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算了,既是同病相怜,就放他一马吧!
雨梦苑是上官世家主人的寝居处,办公则是在岚山苑,也就是在上官宇靖住处岚风苑的隔壁,会将办公书房设在那儿,意义可想而知。
总有一天,这书房还是要交给上官宇靖去用的。
“我从来没管过你的事,可这事有关你娘亲,我不能不管。”桌案后,上官鸿脸色凝重。“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季清儒唇畔泛起一丝苦笑。“是误会,不过请义父放心,我会设法和慕容姑娘沟通,绝不会让她轻言离去。”
上官鸿严肃地注视他片刻,叹气。
“最好如此,要知道你娘躺在床上病了十多年,多亏了慕容姑娘,现在好不容易终于能治愈顽疾,见她能像个常人一样下床走动,我不知心里有多欢喜安慰。可是慕容姑娘也说了,在你娘身子调养好之前,仍是不能放心,所以我才想尽办法让她留下来,一来有她在,便不怕你娘又出问题了;二来……”
他起身背手步向窗台。“慕容姑娘说过,你娘调养身子至少需时三、五年,但若是由她来为你娘调养,最迟两年便可以让你娘完全恢复健康,难道……”他转过身来,眼神带有责备之意。“你不想让你娘早点恢复健康吗?”
季清儒肃然垂首。“请义父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一定会把这事处理妥当的!”
“你确定处理得了?”
“清儿确定。”是的,有必要他甚至可以下跪。
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男人向女人下跪更可耻,但为了亲娘,他哪会在乎这种事!
人之行莫大于孝,百善以孝为先,男人下跪,又算得了什么呢?
偕同瑞香,惜惜早早便回到上官家,准备让季清儒“找到”,没想到右等不来、左等不见,昨儿个一天找她几十回,今儿个居然一次也不来了。
他是偷懒还是放弃了?
她正觉哭笑不得,犹在考虑是不是要主动去找季清儒“谈判”,或者是继续等他来找,忽闻箫声袅袅传入耳,如怨如诉极为悲切,她情不自禁走出小楼外,想瞧瞧箫声由何而来。
“是二少爷,”瑞香在她身后说。“上官家唯有二少爷吹箫,大少爷吹笛,嘉嘉小姐弹筝。”
“是他啊!”惜惜略一思索,随即吩咐道:“你在这儿待着,别跟来!”而后飞身掠向水烟苑。
循着婉转哀怨的箫声,惜惜来到水烟苑的侧园,瞧见季清儒倚在回廊边吹箫,神情忧郁,箫声更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凄凉哀愁,发人悲思,惜惜不由听得眼眶发热,鼻头泛酸。
该死,他为什么要吹这种好像刚死了爹又没了娘,哥哥被火烧姊姊被水淹,弟弟失踪妹妹不见人影的送葬曲!
她诅咒着抹去眼底的湿润,再揉揉鼻子,却又不去阻止他,任由他呜呜咽咽地吹奏那种凄凄惨惨的哭丧调,直至箫声渐弱而止,余音袅袅散入夜空,然后,她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
“叹什么气?”
季清儒愕然仰首,恰好瞧见惜惜自树梢飘身落地。
“慕容姑娘,妳……”
嘻嘻一笑,“我是来告诉你,这个……”她掏出那两张银票在他眼前扬了一下,“我收下了。”再揣回怀里。“我不找你碴了,所以你可以不用叹气啦!怎样?开心吧?”
季清儒一怔,旋即感激地一揖至地。“多谢姑娘!”
“不客气!不客气!”惜惜笑吟吟地裣衽回以一礼,旋即又板起脸来正色道:“不过我话可说在先,会对你娘亲那么凶,并不完全是针对你喔!”
季清儒眉宇轻蹙。“姑娘是说……”
背着手踱开两步,“我说你娘肯定是千金小姐出身的吧?”惜惜问。
“可以这么说。”
回过身来,“那就对啦,你娘啊!不管是什么病,全都是太过养尊处优招惹来的毛病。”惜惜指指他。“《内经》有云:久卧伤气,久坐伤肉,过逸则气血滞涩。也就是说,你娘缺少适当的活动,以致血脉不通,自然百病丛生。”
收回手指,她又背手转回去踱步。“所以我要你娘常常走动走动,以便活动筋骨流通血脉,再配上适当的饮食,还有我特别为她调配的丹药,这样自然能加快康复的速度,并根除百病之因。这样你了了吗?”
“可是过去那些大夫都是说……”
“产后伤身又失调?”
季清儒颔首。
“他们说的也没错啦!不过那只是‘病’,而非‘因’,懂吗?有‘因’才有‘病’,没有这病也会有那病,所以治病是治标,治因才是治本,否则你以为她这病为什么会一拖十几年,反反复覆的总是治不好?不就是因为那些大夫只治病不治因。”
季清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对,就是如此,可你娘老爱偷懒,”她撅嘴臭着脸抱怨。“不凶一凶她是不行的。”
季清儒有点尴尬。“这个……”
“啊,对了!”她忽又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一下手。“要不我教你一套五禽戏,这不是武功,是养生运动,只要你娘能够在早起睡前舞它个几回,就算她偷懒少散一点步也没关系了。”
“很复杂吗?”
“不会、不会,很简单的,来,你注意看着喔!”她摆好姿势。“这是虎寻食,然后是……鹿长跑,接着是……熊撼运,再来是……猿摘果,最后是……鹤飞翔……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确实很简单。”
“记住了?”
“记住了。”季清儒立刻施展一次给她看。“这样对吧?”
“对对对,”惜惜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那以后就让你去负责这档子事,或者让上官老爷去盯着你娘也行,总之,你娘非动不可!”
“我知道了。”
“哦!还有……”惜惜再次一本正经地板正脸。“很抱歉铲了你那些花,不过,我种的那些药草有大半都是要用在你娘身上的,不挑在那种最适宜生长的地方,我怕会来不及。”
“我了解,花可以再种,家母的身体只有一副。”
“你能了解最好了。”
惜惜又笑开了,笑靥天真灿烂,可爱得令季清儒不禁一呆,没料到心目中那个天底下最无赖不讲理的小姑娘竟也有如此无邪的一面。
也许这小姑娘只是偶尔会任性一点,其实本性是相当善良的。
季清儒不由得如此暗忖。
然而仅不过十天后,季清儒这种乐观的想法便被彻底推翻、颠覆、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