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大人,夫人要善妍来通知您,‘那边’已准备好了。”
没有回声,月廊下,恭谨俯首的侍女善妍不由得悄悄觑向书房内偷看一眼。
专心一意捧书阅读的男主人是真的没听到吗?
“大人,夫人要善妍来通知您,”善妍自动加大音量。“‘那边’已准备好了!”现在总该听到了吧?
还是没有任何回音。
善妍不禁暗里翻了一下眼,然后深吸了口气,再放开嗓门,“大人,夫人要善妍来……”
“听到了。”阴郁的嗓音低应,有点冰冷、有点厌烦。
听到了也不早说,害人家白白浪费嗓门。
“夫人还说,请大人您尽快启程,她会留在这里帮您应付来访的客人,倘若‘那边’有消息了,也请您快快回来接替她,她必须避开……呃,您知道的,就是夫人得……”
“我知道,妳可以退下了。”阴郁的嗓音不耐烦的低叱,待善妍离去后又过了好半晌,方始再度扬起,“河永敬。”
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应声来报到,恭谨地望进书房内。
“大人?”
“安排一下,我们要出门了。”
“上哪儿去,大人?”
“不知道。”
“呃?”不知道?出门撞到墙壁就回来?
“你去安排就是,大约要出门两、三个月。”
“两、三个月?哇,那起码得一个月后才能出门,您知道,有好些大人的茶席酒宴是不能取消也无法更改时间的,那种纯男性的场合夫人也不适宜去……”见主子脸色不太对,河永敬犹豫了下。“是夫人那件事吗?”
书房里没有回声,但就算主子不说,河永敬也清楚得很,他跟了主子十三年可不是白跟的。
“大人,倘若您真不愿意,拒绝夫人就是了嘛!”
书房内依然没有任何回答,只传来翻书页声。
“大人,若是您担心夫人……”
“河永敬。”
没错,他跟着主子十三年不是白跟的,所以一听主子的语气,马上就知道自己该滚远一点了。
“是,大人。”叹着气,河永敬转身离去。
这该怪谁呢?
对了,该怪过世的老爷,是老爷替主子挑了这样一个老婆,害主子没一天好日子过,明明以前挺爱闹爱笑的,府里随时都可以听见主子的大笑声,可现在要他勾一下嘴角比登天还难,脸上就像贴了一片厚铁板似的,硬邦邦的总是没表情,敲一下还会锵锵响,害得伺候他的人为了配合他,都不得不跟着摆出苦瓜脸来现,只有夫人那边笑得嘴合不拢。
人家说男人怕入错行,女人怕嫁错郎,在他看来啊!应该改成男人怕娶错老婆才是正确的!
一个月后——
“到了,请两位下轿。”
顾不得生平第一次享受坐轿的乐趣,河、水敬急忙跳下轿子去服侍主子下轿,然后原地转一圈。
“这是哪里?”更正确的问法是:这是哪座山?
抬轿的人已离去,只留下一个女人带路,长衣蒙头,看不清长相。
“对不起,请不要问,这是规矩。”
河永敬耸耸肩,拎起行李跟在主子后头东张西望,爬了顿饭工夫的山路之后,再穿过一片青翠的银杏林,眼前豁然开朗,他不禁喟然赞叹。
“真了不起,在这种深山里头居然有这么一座大宅院!”
朝鲜贵族的住宅一眼看去跟日式建筑非常相似,八作黑瓦屋顶,雨津阁飞檐,全木地板,山水屏风,还有格子拉门和遮阳月廊,古典优雅,细致婉约。
不同的是,朝鲜住宅没有榻榻米,而另有因应不同季节的特别设计:挑空的抹楼是为散热,温炕是为保暖。也是由于温炕的需要,所以许多贵族住宅里,男人专用的舍廊斋和女人小孩专用的里屋都各自有厨房。
进入桃山顶大门,女人继续领路到舍廊斋前,回身。
“请问,这位大人是要明?或暗?”
“暗。”
“那么……”女人指指东侧的中门。“请大人您不要到那儿去,晚上我再来带您过去。”
见那女人话还没说完,主子已径自脱鞋上月廊进厢房,河永敬急忙也跟着把行李拿上去,并好奇地问:“大人,何谓明?何谓暗?”
“我不想瞧见那女人。”
“哦!”看来主子真的很厌恶这件事,黑暗中办事哪有意思嘛!
不过,也许很刺激也说不定。
“大人,要让她们先送茶点来,还是……”
“书。”
又是书!
天知道为什么大人这么爱看书,而且看的书既不是汉文,也不是韩文,而是蝌蚪文,听说朝鲜朝里懂得这种文字的人不会超过两个,大人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却还是拚命想看懂它,真不明白是何道理?
“要酒吗,大人?”
“茶。”
“糕点?”
“不用。”
“那……”
“下去。”
“……是,大人。”
唉!希望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不然就算大人不在意,他也会活活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