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是晚饭时分了,谁也不敢让皇帝久等,徐循随便把打起来的大辫子拆了,盘了个一窝丝的头,连狄髻都没戴,就是随便插了两根金簪,家常戴得一对小米珠耳环也没换,套上一件红绫袄子、藕荷色绣梅花的裙子,披了一件灰鼠斗篷,连胭脂都没来得及上匀呢,急匆匆就跟着马十出去坐上肩舆了。
到了乾清宫——还正好,皇帝刚出去打了一套拳回来,也是才梳洗完了。他穿得就家常了,因是炕烧得很暖,暖阁子里如春天一般的,皇帝就穿了一身淡黄色中衣,连袄子都没披。头发随意地散在背后,还湿漉漉的,上头挂着水珠。
不可讳言,年轻男子在剧烈运动以后,浑身上下自然而然会散发出一种雄性的气魄,徐循很难去具体形容这气魄里都包含了什么。也许是视觉、嗅觉的刺激,还有脑内的遐想都结合在了一起。反正,她看着皇帝,都有点挪不开眼神了,轻轻地咽了咽口水,才把自己的眼睛从皇帝健硕的身姿上拔起来,墩身给皇帝行礼。“大哥。”
皇帝看到徐循脸上没抹匀的胭脂,还有那明显是急就章梳起来的发髻,随便一套都没讲究的配色,也是忍不住有点好笑,他亲昵地把徐循拉到自己身边,“就在阁子里开膳吧——你也是的,哪有人和你一样这么懒怠,日头还没落山呢,就卸妆换衣服的?”
徐循自知理亏,只能嘿嘿地笑,站在炕头也解了袄子——阁子里确实是有点热。
从她进来开始,中官们就不言声退出去了,徐循也没什么好避讳的,脱了裙子也学皇帝一样,就穿着里头的比甲、撒脚裤,两人在炕上对面坐着,皇帝还说呢,“就不必打扮了,直接那样过来不好吗?瞧你这急匆匆的,脸上胭脂都是一块红坨坨。要不是你生得好,简直村气死了。”
见徐循嘟起嘴,有丝愀然,他又忙转了口风,“这不是我们小循生得好吗,看起来倒也还有几分俏皮的。”
徐循这才喜笑颜开,和皇帝叽叽喳喳道,“我也想就那样过来呢,是嬷嬷们说,我打着辫子,穿着家常那样的衣服,看起来就和个丫头似的。就是到了乾清宫门口怕也进不来。”
这个小丫头,虽然也二十多岁了,但身上这种白纸一般的纯粹却根本都还没有褪色,如果不是自己提起,军国大事她是一点都不过问——完全就是没有兴趣。她的兴趣集中在日常生活里,琐琐碎碎的,不是说今天和谁下了一盘棋,谁走错了一步,就是说她去给谁请安,和谁聊天了。宫廷生活在她口中,简直是透着无比的风平浪静、祥和宁馨。
皇帝闭着眼似听非听的,过了一会,只觉得徐循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便又睁眼道,“说啊,怎么不说了?”
徐循拿白眼看他,“您都听睡着了,我还说什么呀。”
这时候,中官们也垂着头把膳桌给抬进来了。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就放在炕下,徐循一看就又转移了注意力,笑着说,“哎呀,今儿怎么都是我爱吃的菜!”
徐循爱吃的菜比较偏向于淮扬口味,蟹粉狮子头、水晶肴肉乃至三丝敲鱼这些家常菜都是她比较爱吃的,还有南京老家的芙蓉鲫鱼她也和皇帝夸奖过好几次。皇帝看着她纯真的笑靥,眼神都柔和下来,他笑说,“就是,怎么这么巧,都是你爱吃的。”
徐循嘟起嘴,又是要笑又是要装恼,一边背过手去擦脸上的胭脂,一面道,“大哥今天就是特别坏!”
皇帝哈哈一笑,又捡起了刚才的话题。“谁说我刚才听睡着了?你不是说今儿在宫里分过冬炭火的事吗……嗯,我看你分得好,分得很好!”
徐循这下真的被皇帝话里的笑意给招恼了,她拿筷子头去敲皇帝的手,也不分尊卑了。“你讨厌——”
两个人一边说些家常,一边吃菜喝酒,徐循眯着眼笑得好开心,和皇帝热热闹闹地品着菜色的好坏。“这个蟹粉狮子头肯定是新厨子做的,原来那个厨子,没有这个清香的味道,像是加了姜汁呢。”
皇帝对吃食不是很讲究,具体表现在他知道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却不知道这好吃的东西是什么做的。但这不妨碍他纵宠地看着徐循,“喜欢就好,让他们天天给你上。”
“天天上那就太容易吃腻了。”徐循笑了,眼一溜,看到暖阁外头的长条画案,“呀,又画了新画儿了,还是小老鼠么?”
“若是手里有笔,给你一笔头吃。”皇帝佯怒,“在你心里,我就只会画小老鼠?”
不过皇帝确实喜欢画老鼠,和徐循在一块的时候都画过好多,他画的老鼠惟妙惟肖、生动可爱,徐循还求了两幅在自己屋里,现在就挂在西里间的墙上呢。徐循冲皇帝皱了皱鼻子,笑道,“今年都没见大哥斗蛐蛐儿,大半时间都拿来画老鼠了吧?”
皇帝叹了口气,“昭皇帝周年还没过呢,这时候也就是画点画儿了,斗蛐蛐太热闹了,影响不好。”
今年秋季,皇帝也没出去游猎。得了闲也就是在东苑、西苑骑骑马、练练拳,连马球都没有玩的。徐循更是从文皇帝去世时开始就再也没有骑马了。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都是叹了口气,有种心照不宣的忍耐感——等到明年夏天,昭皇帝周年过了,这长达两年多动荡不安灰色晦暗的生活,仿佛也总算是可以看到头了。
热热闹闹地吃了饭,皇帝再也不想去看奏章了。和徐循谈了谈坊间新出的话本小说,两人均都道,“故事也未免太牵强了些。”
徐循更是说,“多亏了文皇帝的文治,现在许多古典籍都是有了抄本。这一阵子又不能出去玩,我在宫里闲了,就和他们说,去借阅些话本戏曲来看,确实还是前朝古曲有可观之处。咱们现在宫里唱的戏都没大意思,那些新出的话本更是好笑,写做才子佳人,读来都是男盗女娼。书里一发连规矩都没有了,全是穷酸书生做梦。只因为会读书,女人都来哈他,礼法也不顾了,前程也不顾了。虽有明理的家人阻挠,他一朝中了状元,皇帝自然会发话赐婚。——大哥你在宫里长了这么多年,可见到有敢和皇帝提亲事的状元没有?”
皇帝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就阿翁那个脾气,谁敢?”
“昭皇帝脾气好,指不定臣子们就敢的。”徐循的语气略带天真,眼睛却是一闪一闪的,明显在逗皇帝。皇帝笑道,“爹脾气虽然好,却也不是好在这里,你当他就不敢杀人吗?虽说号仁宗,可当年守卫北京时,爹定下的计策,不知让建逆的军马折了多少在墙下。”
他调换了一下姿势,舒舒服服地靠在徐循边上,笑道,“不是穷酸书生,谁会编排这些话本啊,戏曲的?全天下也就只有一个周王了,他对这些倒是有兴趣,再过几年,咱们问他要些话本杂剧来看,若是写得好便罢了,若是写不好,小循你写两本给我看。”
徐循慌忙道,“我才不要写,那都是心里不老实的人才写的东西。”
“书言其志,老实人也是有志向的。”皇帝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徐循的脸颊,“小循的志向又是什么呢?”
徐循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就像是蝴蝶的翅膀,她注视着皇帝,目不转睛地呢喃道,“我……我愿现在此刻永远延续下去,我能一直服侍大哥到老。”
她眼角眉梢含着淡淡的笑意,让皇帝心头亦不禁暖烘烘的,他将徐循拥入怀里,低声道,“好小循,会有这一天的。咱们俩天上地下,永不分离。”
徐循的身子微微一僵,这一点变化,并未瞒得过皇帝,他诧异地看向徐循,心里倒还没有起疑,只是玩笑般地道,“干嘛,不愿陪着大哥一道白头到老啊?”
“大哥。”徐循面色却是一苦,她轻轻地推了推皇帝的手臂,“不要……不要乱抱我挪位置,人家身上不方便呢……”
噢……
皇帝一时也有点尴尬,他对天癸这事也不至于一无所知。忙道,“这……蹭脏了没有?”
徐循红着脸把他赶去暖阁子外头,留下两个宫女折腾了一会,才出来道,“没脏……大哥,我要回去了……”
身上不干净,是不好留宿在乾清宫的,若是血污被褥,就是皇帝自己不在意不觉得晦气,徐循只怕都没脸见人了。皇帝虽然大为不舍,但却也没有办法,他依依不舍地道,“不若再留下来,我们下两盘棋你再回去——我让你三个子。”
徐循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了,她垂下头慢慢地走近皇帝胸前,半靠不靠地在他胸前低头沉吟了一会,倒显得是有些心事了。
“怎么啦。”皇帝便柔声问。“有什么话,你说便是了。”
“我……我……”徐循犹豫了一会,闷闷地叹了口气,道,“嬷嬷劝我说,让我多提拔提拔底下的昭容、美人们。大哥你今晚要是想……青儿、紫儿和赵昭容都是方便的。”
虽然说得是很大度,但从她撅起的唇瓣,以及四处乱飘的眼神来看,徐循的心思到底如何是可想而知的事。
皇帝被她闹得浑身都软了,恨不得把徐循吞进肚子里随身带着,他搂着徐循好声好气地说,“嬷嬷们劝你,虽是她们的职责,可你现在也是个主子了。爱听不听还不是随你的便?不想提拔就不要提拔,难道你的那些妹妹们,还敢甩脸子给你瞧?谁要给你气受,你和我说,转眼我就把她打发到冷宫里去……”
徐循摇了摇头,叹道,“大哥你也明白的,嬷嬷们说得有道理,我不能落下个小气的名头。”
徐循最大的好处,就是她虽然天真娇痴,但却同时又非常明理,非常的让人省心。她靠着皇帝的胸膛画圈圈,一边画一边说,“再说,您平时那样疲倦,也需要个人好好地服侍你。今晚我不能,本是我的罪过,还要拦着您找别人服侍,岂不是我的不对了?大哥你不用顾虑我的那点醋劲儿,若是想要人服侍就只管派人去传,若是不想那你就早些休息……”
徐循不画圈圈还好,她这么随意地一画圈,倒是把皇帝的火气给撩拨起来了。说句实话吧,一天的案牍劳形之后,皇帝也的确需要纾解一番。徐循口中带出的两个旧人一个新人,旧人温存解语技巧过人,新人么,总是能带来新鲜感和征服欲,对他都是挺强烈的刺激。他强自压抑着脑海中难以自制的念头,好声好气地安抚了徐循,“你也别想太多了,今儿让你过来,就是想你了,和你说说话儿……夜深了你也早点休息,以后想我了你就让人带个话,我上你那去看你……”
把徐循送走了,皇帝又看了几本奏折。却是越看越觉得无聊烦躁:昭皇帝给他留下了一个强大的内阁,里头充斥着能人贤臣不假。——可就是因为臣子们太能耐了,皇帝做起事来都觉得束手束脚的。很多时候,即使是一封奏折,以及封面上贴着的票拟,都能让他发觉一种极为不祥的征兆。
以前设丞相的时候,皇帝是和丞相一个人斗心眼子,现在没了丞相开了内阁,皇帝要和一群人尖子斗心眼子,这些大臣,脑子里想的是一套,外头做的又是一套。奏折里的智力陷阱那是一环接着一环,皇帝是一打五甚至于说是一打六,如此错综复杂的人际、利益、政治关系,足以消耗掉一个普通人的全部精力了。即使皇帝本人年富力强,如今也隐隐感到了一种被架空的感觉……
一个帝王最恐惧的自然莫过于失去权力,皇帝略带烦躁地将奏折扔到了书案上,已经失去了自己看奏折的兴趣。
“金英。”他随口喊道。
过了一会,金英便恭谨地来到了皇帝身侧。“皇爷?”
“把节略和票拟都读给我听。”皇帝疲倦地说,“朱笔备好,我说什么你就批什么。”
“这——”金英吓得差点没站住:给皇帝读奏折是一回事,可代披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那只是给皇帝秉笔的,可没说能越俎代庖替皇帝批奏折。
“慌什么。”皇帝一瞪眼。“你不敢写,那就换个人来写。”
金英就是杀了头也不愿意这时候换人啊,他重重地咽了口唾沫,“奴婢——奴婢遵旨!”
说着,便拿起一封奏折,捏着嗓子念了起来,“户部云南清吏司王三德谨奏云南今岁钱粮事,节略如下,云南今岁天灾频繁颗粒无收启请减免钱粮三成。”
今年云南是遭了灾,当然没有奏折上说得那么严重,但遇灾减免,也是常情。皇帝点了点头,“云南那边是不是已经上过折子了?”
“回皇爷话,各部都上了折子。锦衣卫密报也送到了。”金英恭敬地说。
“票拟呢?”皇帝沉吟了一会,又问。
“票拟如下:今岁云南确有旱灾,然牵连未广灾情不著,三成过宽,着请减免两成为是。”金英念道。
皇帝皱眉思忖了片刻,“先留中,你发文去锦衣卫,着指挥使明日把云南情报汇总翻阅了,再把云南镇守太监的密折拿来都写个节略我看了再说。”
“是。”金英这里麻溜地就整理好了,知道皇帝看重灾情,特地把这封奏折放到了显眼的那一堆儿里去。这里又给皇帝念,“江西布政司右布政使陆云谨奏年老多病乞骸骨。”
皇帝开始揉额头了,“这场架还没掐完啊?”
江西月前闹了一场贪腐大案,下马了起码五个五品以上的高官,大地震闹到现在还没结束,朝堂上还在互相指责,右布政使大人明显是被卷进风波里了,上表辞职,也是表达自己的态度,也是催促皇帝的态度。
金英冲马十使了个眼色,马十忙猫着腰上前,打开随身的小玉盒,挑了点薄荷膏给皇帝揉在太阳穴上。皇帝惬意地享受着他的服侍,“票拟呢?”
“票拟如下——”
乾清宫内殿里不时就响起了皇帝淡淡的声音,“如票拟抄录。”
“这个奏折朕自己看。”
“留中不发……”
都快过三更了,皇帝才把今日积存的奏折给处理完,他只觉得头颅一阵阵胀痛,心是疲倦得不行了,就是身子还有点百无聊赖的。——原本淡去的心思,又渐渐浓郁了起来。皇帝思忖了片刻,便吩咐马十,“去,让青儿、紫儿进乾清宫伺候。”
“哎!”马十一哈腰,转身就跑腿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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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和坤宁宫就隔了两重红墙和一条窄窄的甬道。事实上,围着乾清宫、坤宁宫还有一圈宫墙,把帝后两人的住所给圈开了,使得他们两人居住的宫殿,成为了真正的宫中之宫,紫禁城的中心。乾清宫前门出去是日精门、月华门,这两道门是去太后居处啦,现在还空置的太子居处这样的地方走的,
马十去永安宫,那得从景和门走是最近的——景和门是从乾清宫后门出去走的门,坤宁宫平时外出也得从这道门过。按说过了三更,景和门早下千两了,但皇帝一句话,难道还有人顶着不开门?继徐循回宫以后,当晚第二次,景和门又被打开了。门锁呛啷之声,脚步声、人声、骡子的蹄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老远,坤宁宫就是想装不知道都难。
“听方向,应该是去永安宫吧。”欧阳嬷嬷伸手给皇后抚平了绣样上的波澜。“徐娘娘也实在是太得宠了。”
皇后淡眉淡眼,手下丝毫不乱。“她今晚又没牌子,不就是因为这个才回去的吗?怕不是去永安宫的。”
是不是,一会儿也就知道了。马十是去领人的,那人一会儿肯定得被领回来不是?
尽管已经过了三更,但不论是欧阳嬷嬷还是皇后,都丝毫没有就寝的意思,皇后照样往纸上描着绣样,欧阳嬷嬷在灯下做着针线,过了一刻,便听见隐约的人声打从甬道那儿过去了。
虽说已经落了千两,但并不是说坤宁宫就没有渠道窥视外头了。过了一会,外头进来人和欧阳嬷嬷低语了几句,欧阳嬷嬷唔了一声,似乎是自言自语。“是王美人和李美人。”
皇后和没听到一样,继续自己的笔画。
欧阳嬷嬷又说给自己听,“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唉,没想到徐娘娘是这样的人。”(见注)
连随口比兴,都比兴的是诗经卫风的诗句,欧阳嬷嬷也可算得上是个饱读诗书的老女史了。
皇后看了她一眼,笔锋稍顿。“你是把我比喻成私定终身的氓妇了?”
欧阳嬷嬷吓得立刻跪了下来,“老奴不敢!娘娘——”
“好了。”皇后略带烦躁地摆了摆手。“我虽没读过几年书,却还懂得什么叫做讽喻!你也不用把我当成夏桀商纣,动不动就跪下请罪。”
等欧阳嬷嬷站起身来,她才又动笔描起了那精致繁复的花样。“不过,这一阵子,你对永安宫是颇有些看法。连‘二三其德’都比出来了。怎么,在你心里,庄妃就是那样始乱终弃的小人吗?”
“老奴不敢。”欧阳嬷嬷惊魂未定,虽然皇后没有动气,但她却不敢坐了。饶是如此,却仍是要嗫嚅道,“娘娘仁厚,总把人往好处想,老奴亦不是刻薄人,不敢有诛心之论。只是……庄妃娘娘如今,也是越来越有贵妃娘娘的做派了。”
先不说她没有辞去超出皇后规格的田地,只说今日,皇后的好日子还没过去呢,后宫诸人众所周知,这几日都是皇帝来寻皇后的日子。她受招来吃顿饭没什么,走得也挺早,并不算是对皇后娘娘不敬……
但皇帝在她走后不久,便招了永安宫的两个美人侍寝,难保不是徐娘娘为了拉拔自己的人,在皇帝跟前说了什么。
这样的做法,即使是不诛心,只论行,也有些不把皇后放在眼里了……当年她初入宫廷时,是多么依赖皇后?皇后也没少拉拔照顾她,现在皇后有些落寞,庄妃起来了,不知感恩,就是这么个做派。说庄妃二三其德,欧阳嬷嬷是有底气的,她肯定就是皇后娘娘,也未必能回了她的这句话。
而皇后也的确没有回答她,她只是默默地描画着花样子,杏眼专注地凝视着手中的朱笔,仿佛已将精气神全都投入了进去。
通红的笔锋在白纸上恣意游走过,条条血红的痕迹,宛转呈现其上,一张繁复的百子千孙图,渐渐地成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