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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田文镜一听更是怒极,惊堂木又拍。“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给我掌嘴!”

  “是,大人!”

  说时迟那时快,皮掌高高扬起正要落下,忽地人影一闪,几声惨叫,再定睛一看,那三个衙役已然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又颓然滑下,满嘴都是血,还有一颗颗类似花生米的东西夹杂在血水里淌落地面。

  敢情他们的满嘴牙先被敲光了。

  田文镜又惊又怒,正待开口咆哮,忽又一窒,随即慌里慌张地离座趋身向前,端端整整地哈下腰去。

  “下官河东总督田文镜见过王爷。”

  但没人理会他,跪在地上的满儿被扶了起来,抬眸一看,嘴角不由心虚的勾起假笑。

  完了、完了,那张娃娃脸那么黑,呜呜呜,允禄回来了。

  “哈哈,老爷子,你来啦。”

  她猛打哈哈,希望能混过这一回,可惜那双冷冷俯下来注视她的瞳眸透着无可妥协的怒意,摆明了不给她混。

  “究竟何时你才能改去惹是生非的毛病?”

  “人家哪有惹是生非,明明是田文镜太混蛋,做错了还不敢承认嘛!”

  满儿振振有词地反驳,田文镜竟还不知死活地抬起老脸大声怒叱。

  “你这刁女……”

  “大胆,你竟敢叫本王的福晋为刁女!”允禄吼得比他更大声。

  大惊失色,田文镜骇然跌坐地上。“福……福晋?”

  “不管我是刁女或福晋,我刚刚说的可都是事实。”有允禄做后盾,满儿更不肯轻易饶过他。“我知道你是真心想替皇上办差,但年纪大了,力不从心,这也是无可奈何,皇上当能谅解,所以,回京去吧,别为了你的虚荣心而苦了下面的百姓,他们真的很可怜啊!”

  “但下官……下官……”

  “田文镜,听到福晋的话了,”允禄不耐烦地打断田文镜不甘心的迟疑。“自个儿回京去!”

  回京?

  “不!下官不服,王爷岂可仅听信福晋一面之词,便判定下官的罪!”田文镜连忙爬起来大声抗议。“王爷英明,理当明白妇道人家耳根子软,福晋之指控定然是受人煽动,待下官查明……”

  “查明什么?”满儿忿忿道,真的有点生气了。“查明是谁告诉本福晋这些事实,好让你去反咬人家一口,就像你整倒李绂那样吗?为何到现在仍不知要反省?难道你真的都看不见老百姓过得有多辛苦吗?”

  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是怎样啊?

  都活了这大把年纪了,也不回家去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快快活活地做个称职的老人家,偏偏恋眷官位不舍,赶不走、骂不走,踢也踢不走。

  明明没有意愿尽心体恤民情做个好官,还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一心只想发挥那令人深恶痛绝的严苛制事“才能”,整得老百姓叫苦连天,他还在那边得意洋洋说自己是个多么能干的清官,照她来看,雍正初年的整顿亏空应该交给他来办才对,包管办得有声有色,谁也逃不掉。

  但让他来作父母官,却只可怜了老百姓,他若是挂点了,河南山东百姓八成都要放鞭炮庆祝,一路放到过年去!

  作官作成这样,他到底有什么好自傲的?

  不过毕竟田文镜是雍正宠信的臣子,满儿也只想说能点得他开窍就好,免得又去得罪皇上老大爷,谁知道她讲了半天口水都是白搭,从头至尾她提的都是他的错失,田文镜却只注意到她顺口溜出的那个名字,当即老眼一眯,阴险险地哼了哼。

  “原来又是李绂……”

  “你……你有毛病啊?还是老糊涂了你!那人我见都没见过,又如何告诉我什么?”满儿不由气结,反手一指允禄。“告诉你,是我家老爷子告诉我的,好了,你有种就去整倒他吧!”

  田文镜一怔,下意识回眼去看允禄,然一对上允禄那双犹如万年寒冰的冷眸,不由机伶一个暴颤,慌忙又哈下腰。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不敢?”满儿斜睨着他。“那你来整倒我好了,话是我说的,罪魁祸首就是我,有种就来整倒我,横竖我无权又无势,也没有娘家做后盾,要整倒我容易得很,最好关我个十年八年,每日大小刑伺候,每夜……”

  “够了!”允禄怒叱。“你这女人,从来不知何谓收敛么?”

  只是说说而已,这样他就心疼啦?

  满儿吐吐舌头,不再吭声了。田文镜却以为庄亲王也对自己的福晋有所不满,不由暗自窃喜。

  谁都知道庄亲王的冷酷无情,自己的哥哥都狠得下心去整肃,只因为雍正下了旨意,更何况是自己的老婆,保证不会太客气,随时都可以切八段,相信他只要送上几句煽动的话语便足以让那女人受到严厉的惩罚,使她再也不敢“胡言乱语”来“污蔑”似他这种皇上千般重视,万般宠信的大臣。

  “对、对,王爷理该如此,牝鸡司晨最是不该,妇道人家原就不该插手男人的事,一旦任由她爬上男人头上……”

  叽哩呱啦、叽哩呱啦,田文镜愈说愈是激昂,口沫横飞,满嘴泡泡。

  依偎在允禄怀里,满儿却是愈听愈有趣,心想田文镜待在京里的时间必然不久,不清楚允禄有多么宠爱她,眼下才敢当着允禄的面说她的坏话,一面吹捧允禄,一面又彻底贬视女人,末了还搬出皇上来,频频暗示说皇上有多么欣赏他刚正不阿的为人,意图“陷害”他的人向来只会招致恶果。

  看来田文镜不仅是个硬铮铮的酷吏,也是个拍马有术之人,对于威胁恐吓更有一套。

  “……圣上亦曾对我言:小人流言……”

  只可惜他不太会看人脸色。

  “住口!”冻结在允禄脸上那层冰霜厚得简直可以敲下冰块来,“不想自个儿回京么?好,那就由本王说去!”话落即推着满儿离开。“回去了!”

  “回哪儿?”

  “回京。”

  “嗳?不要吧,老爷子,咱们才来两天……”

  “回去!”

  “……好嘛!”

  嘴里说好,其实脑子里还在忙碌地转个不停,思索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拐允禄继续留下来。

  很不幸的,当满儿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最好的理由时,却用不上了。

  “王爷,京里传来消息,皇后崩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