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宣动手抓人还没有几日, 柔妃便接到了苏容卿的密信。她将苏容卿的密信大约看了一眼, 便皱起眉头。
崔玉郎在一旁教着肃王画画, 见柔妃似是烦闷,不免询问出声:“娘娘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你说, ”柔妃迟疑着,询问崔玉郎道, “这裴文宣办事,能放心吗?”
崔玉郎得话, 迅速看了一眼柔妃手中的信, 便大概猜出了几分,应当是有人告知柔妃裴文宣的动作不妥, 他笑了笑, 只道:“放心不放心,看结果不就是了吗?只要裴文宣用得好,娘娘担心什么呢?”
柔妃没说话, 崔玉郎从旁边取了煮沸的水,倒入茶壶之中,慢慢悠悠:“反正裴文宣在娘娘手中,他办得好,娘娘就用。办不好, 就把这人送出去,他终归不是督查司的人。反正这朝堂上的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娘娘如今动世家的人, ”崔玉郎将茶水逐一倒入小茶碗中,抬眼看向柔妃,轻轻一笑,“终究是有人按耐不住的。”
柔妃听着崔玉郎的话,自己思量了一番。
裴文宣和平乐千丝万缕,她信不过,可苏容卿世家出身,如今改科举制明明白白是要削弱世家,苏容卿又能信了?
“你回去应大人一声,”柔妃抬眼看向传话的人,淡道,“本宫心里自有思量,谢过大人提醒。”
传话的人得了话,立刻将消息传回了苏府。
苏容卿在庭院里喝着茶,听柔妃传回来的消息,他神色不变,注视着碗中的茶汤。
他身边的侍从苏知竹忍不住皱起眉头:“公子,柔妃这样不听劝,那……”
“无妨。”
苏容卿抬手止住苏知竹的话,端起茶杯,只问:“西北那边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
苏知竹声音平稳:“一切都按大人吩咐进行。”
“嗯。”苏容卿点了点头,神色平稳,“那就不必管了。”
“可是柔妃娘娘……”
“她想死,”苏容卿转头看苏知竹,“不更好?”
苏知竹愣了愣,苏容卿换了个问题:“今日在她身边的幕僚是谁?”
苏知竹听问,反应过来,只道:“是崔玉郎。”
“让人盯着他。”苏容卿喝了一口茶,“其余之事,不必再做。”
苏容卿不打扰,裴文宣乐了个清闲,他帮着柔妃将上官家的人都送进督查司后,柔妃的声望在华京空前高涨。
这位平民出身的贵妃,无惧权贵,为民请命,一时之间,柔妃和肃王名声鹊起,乡野之间也隐约开始有了肃王的支持者。
有了声望,柔妃也开始收手,毕竟她只是想着铲除异己,并不是真的要为民请命。
那阵子各世家的人络绎不绝往肃王府跑,那些平日看不起她的世家子弟都对她卑躬屈膝,好言好语,金银财宝如流水而入,柔妃和华乐面上虽不显,但多少心里有些难以把持。
她们心情好时,也就忍不住想想裴文宣,觉得这个人的确也不错。
柔妃盘算着怎么才能将裴文宣稳定在自己这边,华乐想了想,不由得道:“那不如将薇姐嫁给他。”
柔妃听到这话,转过头来,面上露出几分诧异。
华乐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是说错话了,赶紧道:“我开玩笑的,母后别罚我。”
“罚你做什么?”柔妃想了想,不由得笑起来,“我是觉得你这个主意好。”
柔妃说着,琢磨着道:“嫁不成太子,多少也该有点用才是。”
柔妃母女的嚣张,也多少落入李蓉的耳中,李蓉在家里禁足,就把这些事儿当个乐呵听。
柔妃得了宠,便同李明说自己疲惫,于是免了她请安之礼,不请皇后也就算了,连太后都不请,太后面上不说,但送了一把尺子给柔妃,专门让传话的侍女问她:“娘娘可知分寸?”
无礼于上官氏的人也就算了,她还喜欢炫耀,最近一次宫宴,她便当着大家的面说皇后准备的葡萄品质不好,当场取了西域过来最新鲜的葡萄来分给大家。
言谈之间好谈国事,针砭时事,一时搞得后宫里人人烦闷。
李蓉每日听着这些便觉得高兴,静兰每日跟着李蓉听着柔妃的事儿,不过一两个月,就感觉柔妃好似变了个人。
她不由得有些不解:“殿下,柔妃娘娘也不是个傻子,这么多年在宫里口碑也算不错,怎么就……”
静兰不好说下去,李蓉笑起来,她从旁边盘子里取了刚洗好的葡萄,慢慢悠悠道:“你知道权势最可怕之处在于什么吗?”
说着,李蓉抬起头来,看着她笑了笑:“在于它腐蚀人心时,那个被腐蚀得快烂透的人,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
“许多人一辈子,都会突然有一点权力,当个小官,赚一笔钱,金榜题名,甚至于在私塾中拿了魁首。这些都会让他们突然陷入一种幻觉,在这种幻觉里,他们会放纵自己的行为,言谈,觉得一切都可以被接受。”
“所以,毁掉一个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她突然之间得到远超自己能得到的东西。”李蓉用手指将葡萄推入唇中,她看着不远处飞舞着的蝴蝶,面上带笑:“你不必出手,她会自取灭亡。”
静兰听着李蓉的话,没有出声,李蓉吞下嘴里的葡萄,正打算躺回去,就听门口传来有人通报的消息:“殿下,裴大人的母亲温氏求见。”
李蓉听得这话,不由得皱起眉头。
温氏现在来见她做什么?难道还是从裴府追着骂过来的不成?
李蓉现下虽然是被禁足的状态,但侍卫都知道这不过是做个样子,因此李蓉虽然不能出去,但别人却可以随意进来。
李蓉沉默了一会儿,静兰小心翼翼道:“殿下,宣吗?”
这是裴文宣的母亲,自然是不能晾在外面的,李蓉点了点头,只道:“那就宣吧。”
说着,李蓉便站起身来,去了正厅。
到了正厅之后,她便看见温氏已经坐在那里了。
她见了李蓉,就似老鼠见了猫,拘谨坐在一旁,想要展现一些长辈得从容姿态,又觉得有些气短。
她在李蓉进来时就小心翼翼暗中调整了三个坐姿,终于寻找到一个自己觉得还算满意的,坐正起来。双方互相见安行礼之后,李蓉坐下来,笑着道:“老夫人今日来这里,是为了何事?”
“殿下,”温氏露出愁苦的表情,“本来也不该打扰您,可是有些事儿,我必须过来说明白。”
温氏抬起头,露出十分认真的神情,李蓉点点头,漫不经心道:“您说。”
“文宣其实并不想和您和离。”
温氏首先开口,便说了这句,李蓉苦笑了一下,没有多话,低头倒茶。
温氏就当李蓉是放弃,立刻道:“文宣这孩子,打小没特别喜欢过什么,唯独在殿下这个人身上,我才看到他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殿下,他其实舍不得您。”
“嗯。”李蓉抬起头来,敷衍道,“这些我都知道,老夫人可还有他事?”
“我还得为我儿道个歉。”
温氏说得有些艰难:“我儿近来被狐狸精迷惑,藏了个女人在屋里。”
李蓉手上一抖,温氏继续咬牙切齿道:“好在我发现得早,同那女人狠狠吵了一架,规劝文宣迷途知返,将那女人早早送了出去。只是那女人着实太不要脸,都被赶出去了,还留恋我儿,闲来无事就在裴府外面闲逛,如今更是过分!”
温氏说得义愤填膺,从袖中“唰”一下拿出了一张纸页:“她竟然敢直接写拜帖进府,邀请我儿去湖心一见!你说说,她有多不要脸!”
李蓉听到这话,有些奇怪了。
住在府里的女人是她,这个在外面一直徘徊、还写拜帖入府的女人,又是谁?
“老夫人,拜帖方便我看一下吗?”
李蓉伸出手去,想搞个明白,温氏一见李蓉想管,赶紧将拜帖递了过去:“您看看,就是这个狐狸精。”
李蓉从温氏手中接了拜帖,匆匆扫了一眼。
这张拜帖写得中规中矩,但胜在字体好看,李蓉将这封拜帖随便看完,便看见拜帖末尾,落着一个“华”字。
李蓉动作顿了顿。
而这时候,正在和李川暗中商议着接下来一步的裴文宣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喷嚏。
李川见裴文宣突然打喷嚏,不由得道:“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裴文宣摆摆手:“无妨,继续说吧。”
说着,裴文宣接着李川话继续推演:“柔妃接下来,大约就是要把另外一部分学子放弃。她已经收了那些人的钱,不可能还抓人。为了安抚这些学生,她应该会做出一些许诺。”
“到时候,她不会让你去和学生谈判吧?”李川皱起眉头,有些不安。
裴文宣笑了笑:“她当然想让我去谈,可我都做了这么多事儿,也该休息一下了。”
“那你打算怎么休息?”
李川有些奇怪,裴文宣笑着看向府外:“自然是去她没办法使唤我的地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