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她的睫毛上犹沾着几滴水珠,不知是池水或泪水,湿润的杏眸盈盈如秋水,无助的,凄迷的,怯生生的瞅着他,像被殴打后再遭遗弃的小狗,柔腻的嘴唇嗡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入眼她那惊魂未定的柔弱模样,原想再多抚慰几句的额尔德不禁有些恍惚,心脏奇异地紧缩,眩惑于她这一刻的楚楚可怜神韵是那么美,那么扣人心弦;更心惊于胸口中的激荡,是陌生的,也是令人震撼的,于是,他也说不出半个字了。
四目相对,无言的情韵在浑然忘我中悄然对流。
片刻后,不自觉地,他徐缓地俯向她,她眨了眨眼,瞳底的无助消失了,同时抹上困惑与颖悟,她的眼眸更湿润,仿佛掩上一层淡淡的薄雾,隐藏住她心底的千丝万缕。
他的唇几乎贴上她,就在这一剎那,她清甜如兰馨的气息先行呼上他,瞬间,他如遭雷殛般地全身一震。
“我在做什么?”旋即丢下她猛然跳开,满脸罪恶地落荒而逃。
留下梅儿怔忡了好半晌,而后,她双手交覆在胸口轻轻叹息。
原来,这就是额娘所说的心动吗?
好美的感觉啊!
但是,她实在不应该为他心动的,她早已许配给喀尔喀贝子,这是不允许反悔的婚事,她不能也不应该为其他男人心动,她最好趁早与他分开,以免自己越陷越深惹来痛苦。
她的理智如此告诉她。
然而,她内心深处也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不想和他分开。
也许她要求这两年的自由,寻求的就是这么一次心动的机会,现在好不容易寻着了,她割舍得下吗?
不,她割舍不下他,也割舍不下这份心动。
所以,痛苦亦无妨,折磨也值得,纵使这相处的日子注定不会有任何结果,她还是不想和他分开。
如果她只能拥有黑夜前的夕阳,就让她好好拥抱这仅有片刻的灿烂吧!
广州府没有苏杭的纤细优雅,也没有开封的繁华鼎盛,更没有北京城的宏伟壮观,但它却十足是一座美的城市。
山明水秀,四季如春,终年灿放的百花令人好似置身于花的国度里,入目是随处可见的缤纷璀璨,浅醺的风吹来的永远是浓郁的香,还有高大挺拔的白桦,亭亭如盖的古榕,这是一座充满自然风情的城池。
不过梅儿的花却是怎么种都种不起来,种得她快挫火儿了。
“桃花若是再种不起来,我就改种兰花,兰花种不起来就种菊花,菊花种不起来种桂花,桂花种不起来种……”
“买这么多菜吃得完吗?别浪费了!”
温煦的阳光下,提着菜、拎着水果、包着鱼虾和肉,梅儿与额尔德两手俱是满满的食物,走在星星点点的树影下。
她满脑子想的是怀里的花种子,额尔德担心的却是吃上三天都吃不完的食物。
“哦!大哥不是说前两天在茶馆里吃的鲜虾馄饨和蟹黄鸡翼球很好吃吗?我想试着做做看。”
“……唔。”
“大哥觉得上回我做的山楂奶皮卷和蜂巢芋角如何呢?”
为了挽回一点颜面,她卷起衣袖进厨房里使出浑身解数,证明她在花圃里不行,但在厨房里可是没有几个人比得上的。
“……甘香浓郁,口味道地。”
“太好了,我试了两次就成功了呢!”
“……”
自溺水那日开始,额尔德又回到原来那个严肃呆板的公主护卫,没有笑容,没有疼爱,淡漠而矜持,老是与她保持一段距离,偶尔被她逮到久久凝视的目光,他也总是一脸罪恶感的迅速别开视线。
她知道,他对她也有同样的感觉,虽然他什么也没说。
因为心动,所以产生罪恶感。