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满百日?”满儿呻吟。“幸好天气还算不上热,不然那味道可真……”
“但近半个月里来都在下雨。”
话落,两人互觑一下,随即错开视线,佟桂当没说过,满儿也当没听见。
“爷上过香了吗?”
“福晋您说呢?”
“……没有。”
“最近旱码头孝祖的人是不是愈来愈多了?”
白慕天步履稳健地经过码头来到漕帮公所,王均和萧少山亦步亦趋紧随在后。
“没办法,这都要怪田文镜,不能怪我,”萧少山辩驳道,并对自己做个鬼脸。同样的话,之前王均说过一回,回答的是康伯,现在白慕天又来提一次,回答的却是他。“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
说完再推推王均,要他别老是当哑巴,多少也要哼两声表示他不是真的哑巴,王均却像螃蟹一样横行走开两步,不理会他,萧少山不由翻翻白眼,只好自己再接着说下去,一面继续跟在白慕天后面进入大厅内。
“总之,是田文镜那奸诈的老小子不对,我们……”
“行了!”白慕天坐上太师椅,摆摆手示意他们也坐下。“我没有说不该收他们,而是提醒你们,人多易闹事,大家最好谨慎一点。”
“还用你说,我早教人盯紧点儿了。”
“那就好。”白慕天瞥向萧少山。“我不在期间,有何难以处理的问题吗?”
萧少山苦笑。“只有一件,前几天吕姑娘又跑到咱们这儿来了。”
“吕四娘?”白慕天下颚蓦然绷紧。“我不是叫她别再上这儿来了吗?她又跑来干什么?”
“来拐走我这边的士宝。”
“拐走石士宝?”白慕天眉峰微皱。“为什么?”
萧少山叹气。“你也知道士宝的个性,就是爱打抱不平,而吕姑娘想要救出被李卫羁押在浙江总督署大牢内的吕氏族人,但她仅有一个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只好四处找人帮忙。”
“天地会的人为何不帮她?”
“我又不是天地会的人,你问我我哪会知道!”萧少山咕哝。“总之,士宝被吕姑娘拐到江苏的六合去了,他手下的杭海一帮也跟去一半,另外一半群龙无首,差点乱起来。”
白慕天神色凝重地思索半晌,而后毅然道:“撤去杭海一帮,手下的人分配到其他帮里,免得被石士宝牵连上我们!”
“我就知道会这样,”萧少山无奈地喃喃道。“这下子一百二十八帮半变成一百二十七帮半了。”
“无论如何,在最恰当的时机来临之前,漕帮绝不可暴露出真正的意图,为此,我们必须和所有反清组织画清界限,不能和任何反清活动牵扯上关系,以免被清廷察觉到漕帮成立的真正目的。”白慕天神情肃穆地望定王均与萧少山。“你们记住了?”
王均与萧少山同样严肃地点点头。“记住了,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明白。”
“很好。”白慕天颔首。“还有其他事吗?”
“有,我们未来的帮主大嫂呢?”
“……没了。”
“咦?”
两日很快就过去了,这天午膳过后,允禄准备回去工作了。
“你最好乖乖待在这里,别给我出去到处乱跑,惹是生非。”
“知道了啦,不过……”满儿笑嘻嘻地涎着脸,“我要如何与你联络?”更正确的说法是,惹是生非她是不会啦,但如果她想“到处乱跑”,又如何征求他的允许?
大眼睛冷冷地横过来睨她一眼。“告诉塔布,他自然会跟我联络。”
“如果只是进城里去逛逛,也要问过你吗?”
允禄考虑一下。“不用。”
“那……”眼神倏转暧昧。“倘若是我思念你,想你陪陪我呢?”
冷漠的目光蒙眬了一下,温度陡然上扬好几分。“告诉塔布,我会来找你。”
“别骗我哟!”
“我何时骗过你?”
若是金禄,那可多了,成打计数还不够,满山满谷算不清,要是每一桩都用纸记下来,那一大迭保证会压死人;但若是允禄嘛……
“没有。”
于是,允禄回去工作了。
一个时辰后,漕帮公所大厅内,漕帮三位爷正准备开会讨论如何分配船只航行数。
“还是先讨论随运尾帮船吗?”
“不,先讨论……”白慕天突然停下,望着大厅口捧着托盘进来的年轻人,有点疑惑。“他是谁?”
“嗯?”萧少山漫不经心地瞥一眼。“喔,他喔,他叫阿荣,也是从河南过来讨生活的,不过脑袋不太灵光,又笨手笨脚的,叫他记条说不会认字,要他搬货,十包起码掉九包,没辙,只好让他上这儿来做做杂务,好歹挣个几文钱寄回家乡去养活家人。”
话说着,他悠悠然地跷起二郎腿。
“我想反正他也只是在外头这儿打打杂,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白慕天没吭声,兀自眯起两眼紧盯住那个五官清秀的年轻人仔细端详,深沉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刺进人的心坎里头去。
但见那年轻人个子高挑又挺拔,看上去该是个大男人了,却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盘儿,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圆溜溜的十分可爱,还有一张比姑娘家更纤巧红艳的小嘴儿。
这会儿,他正严肃地紧绷着表情,战战兢兢地端起托盘上的茶盅,小心翼翼置放到太师椅旁的茶几上后,这才松了一大口气,泛起一脸纯真憨傻的笑容。
“我没有打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