然显示资料被遗失,正等待补档。”
谢凌菲细长的双眉渐渐皱紧了。
“您不是说昨天才有人查阅过吗?”她不死心地追问着。
图书管理员的眉头皱得更紧,“也许……是我记错了吧?或者是前天?不过真抱歉,既然已经遗失,那就只能等待补档之后才能继续借阅了。”他无奈地朝谢凌菲摊了摊手。
谢凌菲追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再来查呢?”
“这个就不好说了啊。”图书管理员叹了口气,“并不一定每一份资料都有过存档的,如果没有存档就等于这份资料已经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谢凌菲失望地离开了图书馆。
究竟是谁无声无息地毁掉了这份资料呢?谢凌菲直觉那个毁掉资料的人,一定是和十年前那场奇异的雷暴有关系的人,会是谁呢?难道就是今天早上,那个能够“未卜先知”的家伙吗?
他,会是她要寻找的异能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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