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 奥雷连诺上校……
不,不用百年孤独体, 但乔韵确确实实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当她的眼神从周小雅身边掠过,漫不经心地把那个低头的身影误认为是秦巍,又笑着当作自己的恍惚给放到一边时, 她就已经失去了对周围环境的准确感知。每一次登上舞台, 走到聚光灯中心时,她都会有瞬间的恍惚, 好像有部分的自我在这样强烈的光照下偷偷地藏了起来。在秦巍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 就像是每次大秀完亢奋后的空虚, 她分不清真假, 这像是极度疲倦中不觉打了个盹, 有个美梦从心底偷溜出来, 上演出甜得不愿醒的一幕。
“别以为你在做梦啊。”梦里的他居然还会说话,有点高冷,在装, 这是他耍帅时的爱好, 他的手掠过她的肩胛骨, 熟悉的味道和温度。这不是梦——一年了, 记忆里这些细节早模糊, 皮肤被拂过, 曾有的记忆才鲜明起来。“不许哭——早知道,不玩惊喜了。”
真是他, 梦里的他才不会这样欠揍,回来就回来了, 还玩什么惊喜。乔韵有点想哭, 鼻子热热的,心里涨得很满,梦里的秦巍千好万好,没缺点,从来不曾离开,可又怎么能比得上真正秦巍的百分之一?
没有说话,不想说话,时间没了意义,她紧紧抱着秦巍,把脸往他脖子里藏,手搂着不放,不知是搂在哪里,就那样胡乱的抱着。考量、犹豫、猜疑、畏缩,这都是留给别人的,在他们分开时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时间,重聚的那一刻都被炸上半空,在云层里消散。她没想‘这是任何人无法取代的感觉’,没这份心力,秦巍来了,这就是她的终极答案,他就站在她面前,游离过的指尖再度紧握,他又回到了她身边。
他的鼻尖努在她脸侧,乔韵没犹豫,偏过头让他吻——她也在吻他,追寻着他的双唇,她亲得用力又狠,不这样承受不了,心像是要炸开,她吻过那么多别人,但那记忆在秦巍跟前不值一提,轻而易举就化为飞灰。他就像是超强力的电力浪涌,把她的大脑洗刷得一片空白。
想不了太多,她扣着他的后脑,赖在他怀里,踮着脚尖急切地追寻,有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挡在怀抱中,散发着隐约的幽香,她把它□□丢掉。好像有人在笑,视野边缘一直有亮光在闪——
她是不情不愿地回到现实里的,秦巍也和她一样贪恋,额头抵着额头,看不清脸,只看得到眼睛里闪烁的星星。乔韵的嗓子都是哑的——还好,没化妆,吻花了口红真不好看,她有点埋怨。“怎么现在才回来。”
“毕业演出昨晚刚结束,”秦巍说着也算不清了,在那扳着手指数时差,“是昨晚?前天晚上?本来以为赶不上那班,结果演出提早,演完了没卸妆,冲到机场,临时买票回来的。”
乔韵听他说话也只放了一半心思,她的脑子飞走了,靠在秦巍怀里,似听非听,忽然又想起他们还在舞台上。
刚才过了多久?像是有一辈子,但掌声和口哨一直都在响,闪光灯也没停,脑海里一个小角落在说:好像直播还没结束。但乔韵也没在听的,她对台下的大家挥挥手——总还记得礼貌,但眼睛舍不得离开秦巍。他回来了她才敢让思念蔓延,去想起之前有多想。
“你之后要干嘛?”秦巍搂着她,两人一起对观众鞠躬,视野里周小雅一晃而过,她笑得好开心,乔韵没多想,她坐立不安,只想拉着秦巍快快的走掉,去一处僻静的地方,可以有多一些时间,在一起久一点,把一秒时间都拖得很长的那种久。
“要开派对,你知道,就是那些事。”
是有那些事,每次秀完,派对才是主题,投资人、供应商、评论人、大客户,模特,都要乘着这个派对维护关系,乔韵模糊记得好像她打算和外国那几个IT Girl谈谈半年后的秀,她想找些外国模特来走秀。但这些问题现在一点也不重要,她拂过秦巍的脸颊,低声提议,“我们先走吧。”
这不太好,简直荒唐,也不是小孩子了,现实生活也不是电影,派对能耗多久?最多几小时,秦巍回来至少短时间就不会走了。但乔韵现在没有这方面的意识,秦巍也没有,他的吻连绵不断地落下来,就像是羽毛纷纷拂过她的脸颊。“去哪里?”
她的家在半小时车程外,乔韵不想等那么久,咫尺就是天涯,“隔壁好像就是个酒店。”
展馆附近,当然少不了各式各样的高档商务酒店,他们从后门溜出来,随便找了个方向,好像有人跟在身后,但乔韵不在乎,所有事都像在明亮的闪光中瞬息完成,开房手续,电梯,房间,这些琐事如水流过,没留下一点痕迹。好像一转眼她就和秦巍栽在席梦思里,肌肤相触,呼吸溶在一起,呵出沸腾的水气,顺着皮肤往下滚落。
没余力思考,本能接过了推理,第一次又快又急,分开太久了,他应该没别人,手指擦过皮肤的力道都比平时大,不像是餍足状态下,想从容拉长享受的时间。秦巍一口咬住她的脖子,急切地就挤进来,霸道又饥.渴,素多久?好几年了?
他一定有在健身,体力比从前更好,不见退步,做了不知几次才满足,两个人都烧尽了,连手指尖也动不了,瘫在枕间,他的手却还不放开,她也压根都不想走,黏黏的也还要靠在他怀里,闻着他带点沐浴乳味道的汗味儿。成年人不会被生理需求主宰,但满足后的幸福与亲密是从基因里燃烧出来的,这一刻的满足,让所有的分离似乎都显得愚蠢,她想和他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为什么要分开?
余韵逐渐褪去,也许是睡了一会,再清醒过来的时候,世界没那么模糊了,但焦点仍集中在秦巍身上,乔韵支起手撑着自己,定睛端详他,秦巍含笑让她看——她醒来的时候,他就这样看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为她梳理肩上的头发,看着看着,低头亲一下。
他瘦了点,更成熟了,血性收敛了,不再是那个傲慢又青涩的大男孩,可只有比以前更好。所有改变都藏在瞳孔里,就像是树木的年轮,乔韵想这世界真奇怪啊,他这么好,怎么到今天还没人来和她争夺,这样好的一个人居然也这么爱她。
她又满意又得意,占有欲极大餍足,这个人这样好看,这样好,处处都这么优秀,每一寸肌肤都集中了她的渴望,让她变得脆弱、狼狈又丑陋,这世上也许有一千个人、一万个人能让她放松,更闪闪发亮,更好更Fun,但就只有这一个人会让她忽然间失去所有自信,患得患失,不顾一切的抓紧。
和秦巍在一起,所有的表达都是情感的浓缩,都是五脏六腑都在摇曳,在颤抖的呼啸,这感情太浓烈,几乎会把人吓跑。她可以和随便一个人纵情欢笑,但秦巍只有一个,她只会为一个人燃烧。
“在想什么?”他问,抓住她的手啃一口,在问也没在问,不需要答案,情侣在一起无需语言交流,只在一起就好。
“你之前都没和我说毕业演出。”她说,也没有在等秦巍的回答。她早知道——他之前都没说有演出,也许是还游移不定,没想好是否回归,还是就选择在异国他乡落脚。
“一直在协调,我想最后一天换个人演,但预算不够,没有备场演员。”秦巍说,“很棒的秀,灵感来源是什么?”
“你猜。”
“David?”
“怎么个个都一眼就看出来。”乔韵不禁埋怨,不知是她表达得太浅显,还是观众太聪明。“吃醋吗?”
秦巍笑一下,手握住她的腰捏捏,“现在在你身边的是谁,为什么要吃醋?”
“真不吃醋?”乔韵把一口气吹到他耳朵里,“人家打的可是长线守望的主意。”
“他上辈子是农民吗?墙角挖得挺欢的嘛。”秦巍从喉咙里长吟一声,翻过来半压住她,“别招我。”
久别重逢就是这样,断断续续的交流混在交流里,身体和灵魂都迫切地把过去的分量补足,重新亲近,语言变得随意,有一秒没一秒。
“我在巴黎遇到一个世交家的姑娘,ABC,叫年怡宁。”
“哦?有交集?”乔韵的身子僵一下,又慢慢松下来。
“吃醋了?”
“现在在你身边的是谁?我为什么要吃醋。”说是这么说,还是咬一口他的肩膀,语气也严厉起来。“有没有交集?”
“没有。”秦巍说,他望着天花板,“她有些想,但我没有。只是……和她说话的时候,有些时候,不知为什么,我会想,如果我想选择另一种生活的话,也许——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也许最终我会和她在一起。不会去选,但她好像代表了那种选择。”
“是啊,”乔韵说,她也想到了什么,“如果你留在那里,如果我们一直分开,那,或迟或早……她也许也会变成你的一个选择。”
就像是傅展,如果秦巍一直不回来,从她的世界淡出,他会不会最终也变成一个选择?当然和秦巍完全不一样,永远不会有人和他一样,但——
他们没讨论过那些问题,没去想过那些犹豫,太多的道口一一经过,这旅途上,有太多的机会就此分道扬镳。都不想用感情来栓住对方的选择,只能听凭命运做主,秦巍会不会回来,他回来时,她是不是还在?这疑虑横亘着他们所有的交集,藏在漫不经心的交流下,甚至也许本人都产生过猜疑。
“后悔吗?”
“是庆幸才对。”秦巍闭着眼,手摸索着向她伸来,乔韵自己把它放到脸颊上,粗糙的指面拂过她细嫩的皮肤,她闭上眼,沉醉在这感觉里。睁开眼才发现秦巍不知已看她多久,他的双眼就像大海,纯净又深情。“命运总算对我不坏——不是你就是我,我们总有一个人不放弃。”
乔韵忽然一下就潮了眼睛,她别过头,缩到秦巍怀里,叫他抱住自己。“是啊,命运总算对我们不坏。”
没什么火不会熄灭,没人能免除时间与距离带来的隔阂,一辈子不可能只对一个人有反应,没人不会动摇,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一秒。他们已经知道了这道理,多少次险些错过,险些断了联系,那记忆刻骨铭心,就像是被命运玩弄,总不能在一个节奏。不是她就是他,一直在连绵不绝的分离,总有人想放弃,可秦巍说得对,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何尝又不是一种幸运。正因为不同调,不是她就是他,总有个人不想放弃。这缘,断掉了又粘起,多少次强求着,动摇着,无助着,却终于没有放弃。
如果再等一天,再等一年,是否重逢了,感觉却已不再,不是每个人都能和独一无二的那个人在一起,没有这样的命中注定。人们叹息着哀悼着,失去了再也无法挽回,只能学着去接受另一种感情,即使那永远也不会如此刻骨铭心。能在茫茫人海中遇到这个人,度尽劫波,蓦然回首,他依然顾盼可及,这需要多大的幸运?
也许这会让外人发笑,她和秦巍也会有劫后余生的恐惧?他们这么成功,路走这么顺,能经过多少风浪?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人生中隐秘的惊涛骇浪,有过多少悬崖边的惊魂。这一刻他们相拥着躺在这里,不发一语,共同怀着对命运肃穆的崇敬与感激:即使磨难重重,但终于还是走到了这里。如果一路一帆风顺,会不会到此刻早已分离?
是幸运的,他回来了,那火苗也许曾经摇曳,但如今又烧透到头顶心,这后怕的情绪过了,乔韵想一想也觉得好幸福,她笑着握住秦巍的手,“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心满意足。”
没什么可再要求的了,只要能这样就很好,其余际遇只是锦上添花,能确保这些,就够满足。
秦巍没说话,只是在她头顶心亲一下。
“给我设计几件衣服吧。”他说,“开个子系列——就叫秦韵。”
说是不吃醋,其实还是吃醋,他不会去要求她把傅展赶走,但依然在宣示主权,乔韵忍不住笑,又惹来他的亲吻。“好,好,好好好好好。”
“我还有人要介绍给你认识。”
“谁?”
“一个大美女,今天把她抛在会场,完全忘记了。”
秦巍在逗她,乔韵也知道,“居然敢带来见我?”
“你见到她一定开心。”
“哼,那你还不打电话问问她在哪?”
“应该,但是懒。”秦巍把脸埋在她颈后,在她皮肤上呼吸。
是懒,但乔韵不说他。她也一样,凯文那里总该打个电话去,其实他应该也不会太生气,早习惯了她的艺术家脾气。她也并不是惧怕通这个电话,只是现在此刻,她不想和外界有任何交联,只是沉浸在秦巍和她的世界里就已足够,就已很好。
鸳鸯交颈,腿手纠缠,久别重逢的爱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关上门窗,窗外的风云没在想——
不过,敲打窗户的雨声,也在一夜之间,变得更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